郝班長說:“再往前頭就是三岔嶺,那裏全是原始的老林子。要說人嘛,也有,不過那都是些刀口舔血的種兒。那裏有一支綹子,報號‘震江龍’,當年參見抗聯的隊伍跟著楊靖宇楊司令打過小日本子。咱八路軍來到通化城之後想要收編人家來著,談了幾次這夥胡匪就是不鬆口,死活也不離開三岔嶺。”


    我問秦隊長:“那個刀疤人會不會是山上的胡匪?”


    秦隊長說:“就目前我們掌握的情報來看,震江龍這夥綹子沒有參加此次暴亂。雖說國民黨和關東軍也曾拉了幾夥胡匪參與暴亂,但是這裏邊沒有他們什麽事。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很肯能是在靜觀事態,座山觀虎。應該沒理由拿走火麟食盒。”


    這時候,荒草叢中一座小廟兒引起了我的注意。這座小廟兒做得有鼻子有眼兒,簡直就是一座大廟堂的模型,房脊門窗一應俱全,裏邊還放了三五個花紅柳綠的小人兒,一些褪了色的紅布條散落在旁。我忙問郝班長這是什麽東西,他看後說道:“這個東西叫仙家樓。在江岸吳老蔫說給江裏的鱉龍蓋的就是這玩意。一般是供奉五大仙家的,就是胡黃白柳灰。”


    “胡黃白柳灰?”我追問道。


    (24)


    郝班長說:“東北這旮瘩跟別的地界不一樣,老百姓都很迷信,說這狐黃柳白灰——就是狐狸、黃鼠狼、刺蝟、大蛇、老鼠這五種動物,最喜歡修煉成精後與人交道,所以就稱它們為仙家,要給它們立上牌位供奉著,以保五穀豐登歲歲平安啥的。有的老鄉家裏邊院套大,就在犄角旮旯裏弄這玩意,沒那麽大地方的人家就跑到這荒山野嶺上整一個,然後逢初一十五過來上上香火。大家夥都心知肚明,進山的人看到它們也都拜上一拜,誰也不會破壞。這玩意滿山遍野有不老少,待會兒估計你還能碰到。”


    我們交談的時候秦隊長一直沒有搭話。他蹲在雪地裏一動不動地盯著腳下,看樣子像是發現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我湊到近前後看到雪地上有一個尿坑,尿坑的周圍散落著一些星星點點的尿漬。我忙問秦隊長:“這個,有什麽問題嗎?”


    秦隊長說:“你看這片尿跡的顏色,深黃裏帶有一點血紅。看來,刀疤人真是病得不輕!咱們必須再加快些速度,他如果強行趕路恐怕真的活不過今晚。現在他還不能死掉,好多事情我們還需要從他口中得知答案。”


    事不宜遲,我們按照秦隊長的指示加快追蹤步伐。大約在淩晨兩點左右,我們循著刀疤人留下的腳印來到一爿破落的廟堂之前。這座廟堂孤零零地堆在積雪之中,它的後邊是一座矮矮的小山頭。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打第一眼看到它時我心裏就有一種說不出的驚慌,該如何形容呢?就像一隻無形的手指由嘴巴往咽喉裏伸,向下。


    秦隊長命令我和郝班長原地待命,他則輕手輕腳前去偵察。待回來之後,他判斷刀疤人就在此廟之中。秦隊長的理由是,刀疤人的腳印就消失廟門口。隻是,現在這座廟堂屋門緊密,我們從外邊根本無法看清裏邊的情況。秦隊決定破門而入。我和郝班長荷槍實彈,異常緊張地跟在秦隊長身後。秦隊長邊走邊囑咐我們:“沒有我的命令,你們誰也不許開槍!”


    (25)


    我們按照秦隊長的指示來到廟門之外。天上的大雪這時已經停歇,但是老北風依舊嗚嗚的舔地呼嘯。就在秦隊長的手指將將觸及門板之時,廟門兀自“嘎呀”晃動的兩下,緊接著發出“嘭——”的一聲巨響,原本關閉的廟門居然瞬間敞了開來!


    一陣陰冷的煞風洶湧撲麵,它們由黑洞洞的廟堂裏邊冒出來,把我整個身子穿了個透心涼。我們三人保持著原有的姿勢一動不動,深怕廟堂之內的神槍手對我們進行突然襲擊,可是,我的耳朵裏除了風聲以外卻什麽動靜都沒有。大約五分鍾過後,秦隊長衝著漆黑的廟內喊道:“把槍扔在地上!你被包圍了。”


    ——沒有反應。廟堂之內靜得跟死了沒什麽兩樣。秦隊長盯著我看了兩眼後,目光緩緩移動到還在“嘎呀”晃動的門板,這時候他像是忽然想到什麽,身子猛然間衝入黑洞洞的廟堂之內,幽暗裏傳來了他一聲吼叫:““你們倆趕緊從後麵包抄,這廟還有其它的出口!”


    我和郝班長不由分說蹚著厚厚的積雪繞到廟後,但是我們在查看雪地之後並未發現任何腳印,雪地上有的,隻是一些小動物留下的蹤跡,薄薄地貼在表麵。牆上唯一的窗子是敞開的,秦隊長一定是從被風撞開的門板上想到這個出口的——沒有穿堂風的廟門根本不會自己打開。我又怕刀疤人會沿著窗子藏到屋頂,連忙和郝班長攀爬檢查,光光的屋頂一目了然,根本就沒有藏匿的可能。既然刀疤人沒有從窗子逃出,也不再屋頂,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他還在廟堂之中!


    等到我和郝班長衝入廟堂之時,秦隊長已經點燃了神龕上一根殘餘的蠟燭。借著微弱的光芒,我們四周查看,但是——卻沒有刀疤人的蹤影!我簡直驚呆了,一個平白無故的大活人怎麽會消失了呢?


    (26)


    這間狹小的廟堂盡收眼底,除去一副糟朽的案台,就隻剩下供奉的神像,根本就沒藏身之地。神像之中?不可能!這座神像雖說有一個人多高,但削瘦得像片柳葉,怎麽會裝下一條漢子?郝班長跟我一樣也在拚命地尋找各種可能性,他甚至用槍托掘起了地麵。秦隊長則握住了他的手腕說:“沒用的,你們進來之前我已經都看過了,他確實不在這裏。”


    我感覺身上的雞皮疙瘩一層一層往上疊。我向秦隊長提出質疑:“怎麽會?一個大活人怎麽會像水一樣蒸發了呢?我們明明沿路跟著他的腳印才到這裏的啊!還有,仙家樓旁邊那片尿跡……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秦隊長滿麵費解。我看到他眉頭緊鎖,緩緩壅成了一塊肉疙瘩。他似乎也被這詭異的事情擾得一頭霧水。


    燭火嗒嗒閃動。我去仔細觀察案台上供奉的那座神像,這才發現它並非佛道一類,到像是一位凡間女子。我指著神像問郝班長:“這上麵供奉的是哪位神靈?”


    郝班長頭也不抬地說:“這是座狐仙堂,供奉的當然是狐仙。”


    我又問:“這荒山野嶺渺無人煙的,怎麽會有一座狐仙堂?而且還有一根殘餘的蠟燭?這不符合常理!誰會大老遠跑到這裏拜狐仙?”說到這裏我心裏有些害怕起來,難道真的是狐仙野鬼在作怪?不然,刀疤人就算有萬般本事也絕不可能憑空消失啊!


    郝班長說:“這裏有一座狐仙堂沒啥稀罕的。你是南方人,不會曉得這旮瘩發生了啥。東北地廣人稀,當年從關裏逃荒的鄉親來到這裏以後都是各占山頭,十裏八甸也許就有一戶人家。這座狐仙堂八成是就近的人家攢錢蓋起來的。後來楊靖宇楊司令的抗聯隊伍在這旮瘩打遊擊,日本人為了斷掉他們的後路,才實行了歸屯並戶。這歸屯並戶就是把山上的散住戶都集中到一個村落,方便管理。有些鄉親難免戀舊地回來燒把香,這沒啥大驚小怪。”


    (27)


    郝班長雖然這麽說,可我還是覺得有些心驚膽顫。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而且又是在荒山野嶺的狐仙堂裏,這根本由不得我往別的地方想。我緩緩繞到狐仙像身後,由於火燭照射的光芒所限,剛剛在搜查廟堂的時候,我並沒有發現狐仙像的身後還掛著三道黃紙。黃紙上各畫了一些稀奇鬼怪的符號,它們的下端垂在狐仙像底座,一撮紙燼散落在旁。


    我把郝班長叫過來指給他看,他端量的一會兒才說:“這是一種符咒,俗稱‘聚魂碼’,通常家裏的孩子受驚後睡不著覺,就請村裏的大薩滿畫一道這玩意,說是能聚魂祛病。”郝班長說到這裏,突然冒出了一句,“奇怪,‘聚魂碼’不應該出現在這旮瘩啊?”他嘶了一聲,“難道?難道?”


    秦隊長接過郝班長的話茬:“難道什麽?”


    郝班長喉結攢動了兩個來回。他的眼睛盯著三道“聚魂碼”緩緩上移,最後嘴巴竟然拉成了一個大洞。我猛然抬頭向狐仙像頂端望去,那上麵,正有一張呲著牙怪笑不已的臉!


    (26)


    這間狹小的廟堂盡收眼底,除去一副糟朽的案台,就隻剩下供奉的神像,根本就沒藏身之地。神像之中?不可能!這座神像雖說有一個人多高,但削瘦得像片柳葉,怎麽會裝下一條漢子?郝班長跟我一樣也在拚命地尋找各種可能性,他甚至用槍托掘起了地麵。秦隊長則握住了他的手腕說:“沒用的,你們進來之前我已經都看過了,他確實不在這裏。”


    我感覺身上的雞皮疙瘩一層一層往上疊。我向秦隊長提出質疑:“怎麽會?一個大活人怎麽會像水一樣蒸發了呢?我們明明沿路跟著他的腳印才到這裏的啊!還有,仙家樓旁邊那片尿跡……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秦隊長滿麵費解。我看到他眉頭緊鎖,緩緩壅成了一塊肉疙瘩。他似乎也被這詭異的事情擾得一頭霧水。


    燭火嗒嗒閃動。我去仔細觀察案台上供奉的那座神像,這才發現它並非佛道一類,到像是一位凡間女子。我指著神像問郝班長:“這上麵供奉的是哪位神靈?”


    郝班長頭也不抬地說:“這是座狐仙堂,供奉的當然是狐仙。”


    我又問:“這荒山野嶺渺無人煙的,怎麽會有一座狐仙堂?而且還有一根殘餘的蠟燭?這不符合常理!誰會大老遠跑到這裏拜狐仙?”說到這裏我心裏有些害怕起來,難道真的是狐仙野鬼在作怪?不然,刀疤人就算有萬般本事也絕不可能憑空消失啊!


    郝班長說:“這裏有一座狐仙堂沒啥稀罕的。你是南方人,不會曉得這旮瘩發生了啥。東北地廣人稀,當年從關裏逃荒的鄉親來到這裏以後都是各占山頭,十裏八甸也許就有一戶人家。這座狐仙堂八成是就近的人家攢錢蓋起來的。後來楊靖宇楊司令的抗聯隊伍在這旮瘩打遊擊,日本人為了斷掉他們的後路,才實行了歸屯並戶。這歸屯並戶就是把山上的散住戶都集中到一個村落,方便管理。有些鄉親難免戀舊地回來燒把香,這沒啥大驚小怪。”


    (27)


    郝班長雖然這麽說,可我還是覺得有些心驚膽顫。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而且又是在荒山野嶺的狐仙堂裏,這根本由不得我往別的地方想。我緩緩繞到狐仙像身後,由於火燭照射的光芒所限,剛剛在搜查廟堂的時候,我並沒有發現狐仙像的身後還掛著三道黃紙。黃紙上各畫了一些稀奇鬼怪的符號,它們的下端垂在狐仙像底座,一撮紙燼散落在旁。


    我把郝班長叫過來指給他看,他端量的一會兒才說:“這是一種符咒,俗稱‘聚魂碼’,通常家裏的孩子受驚後睡不著覺,就請村裏的大薩滿畫一道這玩意,說是能聚魂祛病。”郝班長說到這裏,突然冒出了一句,“奇怪,‘聚魂碼’不應該出現在這旮瘩啊?”他嘶了一聲,“難道?難道?”


    秦隊長接過郝班長的話茬:“難道什麽?”


    郝班長喉結攢動了兩個來回。他的眼睛盯著三道“聚魂碼”緩緩上移,最後嘴巴竟然拉成了一個大洞。我猛然抬頭向狐仙像頂端望去,那上麵,正有一張呲著牙怪笑不已的臉!


    (28)


    一隻火狐。它就蹲在狐仙像的頭頂抖動著嘴巴。


    我被它嚇得趕緊轉身後撤,肩上的步槍喳啦啦就把掛著的三道“聚魂碼”刮到了地上。秦隊長抬手做了個要攻擊它的姿勢,火狐這才跳下狐仙像,忽閃忽閃地從後窗逃掉了。秦隊長說:“窗子離狐仙像這麽近,估計是剛剛跑進來的。”


    這時候郝班長死死薅住了我胳膊,他指著狐仙像說:“小馮,你看那旮瘩是啥?!”


    但見狐仙像上影影綽綽地寫著九個大字:“擅入仙堂者立地成灰”!——由於三道“聚魂碼”的覆蓋,加之火光黯淡,起初我們居然誰都沒有看到。


    郝班長整個身子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在過往那些歲月裏,我從未見他如此恐慌過,即使是在那些炮火紛飛的戰役之中,他也都是衝在前頭毫不畏懼。所以他副樣子足以讓我感覺了到事態的嚴重性。郝班長盯著我滿麵淒惶,他說:“小馮,我知道刀疤人是咋消失的咧!”


    “快說!快說!”我雖然心裏有些恐懼,但還是渴望得到答案。


    郝班長又看了兩眼秦隊長,這才說道:“本來這些玩意我是不信的,可是現在由不得我啦!擅入仙堂者立地成灰,你咋還不明白?”他指著地上的那撮灰燼,手指顫抖,“這就是刀疤人!而剩下的三道聚魂碼就是,就是留給咱們的!給咱們的!”


    郝班長的這一番話,真正讓我體會到了什麽是萬劫不複。我幾乎瞬間就拉起了秦隊長,向他喊道:“咱們快逃吧!馬上!”


    秦隊長抿著嘴唇不置可否。他手持三道聚魂碼翻來覆去地觀看,過了良久,他才說道:“真是一隻狡猾的狐狸!”


    (29)


    秦隊長這樣說讓我更加確信郝班長所言非虛——刀疤人的確已經化為地上的灰燼!我用哀求的眼神望著秦隊長,不能自己地想要立即衝出狐仙堂。


    這時候秦隊長說道:“我們都給刀疤人騙了。咱們實在是低估了他的本事,這個人不但槍法了得,而且還異常狡詐!隻是——”


    “隻是什麽?”我焦急的問道。


    秦隊長說:“隻是他是如何做到的呢?他有重病在身,根本不可能跑的這麽快呀……”


    我急躁地打斷秦隊的猜想:“先不要管那麽多啦!咱們還是先離開這裏。”我見郝班長已經癱坐在地,便決定背著他離開狐仙堂。


    秦隊長看了看我,突然“咦”了一聲。他蹲下身來對郝班長說:“老郝,站起來!這些都是刀疤人在故弄玄虛,我差不多明白怎麽回事了。咱們必須立即啟程追趕他,這家夥還在逃跑!”


    郝班長聽到秦隊長這麽說才緩緩站起身子。但從他臉上的表情,我還是看出了他有些半信半疑。


    秦隊長說:“刀疤人在故意擾亂我們的心神,這樣更加利於他的逃跑計劃。”


    郝班長問:“這究竟是咋回事?”


    秦隊長說:“一會兒我再告訴你們。現在咱們必須火速趕路,遲了的話這家夥真的會把咱們甩掉!”


    我和郝班長戰戰兢兢地跟在秦隊長身後跑出了狐仙堂。等出去之後,郝班長才如釋重負地長喘了一聲。他拍著我的肩膀,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我,連連說道:“好了,好了,這下好了。”隨後又囑咐我:“小馮,剛剛那檔子事兒回城後不要跟別人瞎叨叨,不好聽。”


    我們跟著秦隊長按照原路往回走,沿途他時不時停下腳步查看雪地上的腳印,每次都說上一句:“太狡猾了!”


    不久之後我們重新回到了草叢之中的仙家樓。秦隊長四下查探了一番,果然發現了些許端倪。他把仙家樓就近的荒草挪開,一些淩亂的腳印出現我們前麵,而腳印的去處與通往狐仙堂的道路正好相反。


    (30)


    我和郝班長早就被弄得雲山霧罩,這下更搞不清頭緒了,隻是跟著秦隊長後麵不停的狂奔。天色微微發亮的時候,我看到不遠處的老槐樹底蹲著一個人,他似乎正在歇息,嘴裏的煙卷忽閃忽閃地冒著火星。秦隊長拔出手槍喊道:“舉起手來!”我和郝班長也舉起手中的槍快速跟進。但是這個人看到我們之後,既不跑也不說話,隻是緩緩得站起身來。待我們來到近處他才嘟囔了一句:“你們可算來啦!”


    郝班長不由分說掀掉他頭頂的狗皮帽子,掰著他的下巴看了兩個來回,我也連忙湊過去瞧,看過之後我和郝班長都詫異了——他根本不是刀疤人!


    我有些懵了,剛剛聽他的口氣好像在埋怨我們爽約來遲,難道他真的是在等我們?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是如何知道我們要來這裏的?我和郝班長把這些情況向秦隊長報告過後,秦隊長說:“先別著急,一會兒你們就明白了。”


    秦隊長對這個人進行了簡短的詢問,接著讓我和郝班長放下了槍。他遞給這個人一支煙,給他點燃之後說道:“黃三,現在說說你知道的事情吧。”


    這個叫黃三的人說:“俺家住在石人溝,幹的是木幫的營生。昨個一大早幫裏的頭棹就招呼俺開工,去三岔溝伐一片大林子。這大過年的,俺就想在家裏多磨蹭一會兒,常年在深山老嶺裏邊砍木頭,俺都疲乏了,除了遍野的樹就是滿眼的雪,眼珠子裏再沒別的玩意。蹭了小半天,頭棹又來了,死活讓俺今個早晨必須趕到三岔溝,俺也為了混口吃食不是?沒了法子就大半夜趕路。俺尋思著過年的時候也沒給俺爹上過墳,所以就帶了些冥錢準備順路給老頭兒燒燒。俺爹不容易,拉著俺從山東晃悠到了這旮瘩,半天清福都沒享人就沒了……”


    郝班長打斷黃三:“老鄉,說重點,別整那些沒用的玩意。”


    (31)


    黃三吧嗒了一口煙,接著說:“俺還沒等走到俺爹的墳地,路上就碰到個人。”他指了指秦隊長,“就是長官你說的那個刀疤臉。他拿著一把冒煙的家夥,頂著俺的腦殼命令俺站住別動。俺以為他是三岔溝的胡子就沒敢動。俺太知道那幫胡子啦,那幫家夥都是些腦袋掖在褲腰帶在上祖宗,動不動就殺人劫財啥的。前年俺家的老黃牛就讓他們拉到山上給吃了。俺跟他說俺是個窮人,除了滿身的力氣就隻剩下一遝冥錢,他說要的就是俺的這把力氣。他用槍頂著俺的腦殼讓俺背著他走,還說他是八路軍,曾經跟著楊靖宇楊司令打過小日本子。俺一聽他跟著楊司令打過小日本子,心想這個忙咋也得幫,所以就拚了命地背著他走。他到是不沉,俺也有的是力氣,可是走得咋快他都嫌慢。不過,不過,他好像……”


    秦隊長見他吞吞吐吐,忙說道:“有什麽話你指直說無妨,不要緊。”


    黃三接著說:“不過他好像活不長久了,咳嗽起來就沒時沒晌的,他的身子骨裏有很重的病症。俺不停不歇地背著他走了好一陣子,後來路上碰見草窠裏有座仙家樓,他說他要撒尿,俺要放他下來,他不幹,硬是騎在俺的身子上撒了一泡。俺問他為啥不下來尿個暢快,他沒吱聲。撒完尿以後他讓俺繼續背著他走,後來俺們就來到一座狐仙堂。”


    郝班長說:”難怪!難怪這個犢子有病在身還尥得這麽快,原來是有人替他走路!”


    黃三繼續說:“進了狐仙堂以後他讓俺先歇歇,俺坐在地上看到他把牆上的窗子給打開了,俺又問他這是幹啥,他說憋的慌透透氣。後來,後來他把手裏提著的那個盒子打開了……”


    我聽到這裏滿臉興奮,忙問他:“盒子裏是什麽東西?什麽東西?”


    (32)


    黃三搖搖頭:“他是背對著俺到狐仙像後頭打開的,他說讓俺呆著別過來,不然的話就崩了俺。俺心裏害怕就沒敢過去。他在那裏倒騰了一會兒,俺聽出來是在掀盒蓋子,接著他就瘋魔了似的喊出兩嗓子‘鬼啊!鬼啊!’,然後俺就看到他噴出了一股血流子……”


    我先前的興奮一掃而光,向黃三問道:“他大叫了兩聲鬼?你能肯定嗎?”


    黃三斬釘截鐵地說:“當然咧!他瘋魔著叫喊的,聲音大極了,把俺都給嚇得不行!俺猜他一定是看到啥不幹淨的玩意了,不然咋會那麽害怕?還吐出了那麽老大一堆血!”


    我聽完之後打起冷顫,一邊說:“秦隊長,究竟火麟食盒裏裝得什麽東西會讓刀疤人如此恐懼?”


    秦隊長沒有搭話。他抬手示意黃三繼續說下去。


    黃三咽了口吐沫,又說:“俺趕緊起身去看他,那工夫他已經把盒子給蓋上了。他的臉都嚇成鍋底灰的色兒啦!他讓俺把他扶起來,俺們倆又呆了一陣子,他才勉強回過神兒來。後來他看到狐仙像上有一道符咒,他讓俺給他扯下來。俺給他弄下來之後,他死死地閉著眼睛把盒子打開一個小縫,然後把符咒塞了進去。俺問他這裏裝的到底是啥玩意,他說是能要人命的玩意,看過它一眼的人都得死!”


    “看過那玩意一眼的人都得死?”郝班長錯愕了。


    黃三說:“對!都得死!他就是這麽說的。說完之後他就提著那個要命的盒子在狐仙堂裏瞎轉悠。他看到俺身上帶著冥錢,就讓俺把冥錢給裁開,說要裁得跟剛剛扔進盒子裏那個差不多。俺裁好之後他問俺記不記得剛才放進盒子裏的符咒寫的啥,俺說不記得。他又問俺會不會寫符咒,俺說隻會寫聚魂碼,旁的不會。他就讓俺用手指蘸著他吐的血寫了幾個聚魂碼,然後又讓俺燒掉其中一個,把其餘的掛在狐仙像後頭。俺弄完之後,他又在狐仙像身後寫了幾個字字,俺也不認得……”


    聽到這裏秦隊長點點頭。他對黃三說:“他幹完這些事情之後,是不是讓你把腳下的靰鞡鞋割開,然後讓你倒著穿上鞋順著原路往回走?”


    (33)


    黃三連連點頭:“對咧!對咧!他就是讓俺這麽幹的,還說必須每一步都要踩在原來留下的腳窩窩裏。於是俺就倒穿著靰鞡鞋一路又背著他走回了仙家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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