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命,是我們錯了,甬道裏見到這東西,並不算太奇怪。”查文斌第一次開始意識到,這裏並不是自己想的那般簡單了。


    “錯啥了?”


    查文斌看著這山間的洞穴,若有所思地對超子說道:“這不是一個懸棺墓,你應該知道武則天的那個墓吧?”


    “乾陵?”


    查文斌點點頭,乾陵是這世上唯一一座兩朝皇帝的合葬墓,但怎麽和這兒扯起來了。


    “都是開山為墓,將整座大山當作了自己的墓室,既做得巧妙,又堅不可摧。能用金絲楠木做棺,底漆描龍的主,能是一般懸棺墓?我早就該想到了,站在這山巔,遠處看來,就像是一條青龍盤臥在此處。聽人說過,這兒有一個龍潭,求雨是百般靈驗的。以前我曾經帶著老王看過這一帶的山勢,不明白為何這樣一個偏僻的小山村,竟然會有《如意冊》的記載。現在看來,這個村子,在很久之前的確輝煌過,更或者說,曾經有道家高人來此尋訪過。蛋子和尚,尚且能紮根在這兒,就一定有吸引他的東西。修道之人,最為講究的便是一方有靈氣的山水,也就是所謂的洞府。道家七十二洞天,哪個不處在名山大川裏,哪些不都有這樣那樣的傳說。這兒,想必也沒那麽簡單。”


    找了一塊相對幹淨的石台,查文斌用那種黃表紙細細鋪了一層,超子以為這是給自己坐的,不料卻被查文斌給罵了一頓。


    “大山,把那紙人平放上去。”


    那紙人在幾盞射燈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慘白,要不是查文斌,按照他們哥仨心裏的實際想法,早就給丟到山崖裏去了。


    摸出一個小花碗來,放在那紙人旁邊,再撚一根燈芯,點燃之後,說道:“你們把燈都給我滅了。”


    瞬間,這山洞裏,就隻剩下了那一盞如黃豆般大小的火焰還在跳動。


    查文斌再把辟邪鈴也放在那紙上,用一根穿著銅錢的紅線係在那鈴鐺之上,另外一頭則係在那紙人的左手之上。


    借屍還魂並不是一個成語,而是一件真實的事情,至少在查文斌的經曆中,他就遇到過,這個以後有機會再慢慢講。隻不過,查文斌現在露的這一手,叫借紙還魂更加合適。


    查文斌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都往後退:“都靠後一點,別出聲,看著就行。”


    本來阿發那婆娘的魂就被鎖在那辟邪鈴之內,有這東西護著,隻要時間不拖得太久,倒也無妨。


    紙人自然是不會動的,即使上麵真有魂魄附了上去,它依舊是個紙人。在民間有一句常用的口頭禪叫:這不過是騙鬼的把戲罷了。


    沒錯,這就是拿來騙鬼的。


    再從兜裏掏出一個小瓶子,瓶裏裝的是“初淚”,這東西要想收一瓶子,絕對是一件難事。


    “初淚”是什麽?當孩子從產婦的肚子裏出來之後,第一聲大哭,流下的那一滴眼淚。據說,這滴淚是因為對前世的不舍,它是在沒有被這一世任何東西影響下產生的。如果說無根水是幹淨的水,那這“初淚”當是這個世界上最純淨的水。


    這東西,一般道士都是拜托接生婆去收集,若是你家大人告訴你出生的時候有個道士送過自己一道符,那多半就是他收集完“初淚”之後,送給你的禮物。


    滴一滴到那辟邪鈴之上,口念咒語:“一點前世淚,三魂來歸位!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七星劍挑了一張符咒,劍起符燃,繞著那鈴鐺上方徘徊三圈,再放平劍身,人慢慢往後退,那淚珠也開始從鈴鐺上開滾落到那紅線之上。


    淚珠開始順著查文斌手中七星劍的慢慢移動,穿過中間那枚銅錢,銅錢的寓意乃是天圓地方,同樣可以理解為陰陽兩地。過了中間這個地方,也就是出了陰司,那一頭連著的便是人間。


    待那淚珠碰到紙人的時候,符咒也燃燒殆盡,跳動的長眠燈隨即熄滅。


    此時,那些在家中看著阿發婆娘的人,正在焦急地等待著山上什麽時候能傳來消息。原本這女人隻是雙眼閉著,像是熟睡了,守著她的是幾個侄女。


    這些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哪裏懂那麽多,瞧著嬸嬸不過就是睡著了罷了,有個丫頭想去替她梳理一下頭發,手指還未觸摸那發梢,突然那婆娘的雙眼一瞪,睜得真有乒乓球那般大小,然後嘴角開始不停地抖動,掙紮了沒幾下,牙關咬得死死的,便沒了動靜。這可把那幾個在家裏守著她的侄女嚇得哇哇大叫,衝出房門直哭喊道:“嚇死人啦,嬸嬸死不瞑目啦!”


    第263章 活紙人


    村裏有個赤腳醫生,沒讀過專門的醫學,但自己開了個小診所,村裏有個頭痛腦熱的都去尋他。


    那醫生過來一瞧,一沒呼吸,二沒心跳,瞳孔都開始放大了,當場宣布這婆娘已經歸西了。隨著阿發幾個侄女的一聲大號,他兒子的頭敲在那地麵的水泥上就跟擊鼓似的。


    外麵的人頓時亂作了一團,這會兒誰都不在,能做主的隻有家中的長輩,也就是阿發的大哥。他也是心裏有苦說不出,這婆娘是被那道士不知怎麽弄了一下就昏迷了,接著便死了。但是查文斌的名號那時候在當地已經是個半神仙了,他哪裏又敢多嘴,跟幾個兄弟姐妹一合計,見阿發那婆娘已然斷氣,還是按照村裏的規矩辦吧。


    三枚炮仗依次升空,很快,全村的男女老少就擁向了那個學校,按說這人死了是得擺在自己家裏的,可是這幾天誰都知道那屋子不幹淨,也沒人敢去,所以商量了一下,還是就地擺在這舊學校,地方大,又寬敞。


    人死之後放炮仗,這是一種很早便流傳下來的習俗。一來是為了通知村裏的其他人,這戶人家有人過世了,得過來瞧瞧。農村的白喜事,通常是需要全村人幫忙的。即使是和主人家平日裏有再大的仇恨,這會兒也得放下架子。男人們,會負責體力活,比如搭靈台、布置帳篷。自家的桌椅板凳這會兒也都會自發地搬運過來。女人們,會從自家菜園子裏帶些蔬菜瓜果,因為過世的那戶人家當晚就得有很多人吃飯了,來不及準備的,隻好大家湊一下。


    農村人講究一個互相幫襯、團結,死者為大,再重要的事情都得放下。因為人死後多半會在家裏停放三天,供親人吊唁,所以這吃飯一般都會選擇在院子裏,這就需要用那種比較厚實的帆布紙搭起一個可以容納六張大桌子的帳篷。


    各路準備報信的人也都領到了各自需要通知的地址,準備去遠方通知阿發家的親戚過來奔喪。還有幾個上過山的,在阿爸的帶領下,準備去喊查文斌回來,畢竟這人都死了。


    在山上的人,也自然是聽見那炮仗的響聲了,再看方向,大致位置是在那一帶,心裏都在嘀咕是哪家人過世了。按照常理,這會兒他們是要下山去的,可是查文斌他們又在下麵,鬧得是兩頭為難,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文斌哥,看樣子,村裏有人過世了。”超子聽見那爆竹聲,對查文斌說道。


    查文斌指著那紙人說道:“就是她。”


    “她?那紙人?”超子有些不解,他一直不明白查文斌為什麽要扛著這麽一貨進來。


    查文斌淡淡地說道:“阿發的婆娘死了,不過不是真死,現在那婆娘的魂魄就在這紙人上,我得用她做個誘餌。如果把她本人弄上來,我隻有七分的把握把她帶回去;但如果是這個紙人,我就有十分的把握。噓,別吵,你們退後一點。”


    在確定了這是一對男女的冤魂在作怪之後,查文斌就決定索性給他們配成一對。活人,有很多不可控製的因素,但是紙人就要聽話多了。冤魂隻有對活物才有覺察能力,確切地說,是對具有魂魄的東西才能看得到,過去茅山術裏麵的一種隱身術,便是關閉自己的七竅,不讓自己露出一絲活著的氣息,以躲避那些髒東西的感知。


    拿出三張符紙給了他們,自己則索性蹲在那紙人的跟前,說道:“最好捂住自己的鼻子,別出氣,符紙沒有燒起之前,你們別動就是了。”


    紙人雖也能被附體,但能持續的時間卻是不長的,因為紙人沒有魄。魄是決定人生理運行的基礎,沒有魄,魂會以為這是一具已經死去的屍體而最終離開。即使是查文斌用了道法,所支撐的時間也不會超過半個時辰。


    其實他的心裏,也沒有多少底,一則這洞真的分不清有多深,二則這事他心裏總覺得是有些蹊蹺的。


    地上被插著五麵小旗子,每種旗子各一顏色,象征著五行之力。自從蘄封山見到那千古大陣之後,查文斌對於天地五行的運用似乎達到了一個新的境界。這五行本就是構成整個世界的所有要素,裏麵蘊含的能量他也隻能窺得其中一角。


    紙人雖然無法說話,也無法行動,但此刻它的身上確有一個女人的魂。對於髒東西而言,要找一個替死鬼,不用管她是否能動,不能動的更好,下手也方便點。很多人在睡夢中不知不覺地就死去了,其實就是這般被小鬼給勾了魂。


    查文斌時刻盯著手中的羅盤,當指針開始輕微晃動了一下之後,他知道,正主終於要來了。


    前麵說過,鬼魂這東西,是人死之後的執念所化,其實是沒有實體形態的。一些具備特殊條件的人能夠看得見,這種人,被稱為擁有陰陽眼。借助一些道具,也是可以看見的,比如查文斌常用的牛淚,還有一種便是在自己火焰極低的時候,那時候人的氣場虛,最是容易見鬼。


    模糊的一團人影開始飄飄然地從裏麵向外靠近,羅盤的指針抖得越發厲害了。原本地麵上的五麵小旗子是耷拉著的,此刻都像是有大風吹過那般,全部飄了起來,並且那旗麵也跟隨著羅盤的指針慢慢調整所對的方位。


    “轟”的一聲,當那紙人身前的一盞油燈開始重新燃起的時候,連超子他們都看見了這一幕。


    那個花了十塊錢從鎮上殯葬店裏買來的紙人,現在竟然“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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