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宗茂才囁囁開口,「阿晢,那時你弟弟……」


    宗晢「嗬嗬」冷笑兩聲,「兄弟之情,可是積好幾輩子德才能修來的,我宗晢可沒那樣的福氣!」


    宗茂生在富貴之家,從小到大何曾跪過誰?


    即便是父母,也不曾跪過。


    這下跪了半晌,膝頭便有些麻痛,再看那坐在沙發上的兒子,完全一副置身事外不為所動的樣子,宗茂猶豫了一下,終是撐著地板站了起來。


    「阿晢,你爺爺以前一直希望我們宗家能夠人丁興旺,可你媽……,生下你就怎麽都不願再生了,我也是……」宗茂邊說邊小心翼翼地盯著穩坐如泰山的兒子。


    宗晢挑挑眉,再一次打斷他的話,「別拉爺爺來擋槍!爺爺的心願,不能作為你花心不負責的藉口!」


    宗晢那張比以前瘦削了不少的臉,透著森森的寒意。


    即便過了這麽幾年,他仍舊沒法接受宗茂背叛他媽媽的事實,即使,他倆的感情從來算不得恩愛。


    「你不愛我媽,我一直都知道。實在過不下去,你大可以離婚,撐個虛架子在那,是要擺給誰看?」


    宗晢把話題扯到他媽媽身上,宗茂便以為找到了突破點。


    「你媽那脾性,你不是最清楚嗎?」宗茂一臉為難的樣子,仿佛他這些年真的受了多少不為人知的委屈似的。


    宗晢嘖了一聲,總算側頭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道,「我媽的脾性,我確實是知道的。」


    宗茂心裏暗暗歡喜,以為兒子給自己遞了把梯子,再看兒子的臉色,似是緩和了一些,便稍稍退後,安坐在離兒子不遠的單人沙發上。


    「所以,你說我哪敢提離婚的事?」


    宗晢不吭聲,若有所思地盯著他。


    宗茂漸漸又心虛起來,「再說,真離婚,宗家的麵子往哪擱?」


    宗晢仍是不吱聲,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眼底卻是愈發地清冷。


    宗茂猶自想要為自己爭辯,「而且,放眼b城,哪個像我這樣有頭有臉的男人,不是在外頭養著幾個好玩玩意的?這些玩意兒,就是為了男人的麵子,不是嗎?」


    宗晢唇邊的笑意深了幾分,「玩意兒?你真把他們當玩意兒,當時就不會花那麽多心思想要把他們帶進門!」


    「阿晢,那還不是因為咱家到你這實在人丁太單薄麽?你想想,你叔叔他們那家不是幾個孩子的?就你孤伶伶一個,我不是想把他們帶進門,給你撐腰嗎?」


    宗茂苦口婆心地勸說,表情十分真摯。


    若非宗晢足夠了解自己父親,這下怕是要被他騙了過去。


    「我在宗氏那麽多年,難道又有誰給我撐腰嗎?我宗晢雖然不才,但坐穩宗氏總裁的能力還是有的!」


    「你那時,不是病了嗎?」宗茂有些急了。


    然而,他不提這薦還好,他這麽一提,宗晢唇角的笑意徹底退去。


    「是啊,我病了,正是你攥權奪權位的好時機。那時的你,心裏哪裏有我啊!」


    這些舊帳被一條條翻出來,對父子二人而言,都是不願去揭的傷疤。


    在這幾年裏,宗晢連想都不願去想,畢竟,他已經當自己死了,與b城宗家已經再無關聯。


    可他選擇回來,就不得不揭開這些傷疤,即使這得扯開皮肉血淋淋一片。


    「阿晢,你誤會我了!」宗茂連聲喊冤。


    宗晢站了起來,斜眼瞅著宗茂。


    「誤會也好,偏見也罷,現在說什麽都沒意義了。」


    「阿晢……」宗茂心無來由地慌了起來。


    「不早了,我要睡覺了。大病一場之後,熬不了夜,希望宗總高抬貴手,讓我睡個好覺吧,有什麽事,我們明天董事會見!」


    宗晢說完,自顧地往睡房那邊走去。


    宗茂臉色有些難看,卻不敢再出言多說什麽,等宗晢進了房間關了門,他才狠狠地磨了磨牙,拂袖離去。


    夜很靜,坐在床沿的宗晢,聽著外麵電梯「叮」的一聲響,知道那男人終是識趣地離開,暗地呼了一口氣,抬手,輕輕揉了揉眉心。


    經過幾年隱世的生活,原本早已痊癒的傷疤,被突如其來的男人硬生生地扯起來,這下,仍舊痛得他差點喘不過氣來。


    看來,他還是太高估了自己冷血度。


    也太低估,自己骨子裏潛藏著那股血緣的傷害力。


    宗晢躺在床上,眼睜睜盯著天花板。


    這晚的父子對峙,其實,早在他意料之外。隻不過,他還以為,回到b城,至少能過上一晚的安生日子。


    殊不知,那男人比他以為的更要沉不住氣。


    這一晚,宗晢直到窗外亮了一絲曙光,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醒來時,臥室亮堂堂一片,原來,他昨晚連窗簾都沒關。


    等他刷好牙換好衣服,江奇正好提著早餐從電梯裏走出來。


    「宗少,昨晚宗老來過?」


    江奇手腳麻利地把早餐盛到碟子上,然後歪頭滿臉擔憂地上下打量著宗晢。


    宗晢拖開椅子坐下來,盛了碗粥,推到江奇麵前,又給自己盛了一碗,低頭呷了一口,才點點頭。


    「是的,他來過。」


    「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江奇這幾年都跟在宗茂身邊,很多外人,都說宗茂待他如兒子,不然,也不會傳出宗茂其實私底下認了他作幹兒子的傳聞。


    可江奇的心,卻在得知宗晢沒死那一刻,徹底倒回到宗晢那一邊。


    這事,隻怕連宗茂自己也意料不到。


    不過,這其實也不能說宗茂輕信江奇。


    實在是,誰也沒想到幾年前宗晢的死,不過是一場刻意為之的謊言。


    「那個老狐狸,怎麽可能來興師問罪?」


    對宗茂,宗晢這當兒子看得要比江奇準得多。


    「啊?」江奇不解地看著宗晢。


    「他來扮可憐,不過,我沒理他就是了。」


    宗晢回想一下,都覺得自己昨晚實在太好修養。


    不僅沒把那男人打殘,連罵都罵得十分文雅!


    江奇愈發地好奇,連粥都不吃了,手肘撐桌麵上,盯著宗晢追問。


    「他怎麽扮可憐來著?他以前對你不是隻會大聲怒吼嗎?」


    宗晢冷笑一聲,「此一時彼一時,今時不同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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