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答應下來,那事兒可就要交給樓家了——當是那副官便奉了將軍手諭,叫樓家無論如何要找來純白色的狐皮,隻要樓家把此事辦好,那錢財大大的有賞,若是不然,抄家殺頭絕不留情!


    樓家別無他法,帶著這個極其渺茫的手諭便奔赴了北方草原。一路上樓大山和女兒樓蘭分頭而行,所到一地,必然先行尋找白色狐皮,然後再說其他,可是找了月餘,別說白狐皮,就連普通的狐皮都沒收到幾張。


    眼看這歸期愈來愈近,樓大山心中也不由惶恐起來,樓蘭看在眼裏,隻得加倍努力尋找——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有天得知了白狐的消息。


    當地人那裏知道他們是想捕殺白狐?以為隻是好奇,於是有個孩童便告訴樓蘭,就在附近有個叫做墳頭山的地方,以前曾經是蒙古軍隊殺人埋屍的所在,就算是青天白日也是陰風陣陣、淒冷陰森,平日當地人很少有上山去的,可就是那山上,曾經有人見到過白色的狐狸!


    倘若想要白狐皮,那隻能自己上山去捕殺。


    樓蘭自小便善於弓射武藝,此刻更是堪比男兒,獨自一人帶了幹糧飲水便上山而去,在山上轉悠了整整七天,終於在個倒塌的山神廟見到了白狐——當時那白狐口銜一物,站在殘破的供桌之上,頭一點、一抬,再一點、一抬……


    山神那泥塑石雕的頭端端放在桌上,嘴角挑起、似笑非笑,眼眶黑洞洞的兩個窟窿,猶如正在凝視世間萬物,她當即便是一口冷氣抽入肺腑之中。


    白狐,猶如正在給那山神磕頭作揖!


    樓蘭見此事詭異,當時便覺後背發涼,腳下止不住想要逃走,可是想起那副官之言,心中著實犯了難。她前思後想半天,最後猛然銀牙一咬,彎弓搭箭就射了過去!


    箭矢離弦,她卻閉上雙眼在心中不住禱告:“山神老爺在上,小女子樓蘭為解一家之危,不得已在此射殺白狐,此舉實在被逼無奈。山神老爺大慈大悲,可憐小女子,請千萬莫要怪罪……”


    隻聽噗嗤一聲,樓蘭慌忙開眼一眼,那箭矢已直穿白狐頭顱,將他釘在了那泥塑的山神頭上!


    白狐嘴角頭顱鮮血緩緩溢出,滴落在下麵的供桌之上,可它竟然不動不掙紮,隻是那一雙眼睛死死朝這邊盯著,似乎已經穿透了樹林,直直盯著樓蘭的雙眼,對視之下她隻覺得深邃浩瀚,宛如夜空,不知怎地心中就顫栗了起來。


    口中那銜著的玉環,也掉在了供桌之上……


    後來,樓蘭自己也說不清楚,怎麽就混混僵僵的把那白狐扒了皮,連同玉環一起帶著回到了山下——見到此玉環和白狐,當地人忽然之間態度全然變了!


    非但不與樓家繼續交易,甚至連糧食飲水都不再給供給了,樓家商隊搞得是莫名其妙,於是樓大山便出麵尋了那平時熟悉的村中長老求教,央求再三,那長老隻是長噓短歎,一言不發,到了夜裏派自己的兒子偷偷送了糧食給商隊,連夜便將商隊帶出了村子,留有一語:“速速回家,看看能否找到願意幫你們的薩滿祭司,方能消災解難!”


    樓家當即心中惶恐,也不敢多加耽擱,於是便披星戴月的朝著家裏趕去。初時還記著那長老的話,一路打聽有無薩滿祭司,可始終不曾尋得,到了後麵,整個商隊根本沒有絲毫異常發生,路上出奇的順利,一路都遇到了極為便宜、質地上佳的皮料,家裏又多了幾宗很大的訂單,皮料已是不足,於是重新恢複了商人本色,開始駐足采買皮料,把此當成了那長老和村民的疑神疑鬼,漸漸就給淡忘了。


    半月之前,那樓大山才帶著商隊一路趕回了鹹陽。撿視皮料,家中想起了夏大帥所要的白狐皮,於是便從箱子中找了出來,取出一抖,那狐皮中咕嚕嚕滾下一物,叮當脆響著落在了地上。


    卻是那枚玉環。


    眾人一看,這玉環通體純白、圓潤溫滑,上麵刻著看不懂的字樣,像是個寶貝,於是樓大山便把玉環送給了樓蘭,說是當做嫁妝來日以備——第二天,怪事開始發生了。


    午時,一個平日脾氣很好的小廝打碎了個碗,然後幾名小廝便你一言我一語的口角起來,最後居然各執了棍棒廝打,均是打得頭破血流,樓大山出麵也喝止不住——等他們把人全部拿下捆在柱子上再問,那小廝均是懵懵懂懂,根本不知當時為何就打了起來。


    第三天,家裏人吃午飯的時候,不知道又是誰打碎了個杯子,那爭鬥立刻又發生了——隻不過此時爭鬥的便是那樓家自己人:樓大山、樓大山之妻、樓蘭、樓大山叔伯兄弟……這一通廝打,竟然人人都下了狠手,打的人人都血流滿臉,全身是傷!


    正好此時那樓康從店鋪回家,發現家裏人廝打成一片,而且均是雙眼發直、口水橫流、汙言穢語不斷、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何事。他心中著急,立刻便吆喝了一幹小廝把家裏人分別抓住,可是那些人死命掙紮,卻又怎麽抓得住?


    心中正著急,他忽然聽見屋頂上瓦片哢嚓哢嚓直響,心中一動就跑上了二樓。


    通過廊窗,他看見隻半人高矮的狐狸,全身毛色花白一片,正在那瓦片上不住跳動,腳下哢嚓哢嚓直響,下麵的人也隨著那節奏手腳亂動,不住的掙紮扭動。


    此刻情急,樓康也顧不上那許多,隨後拿了個東西便砸了過去,狐狸一見,扭身躲過,嗖嗖的從那屋頂逃走了。


    家中人這才安靜了下來!


    事出詭異,樓家也不由得聯想到了那白狐皮之事,於是便連忙尋找那狐皮,想要送到夏大帥處,誰知這時候樓蘭突然走了出來,那狐皮居然頂在了頭上!


    樓康想要把狐皮取下,這時發現狐皮已經死死黏在了她的頭皮上,無論怎麽摘,就是取不下來——問樓蘭是如何把這狐皮黏在頭上的,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樓康當時便想用刀來割下狐皮,但是刀子一戳那皮毛,樓蘭頓時呼喊起來,疼痛無比。


    百般無奈之下,樓家便秘密去尋了世交好友、鹹陽城有名的老中醫唐大夫前來出診救治——這唐家與樓家頗有交情,樓康與那唐元更是自小一起長大,交情匪淺,聽得此說雖然心中愕然,那唐大夫還是帶了唐元前來診治。


    再見樓蘭,誰知事兒又不相同了!


    原本那白狐皮整個兒將樓蘭的頭包裹在其中,就像是戴了個白色的氈帽,可是現在,不知怎地,樓蘭的頭發居然從那白狐皮中穿了出來,與狐毛混雜在一起,就像是有了滿頭花白的頭發,而狐皮已經整個連在了她的頭皮之上,紋絲密合,一絲縫隙都不曾有。


    樓蘭自己也是一陣迷糊一陣清醒,迷糊之時,口中便嘟嘟叨叨的念著:“冤有頭債有主,冤有頭債有主,冤有頭債有主……”唐大夫看了,也隻是搖頭,根本無法可想。


    至此,樓家日日爭鬥吵鬧不止,可是所幸無論如何吵鬧爭鬥,那樓康卻總是清醒的,也才每每能夠帶著家中仆廝把眾人分開——到了後來,樓康也發現了,但凡到了午時家中便開始吵鬧,而那時候家裏也往往能見到那隻花白的狐狸。


    第九十章 排危解難四麵喪,不逾方可肆張狂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正在樓家亂作一團不可開交的時候,那夏大帥的副官也上門來了……


    樓康也算得上是堪為之材,帶著那副官遠遠看了一眼樓蘭頭上戴著的白狐皮,口中稱是為大帥母親量以尺寸,正在集合能工巧匠把這皮帽做出來然後送至府上……他借此蒙混過關,得了兩月的寬限之期,也就是要在大壽之前將那皮帽做好送至督軍府。


    等送走了副官,唐元也趕了過來——原來唐大夫由於醫術高明,那所接觸之人也是三教九流不一,各有本事,這次為了樓家之事四處走訪,在幾個鏢師之處得到了如此的法子:他們一致認定,這樓家是衝犯了黃大仙,所以導致家宅不寧,禍起蕭牆,一切隻因為那祭拜山神的純白黃皮子冤魂不散,有此一劫,要想解除怨念,隻能尋求能人異士,鎮壓這黃大仙的魂魄了。


    所以,也就提到了術法四大家族,也就是唐元那一句‘北派馬黃南茅張,西石陰陽東嘎降。’


    這所說的便是四大世家,都是以捉鬼降妖、奇門遁甲之術聞名於世的方家,各有師承,術法千秋,也是出世修陰德的幾個大家族。


    ‘北派馬黃’指的是北方黃家,這一家曆代供奉仙堂出馬,也就是請的仙家上身施法,傳說最初黃家的祖上便是黃皮子修煉成人所留下的血脈,所以能溝通狐、黃、白、柳、灰五方仙家,也能請動幾家最為著名的仙家上身,為北派出馬家之首。


    ‘南茅張’便是指的傳至張天師的南派茅山術,他所留下的嫡傳弟子,采用符、咒、口訣、指法、陣勢、法器,借靈異靈力助己行事,多數倒是做鬼降妖為主。


    ‘西石陰陽’,那便是至尊寶所見過的陰陽師石家了,這一家所用術法多為陰陽五行之術,借助天地之靈、日月之氣,驅使鬼神,禦使精怪,是陰陽家五宗五派唯一出世修行的支脈血統,也是陰陽師嶄露頭角的一支標旗。


    最後是那‘東嘎降’,這一支則是東南降頭師嘎讚家族,他們為人神秘,弟子稀少,行事也亦正亦邪,倒是四大家族中最為詭異的,可是最近幾十年忽然出現在世人麵前,大力開始收徒授業,抗衡東海倭寇,也就才被眾人所接受了。


    四大家族無論那一派那一宗,距離這鹹陽都是千山萬水,所以暫且無法可想,縱然唐家與南派茅山張家有舊,可也未敢輕易去請。唐元來此,便是將那父親得到的消息告知樓康,並且陪他在鹹陽城中就近尋找高人前來相助……


    如此這般,便有了他們去那土地廟尋找高人術士出手之事——疾病亂投醫,隻有尋個僥幸罷了。


    ※※※


    至尊寶聽完小廝那一番話,心中也對此事有了些許的考慮,他心中雖然不知道究竟能否幫助樓家把那黃皮子的冤屈化解,可是畢竟在鬼市中待了許久也算有些見識,於是便打定了主意,現在便趕到那樓家在城中的宅子附近,養精蓄銳,屆時看看情形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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