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為什麽要坐下?


    是在等待什麽,還是在期待什麽?


    若是等待,若是期待,那他所等待期待的又是什麽?


    夜色終於整個降臨,將大地籠罩無邊。


    沒有燭火,沒有星光,也沒有絲毫月色,隻有黑暗。


    無邊的黑暗之中,突然傳來一股悠揚的樂聲。


    樂聲漸起漸近,跟隨而來的還有鏘鏘鑼起、咚咚鼓聲、悠揚二胡、叮當古箏、絲竹管弦……樂聲宛如個戲台拉開的前奏,匯成了那調用水磨,拍挨冷板的昆腔,隻聽內中有女子在咿咿呀呀的唱,其聲細膩婉轉,頓挫悠揚,猶若天籟!


    那破舊的小客棧忽然變得燈火通明,夾雜堂前的笑鬧喧嘩,猜拳賭酒聲,鶯鶯燕燕的嬌嗔,呼來喚去的小二——至尊寶似乎嗅到了那桂花頭油的味道,混合在酒香汗漬中,說不出的好聞。


    至尊寶微微露出個笑容,喃喃道:“這鬼影紅塵果真不錯,鶯歌燕舞,就讓我入內去走他一遭罷!”說完起身,沿著那人頭樁繞了個大圈子,這才又來到官道上。


    這還那裏是個荒蕪廢棄的所在?分明是那紅塵俗世中不可多得的香軟之所!但看門口車來客往,迎送不息,釵頭丫鬟,花魁紅牌,在那笑聲細語中來來回回。


    至尊寶剛剛近前,便有個妖魅女子款款迎了上來,嬌笑連連:“喲!這位客人可真是眼生得緊,怕是頭一回來吧?”也不等至尊寶答話,自己先掩嘴笑了起來,媚眼連飛:“沒事兒!甭管你是不是頭回,保證給你安排好,讓你今兒個好好嚐嚐味兒!”


    至尊寶微微一笑,問道:“話可別說得太滿了!我這口味叼得很,你這兒的東西合不合適,那還是兩說呢。”


    “瞧你說得!”那妖魅女子嘻嘻一笑:“隻要你不是找紅倌人,端盤摘花,姐姐有什麽不能給你的……”剛剛把話說得一半,突然聽得那官道遠處傳來一陣蹬蹬蹬的馬蹄聲,臉上頓時露出個喜色:“瞧瞧,這不是又來新的了?”


    “這是……?”


    “咳,你別問了,趕快裏麵去找個地方自己樂著——稍等稍等,一會兒功夫就有菜了!”那女子看似甚急,幾乎顧不上多說,三五下把至尊寶引了進去,安排在個角落坐著。


    這裏麵那還是當初模樣?每個地方都已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牆上貼起了壁紙,門上掛起了珠簾,桌上鋪起了桌布,甚至連地上都鋪起了紅氈,美酒佳肴麵前坐著大腹便便的商賈,摟著女子調笑嬉戲,滿屋春色。


    至尊寶沒人搭理他,自己也就不去多事,隻是冷冷一笑——天吳此刻終於忍不住,在他心中問道:“他們,這是怎麽回事?”


    “和你一樣,他們把我當人和他們一樣的東西了!”至尊寶聽那遠處馬蹄聲漸近,淡淡道:“我至小三火就迥異常人,我隻要不說,那鬼魂也就把我當成是鬼……今日亦是這般,把我當做了遊魂野鬼罷了,未加提防!”


    天吳哈哈兩聲,把自己那節略過無視,接著又問:“那他們想害的又是何人?”


    “這我可不知道了,”至尊寶看看麵前的杯子滿是汙垢泥土,也假意端在手中:“且做個樣子給他們,也別太早露出馬腳來——待會我們也別急著出手,隻看那鬼魂所害的是什麽人,若是好人,我們可以救上一命,壞人……也就罷了!”


    “好,好。”天吳連聲答應,“那是自然。”


    兩人說話之間那馬蹄聲已到近處,人數不少,接著便聽那馬背上下來之人拉起破鑼似的喉嚨吼著:“官兵抓逃犯,全部給我站好了!你們,有沒有看見一輛馬車過來?”旁邊有人則是狐假虎威幫腔:“你,說你呢?看見沒有?”


    那外麵的女子連忙嘻嘻笑著回聲:“大爺啊,我們這都是老實的姐們客人,那有什麽馬車牛車的啊……您要是不相信,裏麵去自己看看,自己查查唄!”


    “哈哈,自己查查?”那聲音頓時變得有些齷蹉起來:“咳咳,這是查查是應該的吧?我們既然來了,也不能不聞不問吧?”


    另外幾人頓時笑了,“隊長,是該插插,是該插插!”也不知道何等模樣,但能想到的必然不堪入目,頓時便聽那當先之人笑了:“呃,插插?哈哈哈,插插便插插!——走,前麵帶路,大爺今天不插插也不行了!”


    嘻嘻哈哈不絕,一群姐兒立刻擁著那些人朝客棧內走來……


    至尊寶正待看那所來何人,突然見個背影從堂中走到了裏間院子,看上去極為熟悉,他心中也不記得這背影是何人,心中一動便追了出去。


    待他搶到那內院之中,卻看這裏冷冷清清的空無一人,縱然花草繁茂,但是那其中已有掩不住的淡淡鬼氣,蕭瑟清冷,就像空蕩蕩的墳墓一般,讓人止不住的心寒戰栗。


    後院原本是那客棧主人的住所,也是後堂廚房的所在,那至尊寶不知道怎地心中一動,便走到了院中最大的那間門前,伸手一推……


    那門赫然洞開,淡淡的血腥氣頓時飄了出來。


    ps:紅倌人,就是青樓中對初次接客處女的舊稱,端盤摘花,即為破除開苞;青倌人,則是指的賣藝不賣身之人。


    第八十一章 夢裏真假假真幻,人常糜腐腐糜爛


    此間在旁人眼中或許富麗堂皇,可至尊寶一眼便識破了內中的幻瘴,隻看是蛛網遍布橫生破敗,一副朽壞之態。他慢慢從那屋中走過,細看周遭,繼而走到了內室小屋之中。


    花柳木的大床,巧手張的妝鏡,馬記綢紡的衣裳……在這屋裏積灰枯朽,也不知道放了多少時日。看地上有個拖拽的痕跡,至尊寶輕輕皺眉,伸手便將那櫃子朝旁邊一拉……


    櫃後立刻便出現了個地窖入口,入口朝下,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多深,臭味與飛揚塵土的嗆人氣味夾雜湧出,看上去已經多年不曾動過了。


    至尊寶目可夜視,自然不需其他東西,沿著那石梯向下走了三五米,眼前赫然開朗個碎石窖來,兩丈見方,滿壁春宮圖文,形色不堪入目,更有各種各樣的淫穢之物:角先生、緬鈴、廣東人事、布囊實粉、木雞公……諸般用品,不足以論。


    那些東西散亂在個靠牆的架子上,旁邊則是合歡驢、軟繩床等兩個大物件;地上有盆,粗大紅蠟摔在一旁,更有火油之物以備;牆角堆著馬鞭麻繩、油猴兒、喜菩薩、巧姑姑等等,任誰一眼便知這是個藏汙納垢、淫亂汙穢的所在!


    雖積塵甚厚,可依舊能窺其形而探其意。


    至尊寶不知這是何物,可也從那天吳咳咳的掩飾中猜到了一二,他也不去多想,隻是走到角落把個地上的罐子盯著,猶豫是不是要打開……


    “呃,我勸你還是別開了,”天吳的聲音頗為古怪:“看了以後,你會後悔的。”


    至尊寶聽他言下之意不是什麽好東西,那好奇心自然就遏製住,把手縮回來道:“那,這是什麽東西?”


    天吳咳咳笑道:“這裏麵的便是肉寶貝,是些邪術之人用來駐顏之物,簡單點說來,便是男人的老二,用藥泡製服用的東西……”


    “吃?這也能吃麽?”


    “自然!古書有雲,將男人的寶貝清水洗淨,用酒醃製三日去其腥臭,風幹,後用沉水香、丁子香、雞骨香、兜婁婆香、甲香各二錢,薰陸香、白檀香、熟捷香一錢,零陵香、藿香、青桂香、白漸香、青木香、甘鬆香各五分,雀頭香、蘇合香、安息香、燕香各三分。共研細,乃入蜜令稀稠以為丸,放入瓷器中,蠟紙封。所需之時取出,塞入私處,是為食……”


    “咳咳,原來是這個,”至尊寶立刻便站了起來,遠遠離開那罐子,口中罵道:“以前有鬼偷吃,老劉頭爺爺老是罵‘吃你媽個錘子’,我一直不懂——原來是這個意思!咳咳,我還是離遠點,這不是我吃的東西……”


    看那至尊寶似懂非懂,天吳也不由哂笑起來。


    這裏既然都是這般物件,至尊寶也不願意多呆,於是便從那梯子步步而上,口中道:“這倒是奇了!我本覺得這裏有極大極重的血腥之氣,想是殺人的所在,但卻隻是這般——人頭樁裏那些人的屍體是在那後麵坑中了,可是馬車上未死的幾人又在那裏呢?”


    “這我也不知道,”天吳思索道:“不會是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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