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見到有外人到來,急切呼喊,通知族人,很快有不少婦孺自各處帳篷跑了出來,手裏拿著短刀匕和各種能夠充當武器的生活器皿。


    這些婦人出現之後紛紛看向莫問所在的帳篷,在警惕的看著他之餘,這些婦人看的最多的就是位於西側的另外一頂帳篷,那頂帳篷比石真所住的帳篷小上不少。


    就在莫問歪頭西望之時,西側帳篷的帳簾被人撩開,自其中走出了一個女子,與那些身穿外族服飾的婦人不同,此人穿的是一件黑裘。


    見到石真的瞬間,莫問愣住了,這些年石真的變化很大,頭上生出了很多白,臉上的肌膚也不再是吹彈欲破的嬌嫩,而是黯淡無光的蒼老,眼角生出了很深的魚尾紋。


    石真的蒼老在莫問的意料之中,但他沒想到石真會如此蒼老,而真正令他愣住的是石真異常消瘦,哪怕不通醫理之人也能看出這是身患絕症所致。


    莫問雖然驚愕卻沒有表現出來,但石真沒有他這樣的定力,見到他的瞬間,石真臉上最先顯現的表情是震驚,片刻過後震驚變成了羞愧和忐忑。


    短暫的對視之後,莫問麵露微笑,石真見到莫問的微笑,臉上複雜的神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歡喜,與此同時快步自西側帳篷向東走來。


    石真剛剛邁步,莫問便現了端倪,石真很是消瘦,腹部卻有些凸起,心中存疑,便散出無形靈氣隔空窺查石真氣息,靈氣所至,心中立刻明了,石真懷有身孕。


    感知到石真有孕在身,莫問立刻明白了石真先前的羞愧和忐忑是因為什麽,也明白了石真在看到他的微笑之後臉上為何會現出無盡的歡喜,亦明白了石真焚符召喚他的真正原因。


    石真快步走到帳外,平視莫問,“你來的好快。”


    不知是多年未曾使用漢人語言,還是心中過於緊張,石真的這句話說的有些生硬。


    莫問微笑點頭,轉而回頭看向那些婦人,石真會意,衝那些婦人高聲說了幾句土語,那些婦人聞言如釋重負,各自回到自己的帳篷。


    在石真回頭之時,莫問已經抬手撩開厚重的帳簾,石真感謝的看了莫問一眼,先行進入,莫問跟進。


    “你的樣子一點沒變。”石真借著為莫問倒水,背對莫問,掩飾自己的緊張和激動。


    “這些年你受苦了,當年我應該娶了你的。”莫問說道。


    石真沒想到莫問會有此一言,心中震動,水杯脫手,落於地麵。


    帳篷下方的泥土並不堅硬,水杯不曾摔碎,石真蹲身撿起茶杯,以熱水衝洗,“你在可憐我。”


    “不是,我說的是真心話,可惜我當年太年輕,過分在意他人的看法和俗世禮節。”莫問搖頭說道。


    “這些話你不該說的,我已經嫁人了。”石真背對莫問不敢回頭。


    “我知道,我還知道你已經有孕在身。”莫問說道。


    “你還知道什麽。”石真開始重新倒水。


    “我還知道你召我過來是為你續命,讓你能夠順利產下腹中胎兒。”莫問說道,他了解石真的脾氣,石真很執拗,很倔強,如果是為了自己,石真絕不會請他幫忙,此外石真對他心存怨氣,哪怕心中異常思念,亦不會在臨終之前召他見麵。


    “你還是那麽聰明。”石真轉過身來,將水杯放於木幾,轉而蹲下身去整治火盆,借火盆煙氣為自己眼圈泛紅尋找理由,莫問那句‘當年我應該娶了你’是她這一生中聽到的最悅耳,最動心的言語。


    “你的丈夫現在何處。”莫問坐到木幾旁邊的座位,端起了水杯。


    “帶族人抵禦呼倫人的進攻,現在應該在南麵兩百裏外的坎穆爾河一代。”石真放下銅鉤坐到了木幾對麵的座位,“呼倫人兵馬比我們多,他們此去凶多吉少,你若是……”


    “此事我會處理。”莫問打斷了石真的話頭,此前他就現營地裏沒有壯年男子,原來是出征在外。


    “他是我當年的侍衛,國破之後自逃難的路上遇到的,這些年他一直跟著我,我心裏一直想著你,容不下別人,一直到去年冬天才嫁給了他,我嫁給他不是因為我……”


    “我知道。”莫問點頭說道,世間有很多夫妻,但是真正因為相愛而結合的寥寥無幾,報恩,被迫,憐憫,將就占了絕大多數,石真之所以嫁給現在的丈夫並不是因為喜歡他,而是有很重的報恩和憐憫成分。


    “我對自己很失望。”石真麵露愧色。


    “你做的對。”莫問擺了擺手,石真的慚愧是因為嫁給了別人,她的所作所為並不庸俗,亦不低下,為了某人終生不娶或終生不嫁是很困難的,因為在得不到對方回應的情況下,隨著時間的推移,堅持的動力會逐漸減弱,沒有人耐受的住那種沒有回應的孤獨。


    石真聞言扭頭看向莫問,見莫問表情平靜,正在舉杯喝水,這才確信他說的是真心話。


    “你這些年過的好嗎。”待莫問放下水杯,石真出言問道。


    “不好。”莫問笑道。


    “我一直不知道你在想什麽,當年不知道,現在還是不知道。”石真搖頭說道,莫問不是個喜歡說笑的人,他說過的不好那就一定過的不好,但是他臉上的笑容卻並沒有過的不好的悲傷和沮喪。


    “阿九你知道的,在陰司任職,聚遙遙無期,後來我又納了一房妾……”


    “我知道的,我還知道她叫秦雲。”石真插言。


    莫問點了點頭,“秦雲即將臨盆之時被人殺害,我打上了天庭亦沒能救活他們母子,吳雲一家在五年之前也已經故去了,我現在孑然一身,居無定所,你說我過的好不好。”


    “還有你做不到的事情。”石真驚訝的問道,她一直以為莫問過的春風得意,無比幸福,此時方才知道他過的很不好,甚至可以說過的很淒慘。


    “每個人都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秦雲母子的情況與你不同,我可以為你續命延壽,不但讓你能夠生下女兒,還能讓你看著她長大成人。”莫問說道。


    石真聞言愕然瞠目,她知道自己已經病入膏肓,本來隻希望能夠苟延一些時日生下孩子,未曾想莫問竟然能夠為她延長多年的壽命。


    就在此時,帳外傳來了一聲女子聲音,“真人所需之物,小神已經備齊,請真人查收。”


    石真聞聲疑惑的看向莫問,莫問衝其抬了抬手,轉而直身站起走出帳外,片刻過後撩簾再入,手中已經多了一隻包袱。


    莫問將包袱放於木幾,解開逐一檢視其中各種靈草藥物。


    “這些是何物。”石真疑惑的問道。


    “與你調養的藥物。”莫問隨口說道。


    “那送藥的女子又是何人。”石真再問。


    “你們這裏的土地,與我騰出一頂帳篷,我要在這裏住上一晚。”莫問隨口說道,他此時已經可以隨意請神,調動土地更是易如反掌。


    石真聞言點頭答應,出門安排。


    不多時,安排妥當,莫問住到了大帳旁邊的一頂小帳,為石真熬製湯藥,當日晚間請了黑白無常來到,明言要為石真再延陽壽十八年,黑白無常痛快答應,他們不管,旁人更不敢管,有了當年闖上天庭之事,無人敢來觸他黴頭,以他此時的修為完全可以為所欲為,之所以沒有為所欲為隻是因為不想為所欲為。


    次日上午,二人促膝長談閑話往事,待得本體驅走呼倫族人,便辭別石真,與本體合二為一騰雲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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