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走出屋,在院子裏踱著步,四下仔細打量一番,上官紫燕最終在一株植物前停下腳步。上官凜走到近前,端詳片刻問:“這樹未見異常,紫燕你可是覺得有何不對之處?”


    “哥哥,你看那是什麽?”上官紫燕指著樹下一些褐色粉末狀物。


    上官凜蹲下身,取了少許在手心,湊於鼻下聞了聞,又交給上官紫燕:“好像是藥渣。”


    “這裏僅有錢梁一人居住,也就是說,他平日裏就在服藥?”


    “眼下尚不清楚是何種藥物,還是拿些回去,一並交給常仵作查驗,方能得出結論。”


    “許能對常仵作確定錢梁死因有所助。”上官紫燕應道,“也希望使得案情早有進展。”


    上官凜讚許地凝視上官紫燕:“紫燕你比從前穩當了很多,亦學會細心觀察了。”


    “青翊曾說,查案要處處細留心,才能……”


    上官紫燕說到此忽然收住話尾,沉默下來。上官凜輕歎一口氣:“紫燕,有些事,並非逃避便可以忘記。”


    “我不懂哥哥何意,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上官紫燕微微一笑,先向門口跑去。


    上官凜露出無奈的神情,他知道上官紫燕一直在竭力避開青翊不談,仿佛這般便可抹去他曾存在過的事實。但在上官紫燕心中,感情既已生根萌芽,是否真能就此消除?住進了一個人的心,怎還能恢複如初?


    常仵作忙碌了一天,至第二日,才帶著所有查驗結果趕到上官凜處。與常仵作一同踏進門的,還有一位令人意想不到之客。上官紫燕見那身著麻色衣衫的俊朗男子,展露一抹開懷的笑顏,忙快步迎上前去。


    “白師兄,你怎麽來了?”此人正是有段時日未見的白清遠。


    常仵作從旁解釋道:“我在來此的路上,正遇這位白公子去往刑部打探上官大人住所,一問之下,原來是紫燕姑娘的師兄,便帶他前來了。”


    白清遠清朗一笑,多日前留下的陰霾,似乎在他臉上淡去了許多,眼角眉梢的哀戚之色,隨著時間亦慢慢融化。他答道:“疫病最近已得到控製,不再橫行,莊內事務略清閑下來,我安頓好一切,自然是先來看你們在京中過得可好。”


    “無非是整日忙碌查案罷了。”上官紫燕拉白清遠在桌邊坐下。


    “京城之大,怕是案子多得查不完。”


    “可不是,哥哥前些天還染風寒病了一場,那時若是師兄你在便好了。”


    白清遠聞言,轉向上官凜關切地問道:“上官大哥病了?現下身體可還好?”


    “皆已痊愈。”上官凜點點頭,“清遠你又如何?”


    白清遠斂了笑意,神情中依舊忍不住流露出幾分苦澀:“雖然身邊少了些人,寂寞不少,但不管什麽樣的日子,都總要去習慣,時間一久,便漸漸不再去想了。”一旁的上官紫燕聞言,沉默著似是若有所感。


    “你能放得下甚好。”上官凜看看一直站在原地的常仵作,又向白清遠道,“今日我們還有些案情需要商談,清遠你且稍坐片刻,一會兒辦完公務,我定盡地主之誼,好生款待你一番。”


    “上官大哥先忙正事要緊。”


    “常仵作,將查驗結果呈上來。”


    聞聽上官凜喚到自己,常仵作上前幾步,把記錄交與上官凜問:“不知大人打算從何處先聽起?”


    “就從錢梁之死說明便是。”


    “經屬下對錢梁屍首查驗,此人應是死於哮喘之症。”


    “哮喘?”上官紫燕疑惑道,“這病症會死得那般突然?”


    “哮喘又稱喘鳴,喘以氣息言,哮以聲響名。哮喘一症,大多病在肺,以邪實為主,久病及腎,正氣不足,反複發作,病程較長,常出現肺、脾、腎三髒俱虛之現象,新病多邪實,宿疾多正虛,屬下見死者脾肺之狀,恐患病久矣。”


    “紫燕,你們所說之人,可知死時是何症狀?”問話的人乃白清遠。


    上官紫燕想了想才答:“當日我們皆在場,那錢梁死前好似甚為痛苦,氣息紊亂粗重,緊抓胸口不放,麵色脹紫,發病不多時便斷了氣。”


    白清遠追問:“可有聽到他喉嚨中發出悶響?”


    紫燕點頭道:“確實如此,師兄如何得知?”


    “那便是了,《金匱要略》所載,咳而上氣,喉中水鳴聲。”白清遠進而解釋,“哮病之因,痰飲留伏,結成窠臼,潛伏於內,偶有七情之犯,飲食之傷,或外有時令之風寒,束其肌表,七情之氣,傷於五髒,亦能為喘。如你所說,綜合方才常仵作結論,此人定死於哮喘之症,不會錯。”


    “這位白公子所言甚是,聽公子姓氏,又熟讀醫書,加之曾提及山莊,敢問可是出自名醫山莊?”常仵作忙問。


    不待白清遠回答,上官紫燕已迫不及待道:“白師兄正是名醫山莊的當家人白清遠,常仵作,你也聽聞過名醫山莊?”


    常仵作當下向白清遠深深一禮,恭敬道:“失敬了,名醫山莊名滿天下,行醫者更是無人不知,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不過都是大家看得起白家,所給的讚譽罷了,不足掛齒。”白清遠謙遜地擺手,“倒是我貿然插話,打斷了常仵作,還請繼續。”


    常仵作的話題重又回到錢梁一事:“哮喘一症,多成宿疾,天陰欲雨纏綿,前幾天京城連日陰雨連綿,若不按時服藥,表出行痰,很容易聚而成疾,致使脾失健運,痰濁內生,上幹於肺,壅塞氣道,誘發哮喘。”


    “常仵作你的意思是說,錢梁並未服藥?”上官凜詢問。


    “不然。”常仵作搖搖頭,“大人您帶回的藥渣,經屬下查驗,內含砒石等物,正是醫治哮喘之藥方,可剖開死者胃部,卻未見用藥痕跡,隻有些滋補湯劑,至少死亡前三天左右不曾服過此藥。”


    上官凜沉聲道:“也就是說,錢梁明知自己有哮喘宿疾,亦一直用藥,唯有我們去前三日偏停了藥。”


    “那應是有何原因才是。”上官紫燕也顯得疑惑重重,“可隻停藥三日,便會如此致命?怎偏巧就死於我們去時?”


    白清遠緩緩補充:“誘發哮喘,除常仵作所提陰雨之故,還可能因驚暴觸心肺,驚則氣亂,氣虛急喘,加之未服藥,幾種病因交融,突發病而亡也不足為奇。紫燕你們前去,定是為問案,他一時心中驚怕緊張,恐也是原因其一。”


    “當日我們正詢問扇佩之事,看來這錢梁果然有問題。”


    “另外,大人你們取回瓷枕,上麵血跡可確定乃是陳萬良所有,右下角大小亦與陳萬良屍首頭部傷口相吻合。”


    上官凜頷首:“如此說來,在錢梁家中發現的瓷枕,便是打死陳萬良之凶器。”


    “是錢梁殺了陳萬良?他為何要這樣做?若說求財,錢梁家中搜出金銀甚多,且陳萬良隨身又能帶多少錢財?錢梁是在何處殺了陳萬良?”上官紫燕質疑,“而且,我始終覺得,錢梁之死,未免有些巧合。”


    上官凜沉吟道:“紫燕你所言有理,在諸多疑點尚未完全查清前,我們不可就此草率結案,我已差何捕頭再去調查與錢梁相關之人,看能否有所收獲。”


    案情的分析暫且擱置下來。常仵作離開後,幾人商議讓白清遠先行安頓在客房歇息,待到用膳時,一起上街逛上一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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