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燕,你若心裏不快,盡可以同哥哥說。”


    上官紫燕搖搖頭,小心地收起金鎖,故作輕鬆道:“我沒事,哥哥你方才說了什麽?”


    上官凜見狀,也不再逼她,隻又重複了一遍自己原本的話:“我看你這幾天都悶在房裏,想問你上街去逛一逛可好。”


    “好啊,我們現在就出發。”上官紫燕雀躍地拉住上官凜的衣袖,便向外走去。上官凜隻來得及露出一抹苦笑。


    昨晚一場大雨,將街道衝刷得分外幹淨。空氣中浮動著雨過天晴的清新,晴空萬裏,陽光明媚卻並不刺目,偶有一兩朵白雲悠然飄過,正可謂一片和煦。行在街上深吸一口氣,沁人心脾的舒適,令人周身倍感輕鬆。


    但上官紫燕顯然無心享受這份愜意,她拉著上官凜穿行於各個攤販之間,仿佛一隻忙碌的小蜜蜂。盡管手中已塞滿食物和一些零碎小玩意,她仍興致不減地挑選著。上官凜隻寵溺地跟在後麵,一一付了錢,他希望上官紫燕能借此暫時拋卻煩惱,哪怕僅是眼前一刻也好。


    忽而人群有些騷動,若不是上官紫燕一直扯著上官凜,兩人險些被擠散。他們駐足觀望,發現很多人皆往同一方向趕去。上官紫燕疑惑道:“哥哥,前麵怎麽了?”


    上官凜搖了搖頭,隨手拉住一名正經過身邊的人問:“請問出了何事?”


    “聽說護城河漂來一具屍首,官衙正派人去打撈呢!”那人說罷,忙腳步匆匆地繼續趕去看熱鬧了。


    上官凜道:“紫燕,我們也去看看。”


    “嗯。”


    兩人隨著人流,很容易便尋到了打撈屍首的現場。河岸邊已站了不少圍觀的百姓,隨後趕到的官差,設起人為的屏障,將百姓隔開在十幾步之外。上官紫燕和上官凜艱難地擠過人群,終於能清楚看到前麵的情形:幾名官差正將一具屍首從河中吃力地抬出,放到距護城河遠一些的地上,盡管那裏已鋪設好幹燥的毛氈,但一接觸到尚滴著水的屍首,還是被濕淋淋地暈染出一大片水漬。


    “是順著因昨晚大雨而上漲的水流從城外衝進來的吧?”人群中有人忍不住議論。


    “真可憐,是不是溺水而亡?”


    “誰知道,這就是官府該去查的事了。”


    見幾名官差簡單查驗過後,又抬起屍首準備離開,上官紫燕偏頭向上官凜詢問:“他們會將屍首送去哪兒?”


    “應是刑部的停屍房,刑部中的贖罰處,專門負責處理京中掌罰罪事,凡京城中罪案,皆會交由贖罰處,由主事調查審理後,再由刑部侍郎、尚書審核定案。”


    “刑部贖罰處,不就是……”上官凜掩住上官紫燕的口,以眼神示意她在此不宜多言。


    此時被抬的屍首正好經過圍觀人群前,被河水浸得腫脹的屍首清晰地呈現在眾人眼前。隻見屍首仰臥,眼口緊閉,一張白得無一絲血色的臉已扭曲變形得幾乎難以辨認。全身浮腫得變大了好幾圈,濕透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嚇得一些膽子略小的人,趕忙閉上了眼。


    “咦?這不是陳老板嗎?”忽然有人驚呼。


    “哪個陳老板?”這一聲立即引來人群的沸騰,人們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說話之人,“你認得此人?”


    “就是那個據說在風月樓一擲千金,包下琳琅姑娘,還曾言及要為她贖身的米商陳萬良嘛,我之前在風月樓門口,見過他和琳琅姑娘在一起。”


    “難怪最近沒聽說他在風月樓出現,原來是死在河裏了。”


    “唉,世事難料……”


    周遭的話語傳入上官凜耳中,他微微蹙起眉,似是陷入了沉思,片刻,他開口喚道:“紫燕。”


    “什麽?”


    “我們今日就趕往刑部去看看可好?”上官凜並未轉頭看上官紫燕,而是注視著官差離開的方向,聲音中卻似別有一番深思。


    上官紫燕雖不明白哥哥為何突然想去刑部赴任,但對於她來說,在哪裏已無差別。她點頭應道:“聽哥哥安排,我怎樣都無所謂。”


    於是,他們未再停留,而是徑直返回客棧,收拾好行裝即準備趕往刑部官衙。在結賬時,掌櫃告知,青翊走前已幫他們付了足夠的房錢。上官紫燕眸光閃動,但仍若無其事一般並未開口,卻下意識摸了摸懷中的金鎖。


    刑部位於京城之南,在京中具體職掌審定各種法律,複核各地送來的刑事案件,會同九卿審理“監候”的死刑案件以及直接審理京畿地區的待罪以上案件。刑部內又分各司各處,各盡其職。除正三品尚書、正四品侍郎各一人外,大多數事務皆由各部主事負責。上官凜所任職務,正是贖罰處主事,平日審理京中刑事罪案。


    由於贖罰處主事一職空缺已有些時日,京城又不比原本的小縣,各種案件繁多,遂積壓了很多事情,護城河陳老板浮屍一案,自然也交到了這裏。上官凜拜會過刑部尚書以及侍郎,便即刻投入到卷宗的翻閱和問案處理中。盡管有上官紫燕從旁幫忙,卻也時常忙得不眠不休,讓上官紫燕很是擔憂。


    一連幾日的陰雨天氣,將空氣攪得濕漉漉的,仿佛隨時能擰出水來,也帶來幾分入秋的微寒。上官紫燕在院中攔下手端托盤的小丫鬟,接過托盤遣了她退下,自己則徑直往書房走去。主事雖不像朝中品階官員有各自的府邸,但亦分配了一個單獨院落,撥了下人供單獨使用,比起他們之前的居所,寬敞舒適了許多,且距刑部衙門不遠。上官凜平日除了升堂審案,大部分時間皆在家中書房度過。


    上官紫燕穿過庭院來到書房門口,並未敲門,直接推門而入。因為憑她的經驗,通常即使是敲了門,專注於公務的上官凜也大都聽不見。與其站在外麵吹冷風,不如自覺些直接入內為好。果然,上官凜提著筆,依舊低頭看著卷宗,仿佛根本沒發現有人走進來。


    上官紫燕行至桌案前,用力將托盤放下,上麵碗勺相碰,發出叮當的聲響,終於成功引起上官凜的注意。上官凜咳了幾聲道:“紫燕你來了。”


    “哥哥,先把藥喝了。”


    “暫且放那裏,我稍後便喝。”


    “不行。”上官紫燕堅持道,“你已有好幾次看卷宗忘記喝藥,我見你這幾日咳得越發厲害,定是天氣陰冷受了寒,又不注意所致,明日我再去找個好郎中來給你看看。”


    “不用如此麻煩了,普通風寒而已,過幾天它自己便好了。”上官凜說罷,又是一陣猛咳。


    上官紫燕將藥盅內的藥汁倒在一旁的碗裏,遞給上官凜,雙目一瞪道:“你就知道公務要緊,身體難道就不重要了?這麽大個人,還要我這個做妹妹的操心!”


    上官凜在上官紫燕的監督下,把碗內的藥一飲而盡,微微一笑:“紫燕你真是長大了。”


    “哥哥,你這是什麽話,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上官紫燕不滿地撇嘴辯駁。


    “是,是,你已能替為兄我分憂了。”上官凜頓了頓道,“現在哥哥就需要你去幫一個忙,你到衙門跑一趟,將給護城河浮屍一案驗屍的仵作喚來,可好?”


    “終於查到那樁案子了嗎?”


    上官凜點點頭,其實他早有意勘察此案,但由於之前堆積的案子太多,他不能無故厚此薄彼,隻得暫時擱置了幾日,其間派了人去城外的護城河上遊沿河搜尋。他有意去找琳琅看看情況,卻一直無法撥出時間。


    上官紫燕離開不久,便帶來了刑部的常仵作。常仵作像是早有準備,行過禮之後,將一冊驗屍記錄恭敬地呈於上官凜書桌之上。上官凜邊翻看著邊詢問:“常仵作,你且把驗屍結果與我說說。”


    “是,大人。”常仵作上前一步,如實道來,“經查驗,死者姓陳,乃外縣來京米商,屬下檢查屍首後發現,屍首腹內無水,指甲幹淨,腦後有一重物擊打的致命傷,可以定論,乃死後才被扔入水中,非溺水而亡。”


    “常仵作怎如此確定?”上官紫燕不解地問。


    常仵作也知上官紫燕的身份,便不避諱地答道:“姑娘有所不知,凡溺水而死之人,必會飲進過多的水存於口、鼻、腹中,而此屍首僅口中有微量水,腹未脹,內無水,乃入水時已不再呼吸所致。且生前溺水若有知覺,定會本能掙紮,指甲中充滿河裏泥汙,此屍首亦無。綜合上述結果,死者必定是入水前便已斷氣。”


    “死者身上除頭部傷痕,可還見其他傷?”上官凜複又問。


    “並無,未見生前有打鬥或被強行捆綁的痕跡。”常仵作想了想,又補充道,“但在屍首的衣物上,發現其他織物上的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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