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說的理所當然,帶著無比強大的自信。


    似乎在滄海看來,天地神院的那些五境高手根本不可能殺得死唐國那位高總管。


    阿刁聽到這句話後沉默了半晌,然後小心翼翼提了一句:“除了那將近萬名的五境高手外,神院的那位教習老大周例外也在戰局之間,他的實力和高總管可差不了多少......”


    說到這裏,阿刁不動聲色看了一眼滄海,昆侖的表情,見他們有些無動於衷,便繼續說道:“高總管雖然勇猛,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若是此戰僵持不下,就這麽拖下去的話,隻怕高總管不被他們殺死,也要被活活累死。”


    這句話剛剛落下,滄海便搖頭笑道:“放心吧,神院不敢讓高總管死,尤其是在我們來了之後。”


    他似乎不想在這個沒有意義的話題上糾結下去,所以說完這句話後,他便再次將眼神轉到了麵色沉靜的唐青身上,然後轉開話題說道:“此次我們來神院的唯一目的,便是照顧殿下您的安危,不讓您在這裏受任何委屈。來時陛下和鳳後就交待過,若是有人對陛下您不敬,無論他是誰,我們都要幫您找回場子。”


    言及至此,滄海的神識忽然在唐青的體內小心翼翼的流竄了一周,感受著這位皇子殿下識海深處微弱的真勁以及稍顯紊亂的氣息,本是舒展開來的雙眉瞬間皺起,他再次冷冷開口道:“殿下是怎麽受的傷?”


    這句話聲音不大,但是卻帶著極度的冷漠及殺伐之意。


    在那一瞬間,唐青和阿刁甚至聽到從滄海的鐵甲之間傳來了一陣劇烈的金鐵交戈聲響。


    似乎,在那套冰冷沉重的盔甲之間,正藏著一場淒厲血腥的戰爭。


    唐青稍稍調整著情緒,眼神漸漸平靜,說道:“玄武榜之戰連生死都難料,更何況受點傷?此事不必再多有計較。”


    他身上的傷是周例外的筆力所致,若是說出來,隻怕滄海,昆侖會不顧一切的帶著麒麟軍去找周例外算賬。


    而他對那位天地神院的教習老大其實並沒有什麽不好的感覺,即便在周例外知道了自己體內金色妖血的秘密後想要殺了自己時,他對其也沒有半點怨恨,因為他知道人間大道規則之下,周例外絕不會允許一隻妖的存在。


    對唐青而言,是一場死亡的考驗。


    對周例外而言,其實隻是為人間除妖,是行大道,有著很深的原則。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唐青對那位周教習反而是有些敬重。


    再加上周例外對阿刁很好,甚至是在千萬人間修士麵前說阿刁是他最好的學生......在唐青看來,能對阿刁好的人,自然也是個好人。


    好人自然就不能輕易死去。


    所以他便準備輕描淡寫將此事揭過。


    站在一邊的阿刁輕輕吐出一口濁氣,他生怕唐青將周例外給供出來。


    雖然他對自己的那位老師將自己困住的行為很是不滿,但是說到底對方也是為了自己好,並且來到天地神院的這段日子裏,承蒙照顧,甚至自己如今愈發強橫的刀勢都是在周例外的指教下練成。


    對於那位雖然表麵上認真嚴肅,實則內心也很是柔軟的老師,阿刁有著十分複雜的情緒。


    有愛有抱怨,更多的,還是一種感激。


    所以他自然也不想滄海去找周例外的麻煩。


    隻是此時滄海臉上的表情卻越來越凝重,他沉默著固守在原地,過了許久才認真說道:“殿下您身上的傷,傷到了唐國的臉麵,若是被陛下和鳳後知道,自然也會傷了他們的心。此行,我既然是為了殿下您而來,那麽無論是新仇還是舊恨,我都會好好跟那些人算一算。”


    唐青有些無奈,歎道:“這裏畢竟是人神的地盤,不好這般放肆的。”


    “就算是聖人的地盤又如何?大唐子民,從來沒有怕過任何人。若是心有畏懼,先前月神來到此間我就不會放出那些狠話。”


    滄海言及至此,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唐青,再次問道:“所以,究竟是誰傷了殿下?”


    唐青陷入糾結,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說。


    阿刁的聲音卻是忽然響了起來:“還是我來說吧,那人叫邊之唯,是天地神院藏書樓的管事人,這家夥整天到晚都是一副欠揍的模樣,實打實的小人一個。”


    滄海將目光轉了過去,隻見阿刁手舞足蹈指著玄武榜所在的方向大叫道:“先前唐青剛剛贏下了一場玄武榜之戰,體力正虛,正準備走下擂台休息,可那邊之唯卻忽然暴走,不顧一切出暗招打傷了唐青......”


    話未說完,滄海便打斷道:“他為何要重傷殿下?”


    “自然是為了天地神院的尊嚴。”


    阿刁說道:“神院中那位成名已久的白衣殺神卓星辰已早早退出了戰場,如此神院便隻剩下我這麽一個名額,眾所周知我和唐青的關係很好,所以我和他的那一戰必然是會主動認輸。而邊之唯並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所以他若能打傷唐青,甚至將其擊斃,我不就順理成章成了玄武榜榜首位的那個人?如此神院不就可以在千萬人間修士麵前再好好威風一次,說是神院的人打敗了所有聖人之後,拔得玄武榜之戰的頭籌,如此殊榮,自然是美不勝收。”


    這些話說的無比連貫,就像是在心裏演練了很多次一般。


    就連阿刁自己都有些佩服起自己來。


    唐青坐在馬背上聽的目瞪口呆,有些發懵。


    直到滄海向自己投來詢問的目光,他才怔怔神說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滄海眯起眼睛再次望向了阿刁,疑惑道:“原來你是天地神院的人。”


    “準確點說,是天地神院裏的一個好人,絕對的品質少年,從不傷天害理。”


    阿刁嘿嘿笑道:“關於這一點,唐青可以給我作證。”


    滄海忽而笑了笑,擺擺手說道:“能和殿下做朋友的人,自然壞不到哪裏去。”


    這句話剛剛落下,他忽然沉默了片刻,然後繼續說道:“那個叫邊之唯的幾境修為?”


    “如果我沒感覺錯的話,應該是五境巔峰。”


    阿刁話剛落下,隨即像是又想到什麽,於是很快又補充了句:“不過他的後麵跟著三千位神院的書官,個個都是五境合道的高手,可不好對付。”


    滄海沒所謂的笑道:“什麽時候五境合道的人在我麵前也能稱的上是高手了?”


    言語之間自信滿滿,帶著幾分豪邁。


    阿刁聞言隻能傻樂,沒有再多說什麽。


    想來高之葉憑借半神之身都能在玄武榜的那場戰鬥中廝殺這麽久,滄海人神境的修為,對付三千個五境合道的書官,應該是不在話下的。


    一想到那位總是擺著一張臭臉,整天陰陽怪氣說話的藏書樓管事人邊之唯即將被滄海揍成豬頭,阿刁心裏就沒來由的開心。


    可已經很長時間沒說話的昆侖上將卻在這個時候開口了,而且一開口就是致命的問題:“殿下,在我們找神院的人算賬之前,是不是也應該告訴我們,為什麽您的體內會流著金色的血?在您出生的那一天,大祭司曾用您的心血去為您卜算天命,那個時候我清晰的記得,您的血,明明是一抹濃鬱的鮮紅。”


    說到這裏,昆侖上將軍原本就有些低沉的聲音變得愈發沉重,他沉默了片刻後繼續問道:“離開唐國的這些日子裏,您究竟經曆了些什麽?為什麽會和妖族扯上關係?”


    阿刁沉靜著固守在原地,關於這些,也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問題。


    隻是以他和唐青的交情,自然對其是無比的信任,所以並沒有去問對方的打算。


    而在阿刁看來,無論唐青是人還是妖,都不會影響到彼此間的友誼。


    能影響的,隻是這個人間對他的看法。


    而如今對唐青無比尊重的昆侖上將竟然也在此時提出了這個問題,說明這個問題真的已經特別嚴重,嚴重到必須在此時提出來,看看能不能找到最完美的解決辦法。


    再過不久,唐青是妖這個消息恐怕就會似驚雷一般傳遍整個人間大陸。


    那時候,即便是以昆侖上將軍的驕傲,都不確定能不能抵擋住人族眾生的討伐。


    而此時昆侖上將軍的那些話似是悶鼓敲響,聲聲震進了唐青的心底。


    唐青很清楚的知道,那些話聽上去像是一種質問,其實隻是昆侖上將軍對自己的關心。


    唐國的皇子變成了一隻妖,無論是對唐國而言,還是對這個人間而言,都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


    所以關於這件事情的根源,昆侖必須要在回唐國複命之前,弄個清楚。


    隻是唐青並沒有打算說出來。


    他帶著對妖族的承諾自那口枯井出發,目的是為了要在未來的某一天將妖族所有生靈從枯井下的荒蕪世界中解救出來,讓它們也能夠自由自在的重新生活在這天地大道之下。


    讓它們也能沐浴陽光,承受因果,與人族和平共處。


    這是個簡單的想法。


    卻是個偉大的心願。


    隻是對人間的每一個人而言,這個想法卻有些太過於瘋狂。


    人族曆經無數磨難,經曆無數次戰爭,在損失了無數位強大人類先祖的前提下,才打敗了當時世界的主宰者--妖族,將它們趕到了地底深處,徹底封印。


    如今太平盛世雖久,人族也逐漸壯大,幾乎到了不可摧折的強大時代。


    但若是妖族真的重新來到這個世界上,誰也無法保證,它會不會將人族重新取代。


    化人間為妖界。


    這個代價,誰也無法承受。


    即便是那位在當年以武入世,幾乎沒有將任何人放在眼裏的唐國帝聖,在對待妖族的問題上,隻怕也不敢做出任何承諾。


    所以江邊沙石地間,昆侖上將見唐青很長時間都沒有開口,眼中的情緒漸漸化作了一絲無奈。


    他再次開口說道:“殿下,不管你有什麽苦衷或是秘密,我都希望你能記住,唐國,永遠都是你可以傾訴的對象。不管遇到了什麽樣的難題,隻要你說出來,我和滄海都會幫你解決,我們若是解決不了,還有陛下,有大祭司,他們總是有辦法的,你不用將所有的重擔一肩扛下。”


    說到這裏,他忽然停頓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著些什麽,片刻後,他便再次道:“妖族這件事事關重大,牽動的是這個世界上所有人的目光,所以在這件事沒有發生到不可控之前,我們必須要將事情的根源弄清楚。”


    昆侖很是認真的盯著唐青,身上的鐵甲之間竟然散發出了一股莫名的壓迫之力。


    隻是唐青卻毫無所覺,他隻是慢慢抬起頭,與昆侖平靜對視,他沒有去回應昆侖的話,而是反問道:“如果我真的變成了一隻妖,你會怎麽做?父親會怎麽做?唐國的子民又怎麽做?會殺了我嗎?”


    很是誅心的一段話,帶著這位唐國皇子的隱忍和倔強。


    昆侖沉靜了很長時間,最終說道:“事實上,在這麽多年誅妖困妖的漫長曆史中,五位聖人一直都是人間的主力......所以我想您應該知道,關於對妖族的那道封印,其中就有著陛下的一份力量,而且是很強的一份力量。”


    唐青情緒漸漸低沉,他說道:“這就是你的回答嗎?也就是說,你們所謂的幫我,就是不像其他人一般來殺了我,而隻是將我送到那口枯井之下,和妖族一起困於囚牢之中?”


    聽到這句話後,昆侖徹底的沉默下來。


    滄海也沒有選擇回應。


    江岸之邊沙石地裏的八百麒麟軍更是沉靜無言。


    阿刁則是有些震驚於滄海,昆侖的態度,他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剛想說些什麽,唐青卻忽然伸手將他攔下,再次開口道:“也許在你們的心裏,也早已把我當成是一隻妖了吧。”


    滄海在這個時候歎了一口氣,然後說道:“無論是人還是妖,您首先都是我們的皇子,我們隻想知道您體內金色妖血的由來,並且想弄清楚,除了您以外,這個世界上還會不會有另外的人,和您一般流著金色的血。”


    說到這裏,滄海眼眸間出現了幾絲憂慮,他繼續說道:“若隻有您一人因為某種玄妙的原因獲得了妖族的力量,那便在我們的控製範圍內。但若是還有其他人,甚至是妖族的某種血脈已經流入了人間,以某種不為人知的方式與人族混雜在一起,那事情就嚴重了。”


    滄海忽然將眼神望向了唐青,眼中帶著幾絲莫名的情緒,他很是認真的說道:“所以我隻想得到一個肯定的回答。”


    唐青平靜且淡然的與滄海對視,坐於馬背上的他甚至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望著滄海,像是主上對於臣子的俯視。


    原本平和淡然,始終帶著一抹書生氣的唐青在在這一刻竟然有了一種上位者的氣勢。


    雖然隻有三境守心的修為,甚至在重傷之下體內真勁虛弱到了極點,氣息也明顯不足,可是當他這般盯著已入人神境的滄海時,竟然讓對方情不自禁低下了頭,微微俯身表示臣服。


    此時滄海的內心十分震動,因為在他與唐青對視的那一瞬間,竟然從對方身上看到了唐帝的影子。


    也就是在這時,沉默許久的唐青終於開口,說道:“我還是不能告訴你們我體內金色妖血的由來,但你們放心,除了我以外,如今的人間並沒有另外的人流著金色的血,妖族的封印仍在枯井邊駐守,並無鬆動,你們若不信,大可派人去看看......這已是我最大的讓步,你們若還不依不饒,大可現在就殺了我,便可絕了後患。”


    說完這句話,唐青便在心中低語:“如今的人間沒有妖,不代表以後沒有。”


    他的心中裝著對那隻老龜的承諾,肩頭扛著拯救妖族的重任,這位體內流著金色妖血的唐國皇子在這一刻望向了頭頂的那片蒼穹,直視著那片稍顯刺目的陽光,心中暗自立下誓言:


    總有一天他要將頭頂的那片天打破,讓所有規則限製煙消雲散,讓所有因果也能將妖族環繞,讓所有種族都能平等且自由的生活在這片蒼穹之下。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的那一瞬間,遙遠的某處高山之巔,白發老夫子靜靜的站在頂峰之上,麵露微笑的望著正前方,他的視線仿佛穿過了千萬裏之遙,落在了那位心有誓言的唐國皇子身上。


    老夫子似是感受到了唐青的心聲,他在風兒與白雲之間平靜的點點頭,雙眸之間湧動著黑白二色神光,許久許久,他頂天而立,輕輕自語道:“不愧是人間小夫子......”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老夫子的發梢落入雲端,仿佛跨越了天邊的某處屏障,去到了人間之外,雙腳卻是穩穩落在地上,踩著人間厚土......夫子就像是人間的一座支柱,將這片天挑起,將這座地穩住。


    他身前無人,身後亦無人,隻在心裏,裝著一個心有天下生靈的**人。


    ......


    而此時那處江邊沙石之地的某處土層之後,隱沒於其間的月牙和小花已經在那裏藏了很久。


    也不知道這二位是如果掩蓋了自己的氣息,即便是以滄海,昆侖六境人神的實力,都沒有感應到她們的存在。


    月牙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放在唐青的身上,雙眸深處帶著一絲溫柔的光暈,很是醉人。


    她的一顰一笑都隨著唐青的一舉一動而改變,似乎在她的心裏,自己的小師弟已經不知不覺成了她的主心骨,也已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麽感覺,隻知道自己很想看見唐青。


    哪怕什麽都不說,什麽也不做,甚至都可以不與之見麵,隻是這樣靜靜的觀望著,存在著,牽掛著,或許便已足夠。


    她也不知道自己所追求的究竟是什麽,也許,隻是希望自己的小師弟能夠開開心心,不驚不擾,沒有任何危險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人世間的情愛難以言說,便是看透世間因果,將人間所有氣運機緣一手掌握的老夫子都弄不明白,更何況是這一輪常年掛在山間小廟,終年無人說話,隻是虔心誦讀經書的小小月牙?


    驕陽之下,月牙白裙似是被裹上了一層金光,她就在光暈中蹙眉或微笑,眼中盡是那位坐於白馬背上的唐國少年。


    而在月牙旁邊,小花也是靜靜的站在那裏。


    這段時間的小花情緒不高,眼中始終帶著幾許低沉的色彩。


    尤其是在聽到唐青和滄海,昆侖的對話後,它那巨大的瞳孔深處忽然出現了一絲憂傷且悲戚的情緒,像是有著很多心事。


    月牙感覺到了小花的情緒後,微微矮下身子撫摸著小花的腦袋,秀眸之間露出了一絲擔憂。


    她甚至有些抱歉,這些日子因為太過於擔心唐青的安危和去向,以至於一直都沒有關注過身邊這頭自小便陪在自己身邊的小毛驢。


    如今見自家小師弟此時似乎並沒有了什麽危險,月牙終於是放心的將小花抱在懷裏,任憑它嘴角的口水粘在自己的雪白裙子上。


    然後她剛想問些什麽,小花卻是忽然將腦袋從月牙的懷裏抽了出來,它晃了晃脖子,然後靜靜的看了一眼月牙,眼中露出了一絲疲累。


    隨後它便直接趴在了地上,側過了身,巨大的瞳孔卻沒有完全閉合上,很明顯它並不是和以往一樣打算睡覺,隻是單純的不想被打擾。


    它心事重重,似乎隱有牽掛。


    一股古老而深遠的氣息自它身上緩緩散出,隱入風中,飄向遠方,去向未知之地。


    這是一頭很有故事的小毛驢。


    月牙心中愈發擔憂,她想去拍拍小花,問問它怎麽了。


    可是小花卻直接扭過了頭,深深的看了一眼小花,雙瞳中帶著一絲不願被打擾的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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