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葉雲錯向會客廳外走去。


    南極子笑道:“嘿,我還以為你要對這閹人卑躬屈膝呢,做得對,老夫就看不慣這種狗仗人勢的家夥!你直接把皇帝老兒的金牌亮出來,嚇死他!”


    葉雲錯卻說道:“不行,如果拿出金牌,那就是用皇權來壓廣平王,廣平王和朱公公一定會買賬,但跟我的關係就會僵得無法挽回。那道金牌,可得要用在刀刃上!”


    自從當了燕雲城主府的大管家,就從未有人敢這樣對朱公公說話,朱公公怒喝道:“你走出這大廳,就別想做興安郡的郡守!”


    葉雲錯停下腳步,回身說道:“我這郡守的官位,好像不是朱公公給我的吧?”


    朱公公被氣得發抖,這被貶的進士,竟然好生不識抬舉!如同其他人一樣,朱公公早前也在猜測葉雲錯為什麽會來興安郡做郡守,會不會是得罪了皇上,當不成駙馬了?今日得見,這葉雲錯的確是不知禮數,這樣的人是不會得皇室青睞的!以朱公公混跡後宮多年的經驗來看,葉雲錯一定是得罪了皇室,才被貶於此!


    能做到朱公公這樣地位的太監,有兩個重要的才能,最首要的才能是識相,能從主子的表情判斷主子的想法,並迅速迎合,而第二個才能則是變臉,即便被主子罵得狗血淋頭,也要笑臉相迎,而對地位低的人,則換作另一副嘴臉。好的奴才,都是善於變臉的。


    朱公公就有這樣的才能,忽然笑道:“駙馬爺,奴家惹你生氣了?”


    這話惹得旁人側目,葉雲錯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俗話說不打笑麵,葉雲錯剛才積攢的怒氣也無處發作,說道:“我隻是想快些到興安郡上任而已。”


    朱公公笑道:“葉公子為國為民,莫累壞了身子!奴家方才讓葉公子在驛站歇息,也是為了公子好!”


    葉雲錯有些不自在,說道:“不敢勞公公費心。”剛才還怒火叢生的朱公公,怎麽突然變了一個人?葉雲錯不解。


    朱公公說道:“若葉公子執意要趕往興安郡,那就請公子先行,官印授權奴家會差人送到公子手上。”


    葉雲錯說道:“那何不現在授予我?”


    朱公公的眼睛微眯,“公子可先行去興安郡看看,那地界……說實話,奴家都不忍公子去那裏受苦!若公子覺得興安郡不好,可轉告王爺,讓王爺給公子換個好地方,想來皇上也不會為難公子。”


    葉雲錯說道:“皇上之命,我不敢違背,謝公公好意!”


    朱公公說道:“葉公子此去興安郡,公主殿下怕是要心疼了!”


    葉雲錯張張嘴,卻沒說話,他實在不知如何開口說李詩穎之事,尤其還是對著一個太監說這種事。旁人也覺得尷尬,朱公公怎麽當著我們的麵說這種事呢,萬一駙馬爺不高興,那我們也受牽連!


    朱公公的話語始終在這問題上糾纏,“葉公子與詩如公主的大婚,什麽時候呢?皇室可選好了日子?”


    葉雲錯連連擺手道:“這些不是我關心的問題。”


    旁人都識相,知趣地退出了會客廳,就連幾個小廝都退了出去,會客廳內隻剩葉雲錯和朱公公兩人。他們都看出來了,朱公公是要跟葉雲錯說私密話。


    南極子笑道:“他們都在給你暗示,該送禮了。你會送嗎?”


    葉雲錯對南極子說道:“剛才還說了幾句硬氣的話,現在就要送禮,我覺得很惡心……”


    南極子笑道:“官場本就惡心,你不是還想一個勁往裏麵鑽嗎?老夫早就給你說過,找個靈氣聚集的地方,好好修行,早些去仙界,你非得要搞這些七七八八的事兒出來!”


    葉雲錯問道:“到了仙界,就沒有這種惡心的事了嗎?”


    南極子愣了一下,長歎一聲說道:“一樣惡心!”


    葉雲錯暗歎一聲,從本命法寶中摸出一塊火山玉,說道:“朱公公,這是我以前偶得之物,曾給岱餘侯鑒賞過,侯爺說這是佳品,今次特贈送給公公。”


    朱公公眼睛亮了一下,隨即恢複正常,笑道:“能得老祖宗賞識,定是寶物!”周公公是千年太監,對朱公公來說,岱餘侯就是偶像,就是太監的王者,就是太監的老祖宗!至於太監怎麽能當其他人的祖宗,不深究。


    葉雲錯說道:“剛才莽撞了,公公不要在意。想請問公公,興安郡是怎樣的?”


    朱公公不動聲色地收下火山玉,說道:“興安郡地處大漠之中,缺水少糧,又時常遭受大漠馬賊的侵襲,王爺曾多次派兵深入大漠剿滅馬賊,但那些馬賊就像鑽進沙裏一樣,杳無蹤影,待王爺的兵馬一走,那些馬賊又出來了。若隻是馬賊騷擾也就罷了,那興安郡的刁民中,多有大漢與北胡的混種,時不時鬧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蠢事,但大漢與北胡近年交好,王爺又愛民如子,不忍誅殺那些刁民。”


    葉雲錯問道:“聽說興安郡已經幾年沒有郡守了?”


    朱公公說道:“可不是嗎!興安郡的前幾任郡守,不是被馬賊拖進大漠,就是被刁民割下腦袋,無人敢再去興安郡任職,這些一年由奉天府直轄。說直轄是好聽,其實就是放任不管,興安郡的百姓都遷出不少,現在還留在興安郡的,全是刁民!所以奴家才勸駙馬爺,跟王爺說說,換個地界。”


    葉雲錯皺眉不語。既然如此,皇上讓我去興安郡當郡守,究竟是何打算?僅是給我安排一個閑職,讓我將精力都花在監視北州官員身上?


    正在二人交談之時,一隊衛兵走進會客廳,領頭的將領說道:“公公,城中有人鬧事!”


    朱公公不耐煩地說道:“殺了便是!這種小事也要問我!”


    葉雲錯覺得奇怪,有人鬧事這種事,怎麽守城的將領還要請示朱公公,他不過是一個城主府的總管,難道太監還有官職?而且就可以隨便殺了?


    那將領說道:“鬧事的兩人修為甚高,已將城中多處房屋夷為平地,還打傷了公公的義子朱枉大人!”


    朱公公勃然大怒,“一群沒用的東西!幾位供奉大人呢?”


    那將領說道:“張尊者也已受傷,宋尊者正在與其周旋!”


    朱公公皺眉道:“鬧事的是何人?”


    那將領說道:“不認識,其中一個是兩米多的壯漢,修為莫測。”


    葉雲錯聞言,心說老白怎麽惹事了?對朱公公說了一聲告辭,便向外飛去。


    在燕雲城中一處繁華的街道上,裏裏外外圍著數千個看熱鬧的人,衛兵也圍成一個圈,將兩人團團圍住,而在中心處,卻有幾間房屋傾倒,碎磚殘瓦散落一地,一張桌子正擺放在這殘垣斷壁之上,白逸淵和風矢冪正坐在桌前喝酒。


    白逸淵的腳下踩著一個人,不知其生死,他一邊喝酒,一邊大笑道:“來,一起上,讓老子好好教訓一下你們!”


    風矢冪也在一旁笑道:“惹上我們這兩位帝都來的大官,你們死定了!”


    葉雲錯從城主府飛來此處,看著眼前的景象暗暗吃驚,這才多長的時間,老白就把人房子拆了鬧出這樣的陣仗!


    南極子則笑道:“老夫就是喜歡白小貓!你看看你,對著一個太監眉來眼去的,哪有白小貓這般暢快!”


    “老白,怎麽回事!”葉雲錯落到白逸淵身邊,“你們不是喝酒嗎?怎麽還拆起了房子?”


    “你來得正好!”白逸淵笑道,“這小子敢搶你的鳥,老子就把他揍了一頓。”他用腳挑了挑地上趴著的那人。


    葉雲錯看著被白逸淵踩著的人,原本的華衣錦服變得破破爛爛,臉上也滿是青紫血塊,已看不出本來的模樣。


    小鳳凰飛到葉雲錯肩上,低聲說道:“那家夥好壞的,竟敢打我的主意!”


    一位無雙尊者怒道:“閣下打傷朱公公義子,又傷了燕雲城供奉,這般死罪,再做無謂反抗,就是誅九族的大罪!”


    白逸淵對那無雙尊者勾勾手指,說道:“來吧,過來殺我試試!”


    葉雲錯詢問風矢冪怎麽回事,風矢冪簡短幾句說道:“我們正在二樓喝酒,這家夥看到你的靈鳥,就讓他的狗腿來搶,白大人幾拳下去,就把這些家夥給打趴了。後來又來了幾位無雙修士,不由分說就想殺我們,我們一不小心,就把這幾棟房子給毀了,這二樓也就變成了一樓。”


    朱公公也趕了過來,大聲問道:“葉公子,打傷我義子的那兩個逆賊,可是你的人!”


    葉雲錯說道:“是我朋友。”


    朱公公跺腳道:“死罪!死罪!葉公子,你離他們遠些,莫受牽連!”


    葉雲錯說道:“我不知這人是誰,但聽說他不由分說想要搶我的靈鳥,我的朋友才出手。盡管公公的義子有錯在先,但我朋友出手重了,毀了民房,也確實不對。這些受損的民房,我們願意賠付。”


    白逸淵問道:“這老太監又是誰?”


    朱公公怒道:“葉公子,他們打傷老夫的義子,此事你不要插手!張尊者,宋尊者,還不快將那兩個逆賊擒下!”


    葉雲錯上前一步,站在白逸淵身前,說道:“公公,你待如何處理此事?”


    朱公公咬牙切齒道:“擒下逆賊,殺了!”


    葉雲錯搖頭道:“那可不行!大漢律法可沒有未經審判就直接殺了的。再者說,這二位,是皇上欽點的校尉和巡使,要與我一同到興安郡上任,朱公公你要殺他們,恐怕還得經皇上同意。”


    朱公公怒道:“葉雲錯,不要給臉不要臉!你還真把自己當駙馬?你以為你這七品芝麻官,就能在北州橫行無忌了,你太嫩了!老夫今日就代皇上給你一個教訓!守將聽令,將這三人一網打盡!”


    葉雲錯說道:“朱公公,此事本可坐下來好好協商,你卻步步相逼,我本不想與公公撕破臉,但此刻,我也想問清楚,朱公公身為城主府總管,可有資格調令城中守將?”


    風矢冪在一旁笑道:“喲,太監也有官爵?倒也稀奇!若太監沒有官爵,那就是越權!越權命令守備將士,那就是謀反啊!”


    朱公公冷笑一聲,說道:“不用將士,照樣收拾你三人!”


    一陣陰寒之氣從朱公公身上散發而出,風矢冪嘖嘖道:“這太監隻有脫胎境界,怎麽如此囂張?我還以為他像周公公那樣修為高深莫測呢!”


    葉雲錯走上前,說道:“朱公公,你當真要動手?剛才還跟你言談甚歡,現在說翻臉就翻臉,我情感還沒調整過來呢!”


    白逸淵站起身來,鐵塔一般的身軀似乎擋住了陽光,“要打就打,那麽多廢話幹什麽!”


    朱公公盯著葉雲錯,又看了看白逸淵,突然散去周身的寒氣,眉開眼笑道:“逆子頑劣,膽敢搶奪葉公子之物,今次也算是給他一個教訓!”


    葉雲錯看著朱公公那雙誠懇的眼睛,看了許久,心中長歎一聲,這老太監變起臉來太恐怖,我跟他相比,實在差得太遠!


    南極子也歎道:“在這老太監身上,我看到了讓人動容的無恥,讓人敬佩的變臉,如果你能學會這動人的品質,今後到了去仙界你也混得開!”


    葉雲錯拉著白逸淵和風矢冪離開了燕雲城。朱公公那張變幻莫測的臉,軟硬通吃,讓葉雲錯心生寒意,跟這種人打交道,想要占便宜,隻能比他更無恥,但葉雲錯自詡讀書人,遠達不到這要求。


    一個總管就如此,那麽廣平王又是怎樣的角色?


    小鳳凰冷不丁地問道:“如果我真的被人搶走了,你會傷心嗎?”


    葉雲錯愣了愣,說道:“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追回來!”


    小鳳凰歡快地叫了一聲,用頭蹭了蹭葉雲錯的臉龐。


    卻不知,一語成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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