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急急喘回來後,聽瑤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置於無邊無際水麵之上,當即嚇得一個鯉魚打挺就站了起來。


    “我死了?我就——被啃一口我就死了?”


    聽瑤抬頭看了眼萬裏無雲又灰蒙蒙的天,低頭又看了下不見顏色卻平如地麵的水麵,卻看到自己隻著一身白裙,頭發散亂的披在身後,她又蹲下身準備細看下自己的麵容時,水麵便開始泛起了陣陣漣漪,人影也變得斑斕了起來。


    “嗚嗚嗚......”


    “誰?是誰?”


    這詭異的嗚咽聲在這沒有盡頭的地方響起,聽瑤隻覺得背脊一涼,壯著膽子大喝一聲後又“唰”地一下站起身環顧四周,依然什麽也沒有。


    “嗚嗚嗚,不可以,你不可以忘了的......嗚嗚嗚......”


    “什麽人在裝神弄鬼?!給我出來!”


    縱使聽瑤心裏害怕得不行,可在這無人之地遇上這麽詭異的事,身為仙門弟子氣勢還是不可以掉的,於是雙手拈花上下一封,試圖將仙訣施展開來。


    但自己的仙術仿佛被四周的空氣吞了一般,剛有起色便化作虛無,見此情形,聽瑤心裏不免惶恐,咬咬牙便開始跑了起來。


    “吾兮吾兮,思危西極,人化塵兮,忠之為己......這家破弑親的仇,你怎能說忘就忘?”


    “聽瑤!你怎麽可以忘了?!”


    還在奔走的聽瑤聽著這不遠不近的聲音,隻覺得自己心中有著難以言明的悲痛,可她又不知道這是從何而來,隻能閉著眼捂著耳朵一路逃竄,試圖將這聲音甩掉。


    “閉嘴!快給我閉嘴!啊!”


    被這不知名的聲音貫耳,聽瑤隻覺得自己頭都快裂了,結果像是撞倒了什麽直接一屁股摔了下去。聽瑤摟了摟寬大地袖口,齜牙咧嘴地扶著腰直起身來,想看看是什麽人或者鬼能直接把人彈開那麽遠,翻個白眼後抬起眼皮一瞧,整個人便傻了。


    “你,你,你......”


    “不可忘,不可忘。”


    眼前這個梳著兩個小發髻的女童睜著血紅的雙眼瞪著聽瑤,臉上身上都是髒亂不堪的血汙,就連一身原本華貴的青色襦裙也是破破爛爛,可讓聽瑤露出驚恐地表情並非女童的裝扮,而是這個女童就是幼時的自己,隻不過聽瑤完全記不起自己有過這般模樣。


    震驚之餘,聽瑤還不忘向四周看看,試圖找出藏有出口的辦法,另一邊女童直接閃身靠近,伸出手將聽瑤掐至半空,而聽瑤隻能痛苦皺眉完全沒辦法能讓自己脫身,兩隻腳還在半空掙紮著。


    “斷不能忘......”


    實在沒聽清女童在說什麽的聽瑤勉強睜眼看著她,那雙血色的眼睛變得越發明亮。還沒來得及思考更多,女童突然鬆開手,聽瑤的身子便毫無防備地向下墜去。


    “啊——”


    還在床邊看著床上聽瑤傷勢如何的雲馥菀,被聽瑤一聲“啊”的慘叫直接嚇得屁股摔坐在了榻邊的墩子上,疼得臉色鐵青,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就見到聽瑤那把銀紅色的劍徑直向床上這邊飛刺而來。


    雲馥菀瞪大了雙眼,身子向一旁歪著一側,這把劍擦著她的頭發絲就這樣釘入了裏麵的床板上,這時聽瑤正好一個挺身睜著眼睛坐了起來,而鼻尖隻離那把劍僅僅隻有一指的距離。


    “啊!唔唔唔!”


    “你叫什麽叫啊你!那些喊魂的道士都沒你這嗓門亮,還‘啊啊啊’,你再啊個兩下,我怕我都沒命在這了。嘶,疼死我了!”


    “嗯?死丫頭?死丫頭你怎麽在這裏?哦,你是不是趁機報仇來了?”


    “哼,臭丫頭,我看你這是傷好了腦子還沒好,誒,你知不知道,是我!我費力用‘冰羽陣’把你救回來的好吧!還報仇......都不需要我報仇你就已經隻剩一口氣了。”


    “真的假的?你都給我用你們門內獨傳的治愈術了?”


    “你這不廢話嘛,當然啦,我和飛辰師叔一起施法的,不然你要是死了,別說你會變鬼來找我,你的兩個師兄還有我爹會直接把我人給拆了!”


    聽瑤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後看了下自己完好如初的手臂,似是想起之前自己被宥忞差點一口啃去半條命,但又覺得自己好像有什麽十分重要的事給忘了。


    用力搖搖頭後才看向自己麵前頂著倆黑眼圈齜牙咧嘴喊疼的雲馥菀,知道她救自己是因為魔人之事心有內疚,不過一想起自己之前把別人整成豬頭的樣子,聽瑤還是有點慶幸雲馥菀沒有趁機落井下石。


    “不是,我說你做夢就做夢吧,你還鬼喊鬼叫,你鬼喊鬼叫也就算了,你看看——你都能意念禦劍了,我要不是躲得快,頭都沒了!”


    說完就幫聽瑤直接一把抽開劍,放回桌上的劍鞘裏。


    “我?不是吧,我現在劍訣才到第二層啊。”


    聽到聽瑤的話,雲馥菀手裏的動作一頓,看聽瑤的眼神像看鬼一樣,然後又皺著眉一瘸一拐地走到榻前,雙手捧著聽瑤的頭來回查看。被雲馥菀這奇奇怪怪的動作弄煩了的聽瑤一把嫌棄地扒開雲馥菀的手,作勢就要起身,卻被雲馥菀一把按回了床上。


    “喂,你文昀師兄交待了的,你要好好休息,下午的選拔會你不用去了,我也是。”


    “文昀師兄?怕是又麻煩他來照顧我了......”


    一聽到聽瑤說起自己的師兄,雲馥菀像是想起了什麽,嘴角一歪掛起一臉八卦的笑容向聽瑤靠近。


    “死丫頭,你,你不是又被附魔了吧?你這笑容想吃小孩啊?”


    “切,你聽瑤又不是小孩了。”


    “你說什麽?我,我沒聽清,你剛喊我什麽?”


    “聽瑤啊,哇,你幹嘛,疼死我了!”


    聽瑤聽見雲馥菀叫自己的名字,當即兩隻手就扯著雲馥菀的臉左看右看生怕是人冒充的,在她的印象裏這死丫頭就沒正兒八經喊過她的名字,除了小時候第一次見麵。


    “喂,你不是中邪了吧?要不把懷信師叔叫來給你瞧瞧?”


    “你個臭丫頭,好好跟你說話還不行了,我要不是發現我一直搞錯了,我才不會這麽客氣呢,哼!”


    “啊?”


    雲馥菀看著聽瑤一臉困惑地表情,臉上又擺出得意的笑,趕緊跑到桌邊抓起早上送來的吃食就到聽瑤的床邊坐著了,順手給聽瑤遞過去一杯茶水。聽瑤接過茶水後有些嫌棄的往床裏挪了挪便大口地喝起了茶來。


    “你那天和宥忞師兄親親了,還是你先親上去的。”


    話音剛落,聽瑤一口茶水直接“噗”地噴了雲馥菀一身,一張臉瞬間紅的快要滴出血了。雲馥菀看了看自己手裏的吃食和一身濕透的水印,嫌棄地用袖口把臉擦幹淨後,便有些可惜地把吃的放下,沾滿油脂的小手還偷偷地蹭在了聽瑤的被褥上。


    “我?我親了宥忞?你胡說什麽呢?”


    “你不記得了?當時飛辰師叔,我爹還有我全都在呢!當然,你自己也可以去找宥忞師兄問問啦~”


    “什麽!我,我怎麽什麽都記不起了......我就記得我在密林裏昏了過去。”


    “那我就不知道了,誒,聽瑤,你是不是喜歡宥忞師兄啊?”


    看著雲馥菀兩眼冒著綠光的樣子,聽瑤直接翻了個白眼便不想搭理她,可對於雲馥菀說的她和宥忞......她是真記不起來了,但被問到喜歡宥忞時,她自己其實沒想過這個,小時候隻覺得宥忞像個瓷娃娃一樣好看就想跟著他跑,倆人一起長大了反而拌嘴就多了。


    但聽瑤也想起了密林裏宥忞不顧自己中咒也要找到她的樣子,更是想起了宥忞將尷尬地她護在身後說著保護她的話,想到這裏,聽瑤的嘴角微微勾了起來,臉上也是紅撲撲的。


    雲馥菀本來一直喊著發呆的聽瑤,結果一看到她臉紅羞笑的模樣就知道自己肯定是猜對了,於是重重地咳了兩聲才讓聽瑤回過神來,而聽瑤也是眼神閃躲閉口不言。


    “你看,我就知道吧,唉,要是早知道的話我也不會誤會這麽久了。”


    “誤會?什麽誤會?”


    “我以為你喜歡玉珥哥哥啊,小時候剛見麵那會兒是真把我氣得吃不好睡不香。”


    聽到雲馥菀這麽一說,聽瑤倒是想起來,那會兒師父帶著幾個小不點的他們去淩海門拜訪,好像是為了個棺材還是什麽,具體也不記得了,那會兒她還特別好奇在別人的花園裏撲騰著蝴蝶,結果就看到玉珥在欺負宥忞。


    “住手!你這個壞人,我不準你欺負我們宥忞!”


    奶聲奶氣地一聲吼直接把玉珥和宥忞兩個小毛頭嚇一跳,聽瑤那時候什麽也不會,但是看到宥忞可憐兮兮地被玉珥不停地戳著胸口,她心裏就特別難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擼起袖子掄著拳頭就和玉珥扭打在了一起。


    宥忞怕她受傷便一直用小小的身子護著自己,替自己挨揍,聽瑤自己都記不太清她當時是怎麽把宥忞勸去喊師兄和師父的,隻知道後來玉珥掐著她脖子摁在了牆上,卻正巧被雲馥菀看到誤會成玉珥抱著她,而她自己又以為雲馥菀是來給玉珥幫忙的,於是又變成了兩個小丫頭互相掐架,一掐就是十年。


    想到這裏,坐在床上的聽瑤看著雲馥菀也賊兮兮的笑了起來,雲馥菀還在腹誹聽瑤這臭丫頭怎麽總是走神時就看到她這麽看著自己,於是便立即坐直了身子轉過頭去不理聽瑤,而聽瑤硬是往前湊了湊。


    “哦~我現在算是知道了,你喜歡你那個玉珥哥哥唄,不然你也不至於跟我不對付這麽多年啊。”


    “哪,哪有,你,你個臭丫頭又開始討厭了!”


    “哇,你臉紅了,臉紅了!”


    “呆瓜,你又說誰臉紅了啊——站在門外都能聽到你們倆嘰嘰喳喳的。”


    本來還在打鬧的兩個小姑娘看到宥忞端著湯藥進來後,立即互相看了一眼悄悄噤了聲,雲馥菀努了努嘴紅著臉立即起身跑到宥忞的身邊,趁著宥忞還在置放湯藥時對著聽瑤做了鬼臉,然後又輕輕拽了拽宥忞的衣袖。


    “宥忞師兄,聽瑤她剛才對我說,她有話要跟你講。”


    說完,雲馥菀便一溜煙似的跑了,聽瑤在心裏把雲馥菀罵了個百八十遍但臉上依舊笑嘻嘻地模樣。


    宥忞聽到雲馥菀的話後一愣看向坐在床上的聽瑤後便知道這倆丫頭又在惡作劇了,於是不緊不慢地端著冒著熱氣的湯藥走到了聽瑤麵前,緩緩坐下,一身白衣和玉冠倒是襯出了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


    “呆瓜,我又來給你送藥了,老規矩,糖果子我給你準備好了。”


    聽瑤看著宥忞一勺又一勺不停地吹拂著她的湯藥,眼神卻忍不住地聚焦在宥忞的薄唇上發起呆來。正想把藥遞給聽瑤的宥忞看見聽瑤盯著自己的直勾勾的眼神,不禁嚇得一哆嗦,然後順著視線便知道她是在盯著自己的嘴看了,耳朵卻隱隱的有些發燙。


    “喂,呆瓜,你該喝藥了。”


    “我知道,不用喊那麽大聲。”


    聽瑤接過稍燙的碗,微紅著臉卻不再看著宥忞,而宥忞還雲裏霧裏地以為這個呆瓜因為自己的大聲生了氣,便想湊近跟她解釋,可聽瑤好巧不巧地突然轉過頭來,倆人的嘴唇就這樣輕輕地擦過,聽瑤手裏的湯藥早已撒了一地。


    宥忞又想到了聽瑤先前欺身上前的場麵,眼睛眨得有些慌亂,僵直的身子更顯得他此刻的手足無措。聽瑤則是瞪大了雙眼,一想到雲馥菀問自己的話就覺得全身都在被火燒一樣,心髒也是通通的跳個不停,直接用力推開了一臉通紅地宥忞。


    “我......”


    “我......”


    “還是你先說吧。”


    “還是你先說吧。”


    二人像是配合好了一樣,同樣的話同時一起說出來,隻是空氣變得更加灼熱和尷尬了,聽瑤則是藥都沒喝趕緊躺好用被子蒙住了頭,宥忞的一隻手輕輕拂過自己的嘴唇抿了抿,像極了偷糖吃的小孩子,眼睛彎了彎後又趕緊把手往袖子攏了攏,偷瞄了一眼裹成粽子的聽瑤後,悄悄地起身往她的枕邊放上他刻的菱花玉佩,再輕聲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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