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州北城某一處街道之上,一人醉醺醺的行走,那人身穿寬大衣袍,體態較胖,走路一會朝左邊傾一會又往右邊倒。如今已經午夜,街上已經沒有行人走動,唯有一兩個守夜人間或敲鑼打鼓,刺耳的銅鑼聲離他越來越遠,他時不時抬頭望路,嘴裏含糊不清的說著些什麽。


    “他娘的,有錢就了不起啊!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要是老子哪天發達了,一定用百兩白銀砸在他身上!”


    “狗日的,一桌子人全在埋汰我!”


    “老太爺啊!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啊!老太爺!你對人不公啊!我老老實實做些生意卻被那些投機取巧的奸詐商人看不起,這世道怎麽了!”


    說著說著,體態較胖的中年男子突然哭了出來,他雖然喝醉了,但想起此刻家裏還有賢惠的夫人在守夜,依舊勤勤懇懇的做著女工等他平安歸來,他就越發覺得自己對不起家人,是自己沒有實力導致妻兒受苦,自己真不是個男人。


    中年男子不由加快了腳步,他想快些回家。


    位於中年男子身後一百步遠的一間門市屋脊上潛伏著一道黑影,那道黑影一直亦步亦趨的緊跟著他,黑影的體態要比常人高大一輪,看樣子不似人,或者說,那黑影本就不是人。


    街上寒風猝然掛起,四周倏地響起房屋簷鈴,這詭譎的奏響冷不禁的使中年男人生出冷顫,中年男人猛的拽緊衣袍,他察覺到自己有些發冷,這突如其來的冷勢居然令他一瞬酒醒,視線中原本的霧氣蒙蒙消匿不見。


    黑影驀然間加快了動作,似一隻擺動長尾的壁虎,在高低起伏的屋脊穿梭遊走,漸漸逼近中年男人。


    “怎麽突然間變得這麽冷了……”中年男人驚悸不已,他突感周遭微妙變化,好像有了什麽變化,好像又沒有。


    “是不是我自己在嚇唬自己,喝酒喝出神經病了。”中年男人默默念叨。


    “機會來了。”黑影緩緩張開口,露出森白尖牙。


    黑影化作一縷風滑翔落地,速度之快,隻依稀目睹一絲殘影。


    “什麽?這是什麽東西!”中年男人耳畔捕捉到一些細小噪音,他急忙回頭,卻瞧見那團黑影,黑影四肢著地,身形居然跟常人一般高,嚇的中年男人一個踉蹌,連滾帶爬的拚命奔跑。


    “嗬嗬嗬,哪裏跑,我等了你很久了,好久沒有吃飽了,讓我解解饞唄。”黑影開口說話,雖然人話,但音調十分古怪,儼若地獄幽魂。


    “你到底是何物?不要吃我!”


    “有人嗎?有人嗎?救救我!”中年男人借著昏黃黯淡的街燈這才看清那黑影的麵目,通體黑絨,尖嘴獠牙,長著一張傷痕累累的黑熊臉,這修煉出八七分人形的黑熊精,雙目一片赤紅,身披重甲悠然直立行走,這下竟然比常人高出半個身位。


    “妖王……不是,大仙……求求你饒過我,我上有老,下有下,小人日子過得苦啊……”


    “不知是哪兒得罪了大仙,小人為大人磕一百個響頭!”


    “求大仙饒恕我啊!”中年男子雙腿早已不停使喚,剛才又一頭撞在不知哪戶人家的屋外楹柱上,撞的滿腦門是血。


    “我就是餓了,你沒得罪我,我就是一時餓了尋吃的來了。”黑熊精咧嘴一笑,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它不在廢話,幾步逼近,五指抓向中年男人心房位置。


    “哪裏來的妖物,竟然如此猖狂,即便不是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我中部腹地陽州城也不是爾等能夠囂張為禍的。”一道冷漠響亮的嗓音傳來,緊接著是一束鋒利如箭鏃的浩然長氣襲來。


    “何人?膽敢裝神弄鬼!”黑熊精猛的抽手,那股浩然氣自它身前穿過,雖說這氣流沒有擊中他,但他卻感受到滲入骨髓的灼熱感。


    “我是誰?我既不是神,也不是鬼,我乃是燕國黃門侍中粱仲生,專門敕封罷黜山神水神,掌管各州各地山精野怪生殺大權,這下你了解我是誰了嗎?”粱仲生一字一頓說的很是清楚,他雙眼緊盯黑熊精,周身氣勢噴薄而出仿佛一方鎮壓妖邪的圭印。


    “粱仲生你不要多管閑事!……”黑熊精故作鎮靜,它開始害怕了,先前這儒家修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忽然竄出來,令它手足無措起來,眼下它可謂孤立無援。


    “先前沒有出手,不過是守株待兔,等到合適的時間便可以出手將你等一網打盡,豈不是不費吹灰之力。”粱仲生緩步靠近,雙目敞亮。


    “你你你,不要逼得我狗急跳牆,呸,是熊急跳牆。”黑熊精不斷後退,它又怒又懼。


    “大不了魚死網破!”黑熊精心中一狠,已經沒有退路了,不是生便是死,它拚了!


    “有什麽手段都使出來,反正你今夜是走不了了。”


    “欺人太甚!”黑熊精化作一股黑色沙暴朝粱仲生衝去,威勢之大將街道上鋪蓋的青石板掀飛絞碎,沙暴掠過之地仿佛被蠻牛犁過的農田。


    “中看不中用。”粱仲生嗬嗬一笑,手臂一抬,大圓狀的袖口內牽引出一股純粹且剛猛的氣流,這股氣流便是凝聚於天地間萃取於日月中的浩然氣。


    “小妖你可知曉這世間最為剛猛炙熱的浩然氣。”粱仲生聲聲如雷,落在黑熊精耳畔砸出血痕。


    “我不會屈服的!為了修道我什麽都能做,我付出了多少!你們這些正道人士隻會趕盡殺絕!”黑熊精還未靠近粱仲生十步之內,便被一股飆風強製扣押在地,先是跪倒,隨後是撲倒,最後就欲埋入土中,它一身盔甲早已被輾成碎片,它卯足了勁抬頭。


    “粱仲生殺了我,我背後的大人物不會放過你的!”黑熊精七竅流血,被颶風輾的血肉模糊。


    “哦,還有誰,你快說出來,否則……”粱仲生慢步走近他,悄悄在其耳邊私語,黑熊精聽聞後更是震顫。


    “粱仲生受死吧!”


    身後突如其來一縷劍光,那白燦燦的劍光在粱仲生瞳孔中一閃而過,年輕儒士早已彈開身軀,那刺客一劍落空。


    刺客是一位女子,臉遮麵紗,那麵紗不是凡間俗物,將女子周身氣息掩蓋的一絲不漏,睹不清真容,隻得依稀望見一道倩影。


    “哦,又來一個厲害的,今夜收獲不錯。”粱仲生微微一笑,笑容愈發開懷。


    “廢話少說,受死吧!”持劍女子揮劍飛來,沒有一點試探的意味,一出手便是高招。


    “比那狗熊強幾分,但你也不夠看,不過是送命。”


    “天地氣息,為我所用,浩然之劍,斬落塵邪。”粱仲生反手一拍將劍體擊出哀鳴,隨後牽引氣流迸射過去,似一柄無鞘神劍。


    持劍女子躲閃之後又是幾個突刺,結果全部落空,粱仲生修為太高,至少是儒家九境,眼下粱仲生還未對他下狠手。


    “粱仲生是你逼我出絕招的。”蒙麵女子嗓音一凝,身前揚起濃霧,霧氣中一道素白錦袍在白狐群簇擁之下憑空出現,是一位長相妖嬈,姿色出眾,雙腿豐腴修長的年輕女子,一身白裘包裹曼妙軀體,裙擺未蓋住玲瓏細腿,蓮步款款,一身媚骨,令凡人酥癢難止。


    “今日便與你拚個魚死網破。”這狐媚女子便是鄭府的鍾九秋,軒轅墳的女子狐仙,此刻鍾九秋露出真身,容貌大變,比之前還有精致絕美幾分。


    “嗚……”藏匿在各處的白狐奔匯在一起,共有七隻,十四枚幽青棗核眸子,陰毒,怨憤,滲人至極。


    “粱仲生我等為了修道成仙並未殘害凡人,為什麽你要趕盡殺絕,難道妖就不能修道成仙嗎?”鍾九秋那一雙水盈透徹的明瞳,勾人心魄,八九隻犬狼般大小的白狐在其玉足旁摩擦徘徊。


    “歲寒,然後知鬆柏之後凋也。這世間修道人多了去了,然而有人修正道有人修邪門歪道,外道者不守天地萬物之法規,以己之私,霸攫靈氣損傷萬物,同樣是修道,前者勤勤懇懇,後者投機取巧,你說,我難道應該一視同仁?”


    鍾九秋死死盯住粱仲生,沒有說話。


    “所以說,妖就是妖,始終做不得人。”粱仲生冷冷一笑。


    “花狐鞭!起!”鍾九秋將寶劍一收,芊芊玉手握住一根八尺長的銀色軟鏈,如龍蛇遊走,左右回旋。


    “十方桃花雨!”鍾九秋輕輕念叨,倏地天際花海翻滾,如臨海洋。這玄妙的奇術乃狐念幻術中層寶術,鍾九秋的修為少說也是道家七境融虛大成。


    “赤陽騰空。”粱仲生抬手揮袖,腦後一輪金日冉冉升起,凡是靠近光圈的桃光,皆被灼燒殆盡。


    “真以為我怕了你!”一道長鞭劈來,霎時大浪拍天,有千軍萬馬破陣之勢。


    “破陣!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粱仲生輕輕念詞,一副山水畫卷浮出,畫布上的圖像呼之欲出栩栩如生,迸射出日月星辰,群山萬壑,人間百域,畫卷上靈性盎然,下一眼畫布生出一道光幕將桃花海吸食的幹幹淨淨,最後化作一張金光閃閃的大網朝鍾九秋蓋去。


    金網之下,鍾九秋被炙熱明芒燒出狐狸外貌,天罡之火在周身纏繞,就欲烤的灰飛煙滅。


    “走。”又是一道黑影襲來,那黑影雙翅一展掀飛金網,最終將鍾九秋劫走,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有停頓片刻。


    “終於等到你了,最後的妖王。”粱仲生收回古畫,走至黑熊精身前,後者還剩下一口氣,粱仲生一指落下,黑熊精一命嗚呼。


    隨後他將那中年男人身前,中年男子嚇的胡言亂語,依然有些神誌不清,顯然有些怕他,害怕他也是妖物,粱仲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快回去吧,家人會擔心的。”


    說完後,粱仲生轉身離開了街道,在路燈微弱光線的照耀下,他的身影很是落寞。


    這世間有誰真正懂他?也許並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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