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垂幕,屋外大雨傾盆,堂屋內燈火煌煌,時而隨風影飄搖,三道影子有些手足無措。


    “姐姐,這人氣息越來越薄弱了!”小姑娘趴在偌大的木床上,用手指在呂靖緣的鼻口人中穴道上探來探去,麵色驚恐。


    “別嚷嚷!我耳朵都要被你震聾啦!你急什麽急,我已經給他敷了上好的外傷藥,血是止住了,但他怎麽就是不醒呢?”年輕女子一臉凝重,此刻滿頭大汗,呂靖緣端坐在床頭,她坐在其後,雙掌貼在赤裸上身的男子背脊上,緩緩扭轉。


    年輕女子自幼修習了些氣功手法,在加上祖上曾是上陣殺敵的前鋒偏將家中自然遺留了不少武道兵家寶笈,武道雖然注重肉體的強橫,堅不可破,卻也不是愣頭青。


    在道家氣法的蔚然成風之下,無數武道巨擎開創獨門氣訣,用於調節穴道氣機,凝氣,顧名思義為將人體三百六十五處穴道蘊養的氣機歸攏成一,散氣,則是將凝結為一團的罡氣迸射出體外,類似於道教修士的練氣禦氣,儒家修士的養氣引氣,其中奧秘非修行者無法體會。


    “姐姐,他……不會死在咱們家裏吧?”膚色瓷白的黃裙小姑娘怯生生的問到,聲音越說越小,昏黃燈光照耀下手上沾滿了發幹的暗紅血跡,小姑娘一個勁的搓揉,顯然她是膽怯害怕了。


    “小盈別胡言亂語,呂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脫險的,況且最危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上天會保佑他的……”年輕女子不由加重了掌心蒸騰的氣機,如一縷白煙撲向屋脊,延綿不絕整整一個時辰。


    “姐姐,你麵色好難看,要不……歇歇吧?”


    黃裙少女突然拽住年輕女子的衣襟不肯鬆手,運功的女子蹙眉,微微轉頭一瞥,剛欲說話,卻望見一張淚流滿麵的臉龐,頓時鼻頭一酸。


    “姐姐,你休息一下吧……我害怕……”


    “噗!”呂靖緣毫無征兆噴出一口鮮血,背脊後的氣機霎時截斷,他兩眼一翻癱倒在身後女子懷裏。


    “呂公子!你怎麽了!該不會!”女子伸手握住他左手經脈,果然脈象虛弱到了極致,恐怕大限將至。


    “小盈,你和爺爺留在家中照顧他,我去求白露巷子的郭老頭!一定要等著我回來!”女子披上一件寬大衣袍便匆匆衝出屋門,小女孩盯著床榻上進氣小出氣多的陌生男子哭的更是梨花帶雨。


    ————


    長袍女子一路踉蹌,衣袍牢牢裹住身子,減輕寒風凍雨的侵蝕,女子每踏起一步,水珠四蹦,鞋內灌滿雨水,褲腿鼓鼓包包。


    當下已是戌時,小鎮住民基本上都熄燈入眠,少數個夜半未歸在街上漫無目的遊蕩的不是地痞便是流氓,此刻大雨瓢潑,街上哪有人?連個鬼都逮不著。


    長袍女子徑直奔向小鎮東北巷子。


    “陳公公!陳神醫!您在家嗎?小女子葉眉有急事求您!”長袍女子站在大門外一個勁的拍門,宅院內沒有一絲動靜,她又跑到右側比常人高一個腦袋的院牆外奮力一躍,幾間房屋漆黑如墨,大概那人是真的不在家。


    來不及喘氣休息,葉姓年輕女子又往南邊趕,隻要哪裏有光亮必然有她的身影。


    “不好意思,小葉,我們也無能為力,我們家兩口子都不懂醫術,要是治死人了那該咋整?這年頭人命可是大事啊!”一位滿頭白發的老嫗慢慢拉開門,老嫗眼眶深凹,骨瘦如柴,屋內老丈剛探出頭便被她一個陰狠眼神瞪了回去。凡是活的越久的小鎮居民對於這類江湖恩怨,禍福相依的事情都唯恐避之不及,更別說一家老小七八口人命,更要慎重行事。


    “那婆婆!”長袍女子剛剛欲說話,他老嫗已經將門關死。


    “時間就快一個時刻了,在找不到人,那他必然就撐不過今晚……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人,對了找那個道士,他神通廣大,他一定能救呂公子!”長袍女子神色一怔,立馬轉身,卻一步紮進淤泥地,險些摔倒,猛地平穩身姿,手心護著胸口,無意中嘴角湧出血絲,她目光堅定不移,一把將其拭幹。


    “王道長!王道長!您在嗎?開開門!葉眉有要緊事求您!”


    “誰啊?大晚上敲什麽門,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一人披著道袍出現,臉上泛著困意,抬頭一瞧卻是熟悉的人,頓時清醒。


    “王道長我家有人就要重傷身亡了,勞煩你救救他,他對我有大恩,我不能見死不救!”長袍女子一瞬跪倒在台階上,仰頭盯著他,臉龐上晶瑩縱橫,拽住那道人的衣袖。


    “葉眉你快起來,我與你父親乃是舊交,當年不是他恐怕我就暴屍荒野,喂了山豹野狼,咱們沒那麽多規矩,我馬上就隨你去。”道人一把將長袍女子攙扶起來,望見門外淩厲的雨勢,不由歎氣急忙回屋取出兩把油紙傘,須臾連同葉眉走出狹窄巷子。


    “是你家誰害病了?”道人偏頭看她。


    “不是,是我的一位恩人受了重傷,隻怕撐不過今晚了。”


    “哦,是外傷還是內傷?”


    “應該是內傷,而且還是一位武道七境以上的高手所至。”


    “那事不宜遲,我們得趕緊了。”


    ————


    “姐姐!你總算回來了,那個人剛才又吐血了!”黃裙姑娘滿是哭腔,急的直跺腳。


    “王道長,就是他了,請您務必救救他!”葉眉將葉梓拉到自己身前,小姑娘打小便怕血,眼下她的衣裙上卻滿是鮮血,以前殺雞宰豬她都是逃得遠遠的,今晚的突發狀況沒有令她崩潰已是萬幸。


    “這!這人不是呂靖緣嗎?”王老道神色一怔,幾日前還“瀟灑偉岸身騎大馬頭戴寶冠”,如今還剩踉蹌半條命,王老道落得一番唏噓挖苦。


    “王道長認識他?”葉眉有些意外。


    “何止認識,我跟呂府的淵源可不短,這說來話長了……罷了,不提那些恩怨舊事,還是救人要緊。”


    道人袖口一揚,精神矍鑠,左手屈作爪狀往赤裸上身的男子背上一點,在化爪為掌一靠,金光流轉,呂靖緣霎時身軀一挺,雙臂自然張開。


    “太極陰陽兩極轉,內門玄功無形炁!”


    一輪太極玄圖在道人左手凝聚生成,有兩條鯉魚在浮動,一上一下,靈活至極,黑魚黝黯濃稠,白魚金光熠熠,不足一丈高的居室被兩脈光輝包裹,小姑娘呆呆的注視著絢爛光景,停止了抽泣。


    “真的……真的有神仙……”小姑娘啞然失聲,止住了眼淚。


    “道門之術!金光避障!”道人飄浮在半空,銀發亂舞,呂靖緣也飄在其前方,道人中指戳在他背脊正中央,周圍仿佛浩瀚雲海,一輪赤日立於東北角,平行處四個方位分別懸掛四道符咒……


    …………


    兩個時辰之後,呂靖緣傷勢已無大礙,那道人將真氣緩緩收攏,終於停止運功,兩人平穩墜地,他張口說話。


    “我已經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了,剩下的便交給你們自己了。”


    “多謝道長了,在這個時辰還勞煩前輩,晚輩很是過意不去。”葉眉將昏睡的男子安置好之後,望著臉頰消瘦的道人自責不已。


    “葉眉你老實告訴我,這呂靖緣是招惹了什麽人,受了如此重的傷,好在我及時趕了過來,否則凶多吉少。”曆經兩個時辰的運氣療傷,道人臉上卻無絲毫疲態,反而愈發精神。


    “我也不認識那人,隻睹見那人手提一把古樸銀刀,身材魁梧,頭戴鬥笠,看不清他的臉,不知是障眼法還是我當時太緊張了。”


    “哦,對了,那人左臂衣衫被絞碎了,我看見了刺青,是一個獠牙畢露的狼頭。”


    “狼頭?”道人眸光一凝,麵色有了變化。


    “對,狼頭,絕對錯不了。”葉眉仔細回想,千真萬確。


    “是他回來了,還有他門下的五位死侍,隻怕陽州有大事要發生了。”道人悠然轉身望外,雨勢依舊瓢潑,他目光深邃。


    “梁仲生。”


    ……


    “我這是在哪兒?”呂靖緣感到一陣胸悶,驀然睜開雙眼,艱難坐直身子,發現衣袍煥然一新,眉梢一皺。


    “昨天我不是遇襲了嗎?難不成我已經死了?”穿好靴子,披上幹淨的外氅,他將屋門掀開。


    小院內有一位黃裙少女捧著書籍搖頭晃腦,嘴裏默念些古人誦讀,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偌大的宅院種植了瓜果鮮蔬,堆積了不少木材,有一口大水缸,滿滿當當,稍遠點有一處禽舍,有七八隻家雞,還有條老黃狗,一切的一切是如此新鮮,在抬頭一看,正值正午。


    “是你們救了我?小姑娘?”他突然開口說話。


    “啊,你醒了!姐姐他醒了!他醒了!”少女一著急,書籍又落在地上,呂靖緣笑了笑,示意她書籍掉了,少女有些羞赧。


    “你身體可還有什麽不適?別一會又吐血啦……你已經睡了一天一夜啦,我還以為你起不來了……”小姑娘想起前夜被折騰了一宿,堪稱夢魘心頭頓時一顫,這輩子都沒眼睜睜見過血像不要錢一樣噴出來,而且還是烏黑粘稠那種!


    “哦,不會在吐血了,在吐我就得變幹屍了。”瘦高男子蠻不好意思,像是奄了的茄子。


    “呂公子沒事都好,前夜你險些挺不過去了,好在王道長施以援手救了你。”


    “葉眉?是你救了我?”他聞聲轉頭一看,有些吃驚。


    “上次的不辭而別,望公子贖罪,小女子家中突發急事,便沒來得及告訴公子,匆匆忙忙離開呂府。”葉眉鄭重其事的屈身施禮,麵色恬然。


    “我以為是府上仆役欺負了你,還審問了一些人,原來是這樣。”呂靖緣心中一緩。


    “你一切可還安好?”


    “奴婢一切安好,無需二公子擔憂。”


    “那王道長是哪位?”呂靖緣又問。


    “他叫王隱,是西川白龍山的下山道人,精通道法,在我們小鎮素有名望。”


    “王隱?莫非是他!”呂靖緣隻覺名字熟悉,苦思冥想,驀然回神。


    “公子心裏所思之人正是貧道,呂公子別來無恙?”那道士悠然走了出來,意味深長的望著病懨懨的呂靖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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