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瀚海明辰錦樓第五層的狹長遊廊內燈火煌煌,拐角處突然浮現兩道身影,是一男一女,身著嫣紅襦裙的俏麗丫鬟小步輕巧的行走在前麵,一襲黑袍背負鐵劍的銀發男子左顧右盼的緩步跟著,走了七八十步後一間偌大廂房緊閉的門戶被那名俏麗的丫鬟推開。


    “公子請進。”俏麗丫鬟將身子移動至房門的一側低頭言語。


    “我……就這麽走進去便行了?”銀發男子愣了愣,驀然開口問道,他望著那紅裙丫鬟並未走入廂房。


    “正是。”


    “可是……”正當他又有疑惑時,那俏麗丫鬟早已腳步輕快的離開在走廊盡頭。


    “這人怎麽走的這麽快……我都還沒問清楚呢……我都還沒搞清楚怎麽回事……”銀發男子有些尷尬,他本來隻是詩興大發便胡亂做了幾句而已,完全沒有爭奪什麽月台詩會第一才子的意願,結果卻稀裏糊塗的被人帶到這裏,說是有幸成為了曹佳人的唯一賓客。


    這令他很是頭疼,打打架什麽的他在行,對付女人他一向是不擅長的。


    銀發男子隻得硬著頭皮跨入門檻,旋即輕輕關上房門。


    想起他被一群美貌丫鬟帶領著走入錦樓時台上台下那些文人墨客仿佛要殺人的目光,他便有些心驚膽戰,原來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可以爆發出如此殺氣騰騰的眼光,這還是他以後從未遇到過的。


    這曹佳人絕不是尋常女子,他心中默默的想。


    邁入廂房後矗立在眼前的是一扇鐫刻著水墨丹青畫的玉脂屏風,墨跡鮮活,筆力卓絕,既是名畫,也是名師,堪稱天下一絕。


    畫屏左右兩側各留出半丈寬的走道,靠近牆壁的高大櫃架整齊有序的鋪疊著諸多書卷與詩文。周遭放置了許多高大花瓶,種滿了五彩繽紛不知名字的珍奇花卉。


    銀發男子呆呆的凝注小半晌方才回神迅速朝內屋行去。


    “有人嗎?”


    “有人嗎?”


    銀發男子連呼兩聲,看這四周裝飾陳列再往深處便是女子家的閨房了,一向放浪不羈的他這下倒有些不知所措。


    “公子,我在這裏呢。”一道溫柔清脆的嗓音自內閣傳來,音色之悅耳,似那江南水鄉暮光下應風搖曳的簷鈴。


    銀發男子突然一個精神抖擻,猛地咽下口水,腳步愈發緩慢的朝著那充斥著橘紅光芒的內閣走去。


    內閣之中裝飾極其素雅文儒,沒有如外閣那般雍華奢侈。一張紅杏木圓桌案,幾條四足方凳,一樽銅臥爐,一床古長琴。


    以及那個坐姿淑莊的曹佳人。


    曹霓獨自坐在桌案旁,手持絹扇半遮臉龐,眼眸含笑,絹扇遮掩下的臉龐是那樣的完美無瑕。


    “在下,盧奕之,有幸會見曹佳人。”銀發男子望見了相貌如此清晰動人的曹霓頓時有些口幹舌燥,趕忙低頭抬手作揖。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他心中不斷念叨。


    “敢問公子剛才在外麵看什麽看了這麽久?”


    “一直不肯踏入內閣。”


    曹霓睜著那雙晶瑩似水卻帶有幾分狐媚之美的丹鳳眼眸細細打量她。


    “哦,剛才被門前雕刻在玉屏上的那副山水畫給吸引住了,一時忘乎所以,請曹姑娘見諒。”


    “公子喜歡那副畫?”曹霓唇齒翕動。


    “還不錯,也談不上喜歡不喜歡,隻是一時興起。”盧奕之很快恢複了內心的平靜。


    “公子真是個實在的人。說話也是這般耿直。”曹霓嘴角微微上揚,他對於這來曆不明的銀發男子興致逐漸濃烈。


    “公子過來坐吧。”曹霓點頭示意。


    “那在下便多有打攪了。”


    盧奕之一臉恭敬的走近桌案,然後抽出方凳坐下,挺胸抬頭目視前方,麵對著時不時飄來的脂粉清香,正襟危坐的他顯然還是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公子是哪裏人?”


    “在下,燕國崇州胥古郡人。”


    “崇州,可是燕國南部七州靠近斧山那個崇州?”


    “正是,曹姑娘聽說過?”盧奕之眼光一亮,有些高興。


    “嗯,少年時曾隨父親遊曆過南部諸州,有幸在崇州待過一個月,那裏倒是一個四季如春,氣候宜人的好地方,民風淳樸,安居樂業。”曹霓娓娓道來,目色很是動容,回憶起昔日的歡愉時光臉上不禁露出兩圈淺淺的梨渦。


    “崇州雖比不上燕國中部諸州的富甲一方,但卻勝在氣候溫和,四季不會有過大氣候變化,非常適合居住生活。也算是個依山傍水的富饒之地。”


    “公子說的沒錯,隻是小女子多年未曾再回崇州,腦海中的很多記憶都變得模糊了呢。”


    “姑娘若是今後有意願,在下可以為曹姑娘做向導,保管姑娘玩的開心。”盧奕之脫口而出。


    “嗬嗬,是嘛?那到時候公子莫要食言才是。”曹霓掩唇笑道。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絕不食言。”


    “那小女子很是期待那天的到來。”


    經過一番交談,盧奕之再沒有了一絲拘謹,他發現眼前這美貌女子溫文爾雅,聰慧伶俐,說話之間口攜幽芳,長著一張足以令天下男人癡狂著迷的容貌卻無那股傲世出塵的高寒氣質,反而平易近人,心思活絡,洞察人心。


    “公子應該是讀過許多書吧,公子文采極高,出口成章,算是燕國中南部少有的俊彥才子呢!”


    “不過馬馬虎虎罷了,談不上什麽才子,不過是懂些詩詞賦文,少年時曾家道鼎盛,便由文壇宿老教習了數載時間,四書五經什麽的也算是倒背如流了,隻是後麵家門敗落,家人死的死散的散,我活了下來便開始了獨自江湖生涯,摸爬滾打,爾來已滿十年,不由令人歎息。”


    說完後,盧奕之眼眶竟有些濕潤,曹霓注意到他的神情,剛欲開口安慰,銀發男子目光忽得一凝,臉上的黯然頃刻消失。


    神色轉變之快,令曹霓始料未及。


    “曹霓不知,一時觸犯了公子的傷心事,望公子莫怪……”曹霓話語輕微,她有些試探的意味。


    “不礙事,往事隨風散,人總得向前看。”盧奕之沒有去糾結這些,他舉起桌案上盈盈滿載的酒杯,一口飲下,瀟灑決然。


    “曹霓陪公子。”曹霓順勢飲下一杯。


    “進門便看見公子背後的劍,這劍看上去應該挺沉的,公子想要暢飲的話不取下來嗎?”曹霓瞧了瞧那被褐色布條束縛的鐵劍,她有些好奇,這銀發男子對這劍勢必極其看重,就連飲酒之時都不肯取下離身。


    “這劍。曹姑娘不瞞你說,這劍算是我全身最值錢的東西了,很少被人瞧見過,但凡看過它的大多數都死了,曹姑娘有膽子看嗎?”


    曹霓一愣,旋即俏皮可愛的一笑道:“怎麽不敢看?”


    “那好,今日便破例一次。”


    盧奕之伸手攥住鏽跡斑斑的劍柄,猛地一抽,周身纏繞布條的鐵劍脫離繩結,他手心一鬆,那鐵劍在空中翻轉,半隱半現的古劍身迸發出磅礴淩厲的殺氣,他手掌再次捏住劍柄,將劍拄在木板上。


    須臾,布條一扯,那把終日藏匿在黑暗中的劍鐵暴露在耀眼的燈火之下,格外醒目。


    劍長四尺,鋒綻雪影,劍槽內凹,細如水線,似筆篆刻朱痕。


    這劍,不是尋常鐵劍。


    名喚,“紅魁”


    ——


    半個時辰後,閣內僅剩一人,正是那風姿綽約似謫仙下凡曹霓曹佳人。


    他呆呆的望著大開未闔的窗欞,久久不能回神,那男子到底是何人?


    文采飛揚,攜有古劍,身世離奇,他到底還有什麽秘密。


    她越想越糊塗。


    瀚海明辰樓外的街道上閃出一道跌跌撞撞的醉酒身影,那人留有一襲銀色長發,麵容端正,五官柔和,其實是有些好看的,隻是常年未修邊幅,顯得有些粗糙頹廢。


    那人不停的灌酒下肚,咳嗽聲不斷回響在寂靜的街道,失去了白日的喧囂,空無一人的幽暗老街變得陰風嚦嚦。


    “這酒怎麽這麽好喝,剛才該多問曹霓要幾壺的,不夠喝了!”


    “不夠喝了,俺還沒喝夠!”


    “頭好暈……頭好暈……”


    “該回家了,不得不說,曹霓長的真美,性情也好,彈琴也是一絕,還有那令人回味無窮的神仙舞姿,要是能做我媳婦該多好,哈哈哈哈……”盧奕之自言自語,越說越歡喜,越說越亂來。


    “哎,我真是喝多了,瘌蛤蟆想吃天鵝肉……天鵝……


    走至交叉路口,他神色猝然一怔,他眼角餘光瞥見了一道身影,那在大風中飄搖跌宕的寬大袍子。


    一瞬酒醒。


    看樣子,午夜依舊在街上徘徊的不是人,便是“鬼”了。


    若是“鬼”那今夜這把古劍又要出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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