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區一個陽州小城居然招來了蓬萊島上的人,最近這陽州城真是臥虎藏龍啊,你們來這裏是為了什麽?”此刻的西門旬早已沒有了之前的狂妄模樣,一身強橫內勁罡氣消失不見,瞳孔也恢複了黑白兩色。


    或者說他是生生被打回了正常模樣。


    “我蓬萊島修士來哪裏去哪裏難不成還要跟你說?你有何資格問這些,看樣子你對我宮門修士意見很大啊。”


    西門荀微微低頭示弱道:“仙子說笑了,老夫豈敢有此等不敬心思,不過是鄉下人太久沒有見到你這般的淩波仙子有些吃驚罷了。”


    “哦,是這樣嗎?”帷帽女子不以為然。


    “不敢有絲毫欺騙。”說罷西門荀朝著帷帽女子行了一個武夫的抱拳禮,看上去畢恭畢敬的。


    “剛才多有打擾仙子修行,眼下解開了誤會,那在下便先行告退一步,不在礙仙子的眼了。”西門荀先是小心翼翼的微移兩步,他借著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帷帽女子並未有所動作,猛然間一腳蹬起,宛如老猿攀樹般翻越圍牆逃匿無蹤。


    帷帽女子一臉譏諷道:“嗬嗬,老匹夫這般怕死,不值得我出手。”


    “晚輩多謝仙子出手相救。”呂靖緣這才對著帷帽女子抱拳鞠了一躬。


    帷帽女子平視前方道:“不過是順手為之而已,用不著謝我。”


    “對於仙子來說也許是毫不起眼的一件事,但對於晚輩來說卻是如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又被生生拉了回來,這份恩情晚輩不敢忘記。”


    “小子,你倒是一個很不錯的人,令我有些刮目相看。”


    “不知仙子可非透露姓名,晚輩以後有機會定回報仙子。”一直低著頭的呂靖緣輕輕抬頭望了一眼那頭戴帷帽的紫衣女子,居高臨下的仙子給人一種莫大的壓迫局促感,修為驚世駭俗且高貴不可企及。


    “蓬萊島,碧海宮,陸蓮英。”


    呂靖緣認真的記住了這個名字,然後又張開了口:“陸仙子若是在陽州以後有任何需要的,隻有不嫌晚輩鄙薄,便來陽州城裏呂家府邸找晚輩便是,呂家大門隨時為仙子開啟。”


    呂靖緣說完後揉了揉胸口一把將陳修扶起,兩人一路蹣跚行走。


    “等等。”陸姓仙子揮手甩出一束光。


    “嗯?陸仙子這是?”呂靖緣望著手心突然間多出來的兩顆棗色丹藥麵目大驚。


    “你二人受了大傷,若是沒有奇效藥怕是撐不了多久,我可還記得你剛才的承諾,所以不能輕易死了,吃下它吧,對傷勢有好處的。”陸姓仙子聲音很輕,似乎不摻雜任何感情,她的這番舉動應該真是對剛才那紈絝子弟的話語起了興趣。


    “那多謝陸仙子,大恩不言謝。”呂靖緣覺得體內之傷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便沒有吃下丹藥,隻給陳修喂下一顆,後者緩緩調節體內縈亂的氣息,這仙藥果然有奇效,開始發揮了作用。


    “那晚輩先行一步,不在此地打擾仙子靜修。”


    呂靖緣走至前院的開闊場地驀然間聽見西側偏屋有細微聲響及影影綽綽的啜泣聲,便獨自去查看,結果發現一個裝著人的麻布口袋,他趕緊解開口袋,果然是前些日子被賊人拐走的戶部尚書家的小千金。


    大概是藥效過了後小千金蘇醒過來卻發現自己被束縛在麻袋中,卻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不知道那夥賊人會對她做什麽,不敢亂動便一人偷偷哭泣。


    “小姑娘別哭了,壞人被打跑了,你現在安全了。”呂靖緣看著膚色瓷白的小姑娘眉目含笑。


    “你是誰啊?我現在在哪裏。”小姑娘瞪著大大的眼睛怯生生的瞧著他,她快速的瞟了眼周圍的環境,聽聞了那年輕公子的話依舊很害怕。


    “咱們目前離陽州城很近,待會哥哥帶你回家。”


    “大哥哥你知道我家在哪裏嘛?”小姑娘確認了周圍再沒有那夥凶惡壞人的蹤影後這才相信呂靖緣的話。


    “我知道你,你姓於,你家在陽州城尚書府。”


    “哥哥你也是陽州人嘛!你怎麽這麽清楚啊。”小姑娘因為長時間沒有站立起來,腿腳有些發麻,一時歡喜的站起來險些摔倒,呂靖緣一把捏著她的肩膀。


    小姑娘身高有四尺高左右,穿著一身墨綠色小襖裙,脖子上戴著黃金造的長命鎖,披散著一頭濃密烏黑頭發,身材纖細,長相可愛。


    “對啊,大哥哥也是陽州人,我家和你家還很熟呢,我這番便是特地來救你的。”呂靖緣蹲著身子幫小姑娘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隨後站起身牽著小姑娘走出偏房。


    “大哥哥你姓什麽啊?”


    “我姓呂,叫呂靖緣。”


    “呂靖緣,哥哥的名字很好聽呢!”


    “哦,是嗎?我覺得也不錯。”


    “哥哥,我叫於霜霜。”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霜霜,真是個富有詩意的好名字。”


    “哥哥你真會說話!”


    …………


    頭戴帷帽的陸姓女子遙望著遠方三人的背影,有些失神,他的目光盡數定在那身著錦衣的年輕公子哥身上,她此時的奇怪舉動倒不是因為之前那人身上突然間爆發的神秘氣息而產生了興致,而是因為她看見那張俊秀到極致的臉不由的滋生出一些異樣情感。


    那輪廓,那眼眸,好像有些熟悉呢?


    算了,算了,既然想不起來便不去想了,她突兀轉身消失在原地。


    ————


    陽州乃是燕趙皇朝中部腹地,中原最富屬燕國,燕國最豪舉陽州,這話流傳了近一千三百個年頭。


    自古以來陽州郡縣富豪賈紳便多如牛耗稗草,四大家族一手把握的財力甚至於可敵中原旮旯小國,商販百姓糊口便是欣然,名門私宅可享受安穩日子,貴族大孽伸手便可遮蓋半天天際,腹地金槽並非空穴來風,這是被無數人證實過的。


    陽州有四大家族,分別為鄭、呂、宋、孫,四家為陽州名望大族。鄭府為燕國安陽候,呂府坐擁長江商會,宋府祖上為開國元勳,至於孫府不知是何故而崛起,但就是揮財如糞,施金作土。


    偌大的呂府占地近四畝地界,院牆清一色紅窯寶磚。陽州紅窯磚乃是宮廷禦用,州際西北處有一座造窯廠,占據了大半塊山頭,矗立於陽州這片富裕土地近乎兩百餘年,卻無絲毫頹敗之勢,每日來往客商、宮廷閹黨不計其數,於是乎紅窯銀磚盛名遍布大江南北。


    呂宅外圍牆最下層堆置古褐色雲安大理血燕石,中層砌築紅磚重重疊疊足有一丈高,頂層鋪蓋青脂琉璃瓦,三種色澤質感相輔相成盡顯雍華奢侈。


    正大門由兩扇銅璧與玄鐵先澆鑄再精工壓製的實心板打造,水火不侵,可謂固若金湯。門額上方三尺處懸掛著一麵由黃金包鑲住邊框的沉香軟木匾額,匾額上“陽州呂府”四字龍走蛇飛,涵有大福大運之氣勢。


    早在三十年前曾有一位途經此地的中年道人在牌匾下呆呆凝望了一個時辰喃喃說道,“此四字乃是陸地神仙所提,大富大貴,可招鳳凰來棲,可保族人五十年安昌太平。”


    雖然時過境遷但正如那道人所述,呂府在這三十年來步步高升,飛黃騰達,果真有人間神仙保佑。


    呂靖緣等三人騎馬抵達陽州城後,他先差陳修將於家小千金安全送回府,隨後自己一個人在街上遊蕩,許久沒回來,想看看陽州城多了哪些新花樣,隨便去找找平日裏那幾位風裏來雨裏去的好友。


    時值臘月隆冬,陽州身處中原北部平原,自然是大雪浩然,白日裏來往商人遊客甚少,大雪覆蓋小半會,轉眼又被人踐踏,道路兩側鬆軟白雪化作細長涓流交匯至排水溝槽,在當陽街角落處有一小小攤位。


    “正宗道法,算命卜卦,趨吉避凶,不準絕對不收錢!”一道士正襟危坐在紫木板凳上,一身潔白道袍,背麵繪著一對首尾相對的陰陽玄魚,高高的發髻插著一支有些年頭的昏黃老玉釵,鬢角處留有幾絲白發,飄飄若羽。


    眼前這道士看其麵貌也就是不惑之年略微出點頭,不同於尋常中年人的發福臃腫,道人身形消瘦,精神抖擻,頗有些仙風道骨,左右張望著,每當有人經過便賣足氣力抬頭伸脖子吆喝招手。


    “這位姑娘,你先別這麽著急離開,我瞧見你眉心處泛著紅點,此乃大凶兆!”那道士大喊一聲,手掌在桌案一拍,把途經此地的黃裙女子嚇一跳,道人一派道法淵博的模樣,坐姿端莊嚴肅,頗有幾分氣勢,且雙眸炯炯有神。


    “大師,你說的真的?別是欺瞞小女子?”黃裙女子一臉狐疑,她是第一次路過這條街市,原本一心喜悅去探望母親,半路被道士截下,頓時麵色有些難堪。


    “大師,你這話怎麽說?”女子半信半疑坐了下來。


    “姑娘,剛剛老夫掐指一算,姑娘家中可是有人生病?而且害病多時,久癱不起,可屬實?”中年道士將兩口衣袖輕輕往上拉了拉,故作深沉,無比正經的盯住黃裙女子雙眼。


    “咦,大師真是神機妙算,你怎麽知道這些情況的,我並未對外人提到過呀?”先前尚抱有懷疑情緒,那道士一通說詞卻說的頭頭是道,所有症狀疑難紛紛明麵攤開。


    黃裙女子心中頓時忐忑萬分,又隱隱約約湧起幾絲驚喜,將掩蓋好的竹籃放置在雪地上。


    “姑娘可仔細看我的那麵旌旗上那碗口大小的字跡了?”道人抬手朝上指了指,微微咳嗽一聲,用左手遮掩,賣出一副斯文。


    “正宗道法。”女子一字一字念出,那旌旗所掛的羊皮爛布就像平常人家的抹腳布一般,那幾枚黑字就像膏藥貼在布上,若不仔細觀察,誰能看見那光明正大的四字真言。


    “不錯,貧道出身於西川白龍觀,乃是正統道教弟子。我剛剛觀察到你身上有一絲端倪不詳,出於一身浩然正氣,祖師爺遺訓不可見急不救、遇禍不除,故此在下才急忙叫停你,你可知眉心紅印是何涵義?”


    “奴家不知,大師請講!”黃裙女子此刻深信不疑,大燕國雖說是儒家學派的發揚地,一國之內可謂秀才滿街遍地走,舉人數不勝數,儒學昌盛卻非一國獨尊。


    一千年前曾有百家爭鳴的鼎盛時代,其後在曆史車輪的無情碾壓之下,無數學派黯然失色,能在大浪淘沙之下幸存並光大的則被奉為治世顯學。


    道家學派早在八百年前自南楚寶境傳入中部燕國,長期以來在儒學繁縟且規矩頗多的教化統治下,突如其來的清致道學便很容易在燕國孕育茁壯,並成為了僅次於儒家的大教。


    黃裙女子一副身段還算曼妙,穿著不說多麽奢華富貴,少說也是二等大宅丫鬟侍女此類人眾。


    巴掌大小的臉蛋微微發紅,一雙汪汪明眸滿是憂愁,兩束柳眉緊皺差點擠在一處。


    一柱香前這俏皮的豪門丫鬟還是興高采烈,被道人一喚一坐,便有了大禍臨頭的預兆。


    女子這下眉心倒是真有了斑斑紅印,先不說道士所言是真是假,單論這幾道紅印定是黃裙女子自己造下的。


    “想要避凶獲吉先壓銅幣十貫,這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壞不得,少一枚則多一分凶險,對人對事都是劫難,我們道家講究收人錢財與人消災,若是不靈原數賠償便是。”那道士越說越玄,原本興致勃勃的他,天花亂墜一通,口水都說幹了,緩緩喝下一口溫熱的茶水後卻是保持沉默的表情。


    “大師,我隻拿的出五貫銅錢,多出來的五貫真的是拿不出……”黃裙女子欲言又止,手指扣著裙擺,有些扭扭捏捏。


    “還是那句話,少一枚則多一分凶險,便宜的也有,隻怕是不能根除元凶,你自己好好思慮一番吧,想好了再說。”道人說的風輕雲淡,似乎不關己事,完全不上心,順便招呼著來往的行客。


    “唉,那位大嬸你等等,貧道看你目色漆黑,印堂發紫,怕有不祥之兆!”


    “牛鼻子老道,你說誰是大嬸!眼睛瞎了嗎?”


    “那大姐,大姐!你等等聽我說完呀!”道人一臉無奈的望著那目光凶狠的中年婦人,難道自己方才說錯話嗎?救人積福也不對嗎?於是乎一個人在那裏唉聲歎氣。


    “那,那大師,我就給你十貫銅錢,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這個我兩個月積蓄,今天一舉交代在這裏,隻為破財消災,望大師能保佑我家人老小平安。”黃裙女子眸光一番掙紮,突然硬氣,彎腰在竹籃內取出十貫銅錢,輕輕擱置在紅木桌案上。


    “你母親害病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年邁而自然得病,乃是旁人搗鼓小人邪術,在你們一家三口每人身上種下禍根。你母親年老體弱再中了旁門左道,不出一年必然一命嗚呼,至於你和家中未滿十六的妹妹體格硬朗,那邪術隻會慢慢侵噬你等心智髒腑,不出十五年下場與你那五十七歲的老母親將相差無幾。”


    “那大師,請你一定要救救奴家啊,我們一家人平常對鄰居親戚一向都是極好,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家室,卻也掙良心錢過些安穩日子,未曾得罪他人,是何人如此迫害我們,大師您可要救救小女子呀!”


    黃裙姑娘雙眼紅腫,胸脯因情緒波動緩緩起伏,女子哽咽低語,左手握著絹帕時不時擦拭臉龐的淚珠,那副淡淡妝容因一場燕鶯啼哭後顯然有些花胡繚亂,道人試圖平複那年輕姑娘的哀默,輕輕提醒。


    “姑娘不必這般哀怨,好好的漂亮姑娘哭的像個大花貓似的,貧道有對症之法,隻需稍等片刻,那妖人所施雕蟲小技難不倒在下。區區拙劣邪術,我為你畫幾道符咒,一道金光符,三道避邪符,三道平安符,保管一家老小平安無恙。”


    道人在抽屜裏搗鼓半天,扯出七八張黃色符咒,將其平鋪在桌案上,右上角處有一塊碗口大小玉硯台,斜放一隻牛耗玉筆,道人握筆在硯槽中均勻轉下一圈,牛耗蘸滿漆黑墨汁,道人又借木尺壓住黃符,提筆隨手畫出幾十道字跡,一氣嗬成,絲毫沒有停懈。


    那架勢儼若儒家學士,八張九寸符咒篆寫隱晦玄文,女子看的愣愣發呆心中憂慮逐漸消失。


    “金光咒豎貼在你家大門靠內一側門梁上,注意盡量避開視野。避邪符撕柔成碎末用沸水泡成茶,每日早晚三人各自喝一次,夠用七日。三道平安符貼身佩戴,保管你一家人不受妖邪侵害,最後我在送你一道請神符,供奉在你家菩薩像一旁,八道符用法記牢了嗎?”道人一字一句,講述的詳細清楚,生怕那小姑娘記岔。


    “大師,小女子記牢了,這保命的依仗我聽的清清楚楚。”黃裙女子鄭重的收起八道價值千金黃符,放至貼身衣物才肯確保萬無一失。


    “承蒙大師厚恩,小女子大恩不言謝,告辭!”大雪愈發凶猛,女子裹了裹銀絲棉衣手提竹籃消失在街市,天色就欲暗,所謂半月不開張,開張吃半月,用在道人身上是最合適貼切。


    “哇哇!”不知何時一烏鴉駐留在頭頂一棵年邁枯柳上,道人抬手一望。


    “走走!你這晦氣的東西,莫給貧道惹來倒黴禍端了!”道人在腳邊挖出一塊石子,朝烏鴉砸去,那黑鳥哇哇大叫離開道人視線。


    正當道人收攤時,有咳嗽聲突然響起,一人影頂乘風雪而來,手執木棍,麵色陰翳朝著道人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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