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擦了把汗,其實他早就弄好醒酒湯,方才剛要準備進門,就見兩人正好都在撒氣,沒敢進去。


    阿蓴幾口就將解酒湯如飲酒般豪邁幹盡,不拘小節用袖子擦擦嘴邊湯汁


    這解酒湯做的很濃,她舌頭近日喝酒都喝麻了,竟也不覺的苦辣。


    書案前。


    阿蓴深呼吸努力平息了下方才翻騰的心情,談不上與自己還是與長忘較勁,翻開書後強迫自己看進去,即便現在看什麽都是花的。


    意外的,解酒湯很管用,片刻不到,她已耳清目明。


    深了,風輕夜靜,月白花香,碧水清波。


    心好不容易安下來,沉謐的能聽到十裏之外傳來的潺潺流水聲,花落聲。


    許是長忘實在太累,萬年都不易動怒的人,所有的火氣全都聚集於一人身上,她總是知道如何讓他生氣。


    焦脆,渾身沒有一處都是累的,不一會兒,長忘單手撐額,挺不住,睡了過去。


    然,並沒有激起阿蓴的任何同情心。


    她的嘴角流露出幾絲怪笑。


    將長忘給的幾本書,隨便記下十來心法問題,輕手輕腳走到他跟前。


    啪!猛一拍桌子。


    長忘鳳眸在阿蓴意料之中瞬間睜開,全身被嚇得一顫。


    “殿下,我有些問題實在不解。”阿蓴將順手寫了十幾個白癡問題的紙,遞給長忘。


    雖不至於觸怒,但總要不耐煩或者蹙蹙眉頭。


    阿蓴失算了。


    長忘臉上根本看不出丁點厭煩,順手喝了杯茶水,清清嗓子,低頭在這些問題上一掃,阿蓴的心思昭然若揭,他也不拆穿,勾畫其中幾個,又拿一摞新紙,仔仔細細邊講邊寫,要點方方麵麵記在紙上,繁複基本都給簡化概括,條理清晰,方便理解。


    說實話,若非兩人嫌隙,長忘恐怕是阿蓴此生唯一膜拜的人了。


    很快,一炷香過,他收了筆:“可還有哪裏不明白?”


    許是長忘的聲音過於有感染力,不知不覺的阿蓴聽了進去,走了心。


    待長忘問道,才恍然回神,聲音沒什麽情緒起伏,幹巴巴說:“沒了。”阿蓴拿起長忘記的紙,重新坐回書案前。


    窗外夜色更深了,長忘欲言又止瞧著極為認真看書,不知疲憊,天人交戰的阿蓴,喉結上下波動,什麽也說不出口,又重新在案幾上,合上了眼。


    又是一炷香時間,阿蓴見長忘不知何時再次睡過去。


    她準備幹票大的!


    不把長忘惹怒,心裏總是不痛快。


    站起身,輕輕走到書架前。


    靜山空的書房很大,所有書架比一成年男子還要再高些,而擺放並非整齊的一排排,一列列,而是相互錯開,卻錯落有致,邊角相衝,但凡一個不小心倒下……。


    哼哼,後果不堪設想。


    阿蓴看好位置,找到距離長忘最近的書架旁,突然發力,猛的一推!


    驚天動地!


    震魂攝魄!


    書紙翻飛!


    破碎支離!


    猶如平地一聲悶雷,在書房炸響!


    長忘再次被驚醒,驚出一身冷汗。


    起風連帶門外七八個侍衛也嘩啦啦衝進來,剛一打開門,被眼前情景給震的無從下腳。


    紛紛仰著頭喊:“殿下,殿下,您怎麽樣?”


    長忘收回手臂,先是看了眼無事偏生事的挑釁的阿蓴,沒有任何怪罪之意,淡定平靜的仿若不過掉落一個茶杯,飛濺身上幾滴水:“起風,帶人進來收拾好。”


    相反,卻是阿蓴最不願意看到的。


    起風好不容易連跳帶爬走進書房,大喘了口氣,看自己殿下沒事,又看向顯而易見的罪魁禍首,沒忍住多了句嘴:“姑娘是想毀了殿下書房?”


    阿蓴笑的天真無邪聳聳肩:“我不是故意的,腳下一滑。”


    起風挖苦挑明:“寒姑娘,這一腳力度沒用上萬年功力,想必是推不倒吧!你可知這沉水木……。”


    “起風!”長忘打斷。


    “殿下。”起風實在看不下去了,他不明白,自家殿下如此縱容眼前這個驕縱任性女子,到底圖什麽。


    長忘掃視一圈,世間不容多得神木——沉水木被毀的木渣橫飛。


    淡淡瞥了阿蓴一眼,最後笑的滿麵春風:“寒酥受累了。先回去歇息吧,明日稍晚些,我讓起風去叫你。”仿佛她做了件泣鬼神的大好事。


    起風不敢置信。


    阿蓴詫異非常。不過還算事不算做絕,繞著牆角,離開書房。


    起風還欲想說什麽:“殿下,這……就算了?”


    長忘倒是了解阿蓴,親自蹲下撿書:“你還指望她幫忙收拾,自時怕這書也保不住。行了,快些整理吧。”


    起風見平日高高在上,尊貴無比的殿下,連續將近八日沒怎麽休息的殿下,現在蹲下任勞任怨。牙齒狠狠咬住下唇,滲出血。


    接下來,靜山空迎來了大工程。


    整整後半夜。


    起風先是從其他殿中挪來幾個書架,安置好。


    侍從們,有的將剩餘五個算是囫圇的沉水木書架補補修修;有的將書重新分門歸類。


    待到天明,整整兩個時辰不停不歇,終於將所有的書全部規整完畢。


    所有人剛剛告辭,長忘也好不容易得空坐在桌前歇,簡單用完早膳,白玉沙款款來了,見書房外還有打掃收尾的侍從,又無意發現略有參差的書架,一看書房就是經曆過一場浩劫,驚訝道:“長忘哥哥,這……怎麽回事?”


    長忘笑而不語。


    起風咽不下那口氣,抱怨道:“昨日寒姑娘在書房挑燈夜讀,不但不讓殿下睡覺,還把整個書房差點炸了。”


    白玉沙聽的心驚肉跳,低聲細語拿起長忘的手關切道:“長忘哥哥,你沒受傷吧。”


    長忘將手抽回:“怎會,還不至於。起風,去把寒酥叫來,看書。”


    起風受不了:“還看,殿下,要不要考慮換個地方。這些書全是珍品,孤本,實在經不起第二次折騰。”


    白玉沙也在旁奉勸:“長忘哥哥,明日你我大婚,今日我父王母後要從太華山趕來,還有不少十方世界的長老山主賓客,現下忙的緊。不如讓修習之事先緩緩可好?”


    再拖幾日?


    四個字猛的刺激到長忘,瞳孔瞬時就收縮:“再拖,多聽幾日曲?”


    白玉沙剛大病初愈,臉上血色本就不足,一下子煞的更白:“長忘哥哥,我隻是……。”


    然後把早就想好的開脫之詞說出來。


    難料,長忘根本就耐性聽,他的耐性全都毫無保留用在了阿蓴身上。


    “玉沙,前日書房中的熏香怎麽回事?”


    熏香?


    把白玉沙嚇得汗液滲出發絲兩鬢:“長忘哥哥,什麽熏香?”


    長忘清和的臉上肅靜威嚴,滿滿的警告之意:“玉沙,有些事情我不說是因為給你留足了麵子。催情香,你以為我聞不出來?”


    三個字在白玉沙耳前炸響。


    其實長忘並不太通藥理,隻是自小到大,有太多女子前仆後繼的在他身上施展手段,變態到層出不窮,所以,這種催情的香氣對他而言簡直是毛毛雨,不值一提。


    白玉沙知道解釋無用。索性心一橫,嬌聲細氣:“長忘哥哥,玉沙認為,我們既然要成為夫妻,有些事不在早晚。”


    長忘寒栗的目光投向玉沙,摩挲負屭扇比刀片還薄還利的扇葉:“玉沙,姑娘家還是要矜持些為好。”


    白玉沙:“寒酥呢?她如此放浪,殿下怎不勸她矜持?”


    長忘:“你先管好自己在說。”


    白玉沙:“我不甘心,玉沙到底哪裏不好,總也入不得長忘哥哥的眼?難道就是因為在情事上放不開嗎?”


    長忘有點不耐煩:“你對寒酥的理解有失偏頗,莫要再敵對。”


    白玉沙:“殿下不是也忌憚樹神嗎?”


    長忘將負屭扇唰的一合:“忌憚,玉沙,詞別亂用。”


    玉沙:“如果不是,為何不準樹神踏入靜山空。”


    長忘:“所以你生怕寒酥見不著樹神無聊,故意放了些樂人進來供她飲酒作樂,緩解空虛寂寞?”


    白玉沙啞然。


    長忘敲著桌子,警告白玉沙:“擺正自己位置。大婚前一日,按理兩人不可相見,你回去吧。”


    另一邊,阿蓴房間。


    梧桐把阿蓴叫醒:“三小姐,起風公子請您去書房了。”


    阿蓴睡眼朦朧,打了個好大的哈欠,點點頭,被梧桐扶起來。


    “三小姐,您這一身酒氣,是不是應該先沐浴再更衣?”


    阿蓴擺手,不必,把昨日的衣服拿來繼續穿。


    梧桐麵露難色:“三小姐,那衣服已然穿了三日了,不適再穿。”


    阿蓴:“又沒髒,拿來。”


    梧桐:“三小姐,殿下潔癖,又是未來儲君之尊,您這樣做,實在是不合禮數。”


    阿蓴見梧桐推脫,自己拿過來,自己穿上:“梧桐,你要記得,你家主子,是我,而我日後也是要繼承秀山山主的,從身份,地位,權力,財富,與他是平起平坐,所以,你與起風說話不必總覺的低人一等,與長忘說話,也不必覺得跟欠他全家命一樣。知道嗎?”


    梧桐忙察覺自己失言,跪下:“是,小奴謹記。可是,您這……。”


    阿蓴打開門,回頭對梧桐說:“我想怎樣就怎樣,你再勸,說不定本小姐一時興起,穿這身參加他明日大婚。”


    梧桐禁聲。


    待阿蓴見到起風,近日放縱喝酒,不洗澡,不換衣,總之就是長忘討厭什麽,她就怎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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