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忘上挑的鳳眸迸發出並冰刀般攝人目光,沉默著,什麽也沒說,但眼神分明有無數句話在迸裂翻湧,遲遲組不成一個句子。


    阿蓴越說越大膽,繼續敞開了說:“好!不是要真話嗎?真話就是在我眼裏,你不如涼城,不如窯子的小公子玩著帶勁,夠不夠!”


    砰!嘩啦!


    兩人之間的桌子,直接被長忘震成粉末。


    “寒酥,你果真不是一般女子!”論無賴胡言亂語程度,寡言的長忘根本不是阿蓴的對手,唇色被憋氣到蒼白,整張臉像被浸了霜,緊緊手中嘎吱響的負屭扇,壓下喉嚨血海翻湧,外袍也沒穿。啪!甩開門,急步走出客棧。


    緊接,屋裏,嘩啦!


    是阿蓴一腳踹碎椅子聲音,還有低落抖動的肩。


    她的心髒越來越痛,是另一半心石的感應,早在寒生未離開收到寒晚送來信時,就開始隱約疼起,她猜,心石提醒,定是想單獨見自己。至於為什麽,去了才知。


    方才她是故意將長忘激怒趕走,目的就是不想讓他摻和。


    臨了,她還是犯了賤。


    打開窗,輕輕一躍,動用法術,眨眼到了春的結界處,抬手試試結界竟然消失了。


    林木深處,傳來幽幽聲:“阿蓴姐,我在房間等你。”


    阿蓴正要開口,後腰被重重撞下,一個趔趄,她就被人結結實實壓在地上。


    “他娘的,瞄歪了!”


    熟悉又久遠聲音自阿蓴耳邊響起,一張眉目相似清湯寡水卻多了沉穩閱曆的臉放大在她眼前。


    “大姐!”


    此人正是進入流波海的最後一道寒光,寒音。


    “年紀不小了,胸怎麽還硌人?”寒音挑著眉,在阿蓴胸前肆意掃。


    “我不在乎胸,我更在乎男人尺寸。”阿蓴看到許久不見的寒音,內心暫時愉快很多。


    “好妹子,尺寸這種東西,別像寒生,看了挺讓人難過就行。”論胡說,寒音算得上阿蓴啟蒙,更變態。


    遠處的寒生夢中打了個噴嚏。


    “放心,他找了個大的。”阿蓴安撫。


    “多大?”寒音。


    “悲傷獸。”阿蓴。


    “哦,是挺駭人。”寒音。


    姐妹兩人竟忘了置身何地,一本正經討論半天尺寸問題還有持續彪遠架勢。


    林中寒晚像是忍無可忍:“快進來,我都等不及了。”


    寒音哼罵:“小晚兒,對咱們浪股什麽勁兒?”


    這裏是跟那年春一模一樣的地方,但又不一樣,就如悲傷說的,這裏畢竟是幻境,是魔妖的世界,完全沒有秀山那年春的鮮活,生靈,此處,薄霧密布,空曠陰冷,偶有嘰喳鳥鳴,猶如慘叫。


    足下的鮮花,每一種顏色豔麗不似真的,每一棵漆黑的樹仿如枯木逢春,每一處溪流流的波光粼粼,甚至有點粘膩,猶如人體下的膏脂。


    園子中,偶有來回似木偶般的侍從,半死不活的雙眼,迷離的微笑,穿著與那年春同樣花枝招展,色澤豔麗的服飾,但除了瘮人,沒有任何讓人努力想要欣賞讚美的感覺。


    四處透著陰陰鬱鬱,像極了曾經的寒晚。


    迎上來的是個相貌與那年春梧桐相似的女侍從,恭恭敬敬一拜,什麽也不說,拎了盞花型的燈籠引路。


    阿蓴見她與園中半死不活的侍從有所區別,問了句:“姑娘叫什麽?”


    女侍從低低道:“小奴花桐。”


    阿蓴若沒猜錯:“你與梧桐是?”


    夜色還深,燭光又低,看不清花桐臉上表情,但聲音明顯一頓:“是小奴妹妹。”


    寒音不明白阿蓴想做什麽。


    阿蓴突然手速極快握住花桐手腕,一撫脈。


    花桐大驚奮力扭開,花燈差點歪掉。


    阿蓴低聲質問:“你非魔妖。”


    花桐:“是我自願陪四小姐來到此處,所以,四小姐在此事不予為難。”


    阿蓴:“你可思念、相見自己妹妹?可知梧桐過的怎樣?”


    花桐沉默片刻,不被誘惑:“她會照顧好自己。”


    阿蓴:“我已留梧桐在身邊做了貼身。”


    花桐微微行禮:“恩謝三小姐多加照顧。”


    阿蓴驟然一笑:“知道我為何留她在身邊嗎?就草草恩謝?”


    花桐一時拿不準阿蓴想幹什麽,但也規規矩矩回應:“三小姐能將小妹梧桐留在身邊,自是小妹修來的福分,也是與三小姐有眼緣,至於具體理由,三小姐定是有一番不能與小奴細說的道理。”


    阿蓴心道,花桐果真是比梧桐本分沉穩些。


    “你可聽說雲陽上八殿下長忘公子?”


    花桐頓了頓:“聽說過大名。”


    阿蓴:“長忘是我喜歡的人,偏偏你這小妹也不知死活的喜歡上了,所以我才讓她做了貼身,往後下場如何,你不是不知道我這喜怒無常的手段。”


    花桐拿燈的手都不穩了,但還是努力沉住氣,也不退步:“小妹不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身份的人,她年紀還小,性情天真,無意做了令三小姐跟長忘公子誤解之事,還請向來最辨是非的三小姐別理會,也別誤解。不過,您說傾慕八殿下,據我所知,整個十方世界,傾慕他女子也不少,三小姐也不可能將天下所有女子殺絕。”


    寒音聽的沒頭沒腦,碰了碰阿蓴別浪費時間。


    阿蓴用手平了平自己有點皺的領口,故作懶懶語氣,開始威脅:“花桐,整個那年春誰不知道,我最胡攪蠻纏,辨別是非要硬按,我們姐妹兄四人,認真想想,貌似誰都不合適。梧桐就在我手裏,我讓她死的花樣有很多,酷刑的,折磨的,侮辱的。對了,最近我養了十幾個男寵,他們想我想的饑渴不行……你覺得最後這個辦法好不好?”


    花桐太知道那年春最不著調的三小姐手段,她是真能幹出來。索性撕破臉:“三小姐,話還是先出流波海再說。”


    阿蓴高揚:“我們自有寒羽護身,怎會出不去。”


    花桐沒再說話,燭光將她似灰似明的唇照亮流露一絲狠意。


    阿蓴通透,花桐最後一句話,略略對寒晚目的心中有了打算。


    “我看得出你也想早點解脫,離開此地,與妹妹家人團聚。但鑒於寒晚對你有恩,你出去忠誠不得不伴與此處。實話說了吧,今日,寒晚沒有我,她是出不去的,出去,便是死!”


    花桐聽的心驚肉跳。


    阿蓴看她臉色:“想必你也知道,小晚的寒羽給了夔龍吧。”


    一聽夔龍,花桐的臉色更難看了。


    快行至寒晚門口處,阿蓴私語花桐:“將要發生什麽,你我心知肚明,相互都是有備而來。你與寒晚相處萬年,還能不染未墮抱有仙者之心,也是定力非常。如真是為了她好,你應與我們站在一邊,助她渡劫。”


    花桐低頭不語。


    阿蓴:“她命中本就有生死大煞之劫,天定,以為脫離十方世界就能躲過,怎會?作為親血脈,我與大姐二哥不會看她在此故作歡顏,時候到了,來接小晚回家。”


    花桐私語:“你們根本不懂四小姐到底想要什麽。”


    阿蓴也不廢話,幹脆利落私語:“她想要的是讓我們都留在魔妖世界,永生永世陪著,對嗎?”


    花桐驚住,恍然回神因為梧桐,方才似一氣之下,多了嘴,懊悔之下,索性沉默下來。


    “花桐,你知道該幫我什麽,若這次助小晚渡劫成了,今日當大姐麵,我以寒酥名義起誓,不再為難梧桐,還許你與梧桐離開秀山給另擇一處仙山自立門戶,成我族旁枝如何。”


    寒音、花桐同樣一臉不可思議。


    阿蓴與寒音臨進門時,偷偷將一樣紅色的東西交與花桐手上。


    花桐故走遠,掌心慢慢打開,一根極純的紅絨羽靜靜發著熾熱奪目光。她臉,嚴肅起來。


    門,吱呀,打開。


    暗色案幾上,躺著黃金敷麵,幽幽的燭光,照亮了一張因長久不見陽光青白的臉,最顯眼的仍舊是雙漂亮的大眼睛,但相比年少時眉心那股散不去的憂鬱現在化為戾氣,嘴角留著笑,如果不是阿蓴與寒音都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否則光這不說話,光這笑能讓人嚇得渾身顫栗。


    發,留的比尋常女子要短些,相當簡單用帶花的木枝挽了發髻插上。


    身上依然穿著她最喜歡但在別人眼中老氣橫秋的檀紫色衣裙。


    就這樣背著手,用俯視眾生的哀怨半垂眼皮與阿蓴還有寒音互相打量。


    這就是,神秘的魔妖王。


    誰也想不到是個嬌俏的小女子。


    寒音先一步上去,二話不說,一把將寒晚摟在懷中,聲音是控製不住的哽咽:“死孩子。”


    寒晚閉上眼,略有動容,微微抬手,卻又垂了回去,隻是靜靜略有生分的叫了聲:“大姐。”


    相隔萬年,終於見到寒晚,還是在這種情形下,相對阿蓴來說,除了跟寒音一樣有重逢的喜悅,還有就是敏銳的察覺寒晚細微變化。


    阿蓴沒寒音那麽容易肉麻,情緒決堤,兩步上去,簡簡單單一抱寒晚,拍拍肩膀,幹脆利落分開了。


    三人落座。


    又一時啞然。


    寒音雙眼通紅,情緒高漲,握著寒晚的手不放開。


    對阿蓴來說,她更理智,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因為她更想知道寒晚要準備說什麽。


    “姐,你們是來殺我的嗎?”寒晚把殺,說的無比平靜。


    寒音手一抖。


    阿蓴也不拐外抹角解釋,抿唇一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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