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阿蓴將房門重重一關,掙開長忘的手,才徹底鬆了口氣。


    既來之則安之,長忘也沒再執意,心事重重站在窗戶旁,平靜俯視這幾乎用另類徹底脫離十方世界的奇怪地方。


    店家看來是真上了心,飯菜點心果酒以極快的速度送上來。


    話說回來,自出關後,阿蓴就沒好好吃過飯,眼下,雖依舊沒什麽食欲,但總之,還能與眼前這個人短暫的保持相安無事吃頓飯,心理上,略微舒服些。


    什麽也不考慮,萬事拋擲腦後,在桌前做下來。


    長忘自從入了流波海之下,眉宇就未舒展過,撩起衣袍文雅坐下,照舊將所有飯菜推的距離阿蓴近些,然後拿起筷,文縐縐吃起來。


    阿蓴拿起比女子手掌小點的空青色酒盞,給兩個人滿上果酒,然後遞過去問:“喝嗎?”


    曾經滴酒不沾的人,自初次相見讓阿蓴一番諷刺破例之後,基本她問,他很少拒絕。


    從容接過,兩指一捏,與阿蓴碰杯,然後並非小酌,而是全灌了下去。


    與此同時,阿蓴僅是淺嚐一小口,將杯放下,見長忘酒盞已空,再看看呈果酒的磨砂半透酒壺。


    看量,這酒店家隻備了四杯。


    在喝酒這塊兒十分了解的阿蓴,一看一品便能知道,這酒雖甜,純度濃度定是很高,況且魔妖世界讓寒晚弄得這番古怪,誰知一人兩杯酒灌下去,能醉成什麽樣。


    此地,並非是可以放鬆警惕的地方。


    可是長忘一杯飲盡,照常理,她也應該隨杯,正欲也要飲盡之時,被長忘按住杯口:“別喝了。”


    阿蓴疑惑抬頭,見上挑的鳳眸尾很快染上絲粉暈:“剛才是不是喝太猛?。”


    長忘眼皮下垂,揉揉額兩邊穴位,否認:“酒裏有藥。”


    “藥?”難道被發現了行蹤了?不可能啊,兩人的修為功力不低,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忽的反應過來,又小心翼翼用舌尖甜了下,是催情的藥,下的很淺,但跟後勁強的酒擱在一塊兒,濃度就重了。


    估計店老板誤解兩人方才雖牽手,但表情不愉,像是小夫妻吵架,所以看在金子上,聊表促成一樁好事的美意。


    阿蓴摸摸衣服,掏出自己乾坤袋,什麽藥都有,就是沒有催情解藥。而自己雖說喝了不到一盞,渾身頭腦也跟著燒起來。


    努力保持冷靜之際。


    長忘已起身打開窗戶吹涼風去了。


    雨還在下,寒風將濕意吹進來,將他額前烏黑的發絲滴著水,整張臉掛滿如朝露般的小水滴,順著漂亮下顎流入曲線優美的脖頸,然後繼續向下,消失不見。


    從阿蓴角度看去,筆直修長的身形,無可挑剔的容貌,這樣看起來任何人做都可能很邋遢,很頹喪的舉動,在長忘做來,好看的簡直就像一副畫,十分撩人,誘的她心尖癢癢。


    如果兩人從未在床上深入過,那麽她多少還有顧及。


    即便她明知長忘抽取過越來越記不清麵紅耳赤的記憶。


    但,此刻,她已經夠犯賤奢侈想與他同處幾日,不想瞧不起自己的去做更卑劣更無恥的事,所以,自從來到流波海的魔妖世界,她與長忘的相處,連一句逾矩的玩笑都沒開過。


    本能的東西是刻在骨子裏的,她天性就不是嚴於律己的人,身體先與想法,最為誠實,不斷蠱惑催促:時日無多,及時行樂。


    阿蓴將杯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騰的站起身,揮袖將窗砰的一關。


    長忘漆黑的眸疑惑轉過來。


    阿蓴敞亮的衝長忘吹了個口哨:“長忘?”然後走過去,仰著頭看他。


    長忘垂目,輕嗅兩人之間逐漸轉濃的酒意。


    結果一轉眼,竟是第二天。


    阿蓴醒來,長忘並不在旁邊,而自己整個人跟廢了一樣,尤其是脖子,掙紮半天才尋了個舒服姿勢坐起來。


    略略大概想起昨晚發生的事,阿蓴的毛病就在於,但凡觸碰沒喝過的酒,度數一高,第二天保準失憶。


    所以,她隱隱記得對長忘說了句:做嗎?深入的那種?


    然後就眼前一黑。


    他把自己打暈了?


    草,低低罵了自己一句。


    先前還義正言辭,怎麽將兩人關係撇幹淨,一喝酒又二不愣登的湊上去。


    隱隱的,聽見屏風後有水聲。她正要穿衣,偏見自己的衣物被長忘疊的整整齊齊,這令人發指的水平,她此生是望塵莫及了。


    對了,她還有此生嗎?


    搖搖頭,拋之腦後。


    昨日又趕路,又探查,又淋雨,又喝酒,弄的渾身不舒服,所以簡單穿了個鵝黃中衣,大大方方繞過屏風,便是看見一個誘人背影。


    偷看他洗澡已經不是第一次,而兩個人之前已有過深入了解,所以,長忘也懶得遮擋,側過頭,臉頰被熱水蒸的透著紅暈,輕聲問:“醒了?我馬上就好,一會兒換你。”


    麵對長忘的淡定,阿蓴到不怎麽淡定起來,一麵對自己說差不多就得了,別繼續自取其辱,一麵又忍不住滿臉色相垂涎美男沐浴。


    長忘大方的旁若無人繼續洗身上,他的皮膚比女子要白,雖說光滑,是相對於男子,並非女子那種細膩。肩膀很寬,肌肉不誇張,但結實勻稱,嘩啦啦的水流不時衝打他的身子,有的水絲匯集成流,有的飛劍四周,有的癡纏軀體,都甘願化成水光淺薄的霧氣覆在他身上,難舍難分,格外誘,惑。


    嘩啦,人整個從浴桶站了起來,怪不得長忘不介意自己看他洗澡,原是身下纏了條白色布巾,想是早就堤防她這一手。


    頓時泄氣,重新將目光移上來,恰好與他眼睛對上。


    阿蓴尷尬又直白稱讚:“身形不錯。”


    長忘勾著唇,慢悠悠的從浴桶出來,帶著淅淅瀝瀝悅耳的水聲,每滴答一下,仿佛都在擊打她的心裏防線。


    他拿了塊幹燥的浴巾在有一下沒一下的擦著,冷冷的,淒清的,玉雕般的人,上挑鳳眸還有未散去清晨淺倦,赤著上身,明明一副凜然不可侵犯之態,可偏偏渾身散著致命吸引力。


    阿蓴的心髒又他媽不合時宜重重跳動起來。


    她想要冷靜,可根本冷靜不下來,反而越來越燥熱,頭皮越來越麻。


    由不得多想,她從進了流波海之後再見到長忘以後,就告訴自己,不要再多想。因為,除了絞盡腦汁的累,便是鮮血淋漓的痛,轉身艱難抽身暫且離開。


    待長忘換新水,阿蓴不得不承認,長忘平日看著冷冷清清,一副清心寡欲模樣,但凡放開,其實比她還會撩。


    就那麽不聲不響,動作自然,一個眼神就能讓她魂兒差點勾走。


    “水好了。”長忘自屏風後走出來,已經穿戴整齊。


    說起沐浴,差點忘記自己背後還有傷,但自下了流波海之後,明明先前因禦風太急被重新撕裂的傷口,忘記用藥,現在竟然莫名其妙愈合了,而且還有飛速好轉趨勢,簡直太奇怪。


    下意識反手摸了摸傷口,一模竟有藥的味道。


    長忘耳根有點紅的說:“先前地獄火反噬的你靈力,現在我們所處地獄火的中心點,心石相輔,會有助於你恢複靈力。愈合的藥是昨晚你睡著之後,我給上的。”語氣極不自然。


    睡著?你確定不是暈過去?


    現下,多僅僅計較這些有什麽意思?


    “你當時下手可真狠。”阿蓴隨口敷衍了一句,儼然忽略自己到底為誰受傷,長忘因何暴怒。


    長忘斟酌著問:“寒酥,你為何對涼城那麽好?”


    為何那麽好!


    已經不時第一個人問過她。


    “此事說來話長,若有以後,我會講給你聽。”


    “但他明顯對你不怎麽忠心。”


    阿蓴沒正經的流露一絲苦笑:“長得好看就行,忠不忠心我不在乎。”


    長忘顯然對阿蓴的隨口騶見怪不怪:“你就這麽喜歡他。”


    阿蓴已經不是第一次聽長忘介意涼城的存在,仿佛有很大的敵意:“他礙你事兒了?我可不相信,八殿下是在吃醋。”


    “所以,自始至終,我對你而言,與他們一樣嗎?”


    “他們?男寵?”


    “難道不是?”


    “是與不是對你而言有什麽區別?”阿蓴笑的讓人心灰意冷:“長忘,我認為,你從來不是個在喜不喜歡上矯情的人。”


    長忘沉默。


    “長忘,我再問你最後一遍。”寒酥笑意收起。


    長忘抬起頭,清亮的目光直視她。


    “你喜歡我嗎?”


    阿蓴自小到大無論見任何人,從來都是三分笑意,假惺的,虛偽的,猖狂的,陰沉的,冰涼的,流氓的,不要命的,各種各樣情緒外漏的笑,可長忘唯獨沒見過現在這種傷心欲絕的。


    長忘雖麵相柔和,但一雙黑幽幽的瞳仁寒氣愈加濃重。這個答案,他當然可以非常肯定的告訴她,而且心堅如石。可此時此景說出來又如何,又能改變什麽?


    連他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


    他太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也太知道自己傷害了她多少,一幕幕,一句句,一次次,年複年的等待、相遇、錯過、違心,謀劃如瘡疤陳痂總被揭起,傷口未愈,反而嘔出膿血。如酒越釀越濃,越釀越陳。


    他明白,阿蓴當然不會相信,她有多傷心,他比她還傷心,她有多痛苦,他比她還痛苦。


    在歇盡壓製翻騰而起的五髒六腑時,他聽到了低低的一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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