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仍舊順著沅水前行,過了幾十裏不見人蹤。正在懷疑,一日,忽見前麵山頭有數人來往,忙叫人去探問,原來就是盤瓠的子孫,帝堯大喜。那盤瓠子孫聽說帝堯來了,亦來迎接。兩個是男,兩個是女,都是一長一少。那少年女子,懷中還抱著嬰孩。帝堯看他們服式斑斕,氣象獰惡,甚非善類。幸喜言語尚可相通,便問他一切情形,才知道這兩個年長的男女,就是盤瓠的三男次女;年少的兩個男女,就是盤瓠的孫男女;懷中抱著的嬰兒,竟是盤瓠的曾孫了。他們居然亦有姓氏,而且用的是中國文字,這是當初帝嚳教導之效。盤瓠長子姓盆,次子姓架,三子姓雷,四子姓藍,五子姓胡,六子姓侯。長子的名字叫自能,三子的名字叫巨佑,四子的名字叫光軍,其餘都不可考了。盆自能共生六男六女,另有孫男女五人。次子共生三男四女,孫男女二人。雷巨佑生五男一女,孫男女三人。


    藍光軍生五男六女,孫女一人。五子姓胡的,生二男四女,六子姓侯的,生四男四女,孫男女還沒有,都是自相婚配的。總計起來,二十餘年之中,已生有六十一人之多,連他們自己十二個老夫婦算起來,竟有七十三人之多。生育之蕃,實在大可驚異。


    當下帝堯就問他弟兄姊妹現在何處。雷巨佑道:“可惜我們的五弟於前數年亡故了。他的妻子,就是五妹,已另嫁了一個中國人,姓鍾,名智深,亦搬到別處去住了。其餘的都在此地。”於是就引了帝堯,曲曲彎彎,過峰越嶺的,到他石室老屋來。其餘男女,都分頭往各處去通報。帝堯看那石室之中,果有天生石床,還有石臼、石灶之類,就是帝女、宮女所留遺的物件亦不少,他們倒還知道愛惜保存。原來這間石室是他們公共議決分給了盆自能。其餘兄弟,均分住在外麵。帝堯看了一轉,即走出室外,隻見男男女女,大大小小,一齊都聚攏來了。帝堯亦不及一一接見,隻和那盆自能、藍光軍等略為敷衍敷衍。後來又到那宮女化石的山上望望,隻見那石人仍舊兀立於風日之中,不過麵貌衣摺已漸漸有點剝蝕了。帝堯看了,歎息不止。


    後來又走到一處,隻見半山中高高下下,用大石疊起,和城牆一般的高厚,連綿不斷,不知到何處為止。帝堯就問他們道:“汝等居此深山之中,人跡不到,用這種石頭疊起來做什麽?想來從前決定沒有的。”藍光軍道:“本來是沒有的,前年山中忽然來了一種和人一般的怪物,是生尾的,那尾巴比他的身體還要長。身子是綠的,頭發是紅的,眼睛是金色的。牙齡鉤出唇外二三寸,手爪又非常之尖,攀岩越嶺,往來如飛,將我們所養的牛羊等等,不知道吃去了多少,幸喜得還沒有傷人。我們怕得沒有方法。他的力氣又非常之大,我們不能抵禦,隻好築起這個石城來。但是工程浩大,我們人手又少,到現在還沒有築完呢。”帝堯道:“這是什麽怪物,汝等不知道嗎?”大家都齊聲說道:“不知道。”羲叔在旁,想了一會,說道:“臣從前從鬼方到南交去,曾經看見一種怪物,名叫綠瓢,和剛才他們所說的情形相類,不要就是綠瓢嗎?”帝堯道:“怎樣叫綠瓢?”羲叔道:“西南方有一種野人,名叫猓猓。他的壽很長,多有活到一百八九十歲的,但是決不可活到二百歲。


    若是活到二百,那麽他的子孫就不敢和他同居,用一張大榻,將他扛到深山大穀之中,尋到一個石洞,洞裏安放四五年的糧食,讓他一個人住在那裏。那老猓猓此時,亦漸漸不省人事了,除出飲食及睡眠之外,大概已一無所知。久而久之,臉上身上漸生綠毛,仿佛青苔。尻骨突出,變成長尾,頭發化紅,牙齒如鉤,眼作金色。到這個時候,他已不複再住石洞之中,往來山穀,專喜攫虎、豹、獐、鹿之類而食之。而且力大無窮,就使最大的象,亦見了他怕。所以臣想,或者就是這個綠瓢。不過綠瓢是在西南方的,此地向來沒有見過,未免可疑。”帝堯道:“他已失其本性,與禽獸無異了,安見得不是追逐走獸,偶然遊行到此呢了”眾人聽了這樣異聞,個個稱奇。


    赤將子輿在旁笑道:“這個何足為奇。這猓猓雖則變化,但是還具人形,不過多了一根長尾,又頭發、牙齒等顏色形狀稍稍變換而已。依野人曆年來各處經曆,所見所聞,竟有人變成各種動物的,那更奇了。有一年走到長江口,聽見說有一老婦,年已八十歲,偶然在後湖洗浴,忽然化而為龜。有一年走到一處,聽見說有一人生了七日病,忽然發狂,將衣服等盡行脫去,伏在地上,登時遍體生毛,化而為虎。他的阿兄走進去望他,立刻被他吃去。這兩樁事情,豈不是甚奇嗎!但還是野人所耳聞,並非目擊。有一年走到雲夢大澤東北岸,亦有一老婦洗浴,忽化而為黿,遊人深淵之中,但是時常浮到水麵。野人始則不信,後來看見那黿浮起,頭上還有頭發,當時所簪的釵還在她發上,方才相信。有一年,走到一處,聽見說有個男子無緣無故跑到深山裏去,好多日不歸家。他的兒子很為記念,人山去尋,隻見他父親蹲在一株空樹之中,渾身生毛,其色如熊。他兒子慌的忙問他何以會得如此,他說:‘天罰我如此,汝趕快去吧。’他兒子聽了,慟哭下山。剛遇著野人,問明原因,跑去一看,果然不假。過了一年,又遇到他的兒子,知道他父親已全身都化為熊,非複人形了。又聽見江漢之間,有一種人叫軀人,能化為虎。照這樣看來,天地之大,無奇不有。


    老猓猓化為異物,又何足為奇呢。”


    羲叔道:“豈但如此,還有以人變畜的呢。某聽見說,有一個商人,與許多夥友共投旅舍,偶因小遺,半夜至中庭,隻見店主婦屋中火尚未熄。這商人本少年佻達,穴隙窺之,哪知店主婦赤身****披發,手中拿著一碗水,正含著向地上亂噀。


    又拿出許多木刻的人,手中各拿著鋤犁之類,向地上作耕田之勢。不多時,地下就生出無數麥苗來,俄而長大開花,俄而結穗,又俄而收割,俄而裝入磨中,磨成麥粉,一切都是木人做的。那店主婦不過在旁指點,並口中念念有詞而已。自始至終,不過半個時辰,一切完畢。店主婦著衣收拾,滅火就寢。那商人亦回到自己室裏,暗想這事甚奇。次日早晨,店主婦邀各旅客進內閑談,拿出麥餅來供客,竭力稱讚其味之美。那商人覺得可怪,暗中藏起數餅,假說吃過。其餘客人,不知就裏,狼吞虎咽,將這麥餅吃盡了,須臾之間,俱各倒地作驢鳴,展轉多化為驢。店主婦出來,統統趕到後園驢房中去,以廉價售與人作代步,獨有那商人得免,豈非奇怪之事嗎!”帝堯道:“這種事情,與作蠱毒的人同一傷天害理,總須在上者設法化導,絕其根株才是。”


    當下談了一會,帝堯又向各處遊了一轉,看他們畜牧耕耘,頗能講求,兄弟家族,亦尚和睦,甚為欣慰。遂將隨帶的物件賞賜了他們好許多,又剴切教導他們一番做人的道理,並且說:“朕此刻在客邊,所帶物件不多,將來回到平陽之後,再飭人頒賜汝等。”那盤子盤孫等聽了,都非常感悅,一直送帝堯下山,方才歸去。


    這裏帝堯沿沅水而下。一日,剛要到雲夢大澤的西岸,這時正是墓春之初,隻見兩岸桃花盛開,如錦如繡,接續數裏,連綿不斷。帝堯看了,有趣得很。桃林裏麵卻是田畝,許多農夫正在犁雲鋤雨,非常忙碌。內中有幾個人,一麵耕田,一麵在那裏唱山歌。帝堯細聽那歌詞很有道理,於怡情悅性之中,寓有一種勸世醒俗的意味,與一路行來所聽見的那些婬歌俗曲,有傷風化的,迥不相同,真仿佛有如聽仙樂耳暫明的光景,禁不住上前問道:“汝剛才所唱的歌曲,還是舊日相傳下來的呢,還是自己做的呢?”那農夫看見帝堯和許多從官的情形,後麵又有兵隊跟著,知道是個貴人,慌忙放下鋤犁,拱手對道:“都不是,是善先生教我們的。”帝堯道:“善先生是什麽人?”那農夫道:“善先生是本地人,向來讀書的,名字叫作卷。”帝堯道:“善先生為什麽做這種歌曲教汝等?”那農夫道:“善先生是很有學問的,平常待人又是非常仁慈和藹。他空閑的時候,總和我們說些聖賢的道理,做人的規矩,以及古來忠臣孝子義夫烈婦的事跡,和可以做鑒戒或法則的話語,所以我們這裏一百裏之內,沒有一個人不佩服他、敬仰他。這個歌曲,就是他教我們的一種。”帝堯聽了,不禁對這個善卷也起了一個敬仰之意,便問道:“善先生現住在何處?”那農夫道:“他住在離此地東北十五裏,有一個地方名叫汪渚,是貼著山的。


    山上一個壇,是善先生與我們談話聚會的所在,山下朝南的幾間草屋,就是善先生的住宅,無人不知,一問就是。”


    帝堯聽了,就別了農夫,向羲叔等道:“又是一位隱君子,不可不去訪他。”羲叔道:“是!”於是君臣遂向東北而行。


    一路但見人民熙熙皞皞,都有怡然自得的景象,與別處不同。


    到了汪渚一問,果然就是。將近草堂,聽見裏麵有鼓瑟之聲。


    帝堯暫不進去,在外麵停了一會,等琴聲止了,剛要舉步,隻見一人行歌緩步而出,年約五旬左右,麵白無須,氣宇瀟灑,一見帝堯,便慌忙趨前施禮道:“來者是當今聖天子,草野書生,失迓失迓,死罪死罪!”帝堯急急還禮,說道:“先生何以知某來此?”善卷道:“天子儀表,與眾人不同,卷聞之熟矣。久聞聖駕南巡,山中別無他客,今見儀表又相像,所以猜著了。”


    說罷,就邀帝堯及從官等入內就坐。帝堯就將剛才所聞所見的情形,統統述了一遍,並極道敬慕之意。善卷聽了,非常謙讓。帝堯道:“某這番南巡,隻有三苗之國風俗最壞,差不多南方鄰近諸國多受了他的熏染。先生此地,近在咫尺,居然不為所動,非有大德感化眾人,何以致此。適才從西南來,看見一路盡是桃花,所有人民,亦都有文明氣象,朕想此地,真可叫作世外桃源了。”善卷又謙讓道:“卷何敢當此!不過平常想想,讀聖賢書,應該行聖賢之道。對於人民,能夠盡一分力,總應該盡就是了。”後來談談,又談到政治上及德行上去。


    善卷一番話,說得帝堯非常傾倒,五體投地,當下就北麵以師禮事善卷。善卷一定不敢受,禁不得帝堯固請,又經羲叔等再三說辭,善卷方始承認。自此之後,帝堯就在附近住下,無日不到善卷處去請教。


    一日,談到三苗國所行的政治,沒有幾年功夫,竟能夠風行全境,並且及於鄰國,效力如此之大,有點不可解。善卷道:“這個亦不難解的。古人有句話,叫作‘五穀者,種之美者也。


    苟為不熟,不如荑稗。’古來君主,口口聲聲,總說是行聖賢之道,尊崇聖賢,其實按下去,何嚐真能行聖賢之道。不要說不能自己躬行實踐,就是他所出的號令,所用的方法,亦都與聖賢之道相違背,不過將那聖賢之道掛在口中,做一個招牌罷了。上以是求,下以是應。所以滿天下的讀書人,個個都是讀聖賢之書,但是算起來,真正能學聖賢的有幾個?這個就叫作‘五穀雖美而不熟’,不但無所用之,而且徒然消耗了無數的財物、氣力與光陰,養成作偽之風而已。三苗的政治,雖與聖賢之道大相反背,但是他君臣上下抱定宗旨,一心一意,切實去施行,所以效力非常顯著。譬如荑稗,既經成熟,就可以暫充饑了。自古以來,講治道的很多,有的主張清淨無為,有的主張道德化導,有的主張尚刑名,有的主張重雜霸。主張各不同,美惡各不同。總而言之,能夠本了他的主張,切切實實去做,未有不成功,否則決不會得成功。不知帝意以為何如?”


    帝堯正要再問,忽見外麵遞到大司徒的奏報。帝堯一看,原來是考監明病重,群醫束手,要趕巫鹹回去,並請帝無事即速歸。帝堯到此,父子情深,不免憂慮,便想歸去,當邀善卷一同入都。善卷是個隱士,執定不肯。帝堯隻得將善卷現在所居住的山和地統統封了善卷,方才起身。後來這座山,就取名叫善德山。所謂地以人傳了,閑話不提。


    且說帝堯與群臣辭了善卷,急急言歸,一路上諸侯的迎送帝堯的尉勞,自不消說。一日到了西夏國,那國君出來迎接。


    帝堯細細考查他的政績,發現兩項大弊病:一項是貪。借口種種政費,專門搜刮百姓的財物,以供一己之婬樂奢侈,以至百姓困苦非常,怨聲載道。一項是武備廢弛。全國之中,兵甲不完,守備毫無;托名治國尚文德不尚武力,實則省了這筆用款下來,可以人自己之私囊,供自己之揮霍。當下帝堯不禁大怒,一則怒他的虐民;二則三苗在南方,早有異謀,其誌不校西夏逼近三苗國,人民困苦,必定投降三苗,是所謂為淵驅魚。


    武備廢弛,萬一三苗竊發,乘間北上,何以禦之?所以將那西夏國的國君,切實責備一番,使他改過。哪知西夏國君自以為是,竟無悛改之誌。帝堯不得已,乃下令廢他為平民。又叫老將羿率領兵士,將他的社稷宗廟統統毀去,那西夏國從此就亡了。帝堯這次率兵巡守,那三千個人到此地總算用了一用。


    西夏國既亡,帝堯亦就此匆匆歸去。到得平陽,不料考監明早已嗚呼。原來考監明人甚聰敏,而身體素弱多玻帝堯臨行時,既然限定他功課,叫他修習,考監明天性好學,孜孜不倦,加以父命,益發焚膏繼晷,盡夜不息,因此身體不免更差。


    後來又聽說帝堯在南方,患病甚重,來叫巫鹹,不免心中一急,病包加增。巫鹹又往南方,醫治不得其人,遂致不起。那時百姓知道了,都說帝堯教子太嚴之故,體弱多病之幼童,怎樣可以如此督責他讀書呢。後世記載上,便有“堯殺長子”之說,其實並非故殺呀。閑話不提。


    且說帝堯到了平陽,知考監明已死,父子之情,不免傷感,但亦隻能勉強遏抑。後來正妃散宜氏得生一子,取名叫朱,那考監明之死,便漸漸忘懷了。一日視朝,得到華邑的奏報,說道:“太華山上現在發現一條大蛇,六足四翼,甚為奇怪。查到誌書,知道這蛇名叫肥(蟲遺),現則天下大旱。究竟可信與否不可知。但既有此說,且關係天下,不敢不以奏聞。”帝堯看了,就向大司農道:“去年朕遇到洪崖仙人,曾說天有大變大災。現在果有此異物出現,不要就是旱災嗎?天數雖定,人事總不可不盡,汝去預備吧。”大司農答應,立刻發文書通告天下,叫他們修繕隍池陂澤,蓄儲水量,並修理種種取水之物,不在話下。


    一日,帝堯得到消息說道:“藐姑射山上,那四個老者又在那裏聚會呢。”帝堯聽了大喜,立刻輕車簡從的跑去。好在路不遠,不半日就到。走到半山,隻見一間草屋,外麵石上,坐著四個人,許由就在其內。帝堯慌忙上前,先與許由行禮,並懇介紹謁見三位太老師。許由介紹過了,一個白須老人是王倪,一個麵貌嵌奇古怪的是齧缺,一個矮小蒼髯、麵色如嬰兒的是被衣。當下帝堯都見過了。大家都讓坐,帝堯坐了,便細細地向四人請教,直談到日平西山,不覺五中傾悅,莫可名言。


    但是他們所談的。究竟是什麽話呢?不但做書的人不能杜撰,就是前代著書的人,亦不敢言,隻能記著幾句,叫作:“堯往見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陽,育然喪其天下焉。”如此而已。


    次日,帝堯又往求見,哪知王倪等都去了,隻剩了一個許由。


    許由道:“我們都是無事遊民,到處為家,隨意閑談,都不打緊。帝是有職守的,為了我等拋荒政務,未免不可,請帝回去吧。將來如欲相見,可往沛澤找尋,定當恭候。”說罷,亦飄然而去。帝堯亦隻得回歸平陽。好在四人的言論豐采都已親炙,既償夙願,亦不虛此一行了。


    轉瞬殘冬過去,又是新春。帝堯想:“洪崖仙人所說的大災期限漸漸近了,究竟不知道是何現象?”頗覺憂慮。一日,南交地方來了奏報,說道:“令丘之山出了一種異鳥,其狀如梟而人麵,四目而有耳,其聲顒顒,因此就叫它顒鳥。北麵雞山下,黑水中,出了一種鮭魚,其狀如鮒,而生彘毛,其音如豚。據土人說,這兩種東西出現,天—下必定大旱,曆試不爽。


    既然有所聞,不敢不奏。”帝堯一看,與那太華山的肥(蟲遺),正是一類,遂和群臣商議道:“照這個情形看起來,異物疊見,洪崖仙人所說的大災必定旱災了。百姓預防之法,不知如何?”大司農道:“臣早查過,都有預備了。”和叔道:“依臣所見,這個話還有點不像。旱災是半年多不降雨,才得成災,不會得專指春夏之交而言。現在已是春初,就使再兩個月不降雨,亦是常事,何得成災?”帝堯道:“或者是從春夏之交開始旱起,亦未可知。”自此以後,帝堯君臣五日不在憂危戒備之中,亦可謂苦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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