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突生意外,左元敏自己也是始料所未及,他腦中隨即想到“死亡”兩字,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但是他人在半空中,根本無力可借,而就算有力可借,在這樣的速度與力道之下,就是想借也借不了,幾乎已是束手待斃。


    眼見左元敏這一下撞在石頭上,立刻就有性命之憂,說時遲,那時快,便在此千鈞一發之際,穀中人身形一閃,後發先至,已經攔在前頭,兩手一抓,硬生生地將左元敏整個人架在半空中,腦門相距石塊,不過半尺之遙。嘴上同時說道:“臭小子雖然無禮,但是老夫說話算話,決不傷你一根寒毛。怎麽樣?服氣了嗎?”


    左元敏這一下死裏逃生,已是頭暈眼花,一時不能言語。穀中人冷笑一聲,將他往旁邊的地上一扔,待他臉色稍複,續問道:“怎麽樣?到底服不服?”


    左元敏一時無法起身,便賴坐在地上,說道:“不服,不服,說什麽也不服!”


    穀中人道:“你是可以不服氣,但是得說出個道理來。否則光是撒潑賴皮,不但於事無補,更隻會讓我看不起你。”


    左元敏裝著十分驚訝道:“這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還要說什麽道理?你是武林前輩,武功高強,我不過是個無名小子,手無縛雞之力。你用功夫對付我,我當然隻有挨打的份了,我不說不服,難道要說,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刮刮叫,前輩大發神威,小的甘拜下風嗎?”


    穀中人笑道:“好,就算你說的有理。”來回踱步幾回,續道:“其實剛剛我這一抓一甩,也不難避開,隻要你如此如此,這般這般……”連說帶比,詳細說明:如果有人抓向你的胸口,該怎麽回避,甚至怎麽回擊,又或甚至對方怎麽反應時,自己該怎麽見招拆招,這裏怎麽拗,那裏怎麽扭。


    他嘴上說不清,又叫來陸雨亭與之對招,將近花了半個時辰才解說完畢。最後才說道:“這招一套兩式,共有前後左右四種變化,加起來總共不過八種變化,並不怎麽難記。有個名堂統稱這一招,叫:”四通八達‘,你如果真的學全了,我剛剛這一抓,就抓不住你了。“


    左元敏知道他說來說去,就是要自己學他的武功,但是這與先前穀中人用強迫的方式有所不同,左元敏隻天真的想:“好,我就學上一學,看看管不管用。這可是你自找的,不是我巴著要學你的功夫。要是學了也不管用,正好拿來譏諷你,這就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在心中把剛剛所見者默想一遍,倏地站起身來,說道:“好,我就來使使這個叫什麽四通八達的,要是不管用,就趁早把這名字改一改。”


    穀中人道:“要是不管用,那也是你學藝不精。”左元敏冷笑一聲,道:“什麽便宜都讓你占了,那吃虧的還不是我?”穀中人道:“我就隻用剛剛教的那一招對付,要是用了你沒見過的,就算我輸了。”左元敏道:“好!”猱身上前。


    那穀中人一手伸出,果然便與剛剛所說的完全相同,左元敏右手探出,一抓一拗,也正是剛剛所學的那一招四通八達。穀中人“咦”地一聲,暗暗讚道:“好。”


    往後退了一步。原來穀中人見自己不過才教了一遍,左元敏這一抓一拗,手法方位,無不恰到好處,好似苦練了三個月一般,讚歎之餘,往後退去,想要看看這八種變化,他是否都能得心應手,運用自如。


    隻見那穀中人一邊往後退,一邊隨手指點,要引得左元敏盡展所學。而左元敏見招拆招,果然也沒讓他失望,待到八種變化全部使完,穀中人早已是驚喜連連,讚不絕口,心道:“不過是半個時辰的時間,他還隻是在一旁聽著看著,這一招的精妙之處,他已經十得七八,要是我再花點功夫實際喂招,點撥於他,他這一招隻怕三天就能學全了。”


    他心有旁鶩,隨手拆解,心中隻念著不能使超出範圍的招式,忽然左腕一緊,居然是左元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使勁拗了起來。接著隻聽得“啊”地一聲,左元敏撒手退開,一邊撫著痛手,一邊狠狠地瞪著穀中人。


    穀中人哈哈一笑,道:“怎麽樣?服了嗎?”左元敏道:“你使妖法,那不算!”


    穀中人道:“什麽妖法?”左元敏道:“你的手……會燙人!”


    穀中人解釋道:“那是內功,什麽妖法!”左元敏抓住他的話,說道:“你說過的,不能用沒教過的手法,你沒教過我內功,所以你已經犯規了,我贏了。”


    穀中人道:“內功存在體內經絡,一點一滴都是日積月累來的,我就是不用,它也自然而然地會保護我的身體,我想擺脫也擺脫不掉。你如果還不服氣,不就這麽吧,我教你們幾句口訣,你們依法呼吸吐納。你們也不用怕曠日費時,因為你們體內已經有我十幾年的內力修為了,你們練一個月,抵得上旁人練上一年,一年之後,當可以將我給你們的內力充分發揮,收放自如。要是還想要有所進展,那就要看將來用不用功了。”一番話,說給了兩個人聽。


    那左元敏還沒反應,陸雨亭已經搶著磕頭說道:“謝謝穀前輩。”左元敏一陣冷笑,淡淡說道:“陸兄,你確定他姓穀嗎?”陸雨亭道:“左兄弟,前輩並無惡意,你就別鬧別扭了。”言辭之中,頗有責備之意。


    左元敏道:“你想練就練吧,我可不願領他的情。”說著到一旁找了塊樹蔭下的石頭坐下,把頭轉了過去。


    穀中人不理會他,續道:“你愛練也罷,不練也行,那就看你要到哪一天,才可以從我的麵前出這穀去。”左元敏心中一動,那穀中人已經念了起來:“夫天地之初,本源於無,萬物生成,概出於陰。是故實本於虛,有後於無,男生於女,剛窮於柔。……”一直念了下去,陸雨亭低頭閉眼,用心記憶,左元敏則是外弛內張,表麵上裝做毫不在乎,心中亦是暗暗背頌。


    穀中人又念了幾段文字,最後才念道:“……是乎陰陽離合,中身廣明,廣明之下,名曰太陰。此經可謂……”念到這裏頓了一頓,心裏猶豫了一下,隨後神情篤定,微笑續道:“此經可謂‘太陰心經’。”又道:“以上我念的,便是太陰心經的總綱,有沒有什麽不懂的地方?”


    陸雨亭沉思了一下,說道:“前輩,這段經文說的是陽生於陰,有陰才有陽的道理。可是我爹曾經跟我說過,這陰陽是互生的,有陰就有陽,有陽就有陰,天生萬物,莫不如此。為何這裏卻說陰重於陽,不知道理何在?”


    這些問題,也正是左元敏想問的,隻是他此刻既然已經做足了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也隻好這麽繼續裝下去,反正陸雨亭有問題一定會問,要是沒正好問到自己想問的,那也隻好作罷。


    穀中人點了點頭,開口解釋道:“這也就是此經之所以寶貴,與與眾不同之處了。”來回走了幾步,這才續道:“其實天地間的道理,並不是陰陽相生的。你們看,天上有日,所以為陽,到了夜晚,便為陰了,是嗎?”


    陸雨亭道:“是啊,日盡繼之以夜,夜盡繼之以日,所以陰陽循環,生生不息,有陽即有陰,有陰便有陽啊。”穀中人道:“沒錯,我們所能見的,便是如此,但是在天地之外呢?”


    左元敏與陸雨亭都是一愣,心道:“天地之外?”陸雨亭道:“天地之外的事情,又有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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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穀中人不做正麵回答,隻道:“你們瞧,眼前陽光所照之處為陽,背陽者為陰,例如樹蔭,還是山洞之中,這些陽光所照不到的陰暗處,就是相對於陽光照耀處的陰,是嗎?”陸雨亭道:“沒錯。所以天下的東西,不是陰,就是陽。”


    穀中人道:“你這麽說隻對了一半,應該說天之道陽盡陰生。那麽陰盡陽會生嗎?”從地上隨手拿起一塊石頭,攤在手掌上,續道:“此刻在我的手上,有為陽,無為陰。”說著手掌握緊,使勁搓了幾下,那石塊裂為細碎粉末,從指縫中漏了下來。左陸兩人見他指力如此,無不暗暗納罕。


    隻聽得穀中人續道:“此刻從有到無,陽盡而陰生,那麽陰盡呢?”手掌攤開,虛抓幾下,又道:“天理不能無中生有,所以陰盡即是陰盡,陽未必順勢而生。”


    左元敏恍然大悟,若有所得地輕輕點了點頭。


    那陸雨亭仍是不解,瞧著穀中人發愣。穀中人沒瞧見左元敏的神氣,也不知他懂了沒有,於是指著地上自己的影子,繼續解釋道:“我站在太陽底下,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即為陰,簡單說一句,無陽即為陰,可是無陰未必有陽。雖然我們慣稱月為太陰,但是黑夜並非因為月出,而是因為日落。所以我們可以知道,陽立於陰的基礎之上。”怕兩人還不明白,更舉例道:“你們知道在皇宮裏辦事的太監吧?他們又稱閹人,就是說想要當太監的,必須把陽具割去,他們不能跟後宮嬪妃搞七拈三,皇帝也才能安心地便讓他們在皇宮內院裏麵進進出出。


    “好了,這些男子在經過閹割之後,陽去陰生,不長喉結,不生胡須,說話尖聲尖氣,皮膚也會變得柔細,不長肌肉。更有甚者,行為舉止忸怩,性子與一般男子大為不同,反而跟尋常女子相似。可是你說,要是反過來,女子經過閹割之後,會生出胡須,長出喉結,然後身材逐漸壯碩,言行舉止像個男人嗎?不見得吧?”


    陸雨亭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穀中人道:“既然天生萬物,無不出於太陰,所以我所要教你們的太陰心經,雖然名為太陰,但是由此初生少陽,然後太陽,最後歸到少陰,實在是一種無所不包的上乘心法,你們若是好好學習,縱使不能傳得全部,對你們的未來,也是大有助益。”


    一番話,陸雨亭聽得心癢難耐,忍不住插嘴說道:“若是前輩尚未收過徒弟,不知……”穀中人知道他想說什麽,打斷他的話頭,說道:“目前我還沒有收徒弟的打算,你我緣分,也僅止於此而已。命中有時終須有,未來的事情,未來再說。”


    輕咳一聲,清了清喉嚨,續道:“既是太陰心經,入門心法,便是從手太陰肺經開始練起。”於是便將這路經脈於人體所經,與經上所有穴位一一解說清楚,並開始解釋,如何呼吸吐納,氣沉丹田,又如何以意禦氣,搬運歸元。


    那人體經穴內息流動,在手太陰肺經來說,是以中焦為起點,先下行至大腸,然後返回回到胃部,經肺髒上巡喉嚨,接著才到第一個穴位“中府”,然後順著手臂內側經肘至腕,最後到達拇指的“少商穴”。然而練功乃是逆天而為,所以左元敏得要倒練回來,這一部份尤其注重收懾心神,抵抗外魔為最。穀中人於是同時便將如何凝心靜氣,如何屏除雜念的要領交給了他們,並解說萬一碰到不能收懾心神時,應該要做的處置。


    關於這一點,穀中人在解說時,不免要引來左元敏的譏諷,說他如果有辦法做到,今天就不會還待在這裏教人功夫了。那穀中人聽了並不以為意,隻說依他的修為,隻要一不小心,仍然會走火入魔,而且內力越強,走火的情況就會越凶險,所有練武之人,都應該以為殷鑒。


    穀中人解說完畢,便去搬了一塊巨石,放在山洞口邊,徑自坐上,閉目盤膝,打坐入定去了。左元敏瞧他有恃無恐,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瞧著一旁陸雨亭口裏念念有詞,一副專心致誌的樣子。存著姑且一試的心情,便找了一處靜僻的地方,依著穀中人的指導,開始嚐試練起內功來。


    左元敏依法施為,這才漸漸察覺果然有一股真氣,在他體內十二經常脈間到處遊走。原本不去理它也沒什麽感覺,開始練氣之後,卻自然而然地有點想要駕馭它的衝動。左元敏知道他每多練出一分內力,就能從那股真氣中,多收一分以為己用,不知不覺間,已經依照穀中人所傳之法,將手太陰肺經這一脈練了二三十回。他眼睛忽地睜開,卻見四處一片漆黑,抬頭望去滿天星鬥,竟然已經過了中夜。


    左元敏站起身來,但覺全身舒暢,精神爽利,四肢百骸彷佛都充滿著無窮無盡的力氣一般,心想:“這就是練了內功的感覺嗎?”想想不禁頗有成就感,四處跑跳了一陣,這才發覺自己這一下不但手腳靈便許多,也比較不容易氣喘流汗了。


    左元敏這一下越發感到對練武的興趣,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山洞邊上,望見那穀中人依舊坐在一旁石上,動也不動,心想:“他睡著了嗎?他此時距離山洞口這麽近,我隻要多用幾分力氣,說什麽也能跨進洞裏,就算隻是一步,那也是我贏了。”


    又想:“不過我若繼續留在這裏,那穀中人一定還有別的功夫教我,可是這人陰陽怪氣的,未必安著好心,說不定……”胡思亂想一陣,心下頗為躊躇,走到山洞旁停了下來,委實難下決定。


    忽然間耳邊有人聲輕輕說道:“小耗子跑到了洞門口,要進又不進,想走又不想走的,到底還是膽小如鼠哇!”聽這聲音,分明便是穀中人的聲音。左元敏向他瞧去,見他雖仍是一動也不動端坐石上,心中卻知道一定是他在搞鬼,不覺有氣,當下快步往前而去,走到穀中人麵前,高聲說道:“喂,剛剛你在說誰?”連叫了幾聲,那穀中人依舊維持原姿勢,眼皮連抬都不抬一下,彷佛死了一般。


    左元敏心念一動,口中喝道:“居然敢裝神弄鬼戲弄我,看招!”手上一抬,做勢佯裝攻擊,腳下用勁,卻同時往另一方的洞口跨去。


    那穀中人所坐的位置就在山洞口,左元敏此刻要進山洞,隻需三步並作兩步,但見他一腳竄出,另一腳就要踏入,忽然一顆小石子破空而至,“啪”地一聲,正好撞在他左腿的“伏兔穴”上,左元敏但覺下身一麻,一隻左腳就此抬在半空中,半點不得動彈。


    左元敏又驚又怒,大聲嚷道:“喂,你幹什麽?快放開我!”穀中人像聾了一樣,紋風不動。左元敏知他故意要整自己,嘴上也就不再客氣,開罵道:“你不守信用,用了沒教過的招數對付我,我警告你現在就馬上放開我,否則的話,哪天我就到江湖上去給你張揚,說你言而無信,是個卑鄙小人!”想想不對,又道:“難怪你不敢說出自己的真實姓名,原來早就算好有這麽一天,一切都安排好了退路,當真是無恥至極!”罵到後來,越說越難聽,可是那穀中人充耳不聞,從頭到尾相應不理。


    左元敏叫罵了一陣,直到月偏西落,但覺口幹舌躁,喉痛聲啞。心想就算這麽罵到天亮,隻怕他也是不動如山,還不如省些力氣,以待天明。便在決定閉嘴的同時,左元敏情不自禁地望了穀中人一眼。


    還好,他還是那個姿勢,一副睡死的樣子。


    果然,那穀中人一直待到了天色大亮,這才睜開雙眼。見到左元敏就站在一旁,佯作驚奇道:“咦?你怎麽站在這裏?怎麽不能動啦?難道你站了一夜嗎?”


    左元敏站了兩個時辰,兩隻腳又酸又痛,此刻隻想好好地坐下來讓兩條腿休息一下,不好跟他多作爭辯,隻沒好氣地道:“你不必再裝了,是你把我定在這個地方的,還不快幫我解開穴道。”


    穀中人佯作恍然大悟狀,道:“原來是被人點了穴啦,被點中了哪裏?要是不知哪裏的穴道被封,我也解不開。”左元敏耐著性子道:“好象是在左大腿外側…


    …”說著說著,忽然右腳動了一下,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往仰倒,當場摔了個四腳朝天。穀中人見狀大樂,哈哈笑了起來。


    左元敏掙紮著起身,這才發覺穴道已解,隻是兩腳又酸又麻,連站都有困難,趕緊又找了個地方坐下。穀中人笑道:“穴道被人用內勁封住,除了可由外力施術解穴之外,被製者本身亦可使用自身的內力去衝開穴道,當然,這其中的難易程度,跟點穴者與被點穴者,他們彼此間的內力修為有關,都常是一種相對的關係。要是點穴者使用的內力不強,就算不刻意去解開穴道,人體本身的氣血循環也能夠逐漸衝開。”


    左元敏這才知道穀中人內力不但強勁,而且收發自如,竟然拿捏得如此精準,要讓自己站到天亮。他心中佩服,嘴上仍道:“這一下你可是不打自招了吧?居然用沒教過的招式對付我。”穀中人道:“我確實是不知道,你為何會被人點穴站在這裏……”


    左元敏嚷道:“睜著眼睛說瞎話!你的武功既然有那麽高強,難道說有人就在你身旁出手,你居然會渾然不知?”穀中人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我昨夜作夢夢到有一隻小耗子,在我身旁爬來爬去,是想進洞裏,卻又不進,窸窸窣窣地擾人清夢,於是乎我拾起一塊小石頭扔牠,那可憐的小家夥哼唧一聲,這才安靜下來,我也才能一覺到天亮。難道說……”指著左元敏,神色古怪。


    左元敏當然知道穀中人拐過彎來罵他,“哼”地一聲,轉過頭去。穀中人哈哈一笑,道:“要閃避人家的暗器攻擊,其實是有好幾個方法的……”便在此時,陸雨亭也已經出現,穀中人招他過來,說道:“你來得正好,我今天要教你們一招比較難的。看清楚了……”說著手腳並用,親身試演了一遍。兩人隻覺得眼前一團人影動來動去,完全瞧不清楚招式,尚自錯愕間,穀中人已然收勢而立。


    穀中人道:“你們瞧不清楚不要緊,我隻是藉此告訴你們,使用此招速度是越快越好,最少要像我剛剛那般的速度,方能發揮其中最大的奧妙。”說著,放慢速度,又試演了一遍,詳細解說,哪裏該快,哪裏可慢,哪裏又該配合運氣調息,哪裏又該收發內勁。最後仍是由陸雨亭上場實地操演,穀中人一旁指導,左元敏雖然還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實際上兩隻眼睛不曾片刻離開過兩人身上。


    便這麽一個教,一個學,一個在旁邊“偷”學,直到了日偏西山,穀中人這才算將這一招教得完全。末了便道:“這一招有個名堂,叫‘趨吉避凶’,你們每日練上兩個時辰,大約三個月後,就能有小成了。那時碰到暗器不但不用閃避,說不定還能攔它們下來。”


    左元敏忽道:“光是這招還不行吧?手上得同時使‘四通八達’才夠用吧?”


    穀中人聽他頗能融會貫通,心中歡喜,但是嘴上還是淡淡說道:“你們要真學得全了,有七成火候,光靠這一招,放眼武林,絕對是閃避的人多,能夠接招的人少。


    武功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看個人。能夠發揮多少威力,那要看你們的用功程度,還有悟性而定,不能一言蔽之。”


    左元敏心下同意,但也是口是心非地道:“你說的大致不錯,但如果師父領錯了門,徒弟就是悟性再高,也是白搭。”


    穀中人莞爾一笑,搖了搖頭,不再說話,縱身躍起,幾個起落,又回到山洞口的岩石上,盤膝坐定,閉目養神去了。左陸二人相視一眼,很有默契地分工合作,埋鍋造飯。飯菜備妥,陸雨亭便照往例,會給穀中人送飯,事之如師,左元敏雖然冷眼旁觀,但還是會刻意幫他準備菜肴。


    原來陸雨亭在家時便是個少爺,什麽燒菜煮飯,他根本一竅不通,在左元敏出穀尋藥,由陸雨亭照顧穀中人這段期間,兩人吃的都是穀中人先前存放的幹糧,偶有碰到生火烹調,食物不是半生不熟,就是又生又熟,但是為了活命,兩人也隻好湊合著吞下去。


    而左元敏從小清苦,燒水煮飯的活兒,是他早就做得慣的了,後來雖給雲夢收養,但是在生活上,卻是左元敏在幫雲夢打理一切,像是燒菜,準備點心,他樣樣在行。所以說是分工做飯,其實陸雨亭做的都是劈柴生火的粗活,真正的大廚,還是左元敏。


    所以若不是左元敏也一道煮了穀中人的飯菜,陸雨亭是拿不出東西孝敬他的。


    陸雨亭當然知道這一節,想他也不是那麽斬釘截鐵的要拒絕穀中人,所以私底下抓著機會,便會充當說客,希望他能好好地跟著穀中人學藝。


    那陸雨亭的用心左元敏也知道,更因為像這樣的機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當然想能多學多少是多少。那左元敏一方麵本來就不是全盤地排斥,一方麵也替陸雨亭考慮到了他的權益,心中立場的動搖,幾乎是難以避免的了。


    於是情況便成了:白天,穀中人傳授武功給陸雨亭,左元敏則在一旁偷學;到了晚上,便成了左元敏的“實習”時間。他每夜都利用白天所學,實地地出手偷襲穀中人,以爭取提早出穀的機會。當然,左元敏自然每次都是铩羽而回。


    時光荏苒,不知不覺間,左元敏困在穀中已經一個多月有餘了。期間穀中人會每天固定教授兩人一招新招,而他先前教過的招式,則是一概不給複習,也不讓發問。實則一天一招的進度,兩人也是吸收都來不及了,誰也沒空去問之前的疑問。


    這一天清早,兩人又習慣性的來到山洞前會合。穀中人道:“截至昨天為止,我已經教了三十六招了,這三十六招正好一套,式式相連,而且首尾呼應,不過我教你們的時候,是隨性的,沒有依照原本的順序。雖然臨敵應變的時候,得見招拆招,順序不是很重要。不過你們既然學全了,就應該要知道正確的順序。”


    他頓了頓,續道:“這一套式名叫‘秋風飛葉手’,名稱雖然詩情畫意,但是你們練過也知道,其中不但包含了拳掌指爪,還有刁手、掛槌等等各種手法,這些還隻是上盤。下盤部分,則有踢踩蹬踏等各種腳法、甚至步法、身法,實是包羅萬象,博大精深。”連說帶比,試演各種基本手法步法,一直說到最後“博大精深”


    四字時,忽然歎了一口氣。但這股神情一瞬即過,接著馬上說道:“這第一招是起手式,叫‘風行草偃’……”開始次第介紹起所有的招式名目,這些都是兩人之前曾學過的,所以一聽就懂,一懂就記起來了。


    隻聽得穀中人滔滔不絕地介紹下去,直到第三十六招“野火燎原”說完,接著更道:“我穀中人恩怨分明,受人恩惠,定思圖報。我這一套‘秋風飛葉手’頗有威力,以此報答你們的搭救之恩,也不算太寒酸。不過要是再多教下去,那我可就不太劃算了。雖然這秋風飛葉手,最少也要傳習三年五年,方能有小成,不過我也算是教全了,從次以後我們兩不虧欠,從前的事,咱們誰也別再掛在心上。”


    那左元敏原本就不認為有恩於他,更甭提想要他的報答了。所以聽到穀中人想要以一套秋風飛葉手來撇清關係,心中也沒有多大反應,倒是陸雨亭欲言又止,一副頗不以為然的樣子。


    隻聽得穀中人續道:“本來半點功夫不會,旁人不會防備你,倒也無性命之憂,但像你們這樣半調子地練了一個多月,說不定一踏入江湖,仗著自己年輕氣盛,到處招惹是非,多管閑事,不用半年就給人殺了。你們兩個雖不是我的徒弟,但不管怎麽說也是學了我的功夫去,要是讓人知道秋風飛葉手居然這麽容易栽在旁人手下,那我的麵子也要丟光了。所以你們要出穀去,可以,但是要先經過我這一關。”


    左元敏大吃一驚,忙道:“你有沒有搞錯啊?我們的武功怎麽比得上你?要是一輩子過不了你這一關,那豈不是要讓你關在這裏一輩子?”穀中人道:“要考驗你們,我自然不會出全力,更不會說要你們打敗我才能出穀。我的意思是,你們要有相當的火侯,我才能放心讓你們出去。”


    陸雨亭則道:“既然前輩這麽不放心我們,不如多教我們幾招其它的武功,也好……”穀中人道:“你說的不錯,多學幾套應用上會方便不少,但是我說過了,教得太多我就吃虧了。其實你也可以將你先前所學的功夫拿出來應用,要過我這一關,並不限定使用我教的武功。”說來說去,就是不願再教。


    左元敏道:“你還是沒說清楚,要是我們一直沒有通過考驗,那便如何?”穀中人無可奈何地道:“這個地方既然給你們知道了,那就已經不是秘密了。所以我打算在三個月之內離開這裏,到時你們如果沒通過我的考驗,那我隻好請你們把武功還給我。”


    那左元敏不知何謂“還”功夫回去,陸雨亭可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臉色一變,說道:“前輩,難道說……你要……”不自覺心跳加速,不敢妄下斷語。穀中人道:“沒錯,要是真有必要,與其讓你們在外被人打死,還不如讓我廢去你們的武功,讓你們當一個平平凡凡的人來得好。免得我報恩不成,還要背上恩將仇報的罪名。”


    那陸雨亭心想,要廢一個人的武功,不是用重手斷人的琵琶骨,就是要用內力截斷人的經脈,不管哪一種,被廢武功的人,想要再練回一身功夫,那可是比登天還難,就以一個練武的人來說,那還真的變成了名符其實的廢人。他當場臉色大變,情不自禁地望了左元敏一眼。


    左元敏雖不知此中關節輕重,但也聽得懂一個“廢”字,既然曰廢,那還有什麽好事?怒氣上衝,開口道:“自始以來,我們兩個從沒要求過你什麽,要教我們武功,那也是你說的,如果學不好,還要要回去,又是你說的。什麽都是你拿主意,把我們擺在哪裏?要這麽說來,我們當時還不如救你的好,呸!學這什麽爛武功,也不知管不管用!”越說越激動,最後幹脆批評起穀中人的武功來了。


    他這話才說完,忽然眼前一花,穀中人倏地閃身過來,直往左元敏身前而來。


    左元敏反射性地往後一縮,兩手一架,使了一招“招蜂引蝶”,將穀中人的來勢盡數攔住。穀中人低喝一聲,迅猛無倫地繞到左元敏身後,左元敏更不轉身,開步向前急跨,左手握拳往後揮去,右拳虛握,沉肩墜肘,蓄勢待發。


    左元敏這一拳精準的往穀中人左邊的太陽穴揮去,無論方位手法,莫不恰到好處。穀中人心知這一招“後羿射日”左手這一崩不過是前招,右手那一拳才是厲害所在。身子一矮,又往左元敏左邊竄出,連消帶打,兩手伸手疾點。左元敏知道這是秋風飛葉手裏的一招“落葉飛花”,當下應了一手“四通八達”。這些武功招式都是穀中人所教,穀中人見左元敏一起手,就知道他要使出什麽招式,他就是閉著眼睛也能拆招,不待他招式使老,立時應了一招。


    兩人倏地以快打快,霎時拆了十來招。左元敏自從練了內功之後,不但身手一日比一日靈活,而且耳聰目明,思慮清楚,都更勝往日。此刻他打得興起,穀中人在他體內那一股十多年的內力修為,亦逐漸被悄悄喚醒,出手毫不需要思索,勁道更是一分強過一分。隻是轉眼間三十六招就已使完,左元敏猶豫一下,迫不得已重使前招,忽地心想:“我為什麽要猶疑這一下?我重不重使前招,於穀中人來說,根本沒有區別,這些招式他不知已經練了幾年,每一招都是舊招!”


    他想到這裏,心中頓時涼了半截,明知招式重複難以避免,還是下意識地往上加了一份力道。旋即又想:“比內勁耐力,我差得遠了。論招式,我身上所會的武功,卻又都是他教的。初時他想試探我的能耐,還會多留幾分餘地,等到我一次又一次地重複出招,遲早會出現讓他挑剔的地方,到那時我全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全都讓他看透了,哪有翻身的機會?”


    他腦袋不停地思索,手底下也沒閑著,眼見第二輪三十六招又要使完,不禁心慌意亂,耳裏卻聽得穀中人笑道:“小子,你練得不錯啊,隻要再多練個五六年,江湖上就會有你這一號人物啦!你說管不管用。”


    左元敏分不清楚是褒是貶,想要回嘴幾句,才發現根本無法像穀中人那樣,可以一邊催動內勁,一邊還開口說話,當下咬緊牙關,更發狠勁。穀中人嘖嘖連連,不再說話。


    轉眼左元敏一招“野火燎原”使出,心中忽想:“這是第四次了。”知道自己所出的每一招,對方都了若指掌,不知不覺間,也開始露出疲態了。這樣細微的心理變化,與他交手的穀中人立刻察覺,哈哈笑道:“怎麽?打算投降了嗎?”


    左元敏聽到穀中人的奚落,不知怎麽著,又惹得他心底頑強的個性倏地抬頭。


    說也奇怪,左元敏原本的性格還算內斂,待人也相當仁厚,如此容易受人刺激,還是他生平頭一遭。說的準確一點,就是不知怎麽著,他看穀中人就是很有意見,不知不覺就是想跟他作對。隻聽得他“哼”地一聲,體內真氣流轉,一掌便往穀中人麵前拍去。


    左元敏這一拍,並不屬於“秋風飛葉手”裏的任何一招,其中發勁的方式源自是“後羿射日”,但是拍掌的手法則是變化自“玉樹流光”與“夜露凝香”兩招。


    隻是這些招式每一招都是經過幾代人士千錘百煉而來的,左元敏一加更動,創新是創新了,但是意想不到的破綻也就隨之而生了。不過穀中人卻十分欣賞他這般的應變,刻意舍棄他的破綻不去攻擊,同時一掌按來,正麵地接了他這一招。


    隻聽得“碰”地一聲,左元敏往後退了三步。穀中人道:“還不壞嘛!”左元敏一隻手臂酸得差一點抬不起來,但還是說道:“你也不賴呀!”順勢滿場遊走,毫不停步,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心中不禁歡呼道:“對呀!”繞著穀中人不停打轉。


    穀中人道:“改打遊擊戰?很好,讓我看看你的能耐。”果見左元敏見隙則進,一沾即退,這般打法耗費體力劇烈,穀中人很想知道左元敏心裏打的什麽算盤,下手又要比剛開始的時候,輕了三分。


    但見左元敏發起狠來繞著圈子狂奔,漫無目的,毫不節製。穀中人越瞧越不滿意,猜想:“這小子開始敷衍起我來了,看樣子若不給他一點苦頭吃,他還以為我在跟他們開玩笑。”這個念頭才在他的腦中轉過,忽地一眼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山洞口附近,穀中人心念一動,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他瞧破左元敏的意圖後,反而釋然起來,不但不忙著教訓左元敏,還刻意幫著將他引導到更近山洞口的地方,同時睜大了眼睛,準備瞧瞧他這次要玩什麽花樣。


    因為之前兩人的協議仍在,左元敏可以選擇是要經過穀中人的考驗,由穀中人首肯讓他離開;還是在穀中人麵前踏進那山洞一步。兩者都能夠讓他離開這山穀,所以左元敏此刻便是打著後者的算盤。


    那左元敏見已如願將自己的位置,移到山洞口附近,自忖穀中人可不是省油的燈,這樣明顯的意圖,不可能到此地步,穀中人還有不明白的道理。當下化暗為明,不再遮掩,右足一蹬,便往山洞竄去。


    穀中人哈哈一笑,道:“喂!你未免太心急了吧?”身形一閃,攔在他麵前。


    左元敏左手高右手低,一快一慢,一陰一陽,往前按去。穀中人見他這一招“撲朔迷離”使得有模有樣,頗得其中三昧,雖然已經是第四回看到他出這一招,但為表嘉許之意,不願在這一招上打敗他,身子一側,讓了一招。


    左元敏一招搶先,接連出手,連綿不絕,更往前邁出兩步,距離洞口已不足三尺。穀中人拆了兩招,心中才想道:“是時候了。”忽見左元敏一掌斜斜兜來,樣似“野火燎原”,穀中人心道:“你這一招走樣了,讓我教你個乖。”五指虛拿,便往他左臂上抓去,左元敏兩手忽然一錯,“啪”地一聲,正中穀中人的手腕。


    本來依左元敏此時在武功上的造詣,想要傷穀中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而就是想要一招打中他,那也是難如登天。所以他這一下拍中穀中人的手腕,別說穀中人大吃一驚,就是左元敏也相當驚喜。原來他這一下子,並非是穀中人傳他的秋風飛葉手,而是他偷學自雲夢的武功。


    其實說是偷學,倒還不如說是有樣學樣。那雲夢每每新學招式,總會在隨後的一段日子當中,不斷地反複練習,以求熟能生巧,融會貫通,然後再從中擷取自己有用的招式手法,去蕪存菁,以為己用。所以左元敏常有機會,在一段時間之內,重複地瞧著雲夢練習同一招式,雖未存心要偷學,但是久而久之,也瞧熟了不少。


    雲夢知他不會武功,也不以為意,甚至覺得旁邊有人看著,比較不會寂寞,更何況左元敏常在適時叫好,更讓雲夢覺得窩心。


    如今左元敏因為一次不經心地變化前招,結果讓穀中人也跟著變招接招。這給了他一個靈感,就是那穀中人一直認為自己不會武功,因此一定會以他所教的“秋風飛葉手”來響應所有的攻擊,所以如果出奇不意地使出別招,就算不能因此致勝,最少嚇他一嚇也好。


    左元敏姑且一試,竟然奏效,不由得喜出望外。原來就是雲夢在穀中人麵前親手試演這一招,也未必能夠打中穀中人。隻是穀中人先入為主的觀念想著,自己這一招這麽去,左元敏一定要用哪一招這麽來,完全沒考慮到他居然會用別的功夫對付。這會兒突然中招,是又驚又怒,雖然以左元敏的功力,尚無法傷到他,但是讓一個才入門練功剛滿月的小夥子,打中腕上要穴,卻是前所未有的事。


    他不明究裏,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著了道兒,右手一翻,便要去抓左元敏的手腕,至於用的是不是秋風飛葉手裏麵的功夫,他也已經顧不著了。


    穀中人這一抓,左元敏隻能用“玉樹流光”或“萬壑聽鬆”兩招得解。穀中人對於這兩招的其它變化早已了然於胸,早早準備妥當,隻要左元敏發出前半招,他立刻就能搶在前麵,將他拿下,扳回他的顏麵。


    隻是人算不如天算,左元敏不退反進,身子一側,縮腕抬肘,直往穀中人胸口撞去。穀中人大吃一驚,他這下可瞧清楚了,左元敏使得居然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九星七曜大法”,他知道厲害,直覺上了大當,大喝一聲,連忙運勁於臂,奮力向外推出。


    他這一發勁向前,發覺前方空空如也,居然沒有接到什麽內力,心中電光石火地閃過一個念頭:“他若真會‘九星七曜大法’的話,那他就是武林中的一流好手了,怎麽能聽我要脅,受困於此呢?他還不過是個小鬼,這一下隻是裝模作樣罷了,我這兩掌推出,豈不是要將他打死了?”


    心中略一遲疑,掌緣已經帶到左元敏胸口前,穀中人收勢不及,隻得將掌勢往一邊偏去,掌力打在一旁的岩石上,發出“碰!碰!”兩聲巨響。饒雖如此,那帶起的掌風依舊刮到了左元敏身上。左元敏抵受不住,身子往後飛了出去,摔在地上。


    穀中人心中一驚,連忙上前,伸手扣住他的手腕,查探他的脈搏,得知他雖然受到了震蕩,但是應無性命之憂,立刻揪住他的胸口,一把抓起,臉色一變,厲聲道:“說,這九星七曜大法是誰教你的?你和李永年是什麽關係?”


    那左元敏被他這一掌震得七葷八素的,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到他劈哩啪啦地念了一堆,待意識稍微清醒了一些,這才道:“你到底在說什麽?我根本聽不懂,什麽三七二十一,九七六十三的?我不過是這樣隨便一抓一撞,像隻猴子似的,還能有誰教我?還有,誰是李永年?”


    穀中人毫不放鬆,逼問道:“不可能,天底下沒有那麽巧的事,這樣的手法,分明是……”說到這裏,才發覺左元敏這一下隻是樣子像而已,其餘的發勁方法、力道,通通不是那回事。隻不過他年輕時曾經吃過這九星七曜大法的虧,所以這會兒縱使隻是杯弓蛇影的神經緊張,到底還是想要確認一下比較妥當。忍不住問道:


    “你到底姓什麽叫什麽?”


    左元敏道:“我不跟你說過了,我姓左。”穀中人道:“你這小子狠有些古怪,若不從實招來,小心自討苦吃。”


    左元敏道:“我說穀前輩,你是前輩高人,武功高強,這都是我已經知道的了。


    就是不曉得你曾經說過話,到底算不算數?”


    穀中人道:“你不必說話激我,我說過的話自然算數了。”左元敏道:“那好,還請穀前輩往自己所站的地方瞧瞧,我現在人是在山洞裏麵呢?還是在山洞外頭?”


    穀中人一愣,隱隱感覺到不對,情不自禁低頭看去,接著又抬頭往上看,橫看豎看,自己都算站在洞內,他背向洞口,那眼前的左元敏自然是在洞內無疑了。


    穀中人瞧清楚情勢,想起昔日與他的約定,除了自怨一時大意之外,不知說什麽好。左元敏扶著山壁站起身來,笑嘻嬉地道:“抱歉了穀前輩,你曾經說過,隻要我贏了你,你就要送我出穀,而且絕不傷我一根寒毛。所以從現在起,我已經是個自由人了,什麽‘不從實招來,就是自討苦吃’的話,還是收起來,趁早別說了吧!”


    穀中人將臉一沉,說道:“小子,剛剛我那一掌,已經傷到你了,你知不知道?


    要是你留下來,我還能教你內功自療之法……”左元敏麵露難色,說道:“穀前輩,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不是擔保過絕不在練武的時候傷我的嗎?你一下子連輸兩場,真的……我真的不知該說你什麽才好了……”穀中人聽了不禁為之氣結。剛才他若不是掌下留情,左元敏此刻早已經見閻王去了,哪裏還有他說嘴的餘地?


    可是左元敏說的,畢竟都是事實,倒也不容易反駁。穀中人又窘又怒,隻道:


    “那麽你覺得應該如何?”


    左元敏道:“還是請前輩現在就教我內功自療之法,否則我要是傷重不治,那前輩豈不是自毀承諾?成了言而無信之徒?這對前輩的名聲隻怕不太好聽。”穀中人見這虧是吃定了,幹脆豁了出去,說道:“好,我這就教你。”


    於是便將太陰心經裏的“療傷篇”解說給左元敏聽,最後並說:“這療傷篇的心法,需要配合太陰心經其它的運功法門,也就是說,本身太陰心經的內功越強,所能療傷的範圍也就越大。這太陰心經你不過練了各把月,隻學會了十二經常脈的基本運功法門,至於奇經八脈則是一竅不通,所以這療傷篇也就有大半,對你來說根本派不上用場。你……不覺得可惜嗎?”


    左元敏道:“前輩,這太陰心經原本就不是我的,得而複失,也沒什麽好可惜的。隻要能夠全身而退,那也不算吃虧。”穀中人搖頭歎息,說道:“你這小子,根本什麽也不懂。”左元敏漫不在乎,道:“什麽都不知道才好,知道太多,反而傷心哩!”


    穀中人心灰意懶,不想再跟他多費唇舌,擺擺手道:“你走吧,以後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幾十天來的等待,今天終於達到目的,左元敏聽到他這麽說時,心中雖然歡喜,但竟也頗有些悵然。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回頭,朝著穀中人再拜道:


    “多謝前輩成全。”穀中人毫不領情,徑自走出洞外。陸雨亭站在洞口,與左元敏笑了笑,擺擺手,尾隨穀中人去了。


    那左元敏站在原地,直到兩人的身影轉過樹叢,再也瞧不見了,這才轉身續往洞內邁步而去,心中卻忽然想到:“都經過一個多月了,夏侯如意應該已經離開這裏了。既然在時效上失去了意義,為什麽要這麽堅持,非要提早離開這裏不可呢?”


    這個問題,就連左元敏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自己並非不想學武功,反過來說,還是真的想學,這會兒不但正好有人要教,而且還是上乘的武學,這般搞法,豈不是南轅北轍,越走越回去了嗎?左元敏不知不覺地長籲了一口氣,續往山洞的另一個出口前進,最後他從另一邊的洞口出來,回到了上次才走過一次的河穀。


    左元敏循著上次的足跡,走原路雇船過河。來到下遊的小村莊時,天色尚早,回到當初借宿的農家詢問夏侯如意的下落,果然不出所料,夏侯如意在這裏沒待幾天就走了。左元敏致謝出來,在村莊四處探訪,到了傍晚,仍一所獲,隻得另找地方借宿了。練了幾遍太陰心經的療傷篇,便早早入睡。


    第二天左元敏又尋了半天。這村莊就這麽一點點大,每一處地方幾乎都給他走遍了,還是找不到夏侯如意的下落,心想當初自己都跟她說了,要是七天之內沒自己的消息,就請她自行離去。如今都一個多月了,她依言而行,一點也不意外。


    左元敏想想也是,於是更往村外而去,到了山路岔口,心想往南的尉城自己已經去過了,不如便往西到處走走,便選擇了往西的山路。複往前行不久,後頭馬蹄聲響,左元敏待到聲音接近,反射性地往路旁閃避,以便讓馬先行。


    隻聽得那馬蹄翻飛,更不停步,颼地一聲從左元敏的身旁竄過,速度飛快,匪夷所思。左元敏心中忍不住讚道:“好家夥!”想那馬匹神駿,倒要看看馬上乘客是何等人物。抬眼望去,但見馬鬃鬣鬣,馬轡馬鞍俱在,就是少了個騎乘之人。左元敏心中納罕,馬匹飛快,轉眼已然隱沒在前方樹林當中。


    左元敏往身後望去,呆立半晌,不見有什麽人追上來,不由得心想:“這馬兒不可能沒有人的,也不知為何,牠的主人竟然讓牠在這山裏到處亂跑。”


    胡思亂想一陣,更往前行。又走了好一會兒,左元敏幾乎都要忘了這件事情,卻隱隱聽得前方似乎有馬匹嘶鳴聲。左元敏心念一動,循著聲音急往前行,不久在前方山坳中,發現有匹馬在一處矮樹叢中左衝右突,像是給什麽東西困住了。左元敏再往前去,仔細一瞧,這才察覺眼前這匹馬,正是剛剛從他身畔奔過的那一匹。


    當下加快腳步,急往前去。


    左元敏練了功夫之後,手腳靈便了許多,沒幾下就竄到了那匹馬附近,就在那瞬間,他忽地聽到有野獸的低吼聲,一個轉身,往另一邊的樹幹上一躍,兩個起落,攀上了枝幹。


    他居高臨下,要先搞清楚整個狀況。隻見那匹馬陷在矮樹叢中,馬頭上韁繩的另一端,正巧纏在一旁的矮樹叢上,控製住了馬匹的自由行動。樹叢外有一頭大黑狼,來回踱步,低吼哞嚎。左元敏心想,大概是這匹馬兒在路上碰到這頭攔路狼,一時荒不擇路,衝到這矮樹叢來,結果轡頭韁繩讓樹枝給纏住,動彈不得。又見這頭狼的體型比一般的野狼都還要來得大,兩隻眼睛好似發著淡淡藍光,心中倒是有點害怕,懷疑牠說不定是這山裏頭的妖怪,否則哪有長得跟隻大蟲一樣大的野狼。


    隻見那頭大狼倏地撲向那匹駿馬,直往馬頸而去,那左元敏還來不及驚叫,那匹駿馬身子一側,轉過馬尾,飛起雙蹄,正好踢中那頭大狼。左元敏心裏才大叫一聲:“好!”卻見那頭大狼在半空中轉了一身,輕輕巧巧地落在另一邊,彷佛一點傷害都沒有。不過很明顯的,那匹駿馬已經受到相當程度的驚嚇,在矮樹叢中不斷來回拉扯,希望能早一點掙脫韁繩的控製。


    左元敏見這景況,不禁心想:“這馬兒受到韁繩控製,遲早被這頭大狼弄得精疲力盡,簡直是有敗無勝,就算拖到晚上,情況也隻是這樣。”心裏頗想幫幫這匹神駿的馬兒脫離苦海,可是隨即又想:“我赤手空拳,一件武器也沒有,要如何趕走牠呢?”


    尋思之間,那頭大狼又發動了幾次攻擊,隻是那匹馬兒還是非常頑強抵抗,兩者一時之間僵持不下。倒是左元敏知道時候一久,情況就會對馬兒逐漸不利,在樹上四處看看找了根合用得枝幹,奮力一拗,將它連同樹葉一起折彎了下來,枝幹基部連著樹幹,藕斷絲連,頗有韌性,一時拉扯不斷。耳裏忽然聽到一陣嘶鳴聲,卻是那頭大狼張口咬住了那匹馬的後頸,四爪齊施,整頭狼都要站上馬背上去。


    左元敏大駭,想也不想,看準方位,便往馬背上跳去,同時飛起一腳,一招“風起雲湧”便往狼身上招呼而去。那頭狼似乎有所驚覺,竟在千鈞一發之際,鬆開牠的尖牙利嘴,往一旁躍開。左元敏坐上馬鞍,並不追擊,連忙伸手去扯韁繩,可是另一頭不知纏住了什麽,一時無法拉開。便在此時,那頭大狼又撲了上來,左元敏急忙伏低身子,狼爪從他背上掠過,抓破衣物,擦出了幾條血痕。


    左元敏但覺背上涼涼的頗為通風,又有輕微的刺痛感,知道自己被那頭大狼抓傷了。心中雖然又驚又急,但還是打算先放走馬兒才是上策。隨即一躍而下,落在馬匹韁繩所纏住的地方。他先是奮力一拉一扯皆不能下,幹脆運勁發掌往樹叢推去。


    隻聽得“喀啦”一聲,首當其衝的樹幹攔腰傾倒,樹葉亂飛,左元敏大叫:“乖馬兒,往後拉,快往後拉!”那匹馬兒竟然似乎聽得懂人話,四腳同時用力,低頸拉扯,隻聽得“嘩啦”一聲,又是一陣樹枝樹葉亂飛,韁繩已然脫離。


    便在同時,那頭大狼直往左元敏撲來。左元敏苦笑道:“把氣出在我身上啦!”


    前弓後箭,一招“後羿射箭”便往前打去,那頭大狼居然像是懂得見招拆招一樣,空中一個扭腰翻身,硬是避了開去,同時狼爪伸出,往前剪來。左元敏見牠這一下連消帶打,是相當高明的功夫,忍不住叫了一聲:“好!”就地滾開。


    左元敏連忙翻身站定,與那頭大狼對峙著,忽然瞥眼見到那匹馬兒就站在道旁,並未離去。左元敏目不斜視,隻用餘光瞄著那匹馬兒,口中說道:“乖馬兒,還站在那裏幹什麽?快走!快走!”那匹馬兒頗有靈性,抬起前腿一陣嘶鳴,就是不肯離去。


    左元敏見趕牠不走,大敵當前,一時也無法分心去管牠。但見那頭大狼雖然來回踱步,卻始終盯著自己瞧,而且目露凶光,絲毫也沒放鬆。左元敏忽然想道:


    “我聽人家說過,像這類的猛獸在攻擊獵物的時候,都會先將獵物逼到沒有退路的絕地,要是獵物一但心慌意亂,顯露懼意,就會立刻發動攻擊,此刻看來,所言不虛。”又想:“兵法上說:”攻心為上,攻城次之。‘難道這畜生也讀過兵法?定然不是樣的。這是自然法則,是經過無數經驗累積而成的狩獵方式,人們仿照禽獸的動作,也不創出了許多武功?什麽鷹爪功、螳螂拳啦,虎鶴雙形拳啦,都是這麽來的,這頭大狼自然也從牠祖先那兒,學到了許多捕獵技巧。“他新學功夫,正是熟練之際,所以無論見到什麽,總是會讓他不由自主地拿出所學來加以印證,見到這頭野狼逼迫獵物的方法頗有一套,於是便將之牢牢記在心裏,更知道自己不能隨便往後退步,而且一定要主動加以攻擊,否則主客易位,對於隻知道氣勢的畜生,是相當危險的事。


    左元敏打定主意,想起曾經看過雲夢練一種類似“虎形拳”的武功,那大蟲要比野狼更為凶猛,以虎製狼,是不錯的選擇,於是兩手一錯,“呼”地一聲,猱身而上。那頭大狼輕輕巧巧地躍開,左元敏一下撲空,二話不說,又是一招類似“鷹爪功”使出。


    轉眼間左元敏攻勢連連,毫不停歇,但是這山林乃是野獸的地頭,那頭大狼左閃右避,看似狼狽,其實卻是立了不敗之地。左元敏一連串的攻擊都毫無建樹。路不轉人轉,心生一計,假裝仆倒,誘得那頭大狼接近,接著忽地躍起,一招“風行草偃”,正中那頭狼的胸腹之間。


    隻聽得“碰”地一聲,大狼淩空飛去,摔在矮樹叢中。左元敏大笑站起,得意地道:“我這招誘敵之計,就連穀前輩也要著了道兒,你這隻畜生再凶,也凶不過穀前輩吧?哈,哈,哈……”回頭想想把穀中人比成了畜生,有些不倫不類,但是此情此景,他卻想不出有更好的比喻。


    他才想要開始沉浸在勝利的愉悅中,卻見那頭大狼從另一邊山頭棱線現出身影,左元敏頗為吃驚,暗暗運氣戒備,卻見大狼緩緩轉過頭去,慢慢走遠,途中不時回頭,直到隱沒在另一邊的樹叢中。


    左元敏心想:“剛剛那一拳,居然還打不死牠,可見我的功力,真的還差得太遠了。”見那大狼像沒事般,不慌不亂地自行離去,說不定還是牠手下留情了,於是自我警惕道:“可千萬別以為自己練了什麽上乘武功,就自以為了不起了,這天下用功的人很多,就是畜生,也未必會輸給你了。”


    原來這肉食動物捕獵其它生物,為的不過是一餐溫飽,要是太過麻煩,往往便會放棄,去找比較弱小的動物下手。左元敏功夫不弱,力道又大,這頭野狼幾次無功而返,自然也就打退堂鼓了。


    那左元敏自覺有所領悟,連日來的空虛感,此刻方得踏實起來。走回到山路上,見那匹馬兒仍然等候在那裏,心中頗為感動。他伸手輕撫馬頸,說道:“乖馬兒,你是在等我嗎?”那馬兒低頭與他挨挨擦擦,狀態頗為親熱。


    左元敏喜道:“你知道我剛剛幫了你一個大忙,所以要當麵跟我道謝,是不是?”


    但見這匹駿馬通體墨黑,毛色光亮,筋肉結實,四肢修長。他雖然不識得什麽叫好馬,不過光看這外表,就知道此物不凡,更別提牠跑起來有如一陣狂風吹過,迅猛非凡。再看那馬鞍馬蹬,雖然不是什麽名貴之物,不過油亮光滑,應是有人專門照顧,其上更有許多裝飾花紋,古樸高尚,年代相當久遠的樣子,左元敏不禁想起這馬的主人,若不是個品味不凡的王公貴族,就是個老謀深算的驍勇將軍。


    左元敏到處瞧瞧這匹馬的狀況,隻見牠除了有些皮肉傷之外,應無什麽大礙,又摸了一陣馬頭,說道:“人家說:老馬識途。你雖然可能還不老,但是十分聰明,應該還記得回家的路吧?你身上的傷沒什麽大礙,趕緊回家給你主人看去,乖!”


    反過手來,在馬臀上一拍。那馬兒嘶叫幾聲,卻仍是待在原地不動。


    左元敏見叫牠不動,又道:“你賴在這裏,我可是沒有東西可以喂你喔。乖,自己走吧!”一連叫了幾次,又拉又拍,就是無法讓牠離去。左元敏心念一動,說道:“你一質不肯走,莫非是知恩圖報,想要順道載我一程?”那馬兒自然不會回答,隻是一直站著不動。左元敏大著膽子,跨上馬鞍,輕撫馬頸,說道:“你要是真想載我,這就往前走吧。”說也奇怪,這會兒這匹馬還真的往前走了。


    左元敏又驚又喜,拉起韁繩,讚道:“沒想到畜生都知道要知恩圖報,馬兒啊,馬兒,這個世上可沒幾個人及得上你。”走了一陣子,又道:“我沒有別的地方要去,你想上哪兒,就上哪兒吧,不過最好是趕快回家,說真的,我還真想見見你的主人。”


    那匹馬兒好象聽得懂他的話似的,不用等待左元敏的指示,一路自行上前。左元敏本有意想要一試這匹馬的速度,但是山路崎嶇,怕傷了馬蹄,心想等到路平坦些再試好了,於是也就讓馬兒自行散步,當是一種休息。


    這一路直往前去,不久便出了山林,來到平坦的大路上。左元敏拍拍馬兒,說道:“我雖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我看得出來,你是匹千裏馬。千裏馬來到大路之上,不放蹄快跑是不過癮的。我準備好了,你想要盡情奔跑的話,這就跑吧!”


    那匹駿馬嘶鳴一聲,也不知懂不懂,步伐是加快了,但卻不怎麽迅速。左元敏一手攬著韁繩,一手反身去拍馬臀,催促道:“快呀,快呀!”連吆喝了幾聲,那匹駿馬毫不理會,繼續保持著同樣的速度前進。


    左元敏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前方馬蹄聲響,煙塵彌漫,卻是另有一隊馬匹向著自己這邊疾馳而來。左元敏不願讓人看到他不會駕馭馬匹的模樣,故意裝著輕鬆,左顧右盼。


    迎麵而來的馬隊不一會兒便到,左元敏瞥眼一瞧,見是四人四騎,看他的們穿著打扮,像是會武功的江湖人士。兩邊擦身而過,左元敏也沒再多去注意,沒想到才過了不久,那隊人馬去而複返。一個年輕的小夥子人未到,聲音先到:“喂!小兄弟,停馬,停馬!”


    左元敏讓開一旁,卻不願意就停。那年輕人追上來,續道:“喂!你這匹馬是怎麽來的?怎麽叫你停步,你不停步?”左元敏聽他言語無禮,更懷疑這批人看上他跨下這匹馬好,說不定是山林裏的馬賊。他此刻不但武藝在身,兼有駿馬在下,說什麽也不能怕他們,於是瞧著對方上下打量,說道:“你是誰啊?管我騎什麽馬?”


    那年輕人身後三人三騎隨後趕上,其中一個白發老者說道:“榮華,你沒認錯嗎?”先前那個年輕人道:“絕對錯不了的,太師父。這匹馬名叫:”望雲騅‘,是十分難得的西域大宛寶馬。別說中原少見,就是產地西域聽說也是一匹難求。這種屬於貢品的駿馬,放眼天下除了皇帝老兒有的騎之外,我就隻看過那個女人騎過而已。“


    那白發老者身旁有一個英氣昂揚的中年漢子,聽了年輕人說完,便道:“爹,榮華老家的前輩,曾經替軍隊養過戰馬,我想他耳濡目染,應該不會看錯的。”白發老者點了點頭。


    左元敏聽他們隨意出言品評自己跨下駿馬,雖然有點不開心,但是聽到“望雲騅”這個名字,倒也覺得十分高興,心道:“原來你叫望雲騅,這個名字可好聽了。”


    表麵上卻裝作沒聽見他們在說什麽,一直保持前行。那個叫榮華的年輕人不耐煩起來,喝道:“你這少年,怎這麽沒有禮貌?我們在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言語中是問他話,但卻同時動上手來抓他。左元敏身子一側,讓了開去。


    那個叫榮華的年輕人大怒,提起馬鞭,就要往左元敏身上抽去。那中年漢子喝道:“榮華,別動手!”榮華口裏道:“是。”但馬鞭一側,還是往左元敏左臂卷去。


    左元敏不禁動怒,心想:“你要卷住我的手,是想拖我下馬嗎?”看準鞭頭,倏地伸手抓去,已經用上了“秋風飛葉手”的功夫,那榮華過分輕敵,但覺虎口一麻,馬鞭已然脫手而出。那中年漢子與白發老者見狀,“咦”地一聲,叫了出來。


    這一下建功,是左元敏自從練武以來第一次與人正式交手,秋風飛葉手威力如斯,就是左元敏也頗感驚奇。而那榮華一招就折在一個年紀比他小了七八歲的少年手上,他未用全力,當然覺得不服,不由得氣急敗壞,雙腿一夾,就要縱馬上前。


    不料卻聽得那中年漢子大喝:“榮華,退下!”


    中年漢子這一下動怒,倒嚇了那個榮華一跳。他急忙縮手,勒馬而退。白發老者馳馬上前,說道:“這位小兄弟,請問你姓什麽?叫什麽?尊師是哪一位?”左元敏道:“我是誰無關緊要,師父嘛……”搖了搖頭,道:“我沒有師父。”


    白發老者道:“可是你剛剛那一手功夫,我卻瞧得出來是誰的。你說你沒師父,嗯,我知道了,是你父親教你的,是不是?”左元敏道:“我出生前父親就死了,我沒父親。”那中年漢子也插嘴道:“爹,估算年紀,他應該不是……”


    白發老者道:“這個我知道。”又與左元敏道:“小兄弟,那你再使一次剛剛那一招好嗎?”左元敏心想,這又不是表演,有什麽好再使的,便道:“我剛剛那是胡搞瞎撞的,隨便使使,忘記了,使不出來。”說著將奪來的馬鞭扔回給那個年輕人,說道:“還給你!”


    白發老者哈哈一笑,說道:“你說你隻是胡搞瞎撞,隨便使使的。很好,很好,秋風飛葉手隨便使使,就能從我錢坤徒孫的手上奪走馬鞭,要是認真使出來,那不就要了我的老命了。嗬嗬,很好,很好……”那中年漢子道:“爹,讓我來……”


    白發老者將手一擺,說道:“不必了,我來陪這位小朋友玩玩。”


    左元敏一聽,不禁吃了一驚。他剛剛與那榮華過了一招,早已知道這批人不是一般的馬賊,想這老頭竟是這人的師祖,那武功豈不是又高了他好幾倍?連忙兩腿一夾,促馬急行。那白發老者早就料到他有此一招,身子忽然從馬背上拔起,但見他款扭狼腰,輕舒猿臂,夾頭夾腦地便往左元敏頭上兜去。


    他這一招霎時間將左元敏四麵八方都籠罩住了。左元敏的武功再怎麽說也是初學乍練,人又在馬上,如何躲得過他這招殺機內蘊,剛柔並濟的一擊?隻聽得左元敏大叫一聲:“乖馬兒,衝啊!”跨下的望雲騅彷佛應了一聲,四蹄翻起,猛地一蹬,左元敏連人帶鞍硬生生地往前竄出有六七尺遠。


    那白發老者一擊不中,落地之後,隨即向前竄出。豈知那望雲騅在跨出第一步之後,便有如發了狂、著了魔一般,再不停留,白發老者這一躍,居然還差了有兩尺才能碰到左元敏。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偏偏白發老者又知道這匹馬兒好,不忍心對馬兒下手,結果幾個起落之後,望雲騅便將他遠遠拋在馬尾之後,就是他突然後悔,想先截下左元敏跨下馬匹,也有所不能了。


    那白發老者攔他不下,忽然叫道:“小兄弟,小兄弟,別跑啊,老朽隻是有事請教……”左元敏聽這聲音就在後麵,當場就嚇出一身冷汗,哪裏還肯停步?兩腿夾得更緊,口裏說道:“乖馬兒,別停,別停,快跑,快跑!”


    那望雲騅似乎也知道情況緊迫,這回可沒讓他失望了,四蹄翻處,簡直差些就要離地騰空而起。那個叫榮華的年輕人與那中年漢子,還有另外一個人,早已從後頭催馬趕來,隻是同樣是四隻蹄子,望雲騅的卻像是裝了翅膀。三人三騎加上一個白發老者,四個人是越追距離越遠,不久之後,左元敏但覺背後已經沒有半點聲音了,這才回頭往後看。但見背後馬尾飛揚,塵土四起,那四人四騎,已不知被拋到哪裏去了。


    那望雲騅越奔越發起興,四周景物飛快地往後退去,幾乎都要瞧不清楚。左元敏回過頭來,這才有心情細細體會騰雲駕霧的感覺。但覺天地廣大,山川寬闊,正是男兒誌向所在,一時意氣風發,壯誌昂揚——


    玄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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