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青趕著還要打,菊人卻躲到璧人背後去,笑道:“雞肋不足以當尊拳……你講我們怎麽樣串通怎麽樣捉弄?”


    浣青道:“夜來嘛!盛畹愁眉淚眼的還抽著短劍,跑來樓上尋死覓活,哄我答應她的請求……


    今見個一早嘛,這一位龍大人果然來了,當然他也必是受了人家強迫哪!否則還能夠紆尊降貴找我來嗎?


    你大少奶和盛畹串通玉屏,乃至勾結哥哥大表哥,聳動老太太,大家聯合起來算計我,剛才你跟玉屏盛畹就躲在銀鈴兒屋裏聽隔壁戲。你們守著我和龍大人做這一盤情麵婚姻,假使弄僵了,你們大夥兒出來要挾、轉圜。


    我這一答應下來,盛畹第一個先溜走,你便過來取笑我們,玉屏卻到扶梯下打忽哨,報告老太太婚事成功……是不是呀?


    大少奶……告訴你,我早看出了你們鬼鬼祟祟的在做什麽勾當,隻可憐人家龍大人糊裏糊塗的被你們愚弄了。我這久病餘生,屍居餘氣無才無德的女人,你們何苦作孽哄騙他……再說,我也實在關顧著盛畹。


    今天我要是不答應,說不定她真會幹出什麽好看的,恐怕你大少奶就要受不了。現在閑話都不必多說,隻問你盛畹為什麽一定要在這時候走?”


    浣青輕快的說完這一連串話,菊人由璧人背後鑽出來,搖著頭道:“厲害呀!姑老爺,姑奶奶這些話講給誰聽呀?怎麽是紆尊降貴,怎麽叫情麵婚姻,怎麽又說無才無德……姑老爺,你別真的受了委曲了?”


    璧人紅著臉很不自然的笑道:“怎麽好這樣講話,我完全滿意,我也決不受任何人強迫啊!”


    菊人拍手笑道:“這像話,姑奶奶很可以放下一百個心了!”


    浣青道:“不管別人會說!我認定我不過為人而嫁……”


    璧人聽了這句話,臉上驀然變色。


    菊人趕緊笑道:“你們別隻管閑磕牙,老太太等著呢!”


    浣青眼看璧人神色不對,曉得自己話說重了,便也搶著道:“你還沒讓我們放心呢!告訴我們呀!盛畹為什麽要走?那兒去?”


    菊人道:“姑奶奶又來了,這何必我說呢!她這次間關跋涉,費盡心機,還不是為著你們倆?


    你們倆賞她麵子,媒算做成功了,當然她該走了,天下薄命人她屬第一,少遭家難,生長亂離,好容易嫁了南枝……這數年來她過的是什麽樣日子?對人歡笑背人啼,她還能忍心留在這兒看你們的熱鬧嗎?”


    說到這兒,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璧人不禁慨然長歎!


    浣青竟是滴下眼淚了。


    半晌,還是菊人搭訕著強笑道:“不管她啦!反正她是闖蕩飄零慣的,此去天涯海角,誰也都不必為她擔憂。”


    璧人道:“到底到什麽地方去呢?”


    菊人道:“大約先上北京,隨後帶賈得貴回去直隸,說不定還要陪她幹娘走一趟山東,黑龍江也是必去的。


    她一心要替她父親報仇,所以必須出關調查當年出事真相,有很多她父親的舊部屬都是關外人。”


    浣青道:“她父親的仇人據說就是豫親王,來頭不小,有什麽辦法……”


    邊說,邊把眼看定璧人。


    菊人急忙說:“這回事盛畹決不要璧人管,姑奶奶千萬胡鬧不得。”


    璧人道:“嫂子,我不怕什麽豫親王,應該管的我還是要管。”


    菊人道:“得啦!姑老爺,請吧,老太太跟前你還該有個表示才對呢!”


    一句話剛講完,玉屏攙著老太太上樓來了。


    查老太太一邊走,一邊嚷著:“怎麽啦!你們倆老躲著我嗎……”


    浣青趕緊扯手帕拭幹淚痕。


    璧人搶出去,迎在扶梯邊,彎腰陪笑著道:“您老人家倒上來了,我們正要下去請示您呢……”


    老太太推開玉屏,一手便搭在璧人臂彎上,滿麵堆歡說:“還請什麽示呀?你們不都講好了麽!”


    嘴裏說著,一眼望見浣青登在門檻上,手中玩弄著手帕,垂頭含笑,嬌媚如花,便又嚷起來道:“羞呀,羞呀!寶寶……”


    浣青道:“大媽,您還來取笑我,你們安排好牢籠好計謀。”


    老太太趕一步,探身扯姑娘一隻手,回頭再看看璧人。


    老婆子不禁心花怒放,一邊手一個,把他們倆拉進屋裏。


    菊人向前攔著道喜。


    老太太道:“喲!少奶奶,你還留在這兒偷閑,底下有多少事等你呀!”


    說著,急急又問璧人:“怎麽樣?你們是不是講好了?”


    璧人笑道:“是,姑媽,我覺得十分榮幸……”


    老太太趕快再看住浣青問:“你呢?寶寶。”


    姑娘笑道:“我覺得非常快樂……”


    老太太大喜道:“好呀,講的多好聽呀!謝謝老天爺,這下子我可放心了。唉!講起來天大的喜事都虧盛畹一個人,這孩子太好了,費盡苦心,牽合你們姻緣成功,她……”


    說到“她”,老太太聲音就有點不很自然。


    菊人急忙笑道:“老菩薩,請坐,您老人家話匣子打開,站著也講不完。”


    老太太罵道:“你管我的,還不下去幫你老公的忙。”


    菊人笑道:“老菩薩,您不講理,那一次那一回家裏有事,不都是我一個人賣傻勁,他何曾幫過我一點兒忙?這番嘛,難得他滿懷高興,願意為妹妹效勞,我還不得偷閑,您老人家講話不公道。”


    老太太道:“你就少放屁!公道不公道我自個兒知道。”


    說著,就在浣青梳妝台邊坐下,一邊手兀自擒住璧人不放,口裏卻對浣青道:“真奇怪,自從盛畹提起你們倆的婚事,你大哥就十分起勁,一切他都打好譜兒了。


    我告訴你,他準備即刻替你們辦理文定、納彩。岐西大表哥算是大媒,又算男家長輩,這也還是盛畹出的主意。


    她說南枝和璧人不啻骨肉弟兄,岐西當然有資格替璧人主婚。昨兒晚上盛畹拿出一萬銀子交給岐西做聘禮,另外又是一付金鐲子,乃至婚書大帖許多應用物件,原來這孩子都給帶來了,她就把得住拿得穩這姻緣保準成功。


    你大哥大概受了她的一番熱誠感動,所以他也就打起精神來!本來我預備給你三萬銀子置辦妝奩,你嫂子跟大哥,他們夫婦力爭非要十萬不可,他們倆笑我老婆子太小器。後來岐西也說十萬太多,因此決定了給你五萬。


    我也不是舍不得,憑我的心,把全部財產都給你我也願意,不過我不能不顧慮到你哥嫂下半世吃的穿的,是不是呀?


    再說,你父親也還有幾個錢留在北京給你,好的女婿不用嶽家錢,你看璧人眼前已經一品大員了,底下封侯拜相還不是意中的事,也用得著我們拿錢去巴結他嗎?”


    聽到這兒,浣青實在有點厭煩了,她笑著搖手兒說:“得啦!大媽,隻管提到錢幹嘛呢?您老人家還沒講為什麽要讓盛畹離開我們呢?”


    查老太太道:“姑娘,人家還不是為你們一對子奔走,她說她在北京鐵獅子胡同買了一座好房子,這房子原是預備送給璧人的,現在她先趕回去看看,房子該修理修理,家具該添置的添置,等侯你們北上完婚使用。


    我的意思要你們成婚後再進京,盛畹岐西和你大哥都反對這樣辦,他們說潘桂芳螟蛉璧人為子,為的是什麽?


    而且還經過皇上一番賜姓恩典,假使璧人在外麵不告而娶,於禮法、道理、人情上都講不過去。他們大夥兒反對我,道我胡鬧,教我怎麽辦呢?”


    說著,竟又哽咽起來。


    菊人道:“媽,別講啦,他們把帖子預備好,我們得下去祖宗前上供,你老人家不是說下午要請客麽?”


    老太太放手推推璧人道:“你跟你嫂子下樓吧!我們娘兒還要談談話。”


    菊人曉得老太太要對浣青談的是什麽話,笑了笑,便向璧人使個眼色。


    他們兩人下樓去了,這裏老太太一把攬住浣姑娘說道:“寶寶,我有一樁事要求你,你得答應。”


    姑娘笑道:“您有什麽事,我那能不答應。”


    老太太道:“第一、我要你最少養四個男孩子……”


    一句話嚇得姑娘一大跳,她又是害羞,又是驚奇的問道:“您老人家開玩笑呢?還是正經話?”


    老太太道:“聽我講呀,你大嫂子恐怕不會生兒子了,你又沒有哥哥弟弟,那麽查家香煙靠誰承嗣呢?你也想到這一點麽?


    我要你給古農夫婦一個兒子兼祧你父親那一房,甥立舅嗣,也還是我們查家的一半親骨血,這是一個。


    再來潘桂芳是不是必須你夫妻為他生個孫兒呢?這又是一個。南枝岐西都無嗣,璧人算是石家異姓骨肉,我也要你一個男孩子給盛畹,這是第三個。還有龍氏本門呢?那可不是最少也要四個才夠分配?”


    姑娘笑道:“我想養兒子如果像母雞生蛋那般容易呢!也許我能辦得到,否則您老人家還是另請高明!”


    老太太道:“告訴你,一個女人就怕不生養,這是說有內病的女人哪!像你大嫂子患的是天癸不調,假使沒有病就會養他十個八個……”


    姑娘道:“那麽媽為什麽隻養大哥一個人?”


    老太太笑道:“這當然有理由,可是我不能說。”


    姑娘道:“算了吧!我實在沒有做母雞的興趣,還是請您另想辦法。”


    老太太笑道:“辦法倒是有一個,隻怕你不能讚成。”


    姑娘道:“您講呀!”


    老太太道:“我想把玉屏給璧人做小……”


    姑娘恍然失笑,風吹荷花亂點頭,不住的道:“讚成,讚成,這辦法好極了!”


    老太太道:“不過,給你大哥的我還是要你親生的。”


    說到這裏,樓梯上一片嘩聲,古農岐西菊人璧人都上來了。小丫頭銀鈴兒笑嘻嘻地手中拖著大紅拜褥子,跟在後頭。


    大家圍緊老太太站住,銀鈴兒鋪下拜褥,璧人向前跪下,給老太太磕了三個頭。


    老太太忽起忽坐的,嘴裏直道:“不敢當……”


    隨後大家依序給老人家道喜!


    因為岐西代表男家,古農湊趣娛親,回頭向岐西作個長揖,一本正經的道:“高攀,高攀!”


    岐西結結巴巴的連道:“委屈,委屈!”


    菊人一旁拍手嚷起來道:“你們哥兒倆多會講話呀!高攀還可恕,委屈難饒。大表哥,你講清楚,到底誰委屈了誰?不要說一個九門提督,就是皇子阿哥娶了我們浣妹妹也不算委屈。”


    岐西急了話又說錯了,也一手摸著腦門子,趕緊道:“那裏,那裏……”


    老太太笑著罵菊人作弄表哥,菊人卻又忙著到處找浣青。


    原來浣青聽了老太太一篇話,便留心到玉屏身上,但是這麽久時間就沒看見她的影子,心想:別也躲起來聽隔壁戲。


    想著想著,趁大家忙亂著給老太太道喜,悄悄溜到銀鈴兒屋裏一看,可不是躺在床上裝睡。


    她們平常就像姊妹一般親熱,說年紀玉屏還比浣青大兩三歲,向來是什麽話都講的。


    這會兒浣青輕輕的爬上床沿,伏到玉屏耳朵邊,悄聲兒道:“屏姊姊,快起來,老太太要請你當母雞去呢!”


    玉屏一伸臂彎勾住了浣青脖子,她卻還是緊閉著雙目道:“請放心,誰也不敢搶你的生意。在我看眼前離進京還有一些時間,你倒是趕快學養兒子而後嫁吧!”


    浣青狠狠地擰了她一把,兩個人在床上扭扯一陣,菊人就也進來了。


    他們姑嫂主婢互相偎倚著,一邊咬耳朵說體己話,一邊聽外麵老太太的話匣子又打開,牽棉拖絮似的纏住璧人岐西講個不了。


    菊人看看時間不早,便約了玉屏一同下樓,預備上供去了。


    這天舉辦的是文定儀式,下午古農下帖子請客,倒也是笙簫古樂、結彩燃燈鬧了一天。


    第二天又忙著下聘,禮節更隆重,請的客人更多,那些太太小姐們誰不讚美姑娘一聲好福氣,配得好郎君。


    姑娘也總是淡淡的,不露一點得意神色。


    璧人橫了心充傀儡,他對人一味隨和,一味緘默,沒有人看得出他心裏難過。


    百忙裏他詳細給義父潘桂芳具稟,提到訂婚經過,並說趕月內回去北京完婚,天一亮派李麻子送信走了。


    時見過得真快,屈指假期已經差不多了。


    璧人便請示過老太太,約好岐西帶了李大慶先行北上。


    老太太和菊人夫妻隨後親送浣青進京,他們一家人都住在馬大人胡同浣青家裏。


    潘桂芳因為查家在南方也是有名兒的簪纓望族,所以對於幹兒子攀這一門親相當滿意,他老人家倒是鳴鑼開道先來拜會古農。


    眼見古農那樣淡泊高潔的一個人,心裏越發歡喜。


    第二天古農袖著通家子侄名帖,上潘公館回拜。


    潘大人留茶留飯,談話中間才曉得人家還是自己的老盟兄石人龍的外甥,這下子不免又加添了幾分親熱。


    於是談到南枝慘死詳情,談到盛畹報仇經過,璧人從旁乘機提到盛畹的父親華良謨死蒙不白之冤。


    聽了這些話,潘桂芳不住的唏噓歎息!


    他說跟華良謨原是很要好的朋友,答應調查案情,為友反獄,但又誥誡璧人勿得多管閑事。


    過了兩天,桂芳為璧人具折出奏,請旨賜婚。


    道光帝覽奏很歡喜,立宣璧人便殿見駕,霽顏垂詢什麽人做的媒?什麽時候訂的婚?


    璧人疑懼皇上嗔怪他當時違旨拒婚,隻得謊奏,說當年在直隸結識石南枝時,承他介紹訂下的婚約。


    提起南枝,璧人臉上有點慘淒神色。


    因此道光帝又問石南枝是什麽人?


    璧人巴不得有這一問,當即奏說石南枝為石總鎮人龍的次子,怎樣英雄了得,怎樣被趙岫雲所害,石岐西怎樣京控得直,沉冤幸蒙昭雪。


    一篇話璧人隻撿緊要的地方說,卻也費了好半晌工夫,說到傷心,不禁淚落如繩。


    道光帝著實感動,沉吟了一下,說:“這案情我好像也曉得一點,那個知縣何文榮正法了麽?”


    璧人碰頭奏道:“聽說還關在監牢裏。”


    道光帝大怒道:“這種狗官還留著,刑部是幹什麽的!”


    這時,諄親王、瑞親王和豫親王裕興都站在皇上背後。


    豫王心懷叵測,從旁奏道:“這案子也有點可疑的地方,雖然說刑部定讖,可是潘桂芳和石人龍結拜兄弟,潘提督和南枝也是蘭譜之交,巧在潘提督恰又是潘桂芳的幹兒子,這案石家屢控不直,顯見必有虛情,桂芳遽予定識,對避嫌兩字似乎未加講究。


    趙協鎮岫雲叛變情形,朝廷隻據潘提督一麵之辭。奴才聽說石南枝娶的罪臣華良謨之女,該女子伏匿太湖為匪,積案如山。


    潘提督鬥殺趙岫雲,手刃三百餘眾,當時該華氏女匪就也在場,潘提督究竟有無感情用事,假公報怨之處,奴才不敢妄說……”


    這幾句話好比晴天霹靂,震得璧人汗流浹背,肉跳心驚!


    還好道光帝本來對豫王印象不太好,再來他也知道趙岫雲叛變屬實,因為李總督李如璽原有詳細報告,並不單靠璧人一麵奏辭。


    因此他沉著臉看住豫王說:“你知道的比我還清楚?我早告訴過宗人府,不準你們這些閑散王爺管什麽事!”


    說著,卻又問璧人:“你對王爺所講的也有什麽解釋麽?”


    璧人頓首奏道:“趙岫雲叛情顯著,現有偽製旗搖冠裳印信等為證,無可諱飾。臣奉詔誅逆,隻知有我無敵,格殺何論?


    石南枝確為微臣義弟,弱冠慘死,臣對趙岫雲實有銜恨之心。華氏女與臣不相認識,石南枝結璃時,臣遠在雲南,臣回朝蒙恩賜姓,華氏女更無所知。臣入太湖,聞有女俠,奉母食力,偕隱孤石崗,以係孝女,且不為賊,未忍加以拘捕。


    及臣進兵雙龍鎮,格鬥叛臣,該華氏母女適於此時卒臨戰場,助臣掃蕩,經加慰勞,始知係臣弟媳……”


    說到這兒,璧人哽咽再拜,又道:“華總鎮良謨身死二十年,沉冤莫白,弱息流離失所,不得歸宗,其情可慘,願乞聖恩,賜予昭雪。”


    道光帝道:“華良謨早有剛直之名,頗有人說他死非其罪。準由刑部查案具奏,其女免予深究。”


    璧人大喜謝恩,旁邊卻就氣壞了豫王裕興。


    接著皇上又查問了一番查家門第家世,便即起駕回宮。


    豫王捉空兒過去握住璧人一隻手,瞅睨著道:“潘大人,你也算極頂走運了,還不滿足麽?


    華良謨扣發糧餉,迫反士卒,案情非輕,我勸你省事一點吧!當官不比當俠客專門抱不平管閑事過日子,像你這樣肆無忌憚,我恐怕連你幹老爺的頂戴都要保不住呢!”


    說著,嗬嗬大笑!


    璧人竟也絲毫不客氣,冷然笑道:“謝謝王爺關照,龍弼為官心存君國,不知其他,決不容豺狼當道殺人以逞。”


    豫王勃然大怒,厲聲問道:“你是言官麽?”


    璧人道:“這個王爺還管不著。”


    說著,拂袖走了。


    他回去潘公館卻不敢把這些話告訴桂芳,隻說官家提到華良謨,頻頻歎息,麵諭準由刑部查案具奏,看樣子大有平反的可能。


    桂芳聽了非常歡喜,胸中也就有了幾成把握。


    第二天一早,宗人府隆格親王駕臨潘公館齎旨賜婚,還帶來許多賞賜。


    璧人桂芳都知道隆格為人端正,父子恭迎恭送,執禮謙卑。


    王爺倒也十分賞識璧人,臨走還牽著璧人手,說道:“好好的幹,沒有人敢欺負你的有事隻管找我去,我總幫忙。”


    璧人急忙拜謝,心裏暗暗決計走這一位親王門路為盛畹複仇,不怕扳不倒裕興,而且還可穩保桂芳不至牽累受虧。


    查家回到京都,立即一麵趕辦嫁妝。


    菊人百忙裏兩次驅車鐵獅子胡同查問盛畹消息,什麽也都沒查出來。


    第一次去的時候,王氏老太太還在家,二度再去時,王氏和賈得貴率性都不見了。


    岐西也在查家,他和古農都不怎樣注意到盛畹身上,隻是璧人得到菊人口訊,不免難過,但一時也無法可想。


    看看吉期到了,查家在京戚友無多,顯得冷淡寂寞。潘公館可就熱鬧得不得了,車水馬龍,文武鹹集。


    隆格親王算是官家代表,諄王瑞王豫王同時光臨。


    諄瑞兩王還不過為應酬而來,豫王可是另有心計。


    第一,他想查探華盛畹是不是匿存潘家。


    第二,他聽說浣青美貌絕倫,不能不見。


    他原是有名兒的色鬼,眼前雖說一把年紀了,卻仍然未改老毛病。


    除了這些宗室以外,頂特別尊貴的,要算五阿哥奕琮、四阿哥奕佇。他們兄弟年紀輕輕又都長得極漂亮。


    奕佇皇後所出,也就是以後的鹹豐皇帝,這位至尊可說是倒楣的一代,但他卻的確倜儻風流,而且相當聰明靈巧。


    行禮時一對新夫婦拜過隆格親王,又給這一班皇親一一磕頭致謝,到了新娘脫妝時候,他們還都沒有走。


    豫王呆在洞房裏,那一副嘴臉很難看。


    隆格覺得太不順眼,便把他拉了出去。


    潘桂芳急忙教重整杯盤,親自侍候王爺們喝酒。


    滿族人大約都有幾杯酒量,就是隆格也不脫這一個嗜好,當時裕興帶著幾分醉意,恰好璧人上前敬酒,他拿杯兒一口喝幹,照杯說:“小潘,為著你的美貌新娘,我喝這一杯酒,娶了這樣一位美人,你該為她自愛自重好好的做官。


    前些天你奏對時簡直有點胡鬧,我可是為你好,你曉得不曉得?你應該為你漂亮的新娘子自重……”


    聽了裕興這些話,潘桂芳忽然變色,把眼盯住璧人。


    璧人卻裝作沒有看見似的從容笑問道:“老王爺提的是那一回事?我倒記不起來!”


    裕興圓睜著兩目,獰笑著道:“記不起了,不會吧?小潘,告訴你,一定要我敞開來說,於你的前程恐怕很不方便呢!”


    璧人笑道:“龍弼願領三爺訓示。”


    裕興霍地站起來,立刻又坐下去,握緊一對肥白的拳頭道:“你要聽?”


    璧人道:“是,王爺。”


    裕興道:“華良謨的女兒不是長得很動人嗎?有一次她打扮做漁家女,向你調情獻媚,不久你和她就認了親。


    你們前後來京,鐵獅子胡同置有藏嬌金屋。後來你們一道兒去直隸,轉山東,南下杭州尋幽攬勝。這些事,我沒有打聽錯誤吧?我說,你大概是為色所迷,所以想入非非,是不是呢?”


    璧人對於這一席嚴重誣誑,竭力忍耐。他還是笑著說:“怎麽樣叫做“長得動人”,龍弼平生對於女色未加注意,無可奉告。


    華小姐在太湖漁獵自贍,苦節堅貞,冥頑如湖匪也會奉為神明不敢侵犯,要說她調情獻媚,這恐怕除了老王爺以外沒有什麽人肯信。


    她是石南枝結發正室,與龍弼份屬至親,自應相認。鐵獅子胡同置產,這是石家產業問題,與龍弼風馬牛不相及,謂為藏嬌金屋,未知何所見而雲然?


    直隸山東兩地掃墓,同行者頗多,其間就有石南枝的堂兄岐西在內,亦即華小姐之夫兄南下杭州,在龍弼為省嶽,在華小姐為探親,豈可目為噯味行動?龍弼少讀詩書,幼秉庭訓,立地頂天,決非衣冠禽獸。


    前天奏對之事,龍弼激於正義不能緘默,聖上猶加矜恤,王爺難道一定要使忠貞亮節之臣沉冤不複嗎?”


    幾句話頂得豫王麵紅耳赤,一時老羞成怒,他猛的一拳擂在桌上,站起來正待大肆咆哮,潘桂芳急忙喝退璧人。


    隆格王爺一擺手道:“不,龍弼,站住。”


    回頭又看定豫王說:“怎麽樣?你是來給人家賀喜的是不是……”


    隆格一講話,裕興便又坐了下去。


    可是那一位四皇子奕佇他卻皺著眉頭,問璧人道:“你們到底吵的那回事?率性講出來咱們聽聽!”


    璧人趕緊歙容正色,把那天奏請為華良謨申冤,道光帝怎麽樣麵準由刑部查案辦理,豫王怎麽樣反對,因此,彼此引起一場爭執,一股腦子說個幹淨。


    隆格一邊聽,一邊點頭,聽完了,他又看住豫王說:“你不要他管這碼事,有什麽道理呢?”


    豫王道:“我是為他好,因為他不是言官。”


    四皇子笑道:“他不是言官,王爺是言官嗎?再說,朝廷隻有幾個言官能講話,這也有點兒說不通,我以為如果華良謨確實蒙冤,誰也都可講話,老王爺,您說是不是呀?”


    隆格道:“四阿哥這話對,華良謨一案,很多人可疑有冤,皇上也聽見了一些閑話,華家沒有人上控,以後也就不提這回事了。皇上既然有話,桂芳,你就查查看吧!”


    潘桂芳這邊站起來,答應一聲“是”。


    那邊豫王也站了起來道:“我看,你們簡直好事,自找麻煩!”


    說著,回頭對跟他的人使個眼色,轉過來又對桂芳一抱拳說:“咱們再見吧!”


    諄王瑞王看他要走,他們跟著相率離席。


    隆格和四五兩皇子也都起身告辭,上轎回府。


    這班王爺都走了,外麵那些文武大小官兒才敢走。


    這一陣送客禮節,桂芳璧人父子忙了好一會工夫,直到戌時時光,潘公館才算漸漸清靜下來。


    桂芳把璧人叫到書房裏,著實抱怨他不該公開觸犯豫王,說是這位王爺著名陰險,從此事事處處必須加意提防。


    璧人卻說橫豎不免鬧翻,不如及早圖之。看看剛才隆格和四皇子一番神情,或可引為臂助。


    桂芳又說平反冤獄,事非等閑,非有確鑿證據,豈可躁急用事?說時聲色俱厲,嚴訓不準重提此事。


    璧人隻得唯唯而退。


    璧人回去屋裏時,卻還有一些女客未去,那都是潘家的至親戚屬,她們坐到更深,目的無非鬧洞房。


    娘兒們鬧新房,對新郎總要來番磨難,璧人當然惟有忍耐了。


    好容易哄走了這些人,又打發開了四個喜娘,天也就快亮了。


    玉屏上前服侍璧人更衣,低低問道:“聽說剛才跟豫王鬧翻了,為什麽事呀?”


    璧人趕緊使眼色,搖頭,怕的是讓那邊紅燭高燒下低頭弄帶的新娘聽見。


    玉屏卻不管,她一邊就春凳上疊起袍褂,一邊又道:“你怎麽這樣急,假使出了岔,對華姑娘絲毫沒有好處,您也曉得嗎?”


    說到這兒,那邊新娘站起來了。


    她盈盈地一手按住桌沿,悄聲兒問:“你們講什麽……”


    這時她已經脫了妝,身上隻穿一件霞紅緞子上銀鼠皮的短襖,下麵一條百折繡一百隻蝴蝶兒的紅裙,發光可鑒,粉潤脂酥,燭光下美目橫睨,汪汪如秋水照人。


    看得璧人一陣心癢難熬,這便走過去捉住她那一邊手,陪笑道:“你不覺得累嗎?先請安置吧!”


    浣青不講話,也不躲閃,臉上一片笑,是冰雪一般聰明的笑,是曲邃深淵一般幽默的笑,笑得璧人十分不好意思。


    他放了她的手,搭訕著道:“不要緊的事……裕興醉了胡說八道,我不能不分辯。”


    玉屏那邊又輕輕的說:“你心裏事,你自己曉得,不過裕興是什麽樣聲勢的一位王爺,你還該打聽個明白,意氣用事,智者不為。


    再說,華姑娘一身仇怨也太多,她自己都弄不清楚,要替她賣氣力,慢慢的搞不嫌遲,她已經忍了二十年了,還忙在一朝嗎?一時任性,恐怕華姑娘未克承情,我們一家卻要先蒙其禍……”


    玉屏大約拿穩了姨太太身份,說話竟是這樣親密密的。


    浣青胸中有數不以為奇,璧人可就覺得“你”呀、“我們”呀有點甜得難受,他兩眼瞅著浣青怔住了。


    浣青微笑道:“發什麽呆嘛!屏姊姊講的是好話,你記著好了。請歇歇吧,我們還有事呢!”


    說著,她走到妝台上坐下,讓玉屏上前替她卸下頭上首飾,拿紅綢子把髻兒包上,然後盥手抹脖,重勾脂粉,再往床後去了一會,出來時身上就隻剩了緊身紅綢子襖兒、紅綢子褲子。


    一身輕佻,滿麵嬌羞,細步伶仃,欲前又卻。


    這時候玉屏驀地趨前,顫聲兒給璧人道了喜,又去浣青耳朵旁說了一句什麽話,嫣然一笑,翩若驚鴻,逕往後房去了。


    一對新夫妻也不過並頭兒躺了一會兒工夫,璧人便起來忙著隨桂芳上朝謝恩。


    卯時光景,浣青也換了命婦服色,入宮給皇後磕頭。


    回家稍事休息,又雙雙偕往隆格王府請安謝恩。


    隆格設宴款待,他的福晉已經五十歲以上的人了,卻還打扮得花枝招展,粉膩脂香。


    她十分愛惜浣青,百靈鳥兒叫似的,直說浣青長得好、風度好、禮節好、這好、那好……說著,又扯手帕兒擦著眼眶兒,說她是個苦命兒,就養不出這樣好女兒。


    原來這位福晉就會燒磚,不會弄瓦,娘兒們年紀到了,總喜歡有個女兒,沒有女兒就好像不夠風光,雖然夫婦齊肩,兒孫滿堂,到底美中不足。


    這會兒福晉旁邊有幾位專門承歡色笑的官眷,一些有頭臉的老媽們,大家都曉得她老人家心裏在想的是什麽,口裏不便說出來的是什麽。立刻便有人湊趣兒,提議拜幹娘。


    那年頭的王公大臣內眷都有這些幹的濕的嗜好,這提議馬上滿屋子通過了。浣青心裏縱是一千個不願意,麵子上怎麽好違拗呢?


    外麵請進來了老王爺,聽說認幹女兒,老頭子卻也非常起勁。


    浣青拜過幹爸幹媽,便算是幹郡主身份,誰又不想巴結她、奉承她呢?一時熱鬧情形就也不必細說。


    □□□□□□□□隆格親王由裏麵出來時,兀自滿麵笑容,他指點著告訴璧人說:“小潘,福晉收了你的夫人做女兒,你不覺得受委屈嗎?”


    璧人聞言,嚇了一個大跳,但他倒是立給王爺打銓兒謝恩。


    隆格又是一擺手說:“得啦!娘兒們愛熱鬧取樂,讓她們吵去吧!”


    一句話剛講完,外麵報說:“四皇子駕到。”


    隆格急忙帶了璧人出去迎接。


    四皇子穿著一身便衣,跳下車望見璧人,便說:“好呀,你也在這兒,我還想一兩天看你去呀。”


    璧人趕緊請安。


    隆格卻笑道:“你今天又逃塾了。”


    邊說,邊讓他走進客廳坐定。


    四阿哥茶也不及喝,又問璧人:“你準備什麽時候接任履新呢?”


    璧人回說皇上隻準十天婚假。


    四阿哥笑道:“近來京中很不安靜,有你這樣一個人來當步兵統領,我們都很放心。”隆格搶著問:“你大約長在外麵跑,得到什麽消息嗎?”


    四阿哥道:“我知道的你也總知道,也還沒有什麽。”


    說著,又對璧人道:“我聽說你當標統時所帶的親勇都是有法術的,真的嗎?”


    璧人微笑道:“沒這回事。”


    四阿哥道:“那麽,你本人總會的吧?”


    璧人道:“法術,我想還不過有這個名辭罷了,什麽叫做法術,我根本就不知道。世間如果真有法術,也無非是一種邪怪,絕對靠不住的。在軍中假使說法術,那就是左道惑眾,應該要受嚴重製裁。”


    四阿哥笑道:“你是這樣講?”


    璧人道:“至少,我治軍是奉守這一個信條的。”


    四阿哥道:“世界之大何奇不有,假定說你偏碰著有法術的敵人,該怎麽辦呢?”


    璧人笑道:“我決不怕,我相信一切法術都是假的。”


    四阿哥笑道:“成,你明天有空嗎?下午我在阿哥所等你。”


    璧人微微一怔,問道:“上青宮嗎?”


    四阿哥點點頭。


    隆格親王趕緊道:“四阿哥話要說明白,到底是那一回事?”


    四阿哥笑道:“豫王爺過去告訴過我許多關於潘提督的瑣事,他說他有兩下子邪術,我倒是不大理會。今天一早他派一個很奇怪的人,帶一枝小洋槍來見我,那枝槍短短的非常小。


    那帶槍的人說,槍雖小,威力很大,在三十步以內可以打死人,而且還可以聯發。他說現在不怕這種槍的隻有兩個有法術的人,一個是他,一個是潘提督。他說著,拿槍往自己胸口上‘砰’、‘砰’開了兩槍,果然沒有躺下去。於是,再裝彈藥向牆上開槍,牆可不行,打陷了一個窟窿。


    他說,他願意拿這枝槍跟潘提督比較法術,讓潘提督先開他兩槍,他再回敬兩槍,看誰沒受傷,誰就算法術高強。他問我有沒有興趣看這一場熱鬧。”


    隆格道:“這是裕興在搗鬼,別理好了!”


    四阿哥笑道:“不然,我倒是頗有興趣看熱鬧,現在這個人還留在我那兒,潘提督假使願意的話……”


    說著,把眼看定璧人。


    璧人笑道:“我相信這個拿槍的人和我一樣沒有什麽法術,有法術的大約還是豫王爺自己。”


    四阿哥點頭笑道:“這句話講得很有意思,怎麽解釋呢?”


    璧人笑道:“我開槍打死那個人,我可不犯了殺人罪?豫王爺當然立刻出奏,至不濟也要弄掉我的前程。假使我讓那個人開死了,那就更妙,他老人家從此高枕無憂。


    這是陰謀也就是最厲害的法術,不過他還沒想到青宮裏發生命案,這事對各位阿哥恐怕也有點不便!”


    四阿哥拍掌笑起來道:“他隻是放不過我,五阿哥和他要好,六阿哥還小呢!”


    隆格道:“你們既然明白人家使的什麽解數,不理他可不就完了。”


    四阿哥道:“潘軍門以為如何呢?”


    璧人道:“我對洋槍頗為熟悉,因為我統帶過三百名洋槍手。那個人說讓我先開他兩槍,這話就有破綻,他一定先上藥把槍交給我的,槍也一定是雙管連發。可是這上好的兩響槍都沒有裝上鉛丸,我當然打不死他。打我的時候須再上藥,用的卻是加鉛丸的,我還能夠不死嗎?”


    璧人停了停,又解釋道:“簡單說,洋槍所以能殺人,就都在彈上講究,這彈是用一種鉛丸裝上去的,含有毒質。


    不裝鉛丸一樣會響,但是打不死人。眼前大家都不大懂得洋槍作用,很容易上當的,其實一點不見奇特。老王爺要是高興,我想把那人叫來,讓我點破他,滾他回去銷差,了卻一樁事。”


    隆格道:“也好,在我這兒還不妨事,你可千萬別上阿哥所。”


    四阿哥道:“我看那個人鬼頭鬼腦,倒真像有點神通,若是他一定要跟你比呢?”


    璧人笑道:“我決不怕。”


    四阿哥點點頭,便打發他的跟隨回去傳人。


    轉眼工夫,那人來了,腰帶上就插著那一枝小洋槍,還掛著一隻用牛角製的火藥瓶。


    璧人細看他生得短小精悍,年紀不過四十歲,倒是個練過武功的人,一看就曉得必是一名稔匪。


    稔匪流竄天下,來去飄忽,與官兵交鋒,打了就跑,官兵窮於應付,其中確是有不少人才。


    不但人才中有武功高強的人,據說也有許多神通廣大法力無邊的妖人混跡其間。


    璧人掌過兵符,相當了解稔匪的底細,因此就不敢大意了。再一看那枝小洋槍,更不敢掉以輕心。


    他一看那人的像貌,再一看那人的眼睛不住在王爺和四阿哥身上轉,更是提高警覺,心中已有點明白。


    他獨自上前,逼近那人身邊,問道:“你叫什麽?隨豫王爺當差?”


    那人也十分機警,說:“不,我不在豫王府當差。我叫林明,我在教,山東人。我師傅李四娘娘,神通廣大法力無邊,算出你大人也會法術,派我來向你大人領教。”


    璧人笑道:“你會什麽法術?”


    林明大聲道:“我會念咒。”


    璧人追問:“念什麽樣的咒?咒死?咒病?”


    林明道:“能避水火刀兵,法力通神。”


    璧人笑道:“很好。你帶的這枝槍是那兒來的?”


    林明挪了挪槍說:“我師傅娘娘的。”


    璧人道:“你要和我比法術?”


    林明道:“是的。”


    璧人道:“你說要讓我先開你兩槍,你再回敬我兩槍是不是?”


    林明點頭說:“是的,我念起咒來,槍開不死我。”


    璧人說:“也許真的開不死你,但我倒不想占你的便宜,現在你的槍膛裏不是已經裝好兩個嗎?我教人拿個碗,裝滿水放在地下,這兩響槍向碗裏開,讓大家看個清楚明白。我也不用念咒,保證碗一定破不了。隨後再裝藥,我開你兩傖,你也開我兩槍……”


    他說得很慢,一邊說,一邊留心察看林明臉上的神色反應。


    果然不錯,林明已經嚇得目定口呆,冷汗直流。


    璧人笑了笑又道:“這樣吧,開過碗,讓你先裝藥向我開兩槍。”


    林明一聽,又樂了,立刻點頭道:“好,我答應了,一切依大人的安排。”


    這時有人從後麵捧出一大碗水,放在走廊上。


    璧人本來是逼近林明麵對麵站立的,霍地手一伸,就在林明一怔神間,已將對方插在腰帶上的槍拔在手上了。


    林明惱羞成怒,猛地伸手奪槍,下麵攻出一腿,手腳齊來。


    可是璧人已晃身到了走廊,扳開槍機,往那隻盛水的碗連開兩槍。響聲過處,煙霧裏可以看清碗完好如故。


    roc掃描fengsuiocr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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