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雲龍與孟為謙,並駕齊軀,展眼間,已至一座住院。那莊院位於叢林之中,外觀並不宏偉,與一般土財主所居,並無二樣。


    這時莊門大開,由大廳直至莊門路上,左右各立著二三十佩刀紫衣壯漢,人人雙手高擎火炬,照得院中亮若白晝,靜肅無聲,隱泛森森殺氣。


    華雲龍飄身下馬,立有玄冥教徒牽去。


    孟為謙拱了拱手,道:“華公子請,敝上候之久矣。”


    華雲龍含笑步入,忽聽道上壯漢齊聲喊道:“華公子駕到……”


    這五六十人,功力俱不等閑,中氣充沛,齊齊暴喊,如霹靂乍發,震耳欲聾,尤其華雲龍孤身人敵重地,實有先聲奪人之勢。


    華雲龍卻顧盼自若,心中忖道:“玄冥教既自詡非同江湖一般幫會,大概不會以刀陣試敵了。


    轉念間,已至大廳丹塌之前,但見階上為首一人,身穿一襲大紅長袍,領下三綹青須,麵色晶瑩,雖僅岸然而立。見之令人油然有鷹睨虎視,一股肅殺猛厲之感。


    華雲龍情知除了自封九曲神君的穀世表,再無他人。


    隻見那九曲神君穀世表冷電似的目光,上下掃了華雲龍一眼,那目光陰鷙恨毒之意,以華雲龍膽識,也覺心中一寒,暗道:“想不到他對我家,抱有偌深恨意!”


    他一攝心神,抱拳朗聲道:“後學華雲龍,拜謁神君。”他稱神君而不稱教主,言外之意,即謂已悉穀世表來曆。穀世表忽然哈哈一笑,道:“果然虎父虎子,故人有後穀某欣慰無限。”


    拱手肅客,華雲龍從容而入,心中卻暗驚那穀世表城府之深險。


    大廳外貌簡陋,廳內卻畫棟雕梁,金碧輝煌,琉璃宮燈,輝芒如畫,地上紅氈柔毛覆足,設有一桌筵席,器皿俱為鏤銀嵌玉,氣派極大,帝王不如。


    華雲龍與穀世表分賓主坐下,餘人登的紛紛入座,卻有八名少年侍立穀世表身後,華雲龍見其中正有會見過的四個仇華,顯然均為穀世表之徒,穀憶白則如所言,已芳蹤杳然,端木世良、孟為謙、董鵬亮,皆在入席人中。


    隻聽穀世表道:“華公子聰慧絕頂,穀某雖故晦行跡,想來必未能瞞過。”


    說到此處,語音一頓,目注華雲龍。


    華雲龍心中暗叫一聲“慚愧!”口中笑道:“神君所行莫測,在下摸索良久,始略得端倪。”


    穀世表緩緩說道:“穀某與尊府恩仇,華公子諒必清楚?”


    華雲龍劍眉微聳,道:“神君此會,難道便欲一結舊仇?”


    穀世表漠然道:“穀某尚不至如此不肖。”


    華雲龍目光一轉,將席上諸人打量遍,隻見穀世表左首第一人是位年及知命,長袍偉軀的老者,再下麵是三位須發如銀,麵若嬰兒的老人,看來身為總壇主的端木以良,天機壇主的孟為謙,尚非重要人物。


    他心中暗驚,忖道:“瞧他們目光,個個都是絕頂高手,這裏想來僅是玄冥教的一部分人而巳……。


    轉念下,含笑道:“在座的必皆一代高人,恕華煬眼拙,未能盡識,神君可否介紹一下?”


    穀世表道:“禮當如此。”


    忽聽穀世表械首第一人的那老者,漠然道:“神君恕罪,屬下姓名,不必說了。”


    穀世表頷首道:“副教主心意,本神君省得。”麵龐一轉,道:“本教副教主不願入出姓名,本神君亦不好勉強,華公子涵。”


    華雲龍倏地起身,朝那老者,將手一拱,道:“吳副教主何必吝於一示告甫,是華煬不堪承教?”


    那被稱為“副教主”的老者,言出之後,雙目不闔,若單人危坐,此際,雙目一睜,精光灼灼,看了華雲龍一眼,緩緩說道:“華公子名不虛傳,即本教中,知老夫之姓的,也是不多。”


    語音微頓,道:“老夫吳東川。”


    語聲甫落,眼皮一垂,又恢複原先樣子。


    華雲龍暗暗想道:“這個吳東川,必即程淑美之夫,程老前輩出家之故,多半因他加入玄冥教。”


    隻見穀世表向右首第一位皓首童顏的老者一指,道:“這位是勞山隱叟’。”


    華雲龍容色一動,抱拳道:“原來黃遐齡前輩,久仰大名。”


    “勞山隱叟”黃遐齡含笑還禮,道:“華公子少年英雄老朽亦是聞名巳久。”


    華雲龍笑道:“黃老前輩靜極思動了。”


    “勞山隱叟”黃遐齡淡然一笑,並不作答。


    華雲龍見觸之不動,巳知“勞山隱叟”黃遐齡是極為難鬥的人物,但聽穀世表依次介紹以下三人,一黃袍老道是“紫霞子”,兩名黑袍老道,卻是兄弟,號為“陰山雙怪”俱域外人士。


    餘下四人,則是玄冥教總壇及天地人三壇壇主,端木世良、孟為謙兩人,華雲龍早巳知曉,那董鵬亮是人壇壇主,另一麵容削瘦老者,則是地壇壇主崔恒。


    華雲龍忖道:“以是看來,玄冥教實力在九陰教、魔教之上了。”


    引介已畢,華雲龍朗聲說道:“今夜得睹諸位高人,華煬榮幸萬分,卻不知神君寵邀,有何指教?”


    穀世表道:“原無他事,隻是華公子既然說了,本神君倒有一件小事順便一提。”


    華雲龍道:“神君請講。”


    穀世表沉聲一笑,道:“穀某這神君之號,承襲自誰,華公子知否?”


    華雲龍爽然一笑,道:“古今唯有一位九曲神君,在下自然知曉。”


    穀世表冷冷一笑,道:“穀某既獲先師武功,不知先師遺物,本神君可否繼承?”


    華雲龍道:“徒承師物,自是應當。”


    他暗暗冷笑道:“想先前那九曲神君,靈丹秘笈,皆屬剽掠得來,你穀世表好意思言繼承,你師父也真多。”


    但聽穀世表道:“既然如此,聽說先師有一座溫玉蓮座,落在尊府,不知本神君能否取回?”


    華雲龍聽出穀世表語中,含有譏諷華家竊取他人之物,哈哈一笑,道:“神君當然可以取回,隻怕太重哩!”


    忽聽穀世表背後侍立的仇華老大冷聲道:“小小一個溫玉蓮座,難道比泰山還重,你根本信口雌黃。”


    華雲龍注視穀世表,含笑不言。


    穀世表峻聲道:“此地那有你開口的地方,閉嘴!”


    仇華老大見師父動怒,不敢出聲,隻是恨恨盯著華雲龍。


    穀世表麵色重又平靜,淡淡一笑,道:“尊府高手如雲,令尊尤其武功蓋世,那溫玉蓮座,普天之下,自是無一人可以拿走。”


    他親口承認取不走那刻有“武林至尊”的溫玉蓮座,等於是承認猶不敵華家,那八名仇華,滿腹不服,卻不敢開口,華雲龍卻感覺這以前的無量神君之徒,而今的九曲神君穀世表,委實已是一代梟雄,迥不似他以往所想像飛揚浮燥,得意洋洋的小人情態,心中更是惕然,笑道:“不才所言,意非指此。”


    穀世表“哦了一聲,含笑道:“本神君大惑不解。”


    華雲龍劍眉抖動,朗聲道:“神君可知天下人心,重逾華嶽?”


    穀世表聞言,麵色鬥然一沉,久久不語。


    忽聽那由左至右的第八個仇華,冷笑道:“你們華家假仁假義,騙得江湖同道,死心塌地,有何可驕?”


    華雲龍見那仇華似即仇華老八,貌像俊美,目光閃閃,他一瞥之下,已看出那仇華功力勝過其他師兄弟不少。


    隻聽穀世表道:“老八,你有多大火候,敢妄加評議,快向華公子陪罪。”


    華雲龍暗道:“聽穀世表口氣,可見對這幼徒,最是鍾愛,隻恐又要重重蹈當年九曲神君覆轍。


    那仇華者八強忍怒氣,拱手道:“愚下年輕識淺,華公子原諒。”


    華雲龍含笑還禮,道:“他山之石,可以攻錯,咱們華家也確該多加惕厲了,八公子所言,無殊藥石。”


    仇華老八目帶煞光,咬牙冷笑。


    華雲龍心中暗奇,忖道:“他對我恨意極深,若說師仇,卻是不像……念頭一轉,穀憶白倩影閃過腦際,登時恍然大悟,想道:“看他相貌武功,無疑最有希望獲得師妹歡心,必是知道穀憶白對我的事,心懷恨毒,酒樓下毒,我說穀世表等人,何至如斯,多半是他主意。


    他這一猜,倒中了十之八九。那仇華老八自負相貌武功在師兄弟中,隱居第一,自以為得到師妹穀憶白芳心,易如反掌,誰知穀憶白平日對他倒有說有笑,前幾日出門一趟,回來懇求師父重授武功,閉戶苦練,任何人也不見,他心中動疑,卻見師妹真是恨華雲龍刻骨,也就僅暗暗留心,預備替她雪怨,故不介意。


    詎料,穀憶白她閉戶苦練沒有幾天,忽又一聲不響出去,他打聽之下,得知居然是約玄冥教強敵大仇的華雲龍,又妒又恨,立托董鵬亮以火蟾涎混合陰磷的毒暗害華雲龍,事先他確聞華雲龍百毒不畏,卻不太相信。


    待今晚見了華雲龍,他往常也頗自負為美男子,但見了華雲龍貌賽潘安,俊美無儔,也不由自慚形穢,那妒恨之心更不由溢於言表了。


    穀世表冷肅的目光在華雲龍與自已徒弟們臉上略一掃視,不由暗自谘嗟,自己徒弟實無一人比得上華家子弟。


    要知華家那種泱泱大風,實源於曆代落霞山莊主人的穆穆隸隸,決非勉強可就,華雲龍素日脫羈之駒,飛揚挑達隻是久經濡染,他又是絕世資質,那雍容威武,磊落氣概,自然而成,所謂夫人芝蘭之室,而不覺其香,穀世表厭怒之中,也不隱有佩服之感。


    忽見華雲龍抱拳當胸,道:“在下也有一件事欲向神君請教。”


    穀世表漠然道:“本神君洗耳恭聽。”


    華雲龍沉聲道:“在下請教的,是敞司馬叔爺的命案。”


    穀世表嘿然一笑,道:“令司馬叔爺的夫人柯怡芬,是出身九陰教,華公子清楚麽?”


    華雲龍點了點頭,道:“在下略有所聞。”


    穀世表道:“然則華公子不向九陰教主責詢,卻向本神君追問,豈非舍本逐末?”


    華雲龍暗忖道:“他言詞閃爍,此事大有可疑。”


    心中在想,口中說道:“在下巳向九陰教主問過……”


    穀世表截口道:“既然如此,全案必已明朗,又何必苦苦追問。”


    華雲龍坦然道:“她說此案貴教亦牽連在內,又語焉不詳,不得不請神君指示了。”


    穀世表麵泛怒容,道:“她真如此說?”


    華雲龍說:“神君不信,可遣人探聽。”


    穀世表麵上怒氣一直未收,默然有頃,始道:“華公子報仇之際,不妨將本教列入。”


    華雲龍暗暗動疑,道:“神君話中有話,可否明言?”


    穀世表淡然道:“說也未嚐不可,但華公子必然不信,又何苦白費唇舌。”


    華雲龍暗道:此中難道還有內幕,當下說道:“以神君身份,在下焉敢不信。”


    穀世表敞聲一笑,道:“華公於之言差矣,虛言搪塞,任何人皆可做出。”頓了一頓,麵容一整,道:“本神君若言司馬長青之死,本教主並未介入,小徒雖曾下毒棺中,也是事後所為,華公子信否?”


    華雲龍暗暗忖道:“他這話就未免近於虛言搪塞了,諸般跡象,玄冥教嫌疑重大。”


    心念電轉,口中知道:“在下敢不信,依神君之言,命案是九陰一教獨力包辦了?”


    穀世表淡淡一笑,道:“以老夫之見,此事既非九陰教所為,也非魔教。”


    華雲龍怔了一怔,訝道:“難道除了貴教及魔教、九陰教外,另有第四派人?神君必有所見,尚望一啟茅塞。”


    穀世表執懷敬酒,微微一笑,道:“華家與老夫仇恨,那是人所盡知的事,遲早總要一戰,然不必諱言,老夫雖籌備巳久,要與華家一拚,尚無把握,豈肯決裂過早,九陰教、魔教與本教,亦有默契,決不致下手害司馬叔爺,老夫推斷有人存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之心。”


    穀世表這番話,可謂坦白之極,華雲龍雖未置信,卻也疑心大起,不料本以為僅細節未清,凶手未緝的命案,突生變化,但他並不焦急,因玉鼎來由,可向昔年的王鼎夫人,而今的長恨道姑顧鸞音請教,命案經過,至少那尤氏與薛靈瓊可以詢問,念頭一轉,巳知穀世表所言必有意圖,一時卻估他不透,沉吟一瞬,笑道:“江湖三教前車可鑒,若有人欲師九陰教主故智,那就愚不可及了。”


    忽聽那“勞山隱叟”黃遐齡道:“事蔽於近,則見不能遠’常人通病,此人大約看透此點,故大膽行去。”


    華雲龍朗聲笑道:“貴教主逸才命世,豈常人可比?”


    那“紫霞子”道:“華公子是對神君之言,心存疑慮了?”


    華雲龍麵龐一轉,正色道:“貴教主何等人物,那能憑空捏造,在下深信不疑,眼下正思恭聆神君高見。”


    穀世表冷眼旁觀,但見華雲龍神色正經,連他也看不出華雲龍存何打算,不由暗罵:好狡猾的小子!


    隻聽華雲龍道:“在下本以為敝司馬叔爺夫婦遇害,傷痕同在咽喉,齒痕曆曆,似是被一種獸類咬死,而曾見一叫氏尤的女子,懷中抱著一頭黑貓,且為九陰教的屬下……”


    穀世表道:“那尤氏的確嫌疑重大,不過並非必定是凶手。”


    華雲龍暗道:“他力為九陰教撇清,不知是何用意。


    但聽“紫霞子”道:“華公子,貧道自海外回至中原,途中曾見過幾個行蹤詭異,武功高強的蒙麵黑衣人。”


    華雲龍聳然動容,道:“有這等事?”


    那“紫霞子”肅容道:“千真萬確。”


    華雲龍道:“道長請道其詳。”


    “紫霞子”略一沉吟,道:“年前貧道路過涿郡郊野,偶見一條黑影掠過,心中一動,躡跡追上……”


    華雲龍笑道:“道長三清子弟,卻是好多的緊。”


    隻聽“陰山雙怪”的大怪冷冷說道:“膏梁子弟,果然多不知禮儀。”華雲龍充耳不聞,凝目注視,及見“紫霞子”不以為忤,哈哈一笑,道:“倒非貧道好奇,而是神君照留意宵小,故貧道既逢此事,便不容放過。”語音轉之頓,道:“追了一程,來至林中一座茅屋,黑影閃入,貧道即潛掠近凶,但見屋中有五名黑衣人,此刻,俱已取下蒙麵黑巾,然貧道因少在武林走動,認不得是否而今武林知之士,將其相貌暗記在心,那幾人年紀都在五旬左右,麵貌都很平常,隻有其中一人,左頰似是中了一劍,致左眼毀去,一道長疤,直抵下齶,似是眾人之首。”


    華雲龍也想不出武林中有如此形貌的人,暗道:“哼!誰知你是否捏造?”


    隻聽那“紫霞子”道:“那幾人略說幾句話後,即開始密議,貧道偷聽之下,心驚不已,原來他們話中,透露欲俟咱們三教與華公子一家拚個兩敗俱傷,再突起消滅雙方……”


    華雲龍插口道:“道長可將那五人對話詳細敘出麽?”


    “紫霞子”微微一怔,道:“貧道已記不太清楚了。”


    華雲龍曬然道:“這般重要的事,以道長才智,卻記憶不住?”


    “紫霞子”情知華雲龍對己言生疑,欲由話中察出漏洞,微微一笑,不再作答。


    “陰山雙怪”的二怪冷然道:“偶有遺忘,也是人之常情。”


    華雲龍朗聲笑道:“事出尋常,豈能怪華某小心。”


    微微一頓,沉聲道:“以道長武功,難道擒不下一人拷問?”


    “紫霞子”苦笑一聲,道:“貧道不做謙辭,平日也頗自負,然那些人功力確為高強,貧道聽了一半,偶一不慎,折了樹枝,即為彼等發覺,五人圍攻之下,貧道能突圍已算好的,遑論擒人拷問了。”


    華雲龍笑道:“既巳敗露,那一夥人隻恐要自此斂跡了。”


    “勞山隱叟”黃遐齡哈哈笑道:“自古略具幾分才華的,從不肯自甘寂寞,那是寧死也要光光彩彩幹上一番。”


    華雲龍頷首道:“不錯,更可能掀開來做了。”


    忽聽穀世表漠然道:“華公子既存疑慮,言也無益,好在言非虛造,憑華公子機智,留心一下,不難發現異征。”


    “紫霞子”拂塵一擺,道:“神君之言有理,貧道效金人三緘也罷。”


    華雲龍暗暗忖道:他們這一番舉止,多半是早已擬定,華某何許人也,能為你這虛招所欺。


    轉念中,含笑道:“在下正待求教,卻不好啟齒了。”


    “紫霞子”拂髯一笑,道:“貧道比擬失偏了,華公子請問。”


    華雲龍微一吟哦,倏地笑道:“道長由那些人口中,尚有何重要發現?”


    “紫霞子”想了一想,緩緩說道:“貧道聽得實在不多,唯聞他們曾數次喊出總當家的之稱。”


    華雲龍瞿然一驚,道:“哦!風雲會東山再起了。”


    “紫霞子”道:“貧道也曾如是猜測。”


    華雲龍暗暗忖道:“風雲會固很可能再起爐灶,然玄冥教求轉移視聽的可能更大。”


    思忖中,話題一轉,道:“神君柬上所說,‘煮酒論劍’,不知如何論劍法?”


    穀世表雙眉一軒,道:“華公子武功高強,必已盡得令尊真傳了?”


    華雲龍道:“神君技絕天人,在下自非敵手,不知是口頭較技,抑是……”


    穀世表含笑截口道:“本欲口論,無奈九曲宮薄技,僅報招數,外人不知所雲。”


    華雲龍振衣而起,抱拳道:“何處較技,就請神君指點。”


    穀世表站起身子,笑道:“少年俊彥,自是急欲一逞威風。”


    “勞山隱叟”“陰山雙怪”等人,紛紛起身,當下由穀世表與華雲龍並肩走於前麵,眾人簇擁在後。下丹塌,即是一片青磚鋪就的石坪,寬廣不下十丈,這時,周圍早有玄冥教徒,高舉火炬,照得坪上通明。


    華雲龍欲一試穀世表功力,穀世表亦存心由華雲龍身上,試出華天虹武功,兩人都抱了一窺對方虛實之心。


    兩人走上石坪,轉身立定,華雲龍道:“是神君親自賜教?”


    穀世表道:“本當由老夫下場,隻恐人言老夫以大壓小。”


    吳東川、“紫霞子”、黃遐齡等,俱佇立場畔,那仇華老八,突然越眾而前,朝穀世表躬身道:“何勞師父下場,弟子請戰。”


    穀世表眉頭一皺,道:“你非華公子之敵……”


    華雲龍心念一轉,忽然震聲一陣狂笑,道:“請恕華某狂妄,神君的八位高足,無人是華某三十招之敵,華某極欲試一試所見如何,不妨請令徒出場。”


    仇華們聞言大怒,皆瞪目望著華雲龍。


    穀世表暗道:這小子突變狂態,是何原故,轉念之下,將手一擺,道:“去領教三十招,敗了就罷,不許逞強。”


    仇華老八躬身領命,轉身上前兩步,陰森森地道:“華公子,有僭了。”


    華雲龍漫不經心的一揮手,道:“你請!”


    仇華老八強捺妒恨,早感不耐,那有心客氣,霍然一掌,當胸襲去!


    華雲龍身形微側,頓時避過,右掌斜掄,封住敵人的掌勢。


    這起手一招,穀世表等,已看出華雲龍高過仇華老八不少,三十招內,的確很可能擊敗仇華老八,同是心中一震,暗道:華家小兒既有如此武功,那華天虹更是不用說了。


    仇華老八也覺出敵手甚強,但他豈肯退下,厲吼一聲,使出九曲宮絕藝“九曲神掌”,詭異奇幻,一掌接著一掌,猛攻不巳。


    華雲龍揮灑自如,輕易接下,暗道:看來他們劍法還是由掌法脫胎,簡直可與蔡家“四象化形掌”一爭了。


    他眼下並未施展“四象化形掌”,僅以由“天化劄記”所得的“璿璣指力”及“密宗大手印”,“大魔掌”迎敵,這些日子,為了應付魔教,特地練過。


    展眼間,二十招已過,華雲龍念起自己曾言三十招內擊勝穀世表徒弟之言,大喝一聲,掌法一變,一招“困獸之鬥”,擊了過去。


    仇華老八一瞧掌勢,已知難擋,他武功在七個師兄之上,確非泛泛,當下一招“魅影九幻”,陰手斜捺華雲龍左肋,身形微閃,避開銳勢。


    華雲龍一連三招“困獸之鬥”,倏化“一用無位”,欺身上前,一按仇華老八“血門商曲”穴,輕笑一聲,收手而退。


    這三招手法,銜接處若翎羊掛角,無跡可尋,就算元清大師見了,也不得不讚歎,穀世表等,更是聳然動容。


    華雲龍含笑轉麵道:“超過三十招了?”


    穀世表漠然道:“二十九。”


    仇華老八滿麵通紅,突然厲喝一聲,撲身上前,奮力施出“九曲神掌”與敵偕亡的煞手“魂遊九幽”。


    但聽穀世表峻聲道:“不知進退的東西!”


    快愈電閃,一把扣住仇華老八左肩,拍拍兩聲,掃了仇華老八二記耳光,將他往場外一摔,道:“給我滾!”


    仇華老八捧出石坪,一連蹭蹬了幾步,勉強站穩,轉目狠狠盯了華雲龍一眼,轉身奔向院後。


    華雲龍拱一拱手,道:“在下多有得罪了。”


    穀世表神色如常,道:“小徒不知華公子手下留情,妄欲拚命,理當老夫向華公子謝罪。”


    華雲龍道:“神君是否前與賜教?”


    穀世表微微一笑,目光一閃,道:“老夫請公子指點五十招。”


    語外之意,是說五十招內,必可擊敗華雲龍。


    華雲龍心神一凜,暗道:剛剛一戰,我因未盡全力,但穀世表敢言五十招內擊敗我,如無七八分把握,他是一教之主,不成就落下笑柄。


    他心念電轉,立刻屏絕思慮,抱拳道:“請!”


    穀世表將手一拱,道:“老夫候教。”


    忽聽“勞山隱叟”黃遐齡叫道:“華公子、神君請慢。”


    話聲中,一個箭步已至穀世表與華雲龍之間,朝穀世表躬身道:“屬下一時技癢,欲與華公子印證。”


    穀世表微微皺眉,道:“黃老技癢,本無不可,但如此一來,本神君豈不成為以車輪戰對付華公子了?”


    黃遐齡道:“以屬下愚見,神君與華公子之戰不妨置於日後。”


    華雲龍暗道:“看來連黃遐齡、紫霞子他們,也不以為穀世表能在五十招內擊敗我,故出場接下。”


    目光一轉,倒要看穀世表允許與否。


    隻見穀世表略一沉吟,轉麵笑道:“華公子意下如何?”


    華雲龍笑道:“在下無可無不可。”


    他心中暗忖:穀世表定是並無把握,於五十招內敗我,是言不過撐撐場麵,換成東郭壽與九陰教主,縱可勝我,也非易事,他有何能為,心念一轉,又覺而今穀世表,心機似海,卻也不可大意。


    但見黃遐齡拱一拱手,道:“華公子,老朽不自量力,意欲領教‘落霞山莊’的武學,尚請手下留情。”


    華雲龍抱拳笑道:“在下手底自有分寸,黃老前輩如不留情,未免說不過去。”


    黃遐齡手下留情之言,不過客氣的話,詎料華雲龍竟似初出茅廬之人,居然當真,他怔了一怔,道:“華公子以為……”


    華雲龍朗然笑道:“當場不讓父,在下以為一切客套都免了最好。”


    黃通齡不覺動怒,暗罵:好狂妄的小子!麵上卻含笑如故,一拂銀髯,道:“就如華公子所言。”


    穀世表退至坪邊心中暗道:這小子,聞他日常雖然輕佻,臨敵卻頗能不驕不餒,為何忽然顯得輕狂?假如是想激怒本神君,偷窺本神君淺深,算你自費勁了。


    思忖中,華雲龍已說了聲“有僭”,欺身上前,一掌擊了過去,倏而化指。


    華雲龍情知黃遐齡必是玄冥教中之三五位高手之一,那敢大意,一上來就使出“蚩尤七解”的“襲而死之一”。


    黃遐齡何等眼力,一看便知起手是虛,殺手在後,見這一指勢若雷霆,當下喝一聲“好!”左掌一探,猛刁敵腕,左手五指齊彈,勁風應指而出,破空銳嘯,淩厲之極,的是名家手法。


    華雲龍招式倏易,食指一挺,一縷勁風,已排闥而人,直擊黃遐齡太乙穴。


    黃遐齡出招之先,已留退路,哈哈一笑,就在千鈞一發之際,身子陡移半尺,躲開指勁,心中卻不禁暗道:這一套指法,確是奇奧武學。


    展眼間,二人或指或掌,巳是疾快的對拆起來。


    這兩人功力都已稱得上絕頂,穀世表功臻化境,一眼已瞧出一場好戰的,凝神觀察華雲龍手法。


    詎料,四十招一過,華雲龍巳落下風,隻仗著一二玄奧手法,突出奇兵,勉強支持,但神色毫無焦急。


    吳東川看了一陣,以“傳音入密”朝穀世表道:“華家小兒分明意在藏拙。”


    穀世表點了點頭,也以傳音入密之法道:“你看小兒武功多高?”


    吳東川目光一轉,向激戰中的華雲龍望了一眼,回過頭來,道:“隻伯不在黃老之下。”


    穀世表頷首道:“與我所見一般。”語音一頓,道:“如此看來,那華天虹的功力是益發高了。”


    吳東川道:“要不由神君以‘九曲陰手’在小兒身上留下暗傷,免得成了個禍胎。”


    穀世表搖頭道:“不妥,華家能人極多,這小兒也不等閑,很難不著痕跡,目前準備未周,不宜與華家決裂過早。”


    吳東川道:“今日之事如何?仍按先前擬議進行?”


    穀世表正在沉吟,忽見一名教徒匆匆奔至端木世良之旁,道:“稟教主,莊外有大批江湖高手潛伏叢林,本教所設暗椿被拔去六七處。”


    端木世良雙眉一聳,道:“是些什麽人物?”


    那教徒道:“屬下猶未察出。”


    孟為謙插口問道:“有多少人?”


    那教徒道:“至少有三十人。”


    孟為謙朝端木世良道:“多半是華家小兒的朋友,本莊位置隱密,引那小子赴宴,沿途也密切監視過,對方如何知道偌快,端木兄稟告神君……”


    穀世表早已聽見,轉麵淡淡一笑,道:“對方能人盡多,此事不足為奇。”


    端木世良道:“憑本教實力,不難將來敵盡殲,神君……”


    穀世表截口道:“要動手還等到現在,斷沁不可。”微微一頓,朝董鵬亮道:“董壇主速去吩咐,勿與來人衝突。”


    董鵬亮躬身領命,隨即離去。


    端木世良、孟為謙雖覺如此似嫌示弱,但穀世表既巳決定,不便再言。


    陰山雙怪,身居客卿地位,顧忌較少,睹狀之下,大怪忍不住道:“老朽是北鄙之人,有一句說一句,神君請勿見怪,那華天虹究竟有何厲害,神君如此忌憚?”


    穀世表含笑道:“華天虹縱然厲害,本神君又豈懼他,隻是近二十年,華家勢力已根深蒂固,欲除匪易,不可不謀定後動而已。”


    忽聽黃遐齡縱聲喝道:“老夫不信逼不出你用全力。”


    力字未出,倏地展開勞山一派的鎮派奇學“海印拳法”,招招凝足功力,如海水澎湃,亂石崩雲,華雲龍登時險象環生,岌岌可危。


    華雲龍劍眉一挑,驀地連展奇學,“變動不居”、“日月相推”、“橐龠虛屈”一連三招,黃遐齡立時拳法一挫,大有反勝為敗之勢。


    穀世表早由孟為謙稟報,知道這掌法,見他施出,目光炯炯聚精會神,想窺出妙處。


    華雲龍身在險地,刻刻留神,百忙中的一瞥穀世表,見狀暗道:武聖遺下絕學,豈你能測,隻是我也不宜鋒芒太露。心念一轉,一招“困獸之鬥”出手,即以“移形換位”,閃出丈餘,道:“華某輸了。”


    黃遐齡自以為前輩高人,幾乎用盡全力,而猶不能擊敗華雲龍,況最後幾招,又被華雲龍逼退,如何甘心,聞言冷冷一笑,道:“華公子何必諷刺老朽,明明是老朽不敵,隻是黃遐齡不知進退,仍欲領教下去。”


    忽聽穀世表縱聲叫道:“華公子既不願再加印證,黃老就請回吧!”


    黃遐齡其實亦知取勝之機甚小,隻是就此退下,顏麵難堪,眼下既有台階,頓時改口道:“敝教主既已有言,老朽認輸了。”


    華雲龍淡淡一笑,道:“在下豈是黃老對手。”


    隻聽穀世表道:“莊外來了不少高於,似是華公子朋友,為免引起誤會,可否請華公子代請入莊?”


    華雲龍情知必是侯稼軒、蔡昌義等人,耽心玄冥教對己不利,潛伏莊外,待機而動,心中也怕他們見自己久不出莊,打進莊來,那時局勢不可收拾,當下道:“在下理當去一趟,神君欲否一見江湖朋友?”


    穀世表略一沉吟,笑道:“本神君重出江湖,正欲一會故人,有此機會,如何能夠放過。”


    華雲龍暗道:侯伯伯他們的行動,自然難以瞞過穀世表,舉步走向丹墀。


    穀世表身形微側,讓開正麵,將手微微一揮,紫霞子、黃遐齡、仇華等人,忽然齊齊微一躬身,由廳旁兩廊散去,那一批手執火炬的玄冥教徒,也悄無聲息散去,自始至終,除了仇華老八被穀世表責罰時,略現異色,並無聲息,可見訓練有素。


    刹那,石坪重歸黑暗,隻有廊下所是羊角風燈,吐出黯淡的燈光照著。


    那玄冥教的副教主吳東川,卻漠然立於丹墀。


    兩人逕穿大廳,吳東川則退後半步。


    穀世表一瞥廳中酒筵,笑道:“本待與華公子飲酒暢論天下英雄……”


    華雲龍朗聲笑道:“不知如何之人,始可當得神君心中英雄?”


    這時,由廳下丹墀,直至莊院門口,又已排成一列紫衣大漢,左手執炬,右手抱刀,與入莊不同,那鬼頭刀泛出森森寒光。


    他暗暗想道:穀世表排出這場麵,豈不可笑……


    隻聽穀世表道:“以老夫愚見,必胸懷掀天動地之誌,鬼神莫測之機,武功蓋代,才華絕世,天下奇人,聞而向風之人物,始可謂英雄。”


    華雲龍道:“如神君所說,天下無一英雄了。”


    穀世表忽然停足,華雲龍微微一怔,也跟著停下腳步,隻見穀世表目光的炯炯,一字一頓道:“近百年來,唯有令尊可稱真英雄,真豪傑。”


    華雲龍肅然道:“家父曾言,外間對己每稱謄太過,其實,隻自盡本份而已,英雄之名,斷不敢當,且日常教訓,均勉子弟盡做人的本份即可。”


    穀世表目光一收,重又向前走去,淡淡一笑道:“令尊的謙衝,那也是江湖皆知的事。”


    隨之起步,華雲龍暗道:“他雖恨爹入骨,口中卻讚譽有加,真是因惺惺相惜之故,但他卻並非胸襟宏闊之輩……”


    他步步為營,借機落後半步,提防穀世表暗下毒手。


    穀世表頭也不回,道:“虎父虎子,未來英雄,非華公子莫屬了。”


    華雲龍淡然道:“神君謬許了。”


    穀世表沉沉一笑,道:“以華公子於徐州之作為而論,已見氣魄,老夫之言,自信不妄。”


    華雲龍忽然驚覺,穀世表語氣有異,心神一懍,暗忖他已存殺我之心了!


    穀世表確已起了殺機,隻是卻委決不下,他二次出山,雖欲與華天虹一較勝負,心中仍懷莫名的畏懼,那不盡因華天虹功力高強,還因華天虹那巍然的氣概,於華雲龍又看到華天虹,故殺機大起,暗暗想道:這小子如真僅好色輕薄之輩則無足輕重,今夜也卻現出浮躁,隻是……”


    思忖中,已至莊門,他心念一決,預備趁華雲龍經過身邊之際,以“九曲陰煞”神功,暗傷華雲龍。


    這“九曲陰然”神功,記載於“九曲真經”,傷人內腑於不知不覺,任敵人習有何等上乘心法,也難抵禦,傷發期日,可由施功者心意,未發則一如平常,本已極為陰辣,再經穀世表逼入原先所練毒掌,端的陰毒絕倫。


    華雲龍卻始終落後二步,問道:“敝友們現在何處?”


    穀世表暗道:這小子如真已著破神君之意,預先趨避,那就更容他不得了。口中卻道:


    “貴友們擒住敝教不少弟子,而今想必隱於林中。”倏地高聲笑道:“華公子安然出莊,諸位也當出來了。”


    但聽一聲長笑,侯空軒領先縱出,落在二人五丈之前,一掃華雲龍,見他無異狀,放下心頭一塊石頭,隨望向穀世表,微微一歎。


    又聽蔡昌義的聲音道:“雲龍弟,你沒事?咦!你身旁那人是誰?”


    話聲中,人已躍出,直瞪著穀世表,薛人仇、餘昭南等,隨後縱出,立於侯稼軒身後。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這位便是玄冥教主九曲神君。”


    穀世表與當年神旗幫的重要人物,原來是素識,且交情不惡,其後漸疏,二十年重見,隻是已成仇敵,他雖心性毒辣深沉,腦中泛起昔年白君儀倩影,也不由暗起滄桑之感,楞了一楞,隨即一攝心神,目射寒芒,望著四周叢林,道:“隱藏林中的一批朋友,因何不出來?”


    隻聽放聲大笑,人影連閃,枝葉拂衣之聲,響成一片,範通、無塵道人、查幽昌、公孫平一幹人,全騰身而出,圍繞莊門周遭,黑壓壓的一大片,竟不下於六七十人之眾。


    原來侯稼杆、餘昭南等,如何放心得下讓他單人赴宴,立刻招集大半昔日幫眾,且通知範通、無塵道人、查幽昌、公孫平。幾人聞訊,不再計議,全帶人匆匆趕來。


    華雲龍暗暗激動,朗聲道:“在下的事,多勞諸位奔波了。”


    公孫平高聲道:“彼此份屬同道,理當相助,況華公子一身關係甚重。”


    穀世表雖未將這一批人放在眼,卻也暗覺意外。


    此際,紫霞子、陰山雙怪,忽又重現在穀世表身後,玄冥教徒若雁翅列於穀世表與華雲龍身之後,有似兩軍對壘。


    華雲龍心念一轉,覺得趁此時機離去最妙,當下朝穀世表一拱手,道:“今日之會就此結束,在下不再打擾。”


    穀世表頓了一頓,領首道:“也罷,看此形勢,亦難為繼。”


    心中卻暗道:可惜!錯過下手機會。


    那範通於九幽掘寶時,亦曾見過穀世表,他熟知穀世表與華家之仇,見華雲龍與穀世表相隔不及二尺,深恐華雲龍中了暗算,縱聲叫道:“華公子,快請過這邊來。”


    華雲龍莞爾一笑,坦然舉步走了過去。


    場中人的目光,都注視穀世表,穀世表幾番欲拚著與華天虹提早啟釁,也要將華雲龍毀了,終於暗暗一歎,散去“陰煞神功”。眾人見華雲龍安然歸陣,始鬆了一口氣。


    查幽昌哈哈一笑,道:“尊駕敢是玄冥教主?”


    穀世表冷然一曬,置若罔聞。


    陰山雙怪的大怪冷冷說道:“憑你這等人物,也配與本教教主講話。”


    查幽昌臉色一變,冷笑道:“天下武林,當無出華大俠之右了,卻也未聽說華大俠有過這等架子。”


    穀世表生平最恨的,即有人說他不如華天虹,聞言之下,頓時目中冷電暴射,盯住查幽昌。


    查幽昌心頭一寒,不禁倒退了一步。


    那大怪獰笑道:“好小子,竟敢出口不遜,老夫教你去西天對如來佛說去。”舉步行去。


    華雲龍情知查幽昌比之陰山雙怪,差的太遠,焉能讓他們動上了手,驀地揚聲:“神君,你我兩方真要拚上一陣,讓人坐收漁利?”


    穀世表雙眉一動,喚道:“李老請回。”


    那大怪,不敢違拗,隻得悻悻轉回。


    華雲龍暗暗忖道:這等局麵拖下去,必爆發一場混戰,還是速離為上,心念一轉,道:


    “蒙神君賜告疑案線索,在下亟將澄清,改日再聆教益。”


    穀世表正中下懷,道:“多有怠慢。”


    俠義道這方,以華雲龍馬首是瞻,他既然要離去,無人異議,於是齊由小路退出林中,華雲龍防著穀世表對眾人不利,與蔡昌義、侯稼軒等人,走在最後。


    華雲龍與穀世表此會,乍看著草草結束,其實,雙方暗用心機,都存有深意,究竟孰獲為多,就要看日後發展了。


    蔡昌義一個勁追問華雲龍經過,華雲龍—一含笑回答,將及出林,華雲龍陡聞一個細若蚊蠅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道:“龍兒,你送走眾人後,速來會我。”


    華雲龍聞聲知人,暗暗想道:西域叔叔以練氣傳音囑咐,似是不願與眾人會麵,不知何故?”


    蔡昌義忽然駐足,詫道:“你又有什麽事了?”


    華雲龍笑道:“有位尊長叫我,你們先走吧!”


    蔡昌義奇道:“什麽尊長,為何不出來見見?”


    侯稼軒卻恐華雲龍是藉詞離開,重新潛伏穀世表莊中去,插口道:“龍少爺,何不請你那尊長至客棧見麵?”


    華雲龍啞然一笑,道:“侯伯伯不必耽心,眼下已無冒險探聽玄冥教的消息的必要,當真有一位尊長叫我去。”


    侯稼軒頓了一頓,道:“我也留下來吧!”


    華雲龍見他執意不走,隻得由他,見範通等已走出數丈,匆匆關照數句,他也辨不出阿不都勒是存身在東南十餘丈處,與侯稼軒穿林而過,果見一位麵容清秀的中年男子。盤膝坐在地上,正是他那西域的叔叔阿不都勒。


    原來阿不都勒乃西域維吾爾人,為三十餘年前,一位曾以小小一柄金劍,鬧得中原天翻地覆的奇人,“一劍蓋中原”向東來的最小弟子。那向東來武功雖高,那次卻為白嘯天、任玄、天二子、無量神君和周一狂五人暗算,落成殘廢,幸為華雲龍之祖華元胥所救,轉回西域,十餘年後,卷土重來,雖報大仇,卻死於通天教的丙靈子手下,六名弟子,先後罹難,隻剩下小弟子阿不都勒。


    其後,阿不都勒隨文太君練武五年,始回西域,算起兩家交情,可謂深厚之極。


    他旁邊盤坐著一位黃袍老者,華雲龍一瞥之下,認出卻是曾以日月雙環與己一戰的老者,不覺一怔。


    阿不都勒微微一笑,道:“這位是丁如山前輩,龍兒快些拜見。”


    華雲龍忙上前見禮,笑道:“您老人家怎地不肯說明身份,也免得小子無禮。”


    阿不都勒訝然道:“原來你們已經見過麵了。”


    華雲龍笑道:“丁老前輩已教訓侄兒一頓過了。”


    丁如山哼了一聲,道:“老夫還懶得教訓你這小……”倏又住口,將手一擺。


    阿不都勒眉頭一蹙,道:“龍兒冒犯你了?”


    丁如山搖頭道:“是我試了試他武功。”


    華雲龍忙接口道:“龍兒焉敢冒犯了老前輩。”


    阿不都勒微微一笑,轉麵向侯稼軒道:“侯堂主,龍兒在徐州妄為,多承你的照顧……”


    侯稼軒搖手不迭,敞聲笑道:“龍少爺武功機智,兩稱高絕,哪需老朽照顧。”


    頓了一頓,笑道:“老朽早已非是往昔的神旗幫天靈堂主,這一稱呼,尚請收起。”


    阿不都勒拱手一笑,道:“不才失言了。”


    丁如山與侯稼軒昔年本見過數麵,猶有小隙,隻是事過境遷,自是已無芥蒂,相笑一揖。


    華雲龍問道:“叔父喚侄兒進來,有何吩咐?”


    阿不都勒道:“這個慢說,倒是你剛剛對穀世表那魔頭說什麽漁人得利,疑案線索,難道司馬大俠命案,旁生枝節了?”


    華雲龍道:“枝節倒有,疑竇更大。”


    略一思忖,將穀世表與紫霞子之言,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阿不都勒連連搖首,道:


    “不可信,不可信。”


    丁如山冷笑道:“哼!分明是轉移視聽之言,手法拙劣,連三歲小兒也瞞不過。”


    侯稼軒接口道:“這番話分明空穴來風,穀世表懼二姑爺出手,使出的緩兵之計。”


    華雲龍道:“晚輩另有所見。”


    阿不都勒雙眉一聳,道:“你自幼詭計多端,於此自然在行,說來聽聽。”


    華雲龍想了一想,緩緩說道:“侄兒以為,穀世表而今心機似海……”


    阿不都勒曬然,道:“我不信那姓穀的能長進多少,左右不過一個下流胚子罷了。”


    華雲龍啞然一笑,道:“叔父切勿輕視,單以他能搜羅那麽多高手,便也不同凡響,叔父方才隱身一旁,想必看清一切,不知叔父以為武功與穀世表相較如何?”


    阿不都勒道:“未曾較量,如何知道?”


    華雲龍斷然道:“恕侄兒無禮,侄兒敢說,叔父決非穀世表敵手。”


    阿不都勒雙眉一揚,意似不服,但旋又含笑道:“此事擱下,先聽你之所見一。”


    華雲龍繼道:“以穀世表的心機,如何不知其中漏洞極多,要造出天衣無縫的說法,在他應非難事,唯有據實而言,才會如此,當然也必有緩和形勢之意圖在內……”


    阿不都勒哈哈一笑,打斷他的話,道:“我看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哪來那麽多羅嗦,一句話,你上穀世表的當了。”


    華雲龍笑道:“反正他要施緩兵之計,正合我意,究竟誰上當,那隻有天曉得了。”


    阿不都勒證了一怔,道:“他施緩兵猶有可說,你又為什麽?”


    華雲龍道:“爹不肯出山,這根大梁,逼得我來扛,華兒自知功力還比穀世表差了一截,可是進境遠較他速,總趕得上他,反正後盾雄厚,穀世表顧忌太多,拖下去不難。”


    阿不都勒搖頭連聲道:“荒唐!荒唐!這等大事,你竟兒戲視之。”突然伸出右手,喝道:“伸手出來,我倒要看看看你長進了多少,敢膽說出這等狂語。”


    華雲龍含笑出掌,兩人略一握手,各自收回。


    阿不都勒“咦!”了一聲,道:“想不到你功力進步偌多,大出我意料之外。”


    他原來一覷華雲龍的眸子,便知華雲龍功力已有進步,卻不信他在如此短的時間,能進展至如此地步。


    丁如山哈哈一笑,道:“老夫與這小子戰了一場,占不了半分便宜,老弟不必白操心了,他如今武功,小心謹慎,天下大可去得。”


    阿不都勒卻冷然道:“年青都有股驕氣,才有兩手三腳貓,便猖獗不可一世,丁老切勿再長了他驕氣。”


    沉吟有頃,轉麵朝華雲龍道:“你挑戰三教的事,我不以為然,此來是想加以製止,如今任你辦吧!”


    華雲龍暗暗鬆了一口氣,急忙笑道:“兩位師弟如今武功練的怎麽樣了?叔父為何不帶出來曆練曆練?”


    阿不都勒冷冷說道:“他們武功尚低,我怕他們為世間繁華弄亂了心,令他們在山上勤練。”


    華雲龍笑道:“叔父高瞻遠矚,侄兒欽佩之至。”


    阿不都勒哼了一聲,麵容一整,道:“我問你,你鎮日在外胡鬧,正事都忘了不成?”


    華雲龍微微一怔,惑然道:“侄兒如今不是正在辦正事麽?”


    阿不都勒沉聲道:“玉鼎夫人的事,你辦得如何?”


    華雲龍頓了一頓,苦笑道:“侄兒已見過顧姨了,可是……”


    阿不都勒冷笑截口,道:“你平日自負能言善辯,玉鼎夫人必是被你勸得回心轉意了?”


    華雲龍毅然一笑,道:“叔父明知故問嘛!”


    侯稼軒忽道:“一個人立定數十年的決心,一言半語,如何勸得動?怪不得華少爺。”


    丁如山點了點頭,道:“確是如此,老弟勿再苛責。”


    阿不都勒歎息一聲,道:“兩位都太護他了,這般下去,他的劣性,不知伊於胡底?”


    一望華雲龍,略一沉吟,霍然起身,道:“眼下閑話少說,你先隨我把玉鼎夫人的事辦妥。”


    丁如山、侯稼軒見這是華家的私事,外人介人,多有不便,當下作別而去。


    華雲龍隨著阿不都勒,出林也向城中奔去,華雲龍路上問道:“顧姨巳來至徐州了?”


    阿不都勒搖頭道:“我們是去見那倩女教主方紫玉,玉鼎夫人我猶未晤。”華雲龍笑道:“哦!是她,這位前輩我也見過。”


    阿不都勒忽然猶有餘憤的道:“昨日晚間,我趕至徐州,本來想立去見你,恰巧逢上方紫玉,當年在子午餐,我曾見過她一麵,事隔多年,她容顏變動不大,依然一眼即可認出,見禮之後,我立刻就要求一見顧鸞音,她卻總是推托,嘿嘿!她見我是維吾爾人。好欺不成?”


    華雲龍暗暗一笑,心道:“叔父素日心高氣傲,求人碰釘子。怕還是第一次。”


    二人腳程何等快捷,談話中,已進入城中,阿不都勒略無停頓,直奔城西,轉瞬來至一所宏敝宅第,重樓疊宇,飛甍畫角,一派堂皇氣象,華雲龍認出正是晨間賈少媛所進入的宅宇。


    隻見阿不都勒俯身縱落一棟精舍之前,那精舍直至此對,燈火猶自通明。華雲龍跟著縱下。隻聽一聲嬌叱道:“來者是哪一位朋友?”


    阿不都勒朗聲道:“阿不都勒攜侄華煬,謁見方教主。”


    但聽精舍中傳來一個嬌脆聲音,笑道:“西域大俠及名震江湖的華家二公子,真是稀客。”


    話聲中,精舍門口出現一位長裙曳地,雲鬢霧發的紫衣美婦,襝衽為禮。


    阿不都勒苦笑一聲,道:“不才連番打擾,算不得稀客,方姑娘……”


    方紫玉截口笑道:“不管西域大俠對妾身有何不滿,請入內奉茶再講。”美眸一轉,望向華雲龍。


    華雲龍趨前一拜,親切的喊道:“方姨!”


    方紫玉身形一側,道:“賤妾如何當得如此大禮?”語音一頓,又道:“也當不得如此稱呼。”


    華雲龍劍眉一軒,正欲啟口。


    隻聽精舍內傳來賈少媛的聲音,道:“師父,您也是的,難道咱們倩女教待客之禮,是讓訪客在屋外喝風?”


    方紫玉失聲一笑,道:“二丫頭在說話了,兩位請進。”肅客入內。


    華雲龍與阿不都勒,也不禁莞爾一笑,相繼走入精舍。


    但見這精舍布置精雅,紅氈翠幔,漆幾錦凳,最宜家居,十餘名少女,三三兩兩,散坐錦榮,見他們進來,齊站起嬌軀,襝衽施禮。


    方紫玉笑道:“小徒們不知禮儀,二位包涵。”


    阿不都勒生性峻嚴,平生最頭痛的,就是與女子打交道,皺了皺眉,移目望向華雲龍,意思是要由華雲龍出麵接口。


    華雲龍心中暗笑,口中卻道:“叔父與小侄都非外人,方姨還是隨便一點的好。”


    方紫玉螓首微點,道:“二公子既不介意,方紫玉也因陋就簡了。”


    賈婉不在,方紫玉諸徒中,就屬賈少媛居長,她連忙命師妹搬動錦凳,送上香茗,三人相率入座。


    賈少媛等,卻侍立於方紫玉身後。


    華雲龍目光一掃她們,朝方紫玉道:“諸位姊姊站著,小侄坐著也不安。”


    方紫玉莞爾一笑,道:“就由二公子之意,丫頭們坐下來吧!”


    顯然,方紫玉師徒之間,平日相處,沒有多少規矩,加之她們視華雲龍與阿不都勒,不算外人,方紫玉既巳出言,一齊齊嬌喏一聲,各自坐下。


    阿不都勒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歎息一聲,轉麵向華雲龍道:“我不知怎麽講,全由你說。”


    華雲龍暗道:這事豈可操之過急,叔父也太……


    忽聽方紫玉道:“二位要談什麽山海經、西域誌,我全奉陪,唯有關於我家姑娘的事,恕我不知。”


    她預備先封住二人之口,阿不都勒心頭一急,正待開口,華雲龍連忙向他以傳去入密道:“叔父請安心,讓侄兒應付。”


    阿不都勒忍了又忍,仍傳音問道:“你有多少把握?”


    華雲龍道:“這事得慢慢的來,侄兒有信遲早必成。”


    阿不都勒道:“太晚可不行,大概要幾許時間?”


    華雲龍想了一想,道:“叔父別急,侄兒盡快即是。”


    他們兩人這一番傳音交談,方紫玉雖聽不見,也猜得出六七成,暗道:我守口如瓶,倒看你們有何妙計?


    隻見華雲龍麵龐一轉,含笑道:“方姨一直稱小侄二公子,豈不折煞小侄了?”


    阿不都勒暗道:“我要你問關於玉鼎夫人的,你卻說題外話。”


    口齒一啟,強又忍住。


    方紫玉怔了一怔,淡淡一笑,道:“以我的身份,稱你二公子最妥。”


    華雲龍佯為訝異,道:“方姨既是顧姨義妹,又是倩女教主,小侄想不出何處妥了?”


    方紫玉本不欲答,沉吟片刻,冷冷說道:“你的顧姨,本是方紫玉的姑娘,方紫玉豈敢僭稱義妹,自是不配當二公子這個姨字,方紫玉本屬青衣之流,也不敢忘了根本,不敢僭越,二公子可以釋疑了麽?”


    她話含有極深的憤懣,責華天虹薄幸,阿不都勒與華雲龍豈有不知之理。


    華雲龍作作不懂,蹙眉道:“方姨謙抑如此,可替諸位姊姊想過沒有?”


    方紫玉不料他留出此言,迥眸掃視賈少媛等一眼,轉過麵龐,淡然道:“我自然也叫她們時時念及自己身份。”


    頓了一頓,道:“至於二公子如何待她們,則我不過問。”


    她說得斬金截鐵,不容華雲龍有絲毫解圜的餘地,心中暗道:姑娘說你心思敏捷,我卻不信你能出什麽花樣。


    詎料,華雲龍打蛇隨棍上,笑道:“那不得了,小侄既稱您弟子為姊妹,則喊您為姨,乃順理成章的事。”


    方紫玉怔了一怔,搖首道:“牽強之極,我不承認。”


    華雲龍暗暗忖道:她巳經有些詞窮,不宜逼之太過,反正一次不行,再來一次,總要圓滿完成此事。


    阿不都勒也覺得舍此之外,無他善法,但見此事自己難置一辭,頓萌去意,倏地起身,道:“龍兒,你留下慢慢談,我先走了。”


    華雲龍站起身來,道:“時巳甚晚,也不宜過擾方姨,小侄也走。”


    阿不都勒麵色一沉,道:“你安心留下,同道那裏,我自替你通知去。”


    華雲龍暗道:叔父要我專力勸解顧姨回心轉意,隻是取滅三教,尤其重要,略一疑遲,道:“九陰教、魔教、玄冥教巳經聯盟,人多勢眾……”


    阿不都勒道:“你放心,我追躡著星宿海老魔來的,比你還清楚,近期之內,尚不致對我們有何舉動。”


    華雲龍暗暗忖道:在此在彼,俱是徐州,也不致有什麽大礙,……念頭一轉,頷首道:


    “那就請叔父多費心了。”


    忽聽方紫玉笑道:“二位還未問我歡迎不歡迎呢!”


    阿不都勒聞言一楞。華雲龍嗬嗬一笑,道:“方姨對我這個不速之客,是留定了?”


    方紫玉黛眉一揚,道:“我就不留,看你如何?”


    華雲龍含笑道:“小侄就賴在這裏,看您如何趕法,您總不好意思,不供膳食?”


    方紫玉不覺楞住,她也恐華雲龍日日勸說,所以想趕華雲龍走,不料華雲龍倚歪就歪,便是賴定不走。


    賈少媛、賈婉諸人,全是少女心性,見狀之下,齊聲轎笑起來。


    阿不都勒也不禁莞爾,朝方紫玉拱手而別,華雲龍伴他走出屋外。


    阿不都勒眼見方紫玉留在精舍,略一沉吟,道:“玉鼎夫人的事,關係重大,你或許不清楚—一”


    他倏地慨歎一聲,道:“這些話我也懶得說了,千萬句拚做一句,玉鼎夫人對你們華家恩德深重,你不可忘,愛屋及烏,對倩女教也當盡力互助。”


    華雲龍垂手肅容,道:“華兒謹記在心。”


    阿不都勒點了點頭,雙肩一晃,拔身而起,幾個起落,已消失茫茫夜色中。


    華雲龍反身走回精舍,隻見方紫玉猶怔然坐著,他怕方紫玉心頭不悅,連忙柔聲道:


    “方姨,您在想趕我走的辦法麽?”


    方紫玉失聲一笑,道:“你這孩子,我真恨不得狠狠打你—頓,卻又不忍心。”


    華雲龍笑道:“我知方姨與顧姨一般疼我。”


    方紫玉忽然警覺,忖道:這孩子太是精靈,說多了,難免不中他的計。”麵客一整,道:“二公子,你雖住此,卻未必能常見到我,話兒說在前頭,免得二公子說我慢客。”


    華雲龍見她又稱己為二公子,暗忖:看來非下一番水磨工夫不可,笑了一笑,道:“好啊!與長輩在一起,不免拘束,我本想與諸位姊姊玩耍。”


    方紫玉微微一笑,轉麵一望賈少媛,道:“你命人將西院收拾下,送上衾帳,華公子暫時就宿在那裏。”


    賈少媛躬身應是,華雲龍見時巳四鼓,不再多說,隨賈少媛由院中白石小徑,緩緩走向另一處院落。


    華雲龍憶起賈少媛曾言賈嫣托她帶話與己,當下道:“媛姊,令師姊對小弟有何囑咐?”


    賈少媛含笑看他—眼,悠悠的道:“你昨晨但稱我們姑娘,現在卻喊得親熱,必是因想利用我們,達成你的目的,是麽?”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媛姊真會冤枉人,小弟不是那種人。”


    賈少媛笑道:“就算是沒有關係,何必否認?”


    華雲龍淡淡一笑,不再出聲,二人正走過一座紅欄小橋,華雲龍忽然停足,凝視著橋端涼亭。


    賈少媛柳眉一揚,道:“怎麽?我開一下玩笑,你就生氣了?”


    華雲龍搖了搖頭,目不稍瞬,神色凝重,沉聲道:“閣下來此何為?”


    賈少媛芳心一驚,美眸一轉,但見涼亭之中,悄無聲息,坐著一臂長過膝,麵頰幹瘡,鬼氣森森的老者,不覺大忽聽方紫玉笑道:“二位還未問我歡迎不歡迎呢!”


    阿不都勒聞言一楞。華雲龍嗬嗬一笑,道:“方姨對我這個不速之客,是留定了?”


    方紫玉黛眉一揚,道:“我就不留,看你如何?”


    華雲龍含笑道:“小侄就賴在這裏,看您如何趕法,您總不好意思,不供膳食?”


    方紫玉不覺楞住,她也恐華雲龍日日勸說,所以想趕華雲龍走,不料華雲龍倚歪就歪,便是賴定不走。


    賈少媛、賈婉諸人,全是少女心性,見狀之下,齊聲轎笑起來。


    阿不都勒也不禁莞爾,朝方紫玉拱手而別,華雲龍伴他走出屋外。


    阿不都勒眼見方紫玉留在精舍,略一沉吟,道:“玉鼎夫人的事,關係重大,你或許不清楚—一”


    他倏地慨歎一聲,道:“這些話我也懶得說了,千萬句拚做一句,玉鼎夫人對你們華家恩德深重,你不可忘,愛屋及烏,對倩女教也當盡力互助。”


    華雲龍垂手肅容,道:“華兒謹記在心。”


    阿不都勒點了點頭,雙肩一晃,拔身而起,幾個起落,已消失茫茫夜色中。


    華雲龍反身走回精舍,隻見方紫玉猶怔然坐著,他怕方紫玉心頭不悅,連忙柔聲道:


    “方姨,您在想趕我走的辦法麽?”


    方紫玉失聲一笑,道:“你這孩子,我真恨不得狠狠打你—頓,卻又不忍心。”


    華雲龍笑道:“我知方姨與顧姨一般疼我。”


    方紫玉忽然警覺,忖道:這孩子太是精靈,說多了,難免不中他的計。”麵客一整,道:“二公子,你雖住此,卻未必能常見到我,話兒說在前頭,免得二公子說我慢客。”


    華雲龍見她又稱己為二公子,暗忖:看來非下一番水磨工夫不可,笑了一笑,道:“好啊!與長輩在一起,不免拘束,我本想與諸位姊姊玩耍。”


    方紫玉微微一笑,轉麵一望賈少媛,道:“你命人將西院收拾下,送上衾帳,華公子暫時就宿在那裏。”


    賈少媛躬身應是,華雲龍見時巳四鼓,不再多說,隨賈少媛由院中白石小徑,緩緩走向另一處院落。


    華雲龍憶起賈少媛曾言賈嫣托她帶話與己,當下道:“媛姊,令師姊對小弟有何囑咐?”


    賈少媛含笑看他—眼,悠悠的道:“你昨晨但稱我們姑娘,現在卻喊得親熱,必是因想利用我們,達成你的目的,是麽?”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媛姊真會冤枉人,小弟不是那種人。”


    賈少媛笑道:“就算是沒有關係,何必否認?”


    華雲龍淡淡一笑,不再出聲,二人正走過一座紅欄小橋,華雲龍忽然停足,凝視著橋端涼亭。


    賈少媛柳眉一揚,道:“怎麽?我開一下玩笑,你就生氣了?”


    華雲龍搖了搖頭,目不稍瞬,神色凝重,沉聲道:“閣下來此何為?”


    賈少媛芳心一驚,美眸一轉,但見涼亭之中,悄無聲息,坐著一臂長過膝,麵頰幹瘡,鬼氣森森的老者,不覺大駭,“哦!”的一聲驚呼,旋見那老者腰係銀龍,原來是東郭壽的師兄申屠主,始芳心略定。


    隻見那申屠主細目微睜,幽幽的道:“你不必伯,老夫還不屑向小輩出手。”


    華雲龍哂然道:“姓華的還不知畏懼為何物,你盡管動手,沒人會說你欺負小輩。”


    申屠主嘿嘿冷哼一陣,道:“你不配,那老和尚何在?”


    華雲龍暗道:哼!他找公公,分陰想乘人之危。


    那申屠上似是看出了華雲龍心意,又道:“小輩,你休要胡猜,老夫尚不至於對一個功力未複的人出手。”


    華雲龍冷冷說道:“他老人家不在徐州,你要失望了。”


    申屠主道:“老夫不信,那老和尚早已視作為蔡家愛婿,豈有不顧你安危,任你妄為之理?”


    華雲龍微微一曬,道:“你的話好不可笑,華某又非三歲孩童,自己還照顧不了自己?”微微一頓,笑笑說道:“家父好端端的在‘落霞山莊’,閣下真的要較量武功,何不一上雲中山?”


    言外之意,是說申屠主畏怯華天虹。


    申屠主死板板的麵孔,仍一無表情,卻細目一睜,碧幽幽的光芒,懾人心神,似已動怒。


    華雲龍運功戒備,忖道:他目光有異,不知練有什麽魔功?目光灼灼,也注視著申屠主,傲然不懼。


    賈少媛幾番想喚人,卻又懼怕更觸動申屠主殺機,芳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


    相持半晌,申屠主忽然目光一收,又回複先前要死不活的樣子,袖袍一拂,黑影一閃,已然不見。


    他倏然而來,倏然而去,倩女教的莊卡,形成虛設,猶未發現。


    華雲龍暗暗憂慮,忖道:這魔頭武功高不可測,魔教有此一人,實是棘手萬分。


    賈少媛吐了一口氣,道:“這魔頭來去的好生突兀,莫名其妙,本教也栽到家了。”


    華雲龍含笑道:“憑那魔頭的武功,豈是普通莊哨上弟子所可察覺,幸而他較那些魔頭,高上一等,不屑欺負小輩。”


    賈少媛道:“我去稟報師父。”


    華雲龍道:“現在四鼓已過,待明天再說算了。”


    賈少媛想了一想,螓首微點,領著華雲龍送人西院,命丫頭略加整理,天色都已快亮了。


    華雲龍見她不提賈嫣所托口信,便也不問,心中卻不免暗感奇怪。


    待賈少媛告退,華雲龍聽雞已報曉,不再睡眠,僅於榻上調息練功。


    不覺間,日上三竿。


    忽聽院中小徑,蓮步細碎,賈南嬌高聲叫道:“小少爺,起來沒有?”


    華雲龍起身下榻,行至門口。


    隻見花團錦簇,萬紫千紅,朝陽之下,一群嬌麗少女,衣分五色嫣然含笑,幾欲與百花爭豔,蓮步珊珊,由庭中小徑走來。


    華雲龍但恨無生花妙筆,圖寫此景,不覺擊節讚歎。


    方紫玉諸徒,見他那興高彩烈的樣子,齊聲嬌笑。


    賈婉叫道:“少爺,早餐都已備好,快請盥洗,婢子們奉命侍侯你哩!”


    華雲龍忍俊不住,走攏了過去,道:“婉姊雖是頑笑的話,小弟也生受不起。”


    賈婉抿嘴一笑,道:“誰講玩笑來著?昨晚師父要我們謹記自己身份,少爺不也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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