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雲龍哈哈一笑,道:“方姨現在何處,禮當失行見過。”


    賈南姣吃吃一笑,道:“惡客上門,師父隻有避開了。”


    華雲龍劍眉微蹙,道:“姣姊別開玩笑——”


    賈南姣打斷了他的話,道:“師父真的出門了,臨走時說:這棟屋宇的主人改成二公子了,叫我們好好侍候便了。”


    華雲龍暗暗轉念,忖道:方債是有意避不見麵——。


    忖念中,兩個侍候他的丫頭,捧上臉盆、巾櫛,略一漱洗,即由方紫玉的弟子們,簇擁著走向前廳。


    廳中,設立的早餐,極為豐盛。


    華雲龍一落坐,賈少媛即盛上一碗碧粳稀粥,道:“少爺,請!”


    華雲龍搖頭笑道:“媛姊,為何不叫丫頭來?”


    賈少媛含笑道:“師父的吩咐,做弟子的不敢不從。”


    華雲龍已漸漸看出,她們雖是嬉戲,卻非全無用意,方紫玉是針對昨晚之言,實實做給自己瞧,看來她們心意之堅定,確是難移。


    他暗暗想道:隻是我不信顧姨與你可以躲上一輩子,隻要見了麵,我總有辦法。


    突然,他想起了蔡薇薇,又想起阮紅玉,心道:薇妹猶可,紅玉孤零淒涼……


    他念起阮紅玉僅有一師,武功散失,那淒苦之狀,比不得自己,家中三代同堂,闖蕩江湖,也是處處有友好照應,不禁惶惶不安起來。


    賈少媛見他麵色突然一黯,惑然道:“怎麽?是嫌我們侍候不周?”


    華雲龍強顏一笑,道:“那裏的話。小弟但覺冒瀆諸位姊姊。”


    忽聽身旁一名少女道:“這倒不必,但願你勿麻煩家師家師伯,那就謝天謝地了。”


    華雲龍目光一轉,見是方紫玉的第十一徒賈玉如,輕輕一歎,道:“諸位姊姊,當幫我勸勸顧姨及令師才是。”


    眾女隻是抿嘴低笑,不肯答語。


    這一餐雖然豐盛,華雲龍卻胃口不大,心思隻放在如何見到長恨道姑,如何勸法之上。


    匆匆食畢,忽見那曾為賈嫣駕車的郝老爹走入廳內,躬身道:“前堂及東西廂已騰出,清理完畢,請二公子巡視。”


    華雲龍惑然道:“你們的房子清理不清理,幹我何事?”


    賈少媛接道:“家師之意,你既要在徐州大會天下豪傑,長居客棧,終是不妥,所以將這棟宅贈你,騰出前堂及東西廂,是讓你接待一幹同道,彼此聚在一起,也方便多了,你當然該去看看夠不夠,我們的小王爺,明自了吧?”


    華雲龍心中暗感,想道:“顧姨與方姨雖不肯見我,卻是眷念備至,這自是因為爹……”


    轉念下,覺得勸長恨道姑同意,定不如表麵那麽困難,精神一振,與眾女至前堂兩廂,巡視了一周。


    華雲龍覺得屋宇宏敞,擺設齊全,接待同道好友,那是足足有餘了,方紫玉的那班弟子,卻是大為不滿,一會說這個少了,一會說那樣不夠氣派,如此陳設,豈不讓天下英雄恥笑?


    華雲龍宛如不聞,請了賈少媛至院中花叢,正色道:“媛姊,令師姊究竟有什麽話要說?就是責備我的,也請你實言。”


    賈少媛怔了一怔,沉吟片刻;道:“大師姊曾叮囑我,說是如我覺得不必說,就不講也罷。”


    華雲龍暗忖:她吞吞吐吐,究是何語?益發不肯放過,連聲追問。


    賈少媛吟哦半晌,忽然玉掌一探,摘下一朵盛開的紅蘭,合掌略一揉娑,素手輕揚,蘭瓣繽紛,飛揚空中,有的落至旁邊一塘荷池,有的飄落地上。


    她一指四落的花瓣,道:“你看見了?”


    華雲龍茫然不解她此舉用意,道:“看見了。”


    賈少媛幽幽一歎,道:“知道了麽?”


    華雲龍蹙眉道:“這啞謎我不明白。”


    賈少媛淒然一歎,道:“墜下的花,或隨流水,或化塵土,人生就那麽無根蒂?”


    華雲龍隱有所觸,隻聽賈少媛又道:“我這般說,不夠明了,說成或拂茵蒂,或墜圊溷,你或許就懂了。”


    華雲龍恍悟她的意思,沉重的笑了一笑,道:“人終是不同於花,古來自造天命的,代不乏人。”


    賈少媛螓首一搖,道:“你的話太空洞,退一步說,那些是豪傑英雄,也非比我們這等弱女子。”語音一頓,幽幽地道:“你想,象你的妹妹,像蔡家妹妹生下來就有顯赫名第,才學武功,得之甚易,是天下俊傑夢寐所求淑女,象我們姊妹,那是名門正派所不齒的了。”


    華雲龍搖頭道:“媛姊之言,有欠思量,別人不講,咱們華家,就決不會抱此心思。”


    賈少媛嗔聲道:“你真是小糊塗,天下有幾個華家?你知道別人愛怎麽想?”


    華雲龍笑道:“十步之內,必有芳草……”


    賈少媛截口道:“這話我不想聽,我又問你,你有拾花之意否?不嫌那落在圊溷中的花,已然汙染否?”


    華雲龍怔了任,遲疑道:“天下之大,必有拾花之人……”


    賈少媛冷冷一笑,嬌軀一轉,一語不發,逕自行去。


    華雲龍急聲道:“媛姊請留玉趾!”


    賈少媛蓮步一跺,頭也不回,道:“我大師姊要告訴你,她是棄嬰,隨師姓方,名字就叫嫣紅。”


    語聲甫落,舉步而去。


    華雲龍怔怔望著她背影,浩歎一聲,賈少媛話雖隱約,他聰明絕頂,自是了然,無端一陣惆悵上心,蹲下身子,信手撥著飄浮池水上的散落蘭花。


    良久,他太息一聲,長身而起,轉身而去。


    匆匆數日,徐州玄冥教、九陰教、魔教與俠義道間,外馳內張,雙方按兵不動,似均有所待。


    尤以九陰教梅素若那批人,住進城南外曹大戶家,一連八九日,均未外出,終日但見大門緊閉。


    華雲龍每欲一探九陰教,卻想起見了麵,難以區處,終於廢然而止。


    其間,公孫平等少年,閑得發悶,屢次提議向魔教一戰,華雲龍總是含笑勸阻。


    這一件事,是江湖平穩二十年來。最轟動的事,不但所有不甘寂寞之輩,都群聚徐州。


    即退隱山林的許多奇人,也有聞風趕來的,除了少數,多半隱身旁邊。


    最平靜的,隻怕要數華雲龍自己家中,華天虹連一個信息。也未令家人捎來。


    徐州城南門外,有一家小小茶肆。


    這家茶肆,所往來的都是販夫走卒之流,晨間趕至城中賣菜,售些土製胭脂花粉,午時歸去,順便在此歇息,故又賣些包子饅頭。


    這日午間,兩騎由官道馳向南門,經過茶肆。


    晨間下過了一場雨,路上積水未涸,馬蹄過處,積水四濺,有些坐在茶肆門口的漢子就被濺到。


    其中一人,猝不及防,臉上被濺了幾滴,一見馬背上坐的人體態嬌小,似是女子,衝口罵道:“狗娘養的,臭婊子……”


    那後麵馬上女子耳目好靈,雖已奔出數丈,卻已聽見。霍然一勒馬韁,那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那女子巳飄身下馬,身法輕靈,一望可知身手不凡。


    前麵一騎見狀,也隻得掉轉馬頭,馬上女子高聲問道:“二妹怎麽了?”


    這兩名女子,一著青色勁裝,一著玄色勁裝,俱背負寶劍,剛健婀娜,年紀均未超過雙十。


    那被稱為二妹的青衣勁裝少女,道:“大姊稍候。”


    玉麵一寒,望住茶肆,冷冷問道:“是準說的,站出來!”


    那出口罵人的大漢,猶未看出風頭不對,傲然道:“就是你家大爺……”


    一句話還不說完,“啪!”的一聲,左頰已挨了一下,指痕宛然,其他大漢,登時哄然大笑。


    那大漢羞怒交集,罔顧其他,潑口罵道:“臭婊子,你家大爺跟你拚了!”


    那青衣少女聞言,黛眉頓含煞氣,“嗆啷!”一響,寶劍出鞘,向那大漢前麵一比。


    那大漢見白光在麵前一幌,心驚膽顫,滿腔怒氣,頓時消盡,直向後躲。


    滿肆茶客,也齊聲大嘩。


    那被稱為大姊的玄衣勁裝少女,一直坐在馬上,此刻,覺得二妹小題大作,柳眉一皺,方叫道:“二妹……”


    忽聽城頭一個清朗的聲音道:“那位朋友在徐州地麵上耀武揚威,在下公孫平請了。”


    話聲中,一個勁裝背劍少年,倏然從城牆之上,瀉身而下。


    那青衣少女拔出劍來,不過嚇嚇這批市井之人,本無過份為難之意,此刻見有人幹涉,芳心一惱。反而一劍疾削下去。


    忽聽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姑娘手下留情。”


    但聽一陣金石交鳴之聲,那青衣少女手中劍,已倏然蕩開,那大漢卻驚叫一聲,昏了過去。


    青衣少女目光一轉,已看出一粒小石,擊開自己寶劍的,是四丈外一個銀髯過腹,威棱懾人的老者,芳心暗驚,忖道:人道徐州而今臥虎藏龍,我還不信,想不到未入城已逢如此高手。不由暗悔自已多事。


    公孫平見那青衣少女一劍削下,自己不及阻攔,方自一急,那老者已自出手,定下心來朝那老者一拱手,道:“多勞侯前輩了。”


    那侯老者將手一擺,道:“公孫賢侄不必多禮,老朽本該伸手。”


    公孫平轉麵瞋目望向那青衣少女,怒道:“你這丫頭好辣的手,那人不過是市井小民,縱言語稍有不檢,也不值你下如此毒手。”


    那青衣少女冷冷一笑,口齒一張,尚未說話。


    那侯姓老者含笑道:“孫賢任錯怪這位姑娘了,這位姑娘剛才那一招叫‘玉女織錦’,刺向‘步廊穴’的那一劍,能在距膚粒米處收回,老朽那一粒石子,倒是多餘的。”


    轉麵朝那青衣少女道:“姑娘那一劍是華山劍派絕藝,不知華山宮大俠與姑娘是什麽稱呼?”


    那青衣少女不料自己一劍未畢,人家已源源本本,將自己來曆說出,知道這老者必是一位高人,不敢怠慢,施禮道:“乃是家祖。”


    這時,那馬上的玄衣勁裝少女,業已下馬,趨前一禮,道:“晚輩宮月蕙,敢問前輩名諱?”


    那位老者嗬嗬一笑,道:“老朽侯稼軒,不知姑娘們聽過沒有?”


    二女齊聲道:“原來是‘翻天手’侯老前輩,晚輩久仰大名了。”


    當年宮天佑與白嘯天,總角定交,其後白嘯天創建神旗幫,始斷了往來,九曲掘寶,再通音聞,此後往來又密,自無不知侯稼軒之理。


    侯稼軒哈哈一笑,望向那青衣少女道:“姑娘是……”


    那青衣少女接口道:“晚輩宮月蘭。”


    公孫平正為剛剛貿然喝斥而不安,連忙向宮月蘭抱拳道:“在下方才魯莽,宮姑娘恕罪。”


    宮月蘭冷冷一笑,道:“開封公孫嘉前輩,是你什麽人?”


    公孫平陪笑道:“正是家父,在下……”


    宮月蘭截口道:“好極了,小女子久聞‘一字慧劍’之名,但恨無緣領教,公孫世兄,請拔劍!”


    公孫平得了一楞,不知如何是好。


    忽聽宮月蕙道:“妹妹別胡鬧了。”


    宮門蘭冷笑道:“姊妹,你未見他剛才那氣勢洶洶的樣子?我今天非領教領教他一字慧劍的火候多深。敢這般趾高氣揚?”


    公孫平訥訥道:“在下哪敢放肆,隻因華公子慮及徐州而今龍虎混雜,恐江湖人物鬧事,殃及小民,邀請各路英雄商議,遍訊同道留心各地,以便從中調解。”


    宮月蘭冷冷說道:“不必說了,我就是欺淩小民的人。公孫少俠怎地不快快出手罰戒。


    不然何能以戒來茲?”


    公孫平一臉尷尬,難以作答。


    宮月蕙見妹妹咄咄逼人,真說起來,對方根本無過,實是二妹小題大作,正待勸說。


    忽然一名彪形大漢,走向前來,抱拳道:“官姑娘,可否容在下說幾句話?”


    宮月蘭睨目而視,道:“尊駕高姓大名?”


    那彪形大漢道:“區區鄱陽宋岩。”


    宮月蘭“哦”了一聲,曬然道:“原來是宋當家的,恕我眼拙。”


    宋岩聽出她語有不屑之意,不禁麵色一紅,含怒道:“宮姑娘,宋岩雖是出身草莽,然自信尚能約束手下,謹守綠林規條,未敢騷擾沿湖居民……”


    宮月蘭截口道:“我可沒有說什麽啊!宋當家的何必急於表白?”


    宋岩為之氣結,一時隻氣得連話也說不出。


    他本見宮月蘭太不講理,欲做調解,不料,猶未言及正題,已被宮月蘭三言兩語,說得氣憤填膺。


    頓了一頓,他終究非比尋常綠林人物,竟強抑怒火,將手一拱,道:“算是宋某多事了。”轉身走去。


    宮月蘭冷笑不語,宮月蕙過意不去,嬌軀一幌,已停身宋岩之旁,檢衽一禮,道:“舍妹少不更事,宋當家的恕過,小女子這廂謝罪了。”


    宋岩連忙側身還禮,道:“宮大姑娘何必客氣,是在下太冒昧了。”


    心中不禁暗道:“同是一母所生,性情竟有天淵之別,這位姊姊,如此溫婉知禮,妹妹卻驕狂不馴。”


    隻聽公孫平道:“姑娘對這般小事,竟斤斤計較,實令在下大惑不解……”


    宮月蘭截口冷笑道:“我就是量窄,你可明白了?”


    公孫平眉頭微聳,道:“如此在下就無話可說了,不知姑娘究竟如何,始能消氣?”


    宮月蘭手中寶劍,一直執於肘後,忽然向公孫平一亮,道:“我早說過了,要領教你劍法。”


    她這舉動,藐人之極,公孫平少年氣盛,如何忍耐的住,怒火漸升,暗道:“這丫頭,如此不可理喻,不教訓她一下,她還道我姓公孫的怕她。”心念一轉,肅容道:“在下自知不是姑娘敵手……”


    宮月蘭黛眉一揚,意似不耐,道:“少羅嗦,拔劍!”


    事情逼到如此,公孫平忍無可忍,翻腕撥出劍來。


    侯稼軒見他們為了這點小事,兵戎相見,暗暗搖頭,當下插口道:“宮姑娘,可否看在……”


    宮月蘭情知侯稼軒下麵必說的是,看他麵上罷手,若讓侯稼軒先說出,則因侯稼軒與祖父相交,不聽未免失禮,連忙打斷他的話,道:“侯老前輩,您如果定要仗前輩身份阻止晚輩,則晚輩自隻有唯命是從了。”


    侯稼軒一楞,道:“老朽僅是主持公道。”


    宮月蘭道:“前輩如何主持公道呢?”


    侯稼軒略一沉吟,道:“此事根本是芝麻般大,依老朽之見,揭開也罷。”


    宮月蘭嬌笑一聲,道:“老前輩自然不會有錯,隻是晚輩覺得適才所為,確屬不當,公孫少俠武功高強,正該藉此教訓一番。”


    公孫平暗暗一哼,想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隻聽侯稼軒道:“姑娘並無過錯。”


    宮月蘭道:“若晚輩無過,則是公孫少俠不是了,晚輩雖不是公孫少俠敵手,但……”


    公孫平怒火陡起,哈哈一笑,道:“姑娘不必多說了,曲全在我,請動手吧!”宮月蘭就等他這句,嬌笑道:“好極了,接招!”


    不待侯稼軒出言,一劍霍地掃去,寒光數點,罩住公孫平前胸諸大要穴。


    公孫平喝道:“好一招‘風擺殘荷’!”


    身形一轉,以攻代守,長劍一張一振,斜斜削去。


    宮月蘭不甘示弱,也嬌喝道:“‘一張一弛’’一字慧劍果然不凡。”


    手下更不怠慢,立刻展出“玉女劍法”中十大詭招。她功力雖然距爐火純青甚遠,施展開來,寒光點點,劍影重重,聲威也極驚人!


    公孫平不料她起手便用全力,頓時被逼得連連倒退,落在下風。


    宮月蘭得理不饒人,一壁格格嬌笑,高聲道:“侯老前輩,這可是公孫少俠要較量力。”


    侯稼軒不好阻攔,聞言暗道:好丫頭,真是刁鑽的可恨而又可愛,也罷!我留心掠陣,防止他們誤傷即是。


    他心念一轉,敝聲一年,道:“你別狂得過頭了,以為人家技僅至此。”


    宮月蘭嬌笑道:“公孫少俠似無還手之力了,您怕說錯了吧!”


    這南門外,地當往來要地,此時,已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人,大部分是攜刀佩劍的江湖人物;這些人不問曲直,隻想看熱鬧,鬧得愈大愈好,何況宮月蘭是位嬌豔少女,見狀群喝起采來。


    宮月蘭大感得意,格格嬌笑一聲,道:“公孫少俠,有什麽壓箱底的工夫,快施展啊!”


    隻聽公孫平大喝一聲,疾出一劍,將宮月蘭劍勢架開一隙,驀地雙足一頓,躍開丈外,已脫出宮月蘭劍勢所及威力,轉身立定,麵色鐵青,長劍斜挑。


    侯稼軒忙道:“公孫少俠……”


    公孫平沉聲道:“請侯老前輩勿加勸阻,晚輩日後隻有向宮老前輩負荊請罪。”言外之意,是說將出全力,必會傷了宮月蘭。


    宮月蘭曬然道:“你配麽?”


    公孫平緩緩說道:“配與不配,姑娘即可知道,尚望留心。”


    宮月蘭表麵輕視,心中卻知公孫平怒惱之下,這一次出手,非同小可,也放了笑容,凝神持敵。


    侯稼軒搖了搖頭,情知公孫平受激之下,不肯罷手,也隻有留心接應,否則傷了宮月蘭,怕不一場麻煩。


    宮月蕙黛眉微蹙,暗暗忖道:“妹妹平日固然極愛嬉戲,卻非不講道理。今天因何如此?”


    隻聽公孫平沉聲喝道:“小心了!”寶劍一掄,猛然攻去。


    刹那間,二人已激戰起來。


    這一戰非比前番。剛剛公孫平出手,均留三分,眼下因連番受諷,意圖扳回臉麵,三招一過,精鋼長劍招招進擊,銳不可當,一輪疾攻下,宮月蘭雖全力封架,卻是敗相已露。


    場中一般前輩高手,見兩人動手過招,也不由暗暗點頭,認為這等年紀,有此身手,已屬難得。


    動手百餘招,公孫平究竟功力略高。宮月蘭已二次遇險,但公孫平始雖惱怒十分,動手後漸漸平複,卻未趁機下手。


    憑侯稼軒的武功,自是看得出來,心中一寬,知道決不會發生流血之局了。


    忽見人叢中,擠出四名英氣勃勃的少年,正是陳節堅、李博生、胡經文。陳節堅揚聲叫道:“公孫兄,華公子囑咐我等排難解紛,你怎地卻與一個少女爭強鬥勝起來?”


    公孫平聞聲已知是陳節堅,頭也不回,道:“兄弟也是無奈。”


    話聲中,劍招略緩,已有罷手之意。


    詎料,宮月蘭趁此機會,刷刷刷三劍,反攻過來。


    公孫平陪感不悅,劍法倏又一緊。


    忽聽一聲長笑,一道人影,投身二人之間。


    那些看熱鬧的人。但憑眼前一花,場中一清,宮月蘭與公孫平各自退開,當中卻站著一名十五六歲,容貌清秀的少年。眾人不由一驚,不料這多年輕少年,武功這般高強。


    那少年朝兩人一拱手,道:“二位武功高強,平分秋色,何必再打,依在卞之見。和解不是甚好?”


    公孫平無可不可,官月蘭卻櫻唇一撇,道:“誰要你多管閑事?憑你也配!”


    那少年本是看宮月蘭落了下風,他年輕喜事,橫加插手。不料宮月蘭毫不領情,怔了一怔,倒覺得進退維穀。


    忽聽場旁一個手搖褶扇身著藍衫的中年文士叫道:“若弟,別人既怨你多事,你回來算了。”


    那少年訕訕一笑。轉身走去。


    他年輕麵嫩,又初入中原,做起事來,殊嫌莽撞。


    忽聽宮月蘭縱聲叫道:“站住!”


    那少年怔了一怔,轉回身子,道:“什麽事?”


    宮月生玉麵含霜,道:“那是你朋友不是?”纖指一指那中年文士。


    那少年點一點頭,道:“不錯。”


    宮月蘭冷笑道:“‘戲蕊金蜂’歐世宗的朋友,看來你也不是好東西。”


    那少年麵色鐵青,猶不知她所指何事,那中年文士卻麵色一變,卻鎮定如常,把扇一搖,笑道:“姑娘萬勿誣蔑好人,區區姓江,可不知歐世宗是什麽人?”眼珠暗轉,卻存有逃跑的主意。


    陳節堅、李博生、胡氏兄弟人互相一打眼色,身形一動,忽然將那中年文士包圍起來,眾人紛紛讓開。


    場中一波三折,所有人的目光,頓時又移向那藍衫中年文士。宮月蘭與公孫平之爭,無形中擱了下來。


    要知那“戲蕊主峰”歐世宗正是一大淫賊,不但采花,而且事後殺人劫貨,毫不顧忌江湖規矩,真是人人切齒,連綠林人物也欲殺之為快,可是他武功不弱,輕功尤高,做案又極謹慎,單人獨往,又善於易容,認得他的,可說絕無僅有,這也是他敢現身徐州之因,詎料,宮月蘭竟然能認出來。


    侯稼軒歸隱已久。不知此人,但顧名思義,也猜得出來。


    宋岩也邁步逼上,峻聲道:“朋友快點自明,否則冤死了,可不要怨人。”


    歐世宗眼珠一轉,笑道:“宋當家的何必疾言厲色,隻恐又是宮姑娘開大夥兒的玩笑。”


    宋岩一怔,移目向宮月蕙,無疑的,他縱對宮月蘭一無芥蒂,總不免覺得她性喜胡為,卻以為宮月蕙與她份屬姊姊,必能證明。


    隻見宮月蕙沉吟一瞬,道:“我也不清楚。”頓了一頓,歉然道:“舍妹經常出外,她的事,有許多我不知曉,讓宋當家的失望了。”


    宋岩笑道:“姑娘太客氣了。”心中卻暗道:“看來又是宮月蘭胡亂指認了。”


    忽聽那少年道:“我與他同行五日,從未見他有不軌舉動,姑娘必是誤認了。”


    在場的人聞言,更以為是宮月蘭胡鬧。


    歐世宗心中一定,暗道,此時不走,尚待何時?哈哈一笑,執扇做個羅圈揖,道:“雖是宮姑娘誤認,兄弟卻也無顏留此。”


    語畢,轉身欲行。


    忽見俏影一閃,宮月蘭手執寶劍,擋住去路;道:“你休想藉口脫逃。”


    歐世宗暗道:臭丫頭,一再刁難,歐爺遲早有樂子讓你受。口中卻道:“姑娘,玩笑要適可而止。”


    宮月蘭雖見過歐世宗,但彼時歐世宗卻換了麵貌,她認出全憑直覺,隻是自信不錯,芳心暗道:“我若直言認出原因,怕無人肯信……”


    心念一轉,冷然道:“你可敢讓人搜身,我知你隨身必攜有做案所用雞鳴五鼓返魂香一類物件。”


    歐世宗果真帶有做案工具,如何敢讓人搜身,心驚不己,佯作怒色,道:“江某堂堂男子,豈能受此侮辱。”


    眾人亦均不以為然,紛紛議論,響成一片。


    宮月蘭無可奈何,暗道,我若恃強動手,無人幫助,未心準成,讓他逃走……心念電轉,好生難受。


    忽聽一個稚嫩的聲音叫道:“找能證明他是歐世宗。”


    話聲中,一個衣衫鮮明,卻蓬頭泥手的小孩,由人群的胯下,強擠出來。


    歐世宗心頭一震,見見如此幼童,又寬心大放,哈哈。一笑,道:“這等孩子,也不知受誰指使,竟敢信口雌黃。”


    宮月蘭芳心一動,招手道:“小兄弟,來這裏,你怎麽知他是姓歐的?”


    那孩子挨近宮月蘭,嘻嘻一笑,一拍胸脯,道:“那個‘戲蕊金蜂’,就在我懷中,我怎會不知?”


    眾人聞言,均哈哈大笑,以為他在胡說,宮月蘭也不免有些失望,暗忖:今天看來隻有讓這惡賊逃走了。


    隻見那小孩由懷中掏出一張白綾汗巾,揚手抖開,在場的人,多是練武之輩,目力敏銳,已見那綾帕右上角繡著一朵牡丹,蕊上蠕動著一雙金蜂,栩栩如生,精致異常,那少數高手,更見旁邊另有三個蠅頭小字,那是“歐世宗”。


    這正是歐世宗做案所留表記,那“戲蕊金蜂”的混號,即由此得。


    那蓬頭小孩一指歐世宗,道:“這張手帕是我看他遺失的,上麵的字我小兒牛可不懂,隻是聽他叫什麽‘戲蕊金蜂’,想必這花兒,要沾點親,帶點故。”


    眾人聽他說得有趣,又是一陣大笑。


    歐世宗麵色微變,強做鎮定,道:“哼?這分明是栽髒,這等手法拙劣之極。嘿嘿!豈會有人相信……”


    語聲未落,寒光乍閃。


    倉猝中,歐世宗猛一扭身,業已不及。


    但聽“嘶”的一聲。他胸襟裂開一大道口子,一些金銀雜物,叮當下落。


    隻是撒滿一地的雜什中,赫然有一具張翅欲飛,鑄鏤奇巧的銀鶴,正是做案時,用以吹入雞鳴五鼓返魂香之物,人聲頓時大嘩。


    宮月蘭在刹那間,以一式“玉女投梭”,出手奏功,逼出歐世宗的原形,芳心無限得意,嬌笑道:“姓歐的,你為了逃命,連祖宗的姓都可丟了,如今還有什麽話?”


    事實俱在,無可狡賴,歐世宗麵色如土,冷汗直冒,緊握摺扇,張皇四顧,卻是無路可逃。


    眾人再無疑慮,頓時喝叱連連,重又逼上。


    歐世宗自知難逃公道,像他這種罪大惡極的人,至死於改,絕望之下,惡念陡生,暗道:媽的,老子縱然死了,也要拖他幾個墊本的,最可恨的,是那姓宮的狗賤婢與那小雜種,哼!老子非叫你們一塊去見閻王不可。


    心念疾轉,悶聲不響,突然將手中摺扇,向宮月蘭及小牛兒揮去。


    但見一蓬針雨,映日泛著藍汪汪的光,驀地射出,刹那;慘叫連聲,倒下七八個。


    原來他那摺扇中,藏有五六十根細若牛毛,淬上劇毒的針,以機簧射出,可及三丈餘遠,防不勝防,實是陰毒之極。


    隻是宮月蘭與小牛兒,卻未如他所料,中計而仆。


    宮月蘭心竊玲瓏,知他必有拚命殺手,他才一揮扇,即挾起那小牛兒,閃出丈外。


    這卻苦了他們身後的人,互相擁擠,難以躲避,頓時傷了不少人。


    但聽暴喝聲起,宋岩、胡經文、胡經武、公孫平、李博生等四五個人,紛紛撲上。


    宋岩一掌疾向歐世宗背上按去,公孫平卻嗖地一劍,直刺歐世宗胸前。


    歐世宗魂飛魄散,那裏招架得住,眼看即將喪命。


    忽見人影一閃,一人突然介入,右掌一探,“金絲纏腕”,搭向公孫平右腕,左掌一吐,便接下宋岩一掌。


    宋岩但覺右掌一震,竟然退了一步。


    公孫平雙眉一軒,劍勢一改,一招“一瀉千裏”,疾削來人右臂。


    那人傲然一笑,雙掌連環劈山,掌掌奇詭,頓將公孫平迫退。


    誰也不料竟有人對歐世宗援手,因為象歐世宗這等下五門的采花賊,白道固然深惡痛絕,黑道也是不屑。


    眾人定睛看主,但見那人海青服飾,肩披短氅,劍眉斜飛,貌相頗美,隻是雙眉煞氣甚濃。


    宋岩怔了一怔,怒道:“閣下何人?難道不知這姓歐的是個罪惡滔天的淫賊?”


    那青衣少年背向宋岩,頭也不回,道:“本公子姓名仇華,排行第八。”頓了一頓,傲然道:“至於插手麽?則是看不慣,你們這些標榜俠義的人,以眾淩寡。”


    公孫平怒聲道:“原來是玄冥教的,無怪胡做妄為。”


    那歐世宗幸脫一死,驚魂甫定,他這種人,最擅見風轉舵,眼珠一轉,暗道:看來攀上這姓仇的,還有活命之望。


    心念一轉,朝仇華老八一躬身,卑聲道:“區區幸獲仇公子搭救,感激無涯,此生……”


    仇華老八冷冷望他一眼,截口道:“不必謝,我也不是為了救你。”


    歐世宗一怔,道:“是,小人蟻命,何足道哉,倒是仇公子武功絕世……”


    宮月蘭聽著厭惡已極,鄙夷地道:“夠了,夠了,真是肉麻!歐家祖宗的臉,都給你丟盡了。”


    歐世宗臉皮再厚,也不由麵上一紅,樣作未曾聽見。


    那仇華老八卻似不耐,將手一揮。道:“你站開,本公子要會會這批人物。”


    歐世宗恭應一聲,連忙退開三步。


    侯稼軒排眾向前,道:“仇公子,莫非玄冥教要包庇這等淫賊?”


    似歐世宗這種下五門的賊人,誰沾上,都要落得一身臭名,仇華老人再是狂妄,也不敢一口攬下,略一疑遲,避重就輕地道:“本公子是對以多欺少,看不順眼,其他不問。”


    忽聽場外一個冷峭的聲音叫道:“八弟說得好,誰要不服,找咱們兄弟好了。”


    隻見一群與那仇華老八一般裝束的青年,及一紫棠麵皮的老者,強擠而進,均知是那批仇華,至於那老者,卻是地壇壇主董鵬亮。


    仇華老八大喜道:“師兄們來得正好,咱們兄弟該讓這批人知道九曲武學的厲害。”


    宮月蘭曬道:“夜郎自大,可笑之極。”


    驀地,一個脆若銀鈴,嬌若黃鶯的聲音道:“仇華,本座之意,你們還是撒手不管此事為是。”


    眾人聞聲,不禁齊齊轉目望去。


    榆樹梢上,一位蛾眉柳黛,鳳目點漆,豔蓋塵寰,卻是冷若冰霜的少女,她手執一根黑杖,那黑杖上雕九個鬼頭,羅衣賽雪,臨風而立,端的九天仙子,突然出現煙火人間。身後立著的兩名黑衣老者,則令人大感不稱。


    這一瞬間,揚中一片寂靜,都為她絕世豔色所驚。在瞥見那根九頭鬼杖,人人都知是誰來了,隻是在這瞬間,都似渾然忘卻,她正是新任九陰教教主梅素若。


    侯稼軒知那鬼頭杖份量,見梅索若竟持杖立於樹梢,這等功力,確是高約,暗道:難怪龍少爺一再言及此女不可輕視,嗯!果然國色……。


    宮月蘭平日自負美貌。此刻也不由自慚形穢,忌妒之心油然而起,宮月蕙則隻覺可惜,這般少女,卻是九陰教主。


    梅素若美眸略一流盼,倏地冷冷說道:“賢兄弟意下如何?”


    仇華老八突然驚覺,哈哈—笑,道:“教主之意,在下不懂。”


    梅素若星眸一閃,冷冷望著他,卻不說話。


    仇華老八道:“想九陰教與敝教已然聯盟,梅教主不伸手相助,反持異議,卻是為何?”


    他在大庭廣眾中,任意將聯盟之事說出,眾人雖經華雲龍通知,仍是一驚。


    梅素若微微一曬,並不答話,卻將目光落到董鵬亮身上,緩緩說道:“董壇主,貴神君徒弟,年輕不曉事,你身為一壇之主,如何也在旁起哄?”


    她年紀雖輕,說話卻威嚴逼人,儼然教訓口吻,倒不愧一教之主?仇華們雖有不服之心卻不敢公然反駁。


    董鵬亮微一躬身,道:“教主所言雖是,無奈事已惹上,勢難罷手。”


    其他的人,皆靜靜看梅素若將如何處置,因梅素若既為一教教主,說出之言,勢必兌現,而董鵬亮等,顯有輕視之意,設若怒了梅素若,致九陰教與玄冥聯手之勢瓦解,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隻見梅素若美目中殺氣一閃,卻淡淡說道:“你們既敢如此,哼!本座豈能計較,找你們神君說話便是。”


    語聲一頓,清冷至極的明眸,突然轉向歐世宗。


    歐世宗但覺她那兩道冷峻目光,好似箭一般,將己心都要穿透,心頭一寒,連忙低頭。


    隻聽海素若道:“看來隻有我親手取你之命了。”


    歐世宗才駭道:“教主……”


    梅素若身後兩名黑衣老者,正是厲九疑與葛天都,此際,厲九疑忽道:“這等鼠竊,何勞教主,屬下代勞便是。”


    梅素若螓首微點,正欲命他出手。


    忽聽遠處一陣激烈喊聲,道:“華公子來啦!”


    梅素若芳心一震,不禁移目望去,場中所有的人,也紛紛扭頭,朝城門方向看去。


    但見一條人影,往這裏馳來,奇快無比,才現於城門口,呼的一聲,已隨聲而至,真是捷逾奔雷閃電,功力低的,簡直連人影也看不清,便見場中已出現一位貌賽潘安,俊美無儔的少年,輕袍緩帶,手執金把扇,宛若自天而降。


    梅素若未見華雲龍之前,打定主意,要將他視做大仇,隻是此刻見麵,芳心又是一片紊亂。


    隻見華雲龍現身之後,宮月蘭歡呼一聲,道:“華二哥!”


    華雲龍轉麵朝她,笑道:“宮二妹,你也來了,還有宮大妹,請你們稍候,待我解決這裏的事。”


    梅素芳芳心倏地一痛,真氣略濁,嬌軀險些墜下榆枝,匆匆一提真氣,勉強重新立穩,她暗暗想道:為什麽?他不理我?連著一眼也……


    厲九疑與葛天都,就在她身後,自看出她這些微變化,互換一瞥,俱是莫可奈何。


    華雲龍在未至場中,第一眼便瞥見她,此時,目雖未瞥向梅素若,仍留意上她,即梅索若真氣一濁,枝葉震動,他也明白,心中暗道:“唉!你可別怨我,你既接任了九陰教主,如與大敵往來,未免有負師恩,彼此不如……”


    轉念之下,朗聲一笑,道:“各位英雄,發生何事,可需華某效勞?”


    宮月蘭搶著道:“其他的不必說,斃了這‘戲蕊金蜂’歐世宗即可。”


    說著,一指那歐世宗。


    那宋岩大聲道:“正要請華公子主持公道,玄冥教竟包庇匪類。”


    李博生正欲言明經過,華雲龍一看情景,已自了然,當下並未理會仇華等人,劍眉一挑,朝歐世宗道:“你就是‘戲蕊金蜂’歐世宗,年前燕雲九件采花案都是你做的?”


    歐世宗冷汗直流,呐呐道:“這……”


    華雲龍截口道:“你自裁算了,顯些男子氣概,如此一死百了,華某替你埋葬,並勸說受害之人,不掘你墓。”


    歐世宗顫聲道:“華爺……”


    仇華老八忍耐不住,想道:“華煬,仗技淩人,逼人自盡,算什麽俠義之土?”


    華雲龍充耳不聞,峻聲道:“你既不自了,華某可要為世人除害了。”


    仇華老八勃然大怒,霍地欺身向前,一掌襲向華雲龍,仇華老三隨著出手。


    同時間,歐世宗罔顧其他,扭身就跑。


    華雲龍長嘯一聲,有若龍吟,震人耳鼓,身形一長,倏地閃身撲向歐世宗。


    仇華老八、老三換招不及,皆擊了個空。


    董鵬亮與仇華老大,就在歐世宗身旁,他們雖無救歐世宗之心,卻有傷華雲龍之意,見狀一聲不響,董鵬亮駢指出截,仇華老大雙掌擊出。皆是全力襲向華雲龍!


    他們出手,跡近偷襲,侯稼軒、李博生等,紛紛怒喝,卻不及攔阻。


    但見華雲龍相隔二尺,虛虛一掌按向歐世宗背心。


    歐世宗狂吼一聲,口噴鮮血,手中摺扇拋落半空,軟癱倒下,旁觀之人,皆知他挨這一掌,五腑盡裂,已是死定了。


    這時,董鵬亮與仇華老大的兩掌一指,堪堪已及華雲龍背後,梅素若玉麵微變,幾乎忍不住出手。


    董鵬亮與仇華老大也忍不住心頭竊喜,以為華雲龍不死也要丟掉半條命。


    說時遲,那時快,千鈞一發,華雲龍驀地左足著地,猛一旋身,右手似靈蛇吐信,閃掣如電,疾點過去。


    在這一瞬間,他已將“蚩尤七解”的七式,連綿施出,這“蚩尤七解”,當年曾由“逍遙仙”朱侗,授予華天虹殘缺的“襲而死之”三指,卻因過於狠毒,故在華天虹手中未顯威力,其後九曲掘寶,彭拜獲得半冊“蚩尤七解”,始成完壁,自然又是傳於華雲龍,而自九曲掘寶後,江湖太平,華天虹、彭拜均未有出手機會,這失傳巳久的旁門武學,直至今天,方重現人間。


    這七招指法,其變化之詭異,威力之強猛,當世武學,實罕有匹敵,尤其在近身相搏,益顯其威力!


    董鵬亮與仇華老大猝當其鋒,更是駭異交迸,看著難以閃避,俱將心一橫,原式不變,傾力一擊,竟欲換個兩敗俱傷。


    隻聽華雲龍朗朗大笑,左掌右指,出如閃電,董鵬亮悶哼一聲,右手食中二指,哢嚓折斷,那仇華老大則雙腕各中一指,慘嗥一聲,咬牙掠退,兩臂軟軟下垂。


    觀戰之人,武功雖有高下,都看出適才形勢,實是險惡,見此匪夷所思的變化,齊皆驚歎出聲!


    厲九疑喃喃咒道:“這小子,武功想不到已至這等地步,前次落在教主手中,悔來曾殺了他。”


    梅素若聞言,美眸一轉,瞥他一眼,似有嗔怪之意。


    她芳心暗感矛盾,本來華雲龍武功愈高,她該亟思除去才是,然而,竟有掩抑不住的欣喜之感。


    那般群集徐州的人,雖知華雲龍既是天子劍之子,武功必是高強,卻不料及他的武學造詣,如此深厚。


    華雲龍淡淡望了仇華等人一眼,朝李博生道:“博生兄可否請你去購買一口棺材,將歐世宗的屍體運去墳場理了,免得拖累附近地保居民。”


    李博生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宮月蘭朱唇一撇,道:“幹嘛那未費事?給他一條破席子,已算天大恩德了。”


    曹鵬亮臉色鐵青,忖道:“這小子功力進展。有若躐等,看來不要十年,天下已難找出降得住他的人了,理當稟告神君,趁早廢了,心念一轉,厲聲道:“華煬,老夫雖敗不服,下次還想領教,你若無事,老夫等走了。”


    華雲龍淡然道:“憑你功力,我本來百招之內,難以傷你,你不服乃是意中事,不過,尊駕恐猶未知,這‘蚩尤七解’,本是傷人必死,家父嫌他毒辣,略加修改,若依原式,尊駕隻怕不會如此平安。”


    董鵬亮牙根一咬,道:“好,老夫知道了,你還有話?”


    華雲龍麵容一整,道:“速歸告神君,如尚不欲一戰,請約束弟子。”


    董鵬亮冷然道:“老夫記下了。”將手一揮,率領仇華們離去。


    眾人本有留下董鵬亮及仇華之意,但見華雲龍任其離去,便也不再出聲。


    董鵬亮與仇華們一走,眾人目光,群皆轉至那自始至終停身榆樹枝上的梅素若。


    宮月蘭靠攏華雲龍,悄聲道:“華二哥,那姓梅的丫頭好美,你可與她玩耍過?”


    華雲龍含笑道:“別胡鬧,你不知三教均是敵方?”


    宮月蘭嫣然一笑,道:“哼!假正經。”


    華雲龍微微一笑,遙遙朝梅素若一拱,道:“梅教主好!”梅素若目光一垂,忖道:


    “那女子與他這等熱絡,想必是世交姊妹……”


    默了一時,梅素若忽又抬起目光,掠過華雲龍,在場所有老少,皆為她絕代風華所震,全神貫注,俱看出她那兩點清澈似水的明眸中,並無冷漠,卻似隱隱泛出幽怨之色,無不暗訝。


    隻聽梅素若忽然悠悠一歎,香肩微幌,飛身入林。


    葛天都與厲九疑,怔了一怔,狠狠一瞪華雲龍,轉身追去。


    在場之人,盡皆愕然,不料這新任九陰教主,連話也不留一句,來去奇突。隻是有感這九陰教主並不若想像中冷麵無情,而暗暗惋惜者不少。


    華雲龍對她心意,自是了然,暗暗一歎,轉麵朝宮氏姊妹道:“兩位妹妹初至徐州,想無居處,就住在我而今所在之宅如何?”


    宮月蘭頜首微笑。道:“打擾華二哥了。”


    華雲龍哈哈笑道:“其實我也是借別人的,鳩占鵲巢,勉強算主人。”


    忽聽那曾出手架開宮月蘭與公孫平之間的少年,挨近華雲龍,低聲叫道:“華二哥!”


    華雲龍轉目瞥去,訝然道:“兄弟,你也來了,你師弟呢?”


    那少年道:“我們是昨晚入城的,師弟現在客棧……”


    忽聽宮月蘭冷笑道:“華二哥,這人是誰?決不是好東西。你不知道,他是與歐世宗一路的。”


    那少年急的麵紅耳赤,辯道:“我叫特默爾。西域來的……我不是壞人……”


    他漢語不熟,平日說話尚無大礙,心中一急,則辭難達意,顯得口吃。


    華雲龍笑道:“宮二妹,他是我那位西域師父的弟子,另一位名叫鐵罕,雖年輕不懂事,大概還不敢自甘下流。”


    特默爾急道:“我們與那姓歐的在開封相逢,同至徐州,誰知他是賊人。”


    華雲龍沉吟一瞬,道:“你們都走了。家中誰看守?”


    特默爾道:“家中還有不少仆人,都蒙師父傳過武功,比我與師弟,也不差到那裏,大概沒有什麽關係。”


    華雲龍哼了一聲,道:“你們既至徐州,四處遊蕩,不來見我,當我不知你們的鬼心眼?我也懶得多說,隨去見叔父就是。”


    阿不都勒課徒甚嚴,特默爾與鐵罕這番東入中原,是違背師父叮囑,如何敢見。特默爾囁嚅半晌,始道:“二哥,你先走吧,我與師弟隨後再去。”


    華雲龍麵色一沉,道:“叔父告訴過我,留你們在家勤練武功,不用問,你們二人來至徐州,必是違命而出……”


    特默爾赧然道:“我們出來玩一會便回西域。”


    華雲龍道:“偷入中原也罷,竟交上歐世宗這等人物,幸好發覺得早,否則被坑了猶在夢中,現在又膽敢規避師父,哼!想逃那是休想,決隨我去叔父處領罪。”


    特默爾往時從未見過華雲龍沉麵斥責,先有三分驚俱,再聽華雲龍必欲地去見師父,見麵必將嚴責不貸,不禁麵露惶恐之色。


    這時,那批看熱鬧的人見華雲龍在與特默爾及宮家姊妹敘話,不好打擾,俱行散去,隻有陳節堅、侯稼軒、胡氏兄弟,公孫平留下,那小牛兒卻蹲身在玩那歐世宗掉下銀鶴。


    那歐世宗的屍體,靜靜愜伏一旁,口角鮮血泊泳猶自流下,看來有些可怖。路過的人,多鄙夷一唾。


    忽聽宮月蘭喝道:“這是大路之上,可不是教訓人的地方,再說,憑你也不配教訓這位兄弟。”


    她也不過十七八歲,大不了特默爾多少。卻巳老氣橫秋地稱人小兄弟了,陳節堅等聽了,無不暗笑。


    特默爾倒不覺得,見宮月蘭幫他說話,感激的一瞥她。


    宮月蘭更覺得意,嬌笑道:“小兄弟,你別急,令師處我雖身份不夠,說話沒有份量。


    想來總有幾位前輩,肯幫著緩頰,總不會讓你受到令師之責。”星目一瞥侯稼軒,道:“侯老前靠,你肯麽?”


    侯稼軒微微一怔,笑道:“老朽怕沒有這大麵子。”


    宮月蘭嬌嗔道:“你老人家年高輩尊,怎會沒有?一定是不肯幫忙,才如是說,您非答應不可!”


    宮月蕙見狀,輕扯她衣角一下,低聲道:“妹妹,不要太放肆了。”


    宮月蘭渾如不覺,盯著侯稼軒。


    侯稼軒暗道:“這丫頭倒似任何事都得湊上一份,若不答應她,她隻怕還不肯罷手,敞聲一笑,道:“老夫說幾句是易事,卻怕沒有效用。”


    華雲龍暗忖:這丫頭凡事隻知任性而為,見我責人又想抱不平,焉知我另有深意,轉念之下,朗聲道:“徐州為了你這麽一位刁蠻姑娘,真要熱鬧不少了,宮二妹!你入城之時,必又引起過事端。”


    宮月蘭玉麵一紅,道:“你在徐州之舉,才是胡鬧,鬧得整個江湖,烏煙瘴氣,哼!我是望塵莫及。”


    說著,目光一射,不由掠過公孫平。


    華雲龍何等精靈,見狀已猜出幾分經過,哈哈一笑,道:“宮二妹,你準是得罪公孫兄,快些陪罪。”


    公孫平訕訕的道:“華公子,是我衝撞宮姑娘。”


    華雲龍搖一搖頭,笑道:“公孫兄不必說,她的脾氣小弟明白的很。今日非叫她向公孫兄陪罪不可。”


    宮月蘭黛眉一揚,道:“休想!”


    華雲龍吟吟一笑,道:“得罪了人,沒有本領,即州陪罪,若既無本領,又不肯謝罪,那可不成。”


    宮月蘭道:“怎樣才算有本領?”


    華雲龍眼珠一轉,笑道:“我劃一內一外圓圈,在內的徑僅二尺,在外的大及四丈,我隻在內圈立足,任你在外圈躲閃,若在一刻之內,你能不被我捉住,就算你有本領了。”


    公孫平口齒一張,欲言又止。暗道:“他們兩人顯然是嬉戲已慣,我又何必多說,心念一轉,默默無語。


    宮月蘭想了一想,道:“我知道了,你們華家輕功之高絕,天下皆知,憑你功力,不難在空中變換三四式,我有自知之明,難以招架,不上你的當,除非你不準越圈。”


    公孫平、侯稼軒等,也作如是想法,以為除了此法,華雲龍決難不離內圈而將宮月蘭捉住。


    華雲龍心頭暗喜,想道:你終究是八我圈套了,麵上故作難色,道:“我又不是神仙,不能施展輕功,連你的衣裳都模不到了。”


    宮月蘭格格嬌笑一聲,道:“虧你還是名滿江湖的英雄了。竟然與我這小女子斤斤計較,幹脆認輸,以後休再羅嗦。”


    華雲龍哈哈一笑,道:“就依你說,我來畫圓圈了。”


    宮月蘭卻道:“由我來。”彎下嬌軀,用劍在地上劃出一大一小兩個圓圈,練武的估計遠近之能,遠勝常人,都看出她外圈加了二三尺,內圈隻一尺五六,隻是華雲龍不說,也就沒有人指出。


    這一帶地麵,雖較為空曠,不致有礙行人,宮月蕙也黛眉微皺,覺得妹妹一個閨女,這樣未免不成體統,隻是見她興衝衝的,不好勸阻,微帶嗔怪的望了華雲龍一眼。


    隻見華雲龍入小圈立定,轉身道:“宮二妹,快啊!”


    宮月蘭見他若胸有成竹,不由略一猶豫,暗道:我莫非入他轂中,上了當了。芳心一轉,覺得華雲龍實是一籌莫展,膽氣一壯,蓮足輕移,在邊沿站定。


    口聽華雲龍笑聲道:“小心了,我連換三種手法。就可將你擒捉。”


    他描金招扇改由右手持握,右掌一揮,兩點黑影朝宮月蘭射去。


    那兩點黑影去勢並不勁疾,宮月蘭覷準來勢,輕輕閃過,口中說道:“一種手法了。”


    話聲未落,驀覺腦後風生,她不假思索,向旁橫移三尺,仍是與華雲龍隔著一般距離。


    猶未站穩,又感有物襲至,萬般無奈,朝前躍出八九尺,付道:我離你猶有一丈有餘,你這“迥風手法”再是神妙,也是枉費心機了。


    隻聽華雲龍哈哈一笑,道:“過來!”右手一揮,一把“孤雲神掌”,輕飄飄擊了過去,掌至半途,倏地挫腕收掌。


    宮月蘭但覺一股龐大的潛力暗勁,吸住己身,人在半空,想打千斤墜也不能,尖叫一聲,嬌軀被那股力道吸得向華雲龍飛去。


    這一招“孤雲神掌”,創自周一狂,原名“困獸之鬥”,其後到華天紅手中,在參透二百餘年前劍聖虞高的“劍經補遺”後:此招掌法之剛柔、快慢、虛實,全部經過現變,威力益大,以昔年通天教“丙靈子”之絕世武功,在黃河渡船上,也曾被華天虹擺布得不由自主,宮月蘭如何抗拒得了。


    況華雲龍而今功力,雖未必在當年父親之上,但自得元清大師所傳“無極定衡心法”,與華家心法合練之後,體內真氣,正逆合運,生生不息,招手之下,真氣自逆,威力之大,連他自己也覺意外,旁人隻有震驚了。


    華雲龍右臂一伸,攪住官月蘭纖腰,哈哈笑道:“如何?隻換了兩種手法吧!”


    眾目睽睽之下,宮月蘭玉靨通紅,嬌羞不勝,一掙末脫,嗔聲道:“放手!”


    華雲龍吟吟一笑,放下宮月蘭,道:“雖屬玩笑,但是輸了,還是向公孫兄陪個小心罷。”


    宮月蘭陡然轉身,重又立於圈沿,笑道:“我現在仍在外圈,你並未捉到我。”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你要耍賴,當我沒有辦法?”心中想道:以我功力,在一丈五六處,縱然她是穩立地麵,怕也抵不住。


    忽聽公孫平揚聲道:“華公子,在下隻求宮姑娘恕宥莽上過,華公子這一來,豈不令在下更覺汗顏?”


    華雲龍本擬出手,聞言打消原意。


    忽聽車聲轔轔,李博生領著兩名棺材店的夥計,雇了一輛騾車,運棺而來,當下便令那夥計收屍及清理現場。


    將歐世宗屍體草草入棺,華雲龍即將銀兩交予那棺材店的夥計,命他於就近墳場,自行掩埋,由於殮屍純為百姓著想,對歐世宗屍首,誰也不願鄭重其事。


    載棺之車行出二十餘丈,忽見幾名江湖人物追上。


    華雲龍見狀暗忖:這些大概多少與歐世宗有仇,見他已死,心猶未甘,想跟至墳場,開棺戳屍。


    心念一轉,縱聲叫道:“諸位,人死仇消,再有天大怨恨,也就罷了,何苦放那鞭屍三百之舉,有傷仁德。”


    那些人聞言之後,腳步一停,略一躊躇,其中三人轉身走了,另外三四人,卻遠遠朝華雲龍一抱拳,轉身追上。


    華雲龍暗道:那姓歐的生平罪孽,可謂滔天,那幾人怕不將他屍體肢解,遭此下場,也是罪有應得了。


    要知那“戲蕊金蜂”歐世宗壞人名節之罪,重逾殺人,非同小可,也難怪那些人連死人都不肯放過,華雲龍宅心仁厚,不為已甚,卻也不能阻人戳屍泄恨。


    他微微一歎,即邀宮氏姊妹與特默爾至城南方紫玉舉以相贈的宅第。至於蔡昌義、公孫平,大半當年神旗幫舊屬,早巳住人。


    特默爾心懷惴惴,也隻有跟著。


    行至門口,華雲龍麵龐一轉,朝特默爾道:“叔父早已離此他往,二三天內,不會回頭,你暫時可以放心了。”


    特默爾聞言,心頭不由一寬,暗暗籲了一口氣。


    隻聽華雲龍正色道:“你去喚鐵罕來此住下,否則誤交匪人,弄得不好,身敗名裂也罷,還得遺羞師門,你們‘短劍門,自令師祖向老前輩以來,均威名赫赫,一有不慎,那真是死不瞑目了。”


    特默爾於平輩中,最佩服的就是華雲龍,見說喏喏連聲,待他語畢,始吞吞吐吐道:


    “師父處……”


    華雲龍笑道:“叔父地方,我無力加以勸說,但是你們在此,所行所為,均要遵從我的安排,不然任由叔父責罰你們了。”


    頓了一頓,一瞥宮月蘭,笑道:“你不是認了一位姊姊,盡可找她幫忙,若做姊姊的連這點力也不肯賣,不認也罷!”


    特默爾微微一怔,朝宮月蘭一揖,道:“請宮……姊姊賜予緩頰。”


    宮月蘭笑道:“這個當然要幫,這且不忙,我是二姊,這裏還有大姊,先行見過。”


    特默爾果然向宮月蕙又一揖,道:“小弟見過大姊。”


    宮月蕙赧然還禮,她可無法像妹妹那般大模大樣,儼然以姊姊自居了。


    特默爾這才道:“我去退掉房間,叫師弟一起來。”轉身奔去。


    華雲龍莞爾一笑,與眾人走進門內。


    進人廳中,李博生、胡氏兄弟等各自告退,華雲龍喚來兩名婢女,問道:“有什麽院落空著?”


    那兩名婢女想了一想,左邊一婢道:“西院之旁另有一座小院,院中牡丹正盛,婢子想兩位姑娘必定歡喜。”


    華雲龍微微頷首,轉回笑道:“兩位妹妹看看滿意麽?如有不周之處,找我講話,恕我慢客之罪了。”


    宮月蕙知他必是甚忙,歉然道:“打擾二哥太多了。”


    華雲龍笑道:“宮大妹住得慣了使好,世交兄妹,客氣話也不必說了。”


    忽聽宮月蘭道:“你說此宅為人所贈,何人有偌大手筆?”


    華雲龍微一沉吟,道:“倩女教主,聽過否?”


    宮月蘭抵嘴一笑,道:“我知道你連這話也要想過方答之故,放心,我一定不會說出觀感。”弦外之音,自是對倩女教印象不佳。


    她話出如風,華雲龍阻止不及,劍眉暗皺,忖道:有麻煩了。


    忽聽一聲嬌笑,五彩屏風後閃出賈少媛,朝宮月蘭打量一陣,似笑非笑,道:“不知這位姑娘,對倩女教有何看法?”


    華雲龍截口道:“小事一件,何苦追問不休。”


    賈少媛柳眉一揚,道:“本教創立伊始,自當廣詢各方觀感,小王爺放心,難道倩女教的人,氣量就那麽小?”


    語中也隱隱指出,宮月蘭胸襟窄小。


    宮月蘭冰雪聰明,自是聽得出來,傲然一笑,道:“說也未尚不可。”話音一頓,道:


    “貴教上至姑娘,下至婢女,無不麗質天生,足有顛倒眾生的魅力,宮月蘭佩服不已,如此而巳。”


    語中之意,無異罵倩女教的人狐媚惑人,邪門外道。


    宮月蕙暗頓蓮足,但她天性柔和,對這等場麵,卻是無法區處。


    那兩名婢女,聞言麵上做現不懌之色,賈少媛卻毫無怒意,盈盈—笑,道:“倩女教本即以色迷人,見笑大方,理所當然。”


    宮月蘭微微一怔,暗暗想道:她這股若無其事,倒顯得我真氣量狹窄,不能容物,心下倒感歉然,隻是以她性情,一時卻不容改口。


    忽見那郝老爹匆匆走進,朝華雲龍稟道:“二公子,門外一名道人,口口聲聲說要化緣。”


    賈少媛接口道:“你直接給他就是,華公子如今何等忙碌,焉能理會這些瑣事?”


    郝老爹搖一搖頭,道:“那有那麽簡單,那道人要化的是二公子。”


    華雲龍哈哈一笑,道:“我這紅塵俗物,竟也有人來化,難得難得,說不定真的教化走了,去看看吧!”舉步走出大廳。


    這一來,無形打破僵局,宮氏姊妹與賈少媛,好奇心動,隨著華雲龍,趕至大門。


    隻見門口丹墀之下,站著一名老道,這老道貌相奇特,麵泛紅光,恍若嬰兒,白發垂至腰際,兩道雪白的眉毛。長達三寸,下覆雙目,身懷一襲千瘡百孔的道袍,右手卻執著一玉柄拂塵,背負一柄形色奇古長劍。


    那老道見到華雲龍等走近,目光閃閃,眉毛微動,似是非常注意華雲龍。


    華雲龍微微一笑,拱手道:“請教道長上下。”


    那老道不答反問,道:“你就是天子劍華天虹之子華雲龍麽?”


    華雲龍道:“在下正是,道長此來何為?”


    他心中暗道:他老道分明身負絕高武功,近來一幹凶魔盡有出世的消息,我可得提防一二……”


    隻聽那老道,道:“貧道此來,特為完成一樁功德。”


    華雲龍笑道:“哦!這必是一椿造福萬民的善舉,敬聞其詳。”


    那白眉道人道:“咄!權貴龍驤,英雄虎戰,也不過是如蠅聚膻,如蟻竟血,你還不覺悟?”


    華雲龍劍眉微軒,道:“在下不知道長何謂?”


    那白眉道人長屆一聳,雙目精光大盛,厲聲道:“貧道就要度爾,你在徐州空自掀起軒然大波,果為何事?不過徒然造成江湖流血而巳?”


    華雲龍淡然一笑道:“道長此言當向玄冥教或魔教、九陰教說出,若他們放棄爭霸之心,在下自是罷手。”


    那白眉道人道:“物必有對而後爭,若華家退出武林。則又何必一戰?物極必反,華家稱尊武林,業已二十載。”


    華雲龍脫口一笑,道:“道長言之有理,可惜在下塵埃中人,白費道長一片苦心了。”


    那白眉道人似是倏地震怒,沉聲道:“你既頑冥不靈,貧道也不多說,不妨一戰,以勝負決定如何,”


    華雲龍暗道:這老道分明尋釁來的,我且伸量他,轉念之下,步下丹墀。


    那白眉道人喝道:“小子接招!”手中拂塵一揮,朝華雲龍迎麵掃去。


    華雲龍暗道:這老道好生無禮,也不掣劍,身形一側,避開拂塵,一掌劈去。


    那白眉道人哼了一聲,拂塵徒然倒轉,襲向華雲龍肋下諸大要穴,左手駢指如戟點向敵臂,一招二式,確是淩厲!


    華雲龍身形再側,霍地欺身,一招“二用無位”,擊了過去。


    那白眉道人閃避不迭,連變兩招,堪堪擋過,不禁洪聲道:“不愧天子劍之子。”


    忽然退開八九尺,棄去手中拂塵。華雲龍住手不攻。隻見那白眉道人翻腕拔出劍來,笑道:“華家神劍,天下無雙,貧道不自量力,卻想討教一二。”


    華雲龍忖道:原來他也是擅長劍法,也自出劍,道:“道長請!”


    那白眉道人不再客氣,掠身而上,但見寒芒一閃,直襲華雲龍。


    華雲龍雙眉聳動,喝了一聲“好劍法!”長劍一揮,反擊過去。


    嗆嗆連響,兩人一個照麵,兵刃硬接三次,激起一陣緊密的金鐵交嗚。


    片刻工夫,兩人巳在門前力搏了五六十招。


    這兩人武功俱是絕頂,宮氏姊妹,賈少媛等,遜之遠甚,隻見二人疾步閃電的交相盤旋,劍光耀目。直看得眼光了亂,目不暇接,那看得出其中精妙,不由暗暗擔心。


    這場搏戰不平凡,頓時吸引住無數路人。


    華雲龍此刻已然看出,那白眉道人施展的武功,是通天教的路數,心中一動,暗道:莫非是他?


    微念之下,他功凝雙耳,他聽那白眉道人的腳步聲,雖則這等高手之步聲極其輕微,且寶劍交擊,鳴聲震耳,他仍聽出,那白眉道人著足之聲。果隱有木石之音。


    忽聽華雲龍縱聲喝道:“道長莫非是通天教主?”


    那白眉道人聞言,猛功一招,倏地退開,黯然自語道:“唉!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雙目一抬,朝華雲龍一稽首,道:“英雄出少年,古語良然,華公子這時年紀,已能與貧道戰成平手,貧道深為華大俠後繼有人賀。”


    忽見無塵道人由人叢中奔出,歎聲喊道:“師父!”伏身拜倒那白眉道人之前。


    隨後又奔出二名肩背長劍的中年道人,拜在那白眉道人身前。


    那白眉道人微微一歎,揮手道:“你們起來。”


    無塵道人等拜罷起身,華雲龍再無疑慮,知道麵前這白眉道人即二十年前,江湖“三大”之一,通天教主天乙子,忖道:他此來多半是友非敵,還劍入鞘,抱拳道:“街上不是說話之地,道長請進,容晚輩拜見。”


    天乙子微一頜首,與華雲龍並肩走入大門,無塵道長師兄弟及宮氏姊妹、郝老爹,賈少媛隨之而入。


    入廳,幾人敘禮坐下,天乙子執意不肯自居前輩,華雲龍隻得按常禮見了,分賓主坐下,無塵道人師兄弟,卻侍隨天乙子身後。


    坐定,天乙子喟然道:“貧道曾令小標轉告,已無出山之心,卻又出爾反爾,華公子或許以為貧道胸襟詭詐,竟圖再興風波?”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晚輩豈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忽聽一個蒼勁的聲音嗬嗬笑道:“老雜毛不必口是心非,老夫就不信你真已洗心革麵,居然不思東山再起,逐鹿江湖了。”


    話聲中,屏後走出丁如山與侯稼軒。


    天乙子起身微一稽首,笑道:“碰上當年舊相識,貧道縱懷壞心,也是難以施展。”


    丁如山、侯稼軒二人,都是通天教之敵,二人確是有些對天乙子放心不下,故聞訊立刻趕至。


    天乙子待二人相繼入座,道:“‘神虺噬心’控製了一批高手,華公子知道與否?”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晚輩即身受過‘神虺噬心’之苦。”


    天乙子聞言一楞,兩道銳利的目光,在華雲龍麵上一掃,喜道:“華公子未受製虺毒之徽,看來令堂必能解得‘神虺噬心’之毒了?”


    華雲龍垣然道:“家母令家兄傳言,謂是猶無把握,晚輩僅因機緣湊巧,得將虺毒逼入‘經外寄穴’慢慢煉化而已。”


    天乙子麵呈失望之色,道:“令堂盡傳‘九毒仙姬’之衣缽,若亦無法,天下大概也無人解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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