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雲龍明知其意,卻故作一愕,道:“梅姑娘此話怎講?”


    梅素若口齒啟動,似欲出言,忽又閉口,冷冷一哼,螓首一昂。


    她貌若不屑解釋,字則驀見華雲龍與蔡薇薇並肩而立,男的如玉樹臨風,女的如嬌花照水,分明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芳心無端一片紊亂,是妒是恨,連她也分辨不出來。


    華雲龍追問道:“梅姑娘言中之意,可否示下?”


    梅素若強捺心神,道:“華家子弟難道都是不知禮儀之輩?”


    要知她如今身為一教之主,身份非比尋常,華雲龍卻一口一個“梅姑娘”,那確是太失禮了。


    但華雲龍此舉本有用意,梅素若責問此言,早在他意料之中,聞言朗聲道:“華家子弟小小知禮,唯有在下……”


    梅素若脫口問道:“你又如何?”


    蔡薇薇黛眉一蹙,輕扯華雲龍衣袖,道:“二哥,這位教主架子大的很,你不如……”


    言猶未畢,華雲龍已示意她靜以觀變,她本覺華雲龍見了梅素若,不追問“醫盧”慘變之事,淨在這枝枝節節上浪費時間,故出言提醒。


    華雲龍如此示意,她也是千伶百俐之人,心知華雲龍必有用意,果真閉口不悟。


    華雲龍止住蔡薇薇出言,方道:“在下麽?討好賣乖,偎薄可惡,其他也不必講了。”


    他將梅素若在鍾山斥他之言自我形容,梅素若也不知當喜當怒,微微一怔,道:“華家出了你這種子弟。哼!也該休了。”


    華雲龍朗朗一笑,暗道:餘茂臨死前說是一群來曆不明之人毀了醫盧,九陰教中人,理當一望即知,多管不是,但梅素若必知是誰下手……哼!還有這丫頭竟然留在此地,必有緣故。她如今已是九陰教主,不可能孤身往來,那批屬下又在何處?


    他心如電轉,已將眼前情勢想過一通,覺得梅素若這條線索決不可放過,可是直接詢問,梅素若也絕不肯說出,必得旁敲側擊才行。


    笑聲一歇,他漫聲道:“梅姑娘難道不覺得姑娘之稱,比教主親切多……”


    梅素若截口峻聲道:“住口!”


    華雲龍果然停口,笑吟吟地望著梅素若,那目光,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梅素若被他那目光盯著,沒來由玉麵一紅,芳心驟跳,轉麵向側。


    忽覺如此示弱過甚,星目挾刃,猛然回盯,鳩頭杖一頓,峻聲道:“華雲龍,你找死?”


    華雲龍淡然道:“死麽?也平常的很。”


    蔡薇薇黛眉緊蹙,暗暗忖道:“豈有此理,你與她談來談去,盡是些廢話,如何探得出半星兒消息?”


    她急急插口道:“誰死誰活,手底下見真章,餘家的事,可要先交代個明白。”


    梅素若冷然一笑道:“你以為是本座下的手?”


    蔡薇薇道:“縱然不是你幹的,九陰教……”


    華雲龍截口道:“九陰教堂堂天下第一教,焉能效盜賊般殺人放火,薇妹不可胡說。”


    梅素若冷冷地道:“討好賣乘,偎薄………”


    倏爾住口,將“可惡”二字咽下。


    蔡薇薇卻是不依道:“我胡說,你就是正經話?”


    華雲龍心道:“薇妹既已將話挑明,看來是難以用旁敲側擊的方法套出內情了。”心念一轉,含笑道:”梅姑娘想來深知此事始末,在下那餘伯父夫妻下落,如蒙見示,感激不盡。”


    舉手齊額,一揖至地。


    梅素若不為所動,道:“本座何需你感激………”


    華雲龍連連拱手,道:“拜托,拜托。”


    瞧那模祥,生似在向朋友商量似的,這事恐怕也隻有華家二爺做得出。


    梅素若啼笑皆非,頓了一頓,道:“你與本座嬉皮笑……”


    說至此,蔡薇薇噗哧一笑,她見了華雲龍那滑稽樣子,如何忍得住笑。


    梅素若聞聲忽然改口道:“你想知道江南儒醫下落?”


    華雲龍心中驚疑不定,梅素若如肯告知江南儒醫被困之處,那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口中卻道:“如蒙指點,感激不盡。”


    梅素若冷冷說道:“感激不中用,要代價。”


    華雲龍道:“什麽代價?”


    梅素若道:“代價太高了,恐怕你付不起。”


    華雲龍道:“在下不惜任何代價。”


    梅素若玉麵凝霜,獰聲道:“要你的命,你付得起麽?”


    蔡薇薇忍不住嬌叱道:“放屁!你胡說……”


    梅素若不理她,冷然凝注華雲龍。


    華雲龍淡淡地道:“薇妹何需發怒,漫天討價,就地還錢,價錢不公道,慢慢商量好了。”


    梅素若道:“沒有商量的餘地。”


    華雲龍佯為蹙額道:“這就難了……我這條命不知是要雙手奉上,還是由姑娘取去?”


    梅素若道:“想要你自己奉上,看你貪生怕死,是決不可能的了……”


    華雲龍淡淡一笑,毫不動怒。


    蔡薇薇怒道:“你不貪生怕死,你把命送上來好了。”


    梅素若聽而不聞,繼道:“本教金陵分壇,你是知其所在了?”


    華雲龍笑道:“當然,不知倒懸在下三天的那株榆樹,是否依舊無恙?”


    梅素若何等聰慧,如何不知他在譏刺九陰教教主駐所之處,被高泰擊折大木倏然離去,芳心暗惱,欲待諷刺華雲龍被自己倒吊三日,卻覺此事自己並無半點光彩可言,怔了一怔,道:“本座何等身份,焉能與你這浪子鬥口……”


    蔡薇薇截口道:“不識羞,九陰教旁門左道,有什麽了不起。”


    梅素若美眸中煞氣大盛,卻仍不答理,道:“明天酉正,本座在廳中等你,你想要知道江南儒醫下落,就一個人來……”


    華雲龍雖是輕佻好耍,心思卻是萬分縝密,一點小節也不肯放過,道:“不知在下應約而至後,梅姑娘是否立刻見示我餘伯父夫婦下落?”


    梅素若漠然道:“你想知就來,說不說,就要看本座的高興了。”


    華雲龍忖道:“聽這丫頭的口氣,那是毫無誠意的了,敞聲一笑,道:“如此未免太不公平了,梅姑娘。”


    梅素若道:“你覺得不公平,盡可不來,既然願來,那便該死而無怨,本座並未強你。”


    華雲龍啼笑皆非,心道:“這還算並未強人?”


    蔡薇薇黛眉一挑,道:“擒下你,怕你不說?”


    她說到做到,右掌虛捏,食中二指若伸還屈,玉臂輕舒,嬌軀前欺。


    梅素若見她這一式似拳非拳,似指非指,搖擺不定,外若無力,實則已籠住了右胸腹“膺窗”、“期門”、“神封”、“大橫”、“腹結”諸大穴。


    心中疾忖:“這是什麽招式?”


    那敢怠慢,鳩頭杖全力一招“鬼影幢幢”,但見烏光滿天,怪嘯鬥起,杖頭的九個鬼頭,翩翩如生,宛若九個厲鬼,張牙舞爪,擇人而噬。


    蔡薇薇究竟是少女,對此招威力並不放在心上,但那杖上鬼影,卻駭得她尖叫一聲,霍然後退。


    她猛覺一招被人迫退,大失麵子,玉麵泛霞,羞怒地道:“好!你這杖上果有些鬼門道,算你接下我這招‘變動不居’,看你接不接得下我的這招‘周流六虛’。”


    梅素若知她這一招必具石破天驚之威,連出言譏曬也自不暇,鳩頭杖斜挑,護住身前門戶。


    華雲龍突然道:“薇妹住手。”


    蔡薇薇本已右掌斜伸,中指獨挺,食指微屈,正欲出手,聞喚收掌,訝然回首道:“二哥,什麽事?”


    華雲龍微微一笑,雙手一拱,道:“在下準時赴約,梅教主請便。”


    他忽稱梅素若為教主,梅素若芳心一震,恍然若有所失,一斂心神,道:“候教了。”


    嬌軀一轉,忽又回首道:“你是蔡昌義之妹,什麽名字?”


    她見過蔡薇薇兩次,第二次是蔡薇薇身穿文士裝,化名宣威之時,女子看女子,她是一眼就瞧出來了,但仍不知蔡薇薇之名,僅由華雲龍稱呼中,知道其中有一個“薇”字。


    蔡薇薇不忿她冷傲之態,也冷冰冰地道:“我叫蔡薇薇,紫薇的薇,你記清楚了。”


    梅素若也不說話,回首就走,但見她雪白衫裙隨風飛舞,似慢實快,眨眼已然消失在廢墟殘垣中。


    蔡薇薇待她離去,嗔聲道:“二哥,你為什麽讓她走掉?”


    華雲龍見她微顰淺嗔,卻是梨渦微現,那一份嬌姿,更是醉人,美人本是宜喜宜嗔的,況蔡薇薇嗔聲而言,更是少見,給他另一種感受,不禁右手輕撫她如雲鬢發,笑道:“梅素若老謀深算,豈能一人來此,必是早有準備……”


    蔡薇薇道:“鬼話,除了她,我們那裏看見半個鬼影?”


    一語甫畢,忽然一聲清嘯響起,隨起四麵都響起嘯聲,有的宏亮,有的低沉,但一個個含勁斂氣,分陽皆出自高手之口。


    華雲龍笑道:“如何?”


    蔡薇薇玉靨一紅,道:“這也沒什麽,九陰教主不過如此,她的部下更差,一起上來,我也打他個落花流水。”


    華雲龍道:“九陰教下個個功力高強,梅素若也是絕頂身手,一湧而上,我們全身而退,容或可以,想占什麽便宜,那就難以辦到了,薇妹不可輕敵。”


    其實他所說的理由,都屬次要,最大原因,還是他憐香惜玉的毛病,想起梅素若如今身為一教之主,憑她高傲的性情,若失手在蔡薇薇手中,十之八九會憤而自刎,江南儒醫的下落,仍是杳然,何苦來哉?


    這等心事,當然不便向蔡薇薇開口。


    蔡薇薇冰雪聰明,憑她少女的敏感,卻是隱有所覺,黑眸一轉,道:“二哥,先前你與梅素若眉來眼去……”


    華雲龍笑叱道:“胡說,什麽叫‘眉來眼去’?”


    蔡薇薇認真的道:“你盯她,她回盯住你,這不是眉來眼去?”


    華雲龍啞然失笑,道:“這也叫眉來眼去?小孩子,不懂的事,不要信口胡說。”


    蔡薇薇櫻唇一厥,道:“小孩子,你又多大了?”


    華雲龍哈哈一笑,改口道:“薇妹,你剛才用的是什麽掌法?那一招‘周流六虛’與‘蚩尤七解’之二有些相似,可以告訴我麽?”


    蔡薇薇道:“有什麽不可以,這二招是‘四象化形掌’的第二式及第七式,是雲祖師揉合天下各派的掌法精華,竭數十年之功創出,與“無極定衡心法”互為表裏。二哥如果想學,我就教給你。”


    華雲龍肅容道:“你家獨門絕學,豈可私相授受?”


    蔡薇薇搖頭道:“不啦!我公公既然已將‘無極定衡心法’傳與二哥,分明是有意盡授絕學,我將‘四象化形掌’教給二哥,並不算私相授受,何況祖師遺訓,遇見心性、資稟兩皆上乘之人,毋論能否收入門下,都應斟酌形勢加以栽培。”


    華雲龍心中一動,卻不願讓蔡薇薇教他武功,略以吟哦,道:“以後再講吧,我們先將那所透出燈光的石室搜尋一遍。”


    飛身越過水麵,回至適才發現木窗處。


    蔡薇薇緊隨著他。


    華雲龍側顧蔡薇薇道:“眼下沒有多餘時……”


    忽然發現蔡薇薇螓首低垂,一副無精打采,悶悶不樂之狀,頓了一頓,訝然道:“怎麽?還為我剛剛一句戲言生氣?”


    蔡薇薇螓首一抬,期期艾艾道:“二……二哥………”


    華雲龍柔聲道:“薇妹,你對二哥我有何不滿,盡管說吧!”


    蔡薇薇螓首一搖道:“不是不滿。”


    華雲龍心中暗道:“這就奇了”。口中道:“那是為什麽?”


    蔡薇薇想了想,道:“二哥,你清不清楚我雲祖師一生的事跡?”


    她突然扯上了不相幹的事情,華雲龍大感愕然,道:“愚兄不甚了了。”


    蔡薇薇道:“我雲祖師初出道時,武功低微,連三流身手也未必夠得上,內功練的是因緣湊巧得來的‘羅候心法’,拳掌卻是由祖師母教的,可是並未損及他老人家‘武聖’的威名……”


    原來當初武聖初時,僅學一套“開心掌”,那真是連三流人物也不及了,曾由大夫人高潔藉互搏之時傳以拳掌,這段時間長達一年。


    她話說到這裏,華雲龍已恍悟其用意,見她為了欲自己接受武功,如此煞費苦心,那憐愛之意,竟是不由自主的油然升起,凝視著她那若緣波美般的嬌靨,一時竟然忘了開口。


    蔡薇薇接道:“我想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二哥你……”


    倏爾而止,美眸迫切地望著華雲龍。


    她這平淡的一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卻如巨潮般衝激著華雲龍心湖。


    華雲龍心中大叫道:“是啊,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眼下魔劫方興,來勢洶洶,必是一場曠古絕今的大浩劫,我正該努力充實自己,如何可以拘於小節,不識大禮,忘了天下萬世的太平。


    要知他拈花惹草,到處留情,貌似花花公子,實則無時無刻,不以繼承父誌,奠武林大平之基為誌,眼下妖焰四起,在他看來,無異是大展抱負之機,雖若少年喜事,骨子裏卻是華家大仁大義,以天下為己任的磅礴氣概,那才是他真正本色。


    他心中雖似掀天巨浪般翻騰,直欲放懷長嘯,強自抑住,凝然有頃。


    蔡薇薇見他久不作答,以為他意欲不允,星目一熱,珠淚盈盈,低聲道:“我……我說錯了?”


    華雲龍輕輕攬住她柳腰,道:“薇妹誼如一家,我也不言謝字了。”


    蔡薇薇破涕為笑,道:“二哥……”


    她眉蘊喜氣,卻頰含珠淚,梨花帶雨也不足以形容,華雲龍愈看愈愛,忍不住低下頭去,輕吻她玉頰珠淚,然後落在她的櫻唇上。


    蔡薇薇嬌軀一顫,“嚶”了一聲,軟綿綿地倒向華雲龍懷中。


    她雖對男女間事一無所知,但年已二八,情竇初開,一時間隻覺一種從未嚐過的滋味,像電一般傳過心頭,不由嬌吟出聲,倒向華雲龍懷中。


    要知兩人先時雖有互擁之事,那意味卻是大不相同,故蔡薇薇未有此感。


    在此之前,她縱然心中僅有一個華雲龍,那意念也未免模糊,在此之後,那就更明晰了,少男少女相感之深,這也是極為自然的事。


    良久,兩人才如夢初覺,華雲龍抬起頭來,柔聲低喚道:“薇妹!”


    蔡薇薇螓首深埋,嬌羞不勝,“嗯”了一聲,卻不言語。


    華雲龍暗道:“薇妹少女情懷,我可別羞了她。”


    他低低在蔡薇薇耳邊道:“薇妹稍待,看我捉賊。”


    輕輕放鬆右手,敞聲道:“朋友好耐性,躲了這久,可以出來了吧?”


    舉手一掌,擊碎木窗。


    木屑紛飛,燈光耀射中,但見光芒一閃,一柄長劍已自斬向他右腕。


    原來窗內躲著人,深知華雲龍厲害,屏息待機狙擊,不料華雲龍久久不入,他閉息不住,呼吸略為沉重了些,華龍雲何等功力,焉能不知。


    他冷冷一笑,右手“襲而死之”,迅若閃電,點中執劍者腕脈。


    那人“哎呀”一聲,長劍已自啷嗆墮地。


    雲龍華更不疑遲,身形一長,穿窗而入。


    蔡薇薇怔了一怔,羞惱上心,跟蹤入室。


    以她的功力,早該發覺有人,隻是一則經驗不夠,二則全心全意俱在華雲龍身上,其他之事,一概置之度外,竟未發覺。


    她此際心憤為人所擾,竟泛起從未有過的殺機。


    這石室廣闊不過二丈左右,室中僅有一榻一桌,三四木椅,桌上一盞油燈,別無他物。


    那出劍之人,是一個紫衣精壯大漢,華雲龍一瞥之下,己認出是與仇華出現在司馬家靈堂中八大漢之一。


    那大漢右臂軟軟下垂,滿臉恐懼之色,目光轉動,似是打主意欲逃。


    華雲龍暗暗一哼,卻含笑道:“這位朋友,我們似是見過一麵,貴姓大名啊?”


    紫衣大漢微微一怔,轉身向室門奔去。


    華雲龍哈哈一笑,已擋在他麵前,道:“朋友一句話不說就想走,怎麽?華老二不配與你相交?”


    紫衣大漢驚怒交迸,道:“滾開!”


    右掌擊向華雲龍胸口。


    蔡薇薇冷冷一哼,纖指疾點,她何等身手,紫衣大漢如何能躲,悶哼半聲,被點中“乘風穴”,頹然倒下。


    華雲龍哈哈一笑,道:“朋友,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何苦來哉?”


    紫衣大漢咬牙怒目,卻不作聲。


    蔡薇薇峻聲道:“二哥,我看要用刑才行。”


    華雲龍深明少女心意,知她芳心不悅,但他卻不願蔡薇薇濡染此類之事,損了少女純真善良之情,微微一笑,溫言道:“薇妹,由我來處理如何?”


    蔡薇薇不敢違拗,滿心不願,退了一步。


    華雲龍好整以暇,道:“朋友,尊姓?”


    紫衣大漢知道逃不走,目光一轉,道:“陳。”


    華雲龍容色可親,道:“大名?”


    紫衣大漢道:“明達。”


    華雲龍道:“陳明達,好名字,請問陳兄在‘玄冥教’中就何高職?”


    陳明達冷冷地道:“無可奉告。”


    華雲龍並未發怒,含笑道:“醫廬是貴教下的手吧?”


    陳明達沉吟半晌,冷然道:“不錯。”


    蔡薇薇忍不住怒道:“我餘伯父跟你們有什麽深仇大恨?你們竟然下此毒手,還有人性麽?”


    那陳明達目光轉動,口齒一張,似想詈罵,但一見蔡薇薇那雖在怒極,依舊美若天仙的麵龐,竟然頓住,罵不出口。


    華雲龍心頭也是怒火高漲;但不動聲色,道:“如今我那餘伯父何在,可以見告麽,陳兄?”


    陳明達冷冷地道:“不知。”


    華雲龍含笑道:“陳兄大概是嫌華煬太過吝嗇,沒有大菜抬出招待,因此不肯賜告麽?”


    陳明達心頭一寒,暗忖:“這小子是個笑麵虎,不知要展什麽辣手?”將心一橫,暴吼道:“華家小兒,你有什麽手段,盡管往你家大爺身上招呼,你家大爺如果皺一皺眉,便不算響鐺鐺的好漢。”


    蔡薇薇見他出口不遜,嬌叱一聲,道:“你想吃苦頭還不容易。”


    素手一揚,就欲下手。


    華雲龍忙道:“薇妹稍待。”


    麵容一整,道:“參與毀燒醫廬的是哪些人,講!”


    陳明達陰聲道:“你想知道?”


    華雲龍道:“當然。”


    陳明達獰聲道:“是任玄、天乙子、九陰教主,還有你家爺爺,滿意了吧?”


    華雲龍勃然大怒,暗暗忖道:“不用些霹靂手段,想這家夥是不肯吐實的了。


    哈哈一笑,道:“滿意,滿意極了。”


    右手連點陳明達身上大穴,陳明達立覺全身麻癢,有若蟻行,開頭還可咬牙忍受,到最後竟如萬蟻齧身,痛還好,那種癢,真是直癢到心裏,五腑六髒無處不癢,令人恨不得把髒腑都抓出才快活,這痛苦,真非人所能忍。


    他穴道被點,連想爬一下都不能,慘嗥道:“姓華的狗雜種,狗男女……你有種便殺了你家爺爺。”


    他一心求死,什麽肮髒也罵出來了。


    華雲龍毫不生氣,道:“你罵,罵得多,受的苦也愈久。”


    陳明達見罵不生效,改口哀聲道:“華煬,你做做好事,一刀將我殺了,你們華家……”說到這裏,忍不住又慘號起來。


    華雲龍劍眉一蹙,暗道:“這‘玄冥教主’何許人?教規有多嚴?這陳明達在這等情況下也不敢透露絲毫口風。”


    蔡薇薇見陳明達“秉風穴”被點,身形無法稍動,但渾身肌肉,痙攣不已,慘號之聲淒厲已極,心中大感不忍。


    她心地善良,忍不囁嚅道:“二哥,我想……”


    倏又住口。


    華雲龍向她望去,但見她櫻唇一陣啟動,欲言又止,玉麵上一片不忍之色,心知她本想為陳明達求情,又感茲事重大,不宜輕易放過,暗暗一歎,連拍數掌,解了“萬蟻鑽心”的手法,峻聲道:“陳明達,我那餘伯父是死是生?”


    陳明達想起“萬蟻鑽心”之苦,餘悸猶存,脫口道:“是生。”


    華雲龍微微一曬,道:“我如問你我餘伯父何在,你是決不敢說的,也未必知道,我隻問你,你一人來此何為?”


    陳明達一愕,猛又道:“你怎知我一人來此?”


    華雲龍暗忖,此人色厲內荏,顯然來此必有任務,我倒要看看他幹什麽?仰天一笑,道:“也罷,我也不問你來此為何,你們那仇公子的停身處,你總該知道吧?”


    陳明達不料他忽然變得如此好說話,心中驚疑不定,半晌道:“反正在金陵城中,你華二爺神通廣大,不會自己去找。”


    華雲龍正色道:“你說出來,我讓你走。”


    陳明達大出意外,道:“我怎麽信得過你?”


    華雲龍肅容道:“憑華家的聲名,難道還會騙你?”


    的確,華家自華雲龍之祖華元胥以來,均為俠義道的泰山北鬥,可以說得上吐辭為經,舉足為法,一言一行,皆為天下武俠表率,連敵人也無法不信華家人所講的話。


    陳明達猶感疑遲,道:“我講了,你不信,又待如何?”


    華雲龍道:“隻要你講,真假我華老二自會分辨,倒毋需你費心了。”


    陳明達目光一閃,道:“我全身一件東西都不少的走?”


    華雲龍暗暗笑道:“你這是不打自招。”朝蔡薇薇望去,兩人相視一笑,均已察覺。


    蔡薇薇用傳音入密,練氣成線的功夫道:“二哥,要不要搜他身上?”


    華雲龍也用傳音入密道:“不必了,我自有計較。”


    麵容一肅,道:“可以,講啦!”


    陳明達沉吟半晌,道:“在朝天宮中,信不信由你。”


    蔡薇薇嬌叱道:“朝天宮豈是常人可以進去的,你騙人。”


    陳明達怕華雲龍下手,忙道:“我們是翻牆進去的,宮內地方如此大,隨藏一處,宮中人少,發覺不到。”一頓又道:“本教高手齊至,沒有瞞你們的必要。”


    話一出口,大感後悔,隻是已不及收回。


    華雲龍暗想,他的話倒也幾分可信,道:“來了些什麽人?八個仇華都聚齊了?你教主呢?”


    陳明達正為失言惶恐,聞言怒道:“姓華的,你說隻問我們公子居處,我已說了,又將怎地?”


    華雲龍哈哈一笑,一掌拍開他“秉風穴”,道:“好,你可以走啦!”


    陳明達想不到他如此爽利,真有點不敢相信他如此輕易的就放走自己,翻身站起,竟然楞住。


    蔡薇薇冷然道:“怎麽?不想走了?好極了,那就留下來。”


    陳明達一驚,怕華雲龍又變卦了,連場麵話也不敢交待,恨恨一掃二人,開了室門,匆匆逃走。


    陳明達方一離室,蔡薇薇已促聲道:“二哥!追啦!”


    華雲龍卻是不慌不忙,道:“逃不了的,且等一會。”


    遊目四顧,但覺那竹榻四腳為竹筒製成,最為可疑。


    他自幼頑皮,對於這類搜物、藏物,可真的算獨有專長了,嬉戲已久,居然任何隱秘也瞞不過他的利眼。


    他行近榻邊,蹲下略一搜尋,即找出奧妙所在,那竹簡有一節竟可開啟,唯銜接之縫極細,不易瞧出。


    啟開一看,空空如也。


    華雲龍還不死心,將食中二指,伸入掏摸。


    蔡薇薇款移蓮步,至他身邊,見他不厭其煩地搜尋,早已不耐,嗔道:“走啦!真是的,如有東西,早給拿跑了,還等你來檢這便宜。”


    華雲龍啞然一笑,正欲起身。


    突然心中一動,覺得筒壁似乎觸及一條堅滑之物,不象是竹片。


    他也懶得費心掏出,一掌將竹筒拍碎,登時見碧光閃閃,露出一條長形之物。


    他隨手拔出,原來是一隻玉尺,尺上鐫著六個大字“九曲宮藏經齋”,尺上卻是雕滿了比蠅頭還細的字,及一些人物,東倒西歪,疏密大小不一。


    他一眼之下,已知這是當年“九曲神君”遺下之物,卻不知何以藏得這等隱密。


    蔡薇薇從他身後見到,不禁問道:“是碧玉尺麽?”


    華雲龍無暇細看,順手遞給她,道:“不是玉的,碧玉架不住我掌力。”


    他再一搜尋斷成兩截的竹筒,已無他物。


    手一鬆,竹榻倒下,他也站起身來。


    蔡薇薇又問道:“九曲宮是什麽所在?”


    華雲龍轉身道:“九曲宮是一位號為‘九曲神君’的人所建的,位於廣西三江縣九曲山中。”


    一頓,道:“那‘九曲神君’的一生詭異有趣的很,改日我向你細述,還有三次‘九曲掘寶’,也極驚險熱鬧’不過‘九曲宮’的藏寶,已在第三次掘寶時搬空……”


    忽見蔡薇薇聚精會神地看著碧玉尺,訝然道:“玉尺上有些什麽,你這般起勁?”


    蔡薇薇興奮地道:“二哥,尺上的人物似是些掌法及內功心訣。”


    華雲龍詫道:“有這等事?”


    蔡薇薇柳眉一顰,又道:“不過,這些掌法、心訣雜亂無章,斷續不全。”


    說著,將玉尺遞給華雲龍。


    華雲龍伸手接過,道:“我猜這些掌法及心訣,必是‘九曲神君’所書,或許這玉尺就是書箋。”


    納入懷中,又道:“現在沒有時間多推敲了,我們還是快點追上去。”


    他們感覺耽誤時間太久了,不敢再加稽延,出了石室,登上假山一棵龍柏之頂,蔡薇薇向東一指,道:“那邊有一條黑影,大概就是那陳明達了。”


    華雲龍知她目力遠勝自己,既然如此,多半不錯。


    兩人不敢怠慢,立刻追上前去。


    兩人對這無意中獲來之物,都未加重視,豈知這條玉尺,將來對華雲龍蕩平眾魔,有莫大之功,這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了。


    華雲龍隨口一猜,居然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這碧玉尺當年的確被“九曲神君”做為書箋,平日有所創獲,即刻在書箋之上。


    “九曲神君”所以如此,還抱有一重用意,隻因他是個狂妄之人,希望自已日用之物,他年為人所得,視為至寶,故將畢生所得,刻於此上。


    這書箋他隨意挾於那些秘芨中,無巧不巧,竟挾在餘尚德所獲“華佗正經”中。


    當時秘芨實在太多,分予之際,並未發現。


    待餘尚德發現,巳是掘寶已畢,眾人分道揚鑣。


    他功力不夠,尺上心訣及掌法又是零零亂亂,有多奧妙,無法看出。


    欲待送至雲中山華家,又恐是廢物一件,大驚小怪,豈不惹人恥笑。


    幾經考慮,決定慎重收藏,隻待機緣,此次華雲龍南來,他本待取與華雲龍鑒定,終因華雲龍來去匆匆,他也未曾重視此物,擱了下來。


    不料幾度波折,碧玉書箋依舊落入華雲龍手中,事情不可謂不巧了。


    且說二人如風馳電掣,轉眼便已追近,果然見那陳明達躲躲藏藏,專往隱蔽處行走,不時回頭,顯然也防到有人跟蹤。


    華雲龍對蔡薇薇目力之強,暗中佩服,換了自己,隻怕就察不出來了。


    蔡薇薇忽然湊近他耳畔,道:“這家夥騙人,朝天宮在府西石城門外,應該往西才是,他這是往鍾山方向,我真想一掌劈死他。”


    華雲龍笑道:“也不值得如此生氣,我們不上當也就是了。”


    忽然一扯蔡薇薇衣袖,道:“慢點!”


    原來二人已追至十丈之內,華雲龍怕靠得太近,被陳明達發現。


    蔡薇薇道:“二哥,我們幹脆在樹梢上監視,你說如何?”


    華雲龍閃目打量,見這一帶林木茂密,在地麵追蹤,既易脫線,又易被發現,當下一點頭。


    蔡薇薇更不打話,一扯華雲龍,已上了樹梢。


    華雲龍任她拖著,半分氣力也不花,身如騰雲駕霧,舒適已極,回顧蔡薇薇,輕輕鬆鬆如漫步平野般,不由脫口道:“薇妹,令師門的心法真是奇妙已極。”


    他是在稱讚蔡薇薇功力之高。


    蔡薇薇嗯了一聲,道:“還有其他原故。”


    華雲龍哦了一聲,道:“想必服過靈藥,是何靈藥?”


    蔡薇薇一本正經的道:“是玉液瓊漿。”


    華雲龍笑道:“哦!是千年靈芝?”


    蔡薇薇竊竊一笑,道:“是西王母蟠桃宴上的玉液瓊漿。”


    華雲龍聽她原是胡扯,他本即調皮搗蛋的性情,也就道:“原來薇妹是蟠桃會上的仙子,我這凡夫俗子,有緣得侍妝側,真是三生有幸了。”


    蔡薇薇吃吃一笑,道:“你不信,回去我拿給你嚐嚐,包你喝過之後,功力高我十倍。”


    華雲龍將信將疑,道:“那真是九世修來的福緣了。”


    蔡薇薇見他不信,轉過話鋒,道:“二哥,既然知是‘玄冥教’劫走餘伯父,我看你明晚也不必赴那梅素若之約了。”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隻怕不太好吧!”


    話聲雖緩,那語氣卻是堅決十分。


    蔡薇薇見勸他不動,想了一想,道:“如果九陰教改邪歸正,二哥高興不高興?”


    華雲龍道:“自然高興,隻是殊不可能。”


    蔡薇薇道:“我有一個辦法,能令九陰教投向俠義道,二哥想不想聽?”


    華雲龍見她說來一本正經,倒不知她葫蘆裏賣什麽藥,笑道:“說來聽聽。”


    蔡薇薇道:“從古至今,天下最難的事,莫過於勸人為善了,所謂洗麵革心,那是難之又難……”


    華雲龍截口道:“我知道要人改邪歸正是天底下最困難的事,怎麽難法,你也不必講了。”


    蔡薇薇強做肅容道:“縱然能教惡人放下屠刀,那勸說之人,也不知要受多少挫辱,所謂生公說法,頑石點頭,這位道生法師也不知費了多大氣力,唇焦舌敝,才能令那頑石略為點一下頭而已。”


    華雲龍聽她淨說與人為善的困難,張目一笑,道:“好了,好了,你究竟有什麽法寶,趕緊獻出來,我還會搶你的功勞?”


    蔡薇薇竊竊一笑,道:“我這個方法,是天下第一妙法,成了,不但有不世功勳,還有齊天豔福。”


    華雲龍恍悟所指,麵一沉,左掌輕輕一拍她玉臂,佯怒道:“亂講,看我不好好罰你。”


    蔡薇薇道:“真的嘛!梅素若好美啊!把她娶了過來,不是一舉兩得的事?”


    華雲龍笑斥道:“異想天開。”


    心中卻是一動,想想蔡薇薇之言,並非無理。


    要知他天性便愛與姑娘們廝混,放蕩不羈,行事隻問衷心無愧,對於世人的毀譽,向來不太重視,自然,騙取他人之情,他也是不屑做的。


    但事實上,他對梅素若非是無意。


    隻是他風流成性,所謂風流成性,那是根本無家室之心了。


    他對於梅素若,純是一片愛慕之意,隻希望攜手同遊,至於嫁娶那是想也未想過。


    互相嬉戲猶可,再進一步,那就是下流了。


    突然,他想起外公白嘯天告誡他要“不違親心”,大感惶悚,自問道:“我這算違了親心麽?”


    愈想愈懼,不覺額頭愈皺愈深。


    蔡薇薇見他久不作聲,悶悶不樂,惶然喊道:“二哥!”


    華雲龍頭一搖,佯笑道:“我沒事。”


    向前望去,驀見迎麵山峰磅礴奇峻,林木蔥鬱,原來已至鍾山,在夜色中,更形巍然。


    那陳明達在前奔馳,汗流浹背,那似他們在樹梢上追蹤,猶自言笑宴宴優哉遊哉。


    進入紫金山,須臾,行經一道山穀之前。


    山穀甚狹,兩壁峭立,穀口周圍,雜樹草叢盡芟,露出一片曠地。


    陳明達方一走近,立刻有數道燈光照到他身上,有人沉聲喝道:“止步!口令!”


    華雲龍低聲道:“蔡妹,你可以越過空地,一口氣將對麵明樁暗樁製住否?”


    蔡薇薇略一估計,這段地麵遠及五丈,沉吟道:“或許可以。”


    這時那陳明達已報過口令,由穀口又出來一個紫衣大漢,驗過牌號,證明無訛,始允入穀。


    華雲龍輕笑道:“看來嚴密的很,薇妹聽聽看,穀口是否僅有五人看守?”


    蔡薇薇略一凝神,道:“隻有五人,除非有功力比我高的,否則不可能瞞得住我。”


    隻因內功愈深厚的,氣脈愈攸長,鼻息愈微,故功力高強的,由對方呼吸即可測知敵手功力高下,這是婁試不爽的事情。


    華雲龍道:“你將五人製住後,那姓陳的……”


    他話猶未已,眼前一花,香風過處,蔡薇薇已翩若驚鴻般消失。


    隨聞穀口傳來幾聲輕微已極的悶哼,知道已被製住,暗道:“好快!”也閃電般飛入穀口。


    一瞥之下,已見紫衣大漢有的昏迷掛在枝上,有的暈倒地上,蔡薇薇卻在三丈外一株樹下,向他招手,他掠身而至,卻見陳明達亦為製住。


    蔡薇薇低聲道:“你搜搜看,我不方便。”


    華雲龍一點頭,蹲身細搜,除了在靴中搜得一隻高約二寸的玉瓶外,僅有一張銅牌及一些金銀什物了。


    他將玉瓶遞給蔡薇薇道:“大概就是這玉瓶,你瞧是否餘伯父的?”


    蔡薇薇接過玉瓶,一瞥即道:“是了,瓶底有餘伯父的鈴記。”隨手收入懷中。


    卻見華雲龍撬開陳明達牙關,探指入頰,奇道:“你找什麽?”


    華雲龍道:“我聽說一般秘密幫會,徒眾均鑲有假齒或其他類似物品,能在被敵人擒住之際,自殺身亡,以防嚴刑之下,吐露隱秘,‘玄冥教’理當也有。”


    蔡薇薇頗感趣味,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下次我捉到時,必先搜索一番,免得他熬刑不過而自殺。”


    華雲龍莞爾一笑,心道:隻怕當動刑之時,你掩耳疾走都來不及。


    搜尋一陣,不得要領,立起身道:“看來‘玄冥教’隻有控製教徒之法。”


    張目四掃,道:“我將被製住的樁哨藏起,否則極易被人發覺我們混入穀中。”


    不待蔡薇薇答話,迅速將那幾個紫衣大漢塞入隱蔽之處。


    蔡薇薇自始至終,與他寸步不離,她情竇初開,對男女之情,不甚了了,隻覺得如果華雲龍不在身畔,芳心恍然若有所失。見他將人藏妥,星目一眨,道:“這樣就可以不被發覺?”


    華雲龍將頭一搖,道:“沒那麽容易。”


    見蔡薇薇惑然不解,又道:“‘玄冥教’一定有巡哨的人,仍然不免要被察出,不過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大不了混戰一場而走。”


    蔡薇薇惦著他中了虺毒,道:“混戰時,你不準動手,由我動手,知道麽?”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知道是知道,隻是如容我不動,那也不叫做混戰了。”見蔡薇薇欲辯,忙道:“耽誤太久了,我們快走。”


    穀中林深木茂,加上星月無光,一任他明椿暗哨多密,二人蛇行鷺伏,輕而易舉的滲入,隻是華雲龍卻知不一刻,口椿哨被拔的事,便要被察覺,今夜恐將徒勞了。


    須臾,二人忽見林間火光閃閃,隱隱傳來人聲。


    心知已近敵人首腦所在,益發小心翼翼。


    再行三丈,豁然開朗。


    那是一片方圓隻有二三十丈的曠地,場中除了磊磊石塊,連雜草也無一叢。


    場之正中,熊熊生起一堆柴火。


    火堆左右,盤坐著兩起人。


    左方約有十五六人,都是頭挽著道髻,身著杏黃色及膝大褂,大袖才到腕肘,圓領當胸開岔,腳上薄底皂鞋,高腰白襪。


    這一起人,不必說第二句話,便知是星宿海魔教的人馬。


    為首一人,金絲腰帶,須眉赤紅,醜怪已極。


    華雲龍自幼即將己父當年之事做故事般來聽,一遍又一遍,除了有關兒女私情的略去外,其他之事不啻身曆其境,那清楚,直可比擬當事的人了。


    一見此人,心中一震,已猜出是東郭壽首座弟子,魔教第二高手——房隆了。


    右邊一起人,為首的卻是一名長髯細目,身穿黑袍的老人。


    他身後環坐著四個身穿海青織錦勁裝,肩披同色短氅,腰懸古劍的武生。


    這四人都是同名仇華的“玄冥教主”弟子了,華雲龍倒已認識三人。


    其他之人,都是身穿紫衣,也有十八九人,華雲龍也不暇細看,凝神聽房隆與那黑袍老者交談。


    聽了一陣,除了偶而幾句“你們教主”、“不行”略高之語外,因柴火“劈劈啪啪”之聲的混擾,他們又是位於上風,竟是不太真切。


    他心中大急,暗道:“穀中戒備嚴密,想必商量要事,我怎生挨近一點才好。


    閃目打量,由此距為首二人,幾達十七八丈,卻是空蕩蕩一片,更無遮蔽。


    轉頭卻見蔡薇薇黛眉輕顰,一幅全神傾聽之狀,忙傳音道:“蔡妹,他們講些什麽?”


    蔡薇薇黛眉一舒,輾然道:“二哥,你看穿黃衣那起人好醜啊!”


    華雲龍回目望去,果見在暗紅的火光下,星宿派的人愈顯詭異,房隆的麵孔,益形可怖。


    他匆匆一瞥,又問道:“你仔細聽,他們討論何事?”


    蔡薇薇重又傾耳運功,半晌,道:“他們似在爭論領導人為誰。”


    華雲龍急道:“說詳細點。”


    蔡薇薇邊聽邊道:“那赤色胡子的說……”


    華雲龍解釋道:“那人名房隆,是東郭壽以下第一高手。”


    蔡薇薇哦了一聲,改口道:“那房隆說:“論以往的身份、年齡,你們教主都該尊家師為盟主。’那黑袍老者卻說:“學無先後,達者為尊,我們教主天縱之才,神功蓋世,這盟主之位,現當為我們教主所有方是。’那房隆一直冷笑,似是非常憤怒……”


    華雲龍脫口問道:“房隆對武功高下有否爭論?”


    蔡薇薇搖頭道:“並未。”


    頓了一頓,道:“看來那‘玄冥教主’的武功在東郭壽之上哩!”


    華雲龍吟哦不語,卻是大感駭然,想那“魔教教主”東郭壽功力之高,連九陰教主也頂多戰成平手,或許猶遜一分,普天之下,除了華天虹及蔡家外,可說更無敵手,而今卻不知鑽出來一個“玄冥教主”,功力居然還在“魔教教主”之上,念及魔焰如烈火燎原,難怪他要憂心熾熾了。


    想了一刻,再想不出“玄冥教主”會是何人,他促聲道:“薇妹,他們有否道出‘玄冥教主’名號?”


    蔡薇薇傾耳再聽了聽,道:“沒有,那黑袍老者都稱‘玄冥教主’為‘我們教主’或‘本教教主’房隆卻是稱為‘你們教主’,或幹脆稱‘他’,兩人談的似是不洽。”


    忽又道:“二人還談到那個九陰教主,言下似甚不滿,今夜之會,九陰教本當參與,梅素若卻不遣人來……”


    華雲龍急道:“有沒有談到如何對付梅素若?”


    蔡薇薇見他焦急之態,道:“他們商量要把姓梅的丫頭撕成八塊,拋到河裏喂魚,你心痛啦!”


    華雲龍啞然失笑,知她胡扯,卻是不好再問。


    蔡薇薇一抿朱唇,道:“我嚇你的,他們僅提起一句,就帶過去。


    突然凝神聽了半晌,道:“現在說到餘伯父了。”


    華雲龍問道:“講些什麽?”


    蔡薇薇道:“好像‘玄冥教主’逼餘伯父製造什麽藥物,餘伯父先是不允,如今不知怎地,又答應了。”


    華雲龍脫口道:“餘伯父寧折毋彎,豈會屈於威武,不可能吧?”


    蔡薇薇道:“又不是我說的,難道我騙你啦!”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還有麽?”


    蔡薇薇道:“黑袍老者說:“諸物備齊,僅欠‘四日天蜈’及‘三足碧蛛’,希望星宿派割愛,房隆在沉吟呢!”


    華雲龍一邊聽她嬌若銀鈴的聲音敘述,一邊注視著那黑袍老者及房隆。


    忽見一名紫衣大漢奔向黑袍老者,心中知道不好。


    果然那紫衣大漢低低向黑袍老者說了幾句後,那黑袍老者細目一睜,四方掠視,精光攝人,敞聲一笑,驀地起身道:“那位朋友枉顧?還請移玉一敘,孟為謙多有怠慢了。”


    這老者一發笑出言,山鳴穀應,樹梢籟籟,顯的功力異常深厚。


    他身後四個仇華及紫衣大漢,紛紛起立,四方掃射。


    華雲龍知道藏身不住,低聲道:“薇妹,待會動上手,你千萬別手下留情。”


    蔡薇薇一怔,惶然道:“要殺人?”


    華雲龍暗暗忖道:“薇妹心地仁慈,我不該強她的。”


    他們二人未用傳音入密交談,那孟為謙及房隆早運功搜索,登時雙目如電,俱向他們望來。


    華雲龍朗然一笑,走出林外,道:“孟前輩既已有言,長者命,不可辭,在下不敢不拜見,這廂有禮啦!”


    團團一個羅圈揖。


    他生性刁鑽,大敵當前,依然嬉笑以出之。


    那幾個仇華均勃然作色,曾出現司馬長青靈堂的仇華,上前一步,獰聲道:“小子……”


    孟為謙伸手一攔,道:“大公子且慢。”


    仇華老大止住語聲,道:“孟老意欲何為?”


    孟為謙道:“教主吩咐,金陵方麵之事,先由老朽作主。”


    仇華老大怔了一怔,道:“這……”


    孟為謙截口道:“還請大公子留給老朽一點麵子。”


    仇華老大麵露不豫之色,但仍悻然退下。


    華雲龍這時已走至距火堆不及二丈處,蔡薇薇如小鳥依人,亦步亦趨。


    孟為謙雙手一拱,道:“二公子,令尊安好,敝教主敬問起居。”


    華雲龍心道:“我並未報出名來,仇華也未說出,這孟為謙卻入目即知,單此一事,已可見‘玄冥教’對我家處心積慮已非一朝一夕了。”


    心念電轉,但聞孟為謙提起華天虹,麵色一肅,回禮道:“家父托福,尚稱安好。”


    頓了頓,道:“隻是近日卻為叢雜而至的事務,寢不安枕,食不甘味了。”


    他語含譏諷,孟為謙如何不曉,撚須一笑,道:“二公子說笑了,令尊一代人豪,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如何會為區區俗務而傷神?”


    轉目望向蔡薇薇,道:“這位姑娘姿容絕世,老朽得睹豐采,慶慰生平,不敢動問貴姓芳名?”


    他這幾句話,倒是由衷而發,隻因蔡薇薇如豔陽下的一朵絕世名花,芳馥襲人,無論何人,都不免油然而興親近之心。


    蔡薇薇芳心大悅,道:“我叫蔡薇薇。”


    燦然一笑,道:“我看你這人滿好的,幹麽要和這批人混在一起?”她天真爛漫,竟因孟為謙讚話,而對他大起好感,這話嬌憨已極,卻令孟為謙啼笑皆非。


    魔教諸人本是盤坐地上,默不作聲,大有隔岸觀火之勢。


    此際,房隆忽獰聲道:“華家小兒,你大概就是華天虹與白君儀所養下的雜種了。”


    華雲龍俊美無儔,多係承受乃母,當年見知華天虹及白君儀的,都不難猜出。


    華雲龍聞他言語辱及父母,勃然大怒,故作四麵張望之狀,道:“怪了,我明明聽到瘋犬在狂吠,怎地卻找不出一支狗來?”


    蔡薇薇嬌笑一聲,道:“狗披人皮,二哥如何找得到?”


    房隆大怒而起,獰笑道:“小輩作死!”


    十指暴響,曲指如鉤,掌心中空,吐氣如雷,嘿的一聲,遙擊華雲龍胸口。


    蔡薇薇冷冷一哼,跨前一步,玉手輕抖,硬接過去。


    旁人見狀,無不暗叫可惜,如此嬌滴滴的姑娘,就要死在這一拳上。


    隻因房隆暴怒之下,這一拳已用上九成功力,無人相信蔡薇薇能夠接下。


    有人心中還暗罵華雲龍讓這一個怯生生的少女送死,枉為華家子弟。


    房隆雖也暗道可惜,無耐怒火上衝,仍然擊出。


    焉料掌力相接,“蓬!”然作響之下,蔡薇薇不過橋軀略幌一下,瞬即穩立如山,而房隆卻退了一步,勉力站穩,居然一陣搖擺,總算未再退卻。


    這一拳,玄冥教及魔教眾無不大驚。


    要知房隆功力之高,當年連神旗幫主白嘯天也未敢言勝,而一拳相接之下,竟敗在蔡薇薇手中。


    孟為謙撚須暗道:“這丫頭論年紀不過十六七歲,如何練成這等功力?她背後的師長豈不更是驚人?不好,瞧這丫頭與華家小兒親熱之狀,遲早是一雙兩好,如容他倆師長連成一氣,玄冥教還有不一敗塗地的道理?”


    房隆也是駭然,色厲內荏地道:“小丫頭,你師長是何人?”


    蔡薇薇櫻唇一披,道:“你不配問。”


    房隆心頭震怒,隻是他雖暴躁,卻非毫無心機之輩,知道動上手,多半必敗。


    他心頭暗道:“難道天下還有神妙於雲中山華家的心法?如果……”


    思忖及此,不禁朝孟為謙望去,孟為謙莞爾一笑,二人都是一般心思,想趁今夜,不擇手段將二人擒下,再不濟也要將華雲龍活捉了,以待他日留個退步,以為必成,則是他們一廂情願的想法了。


    忽聽華雲龍道:“請問孟前輩,於玄冥教中,任何高職?”


    孟為謙暗忖:“告訴你這小子也不打緊。”哈哈一笑道:“老朽不才,蒙教主錯愛,俾予‘天機壇主’之職,屍位素餐,慚愧得很。”


    華雲龍道:“想來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孟為謙道:“非也,本教高手如雲,勝過老朽者不可勝數。”


    華雲龍淡然一笑,道:“哦!就算如此,能令教主首徒,奉命唯謹,權勢之大,可想而知。”


    孟為謙心中暗罵,好狡猾的小子,我還沒說話,你倒先挑撥起來了。長髯一拂,道:


    “華公子此言差矣,老朽豈能對教主之徒下令,此乃教主之命,職責所在,不得不爾。”


    四個仇華在華雲龍出言之際,皆麵色微變,待孟為謙解釋巳畢,方始釋然。


    華雲龍神目如電,早已暗記在心,覺得對方彼此既有心病,未嚐不可大加利用。


    華雲龍心念一轉,道:“貴教原來是以壇論職,不知壇下可有堂、舵之類職位?”


    孟為謙道:“本教非同一般幫會,無這類職位。”


    華雲龍又問道:“不知有否若九陰教引薦堂之設?”


    那馬臉的仇華老三,忽插口道:“與本教為敵的,除死以外別無他路,何須有此!”


    孟為謙含怒盯他一眼,笑道:“敝教三公子偶作戲言,華公子不可當真。”


    沉吟須臾,道:“敝教雖無引薦壇之設,華公子如有意入教,老朽當代為引見,敝教主念在故人之後,華公子雄才大略,哈哈!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非公子莫屬了。”


    華雲龍就等他這一句,忙道:“貴教主究為那位前輩高人,還請孟壇主示下,免得華煬失禮。”


    孟為謙一怔,旋道:“公子見過即知,恕老朽未得命令,不敢擅自奉告了。”


    華雲龍暗道:“這老兒口風如此之緊,看來是難探得那玄冥教主是何等人物,夜長夢多,我得快刀斬亂麻。”


    心念一決,麵色一沉,道:“既然如此,華煬不敢讓孟壇主為難,醫廬之事,還請孟壇主交待明白。”


    他說變臉就變臉,讓孟為謙大感意外,心道:“這小子之穩健似華天虹,刁鑽古怪猶勝白君儀,是個難纏難鬥的角色,嘿嘿!容他長成氣候,分明是第二個華天虹,留他不得。”


    他殺機大起,深覺今夜如不能活捉華雲龍,也要斃了華雲龍,隻是他城府深沉,外表依然一片恬然。


    房隆手一抖,登時那十幾名星宿派弟子散開堵住華、蔡二人歸路,他厲聲道:“華家小兒,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想管別人的閑帳!”


    華雲龍當機立斷,低聲道:“薇妹,衝!”寶劍已撤在手,手臂一抬,和身撲上。


    迎麵就是兩名黃袍人,一個手執天王鞭,一個雙握銅錘,都是重兵器,尤其那銅錘有酒缽之大,兩臂無千斤之力,休想揮舞自如。


    雖見華雲龍來勢銳不可當,卻是絲毫不避。


    手執天王鞭的,斜紮華雲龍右肋。


    雙握銅錘的,一左一右,“雙風貫耳”,既攔劍,又擊人。


    華雲龍冷曬一聲,身形一側,已閃開攻向右肋的天王鞭,寶劍斜挑使銅錘的雙腕。


    他這一式,舉重若輕,攻所必救,使銅錘的竭力旁躲,險險避過。


    華雲龍身形毫不停頓,刹那間已擦身而過,衝出重圍。


    突聞頂上風起,勁氣迎麵。


    倉猝下,一式“抱元守”將全身防得密不通風,轉為“鶴渡寒塘”,橫飛二丈。


    出手的正是房隆,他原待出其不意,一舉擒下華雲龍,怎耐華雲龍這二式均為“華氏重劍十六神招”中防身、避敵的無上妙著,那渾厚凝重,令人有銅牆鐵壁,無縫可乘之感。


    但房隆豈是易與之輩,躡跡撲上,連下殺手。


    華雲龍登覺壓力如山,那敢怠慢,寶劍一掄,“刷刷刷刷”連展“重劍”手法、“九天諸籟”、“四顧蒼茫”、“陰陽兩極”,反而迫退房隆。


    房隆怒如山湧,暗道:“如連這華天虹與白君儀的雜種,兀自搶奪不下,還談什麽雪恥複仇?”


    一橫心,施出“五鬼陰風爪”,指端迸出五縷黑氣,嗤嗤作響,全力搶攻。


    他功力勝過華雲龍不少,這一來,饒是“重劍”天下無雙,華雲龍火候尚淺,撐架不住,連連後退。


    隻是房隆想在十招八招內,擊敗華雲龍,依舊是不可能的事。


    蔡薇薇在華雲龍喊“衝”之時,她蓮足一頓,身如彩燕,意欲由空掠出。


    兩個黃袍人四掌齊揚,帶起一片狂飆,襲向蔡薇薇。


    蔡薇薇那將他們放在眼裏,玉手雙抖,那兩人但覺勁氣如山,“登登登……”連退五六步,氣血翻騰,已然身負重傷。


    這還是蔡薇薇手下留情,不然二人非死不可。


    蔡薇薇卻借著他們掌力,一劃一拍,嬌軀輕飄飄地落到七丈開外。


    她若想走,那真是輕而易舉的事,誰也攔不住她。


    隻是回頭卻見華雲龍被房隆截住廝殺,登時又回身撲來。


    這也是房隆計算好的,他算準了隻要能攔得住華雲龍,蔡薇薇決定走不了,故他一意對付華雲龍。


    孟為謙早已有備,立刻抖掌迎上。


    他功力不在房隆之下,蔡薇薇竟無法立時衝過,連換三招,蔡薇薇黛眉一挑,怒道:


    “我還當你是好人,你原來不是,我不留情啦!”


    孟為謙笑道:“老朽職責攸關,姑娘恕罪。”


    口中說著,手下全力施展他畢生心力所練的“神鷹八掌”,詭異莫測,有如鷹博隼護。


    蔡薇薇冷冷一哼,右掌虛捏,食中二指,若曲還伸,搖擺中,己罩住了右側十餘大穴,正是“變動不居”,武聖雲震所創“四象化形掌”的第一式。


    孟為謙駭然一震,已知非己所能接下。


    並力一招“神鷹剔翎”,雙掌一分,若拍若截,旋身出掌,勉強接下,依然被蔡薇薇纖纖玉指,輕拂過右肩。


    他右肩一痛,半身發麻,急叫道:“九轉龍舌!”


    蔡薇薇並未趁勢攻擊,嬌軀一轉,又撲向華雲龍與房隆搏鬥處。


    孟為謙出手之先,早已命人布陣,所有玄冥教徒,個個長劍出鞘,火光之下,劍氣森然。


    待他一下令,驚虹暴現,一片寒電似的劍幕,倏地卷向蔡薇薇。


    蔡薇薇睹狀不由暗驚,身形一頓,運氣出掌。


    她何等功力,雖是未盡全力,那威勢,無人敢輕櫻其鋒。


    這就顯出這“九轉龍舌劍陣”奧妙之處來了,她身形一動,方欲出陣,立刻又有幾縷寒風,襲向背後要穴,不得不出招防衛,又自停下。


    雙方出招均是極快,眨眼已是七八招,蔡薇薇惦著華雲龍身中虺毒,不能盡使全力,亦不能久戰,芳心焦急已極,不由峻聲道:“喂!你們如果再擋住我,我就要施展殺手了,快些退開!”


    那批大漢那聽她的,更是猛攻不休,劍幕綿綿密密,恍若一座寒光四射的綿屏。


    蔡薇薇見無人聽她之言,想起華雲龍必是岌岌可危,銀牙一咬,運足功力,連出“囊侖虛屈”、“日月相推”,登時兩聲悶哼,兩名紫衣大漢,各中一掌,狂噴鮮血,飛出丈外死去。


    她這兩掌都是“四象化形掌”中招式,這批紫衣大漢,縱然功力非比等閑,縱然“九轉龍舌劍陣”奧妙無論,如何接得下來?


    二人已斃,急切問,填補不上,餘人見此威勢,駭然楞立。


    蔡薇薇初次殺人,芳心也是一陣震栗,隻是她一心在華雲龍身上,呆了一呆,即掠身而上。


    那些星宿派門下,將華、房二人圍成一圈,虎視眈眈,並未插手。


    見到蔡薇薇撲來,雖感駭然,依然有三人迎上。


    三人出手各自不同,當中一人使出“璿璣指力”,右邊的是“天魔掌”,左邊的是“化骨神拳”。


    三人三般武功,包括了拳、掌、指,招式如狂風驟雨,窮極變化。


    三人以為這一聯手,縱然蔡薇薇功力絕頂,纏個七八十招不成問題。


    那知蔡薇薇在連連受阻之下,殺機已然大興,冷然喝道:“找死!”


    全力施出“變動不居”、“囊侖虛屈”二式。


    當中二人,一指剛出,驀見眼前一花,一雙纖白玉掌已印至胸口,登時心脈全碎,狂吼一聲,倒地死去,七竅猶自鮮血泊泊。


    左邊一人則被她一指點中“中府穴”,頹然倒地。


    這還是蔡薇薇見到那人慘死之狀,心中一軟,改掌為指的緣故。


    她更不猶豫,一幌之下,已攻向房隆背後。


    房隆聞聲知人,急急左閃。


    蔡薇薇這一連串動作,均如閃電般迅速,待魔教眾人紛紛怒喝,伸手欲攔,早已不及。


    一歇手,但見華雲龍氣喘籲籲,滿頭大汗,渾身顫抖不已,以劍拄地。


    蔡薇薇急忙伸手相扶,促聲道:“二哥,你……你還好吧?”


    華雲龍一抹冷汗,佯笑道:“我……還可以……”


    蔡薇薇珠淚盈盈,道:“二哥,你……”


    華雲龍截口道:“薇妹,我要運功逼毒……”


    倏然頓住,凝神運起“無極定衡大法”。


    在這等景況下,他竟然要運功逼起毒來,可見情形嚴重成什麽樣子,一任蔡薇薇功力超凡入聖,也惶急不知所以了。


    原來適時一仗,華雲龍全靠“華門重劍”支持,這“重劍”因為萬夫莫當之威,卻是最耗內力,在華雲龍全神搏戰之時,那逼在“俞南”、“俞脾”的虺毒,又乘機發作內腑劇痛,若為毒螫所噬,內外交功,非人所能忍,要不是華雲龍有著無比的毅力,豈能強撐偌久,這短短搏戰,實無異浴血苦戰了三天三夜,精疲力竭,乃理所當然。


    蔡薇薇美眸流盼,卻見玄冥教已將他們團團圍住,擺下三道“九轉龍舌劍陣”。


    那孟為謙也手執一柄精光閃閃的寶劍,親自主持內陣,四個仇華也自加入陣中。


    星宿派的人,卻在外方又圍起一道,重重包圍,看來是想全力將他們留下。


    轉眼間,陣勢已變,孟為謙長笑一聲,道:“蔡姑娘,老朽勸你還是委曲一些,暫時留下,本教必奉為上賓。”


    蔡薇薇強作鎮定,啐道:“做夢!”


    孟為謙道:“蔡姑娘自身縱然不懼,難道不為華公子設想?”


    一語正道著了蔡薇薇心病,她回眸一顧,華雲龍猶在垂簾屹立,運功逼毒,心道:“怎辦?二哥不知幾時才能完功,我一人自保雖可無虞,卻無法兼顧二哥……”


    她憂心熾然,一籌莫展,竟然忘了答話。


    房隆在陣外卻獰笑道:“孟兄何須多與這丫頭羅唆,肯或不肯,一句話就是了。”


    孟為謙聞言陰陰地道:“姑娘聽見了?”


    蔡薇薇冷然道:“聽見了又如何?”


    孟為謙道:“肯不肯,聽憑姑娘一語。”


    蔡薇薇道:“肯又如何?不肯又如何?”


    她存心拖延時間,不著邊際地亂扯一通,孟為謙何等人物,焉有不曉之理,哈哈一笑,道:“姑娘如想拖延時間,請恕老夫不客氣了!”


    蔡薇薇方在憂急,忽聞一個歡暢揚溢的聲音唱道:


    柳堤竹溪,


    日影節金翠,


    仗藜徐步近釣礬;


    看鷗鷺閑遊劇,


    農父漁翁,


    貪營活計;


    不知他在圖畫裏,


    對著這般景致坐酌,


    便無酒也令人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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