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這趟你回不去,發現你的同門再醜化一番你的死狀講給你主上和其他門人聽,那就……唉!”魯一棄知道有些高手是把榮譽看得比生命重要,就算死,自己的榮譽也不允許別人踐踏。


    那人可能真是啞巴,還是沒說話,但卻目光連連閃爍。話外之意這樣明顯,他當然聽得出來。他的目光很激憤,不知道是對誰。但魯一棄知道肯定不是對自己,因為那瘦高個大弩上的箭尖又轉過了一個不易覺察的角度,雖然很小,但卻是朝著遠離魯一棄的方向。


    幡架上的鷹大概發現了什麽,突然發出一聲尖利長嘯。魯一棄嚇了一大跳,反叉在腰間的手不自覺間就抬起,下意識地要護住麵門。手臂抬到一半他馬上意識到這動作很危險,這會讓任何一個高手看出自己的內虛和緊張,“無羽哨管箭”隨時都會穿透他的胸膛。


    他一邊在思考如何掩飾這樣一個失態的動作,一邊斜目觀察瘦高個的反應。很奇怪,瘦高個兒額頭兩側的經脈在快速跳動,目光中顯示的是慌亂和無措,還有些懊悔。


    魯一棄不清楚麵前這個不懼生死的人是怎麽回事,他覺得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而且那人也沒發現自己失態的動作。


    是的,瘦高個兒的確懊悔。剛才就在魯一棄抬手之間,他感覺麵前這個被大風雪隔斷在十幾步外的毛頭小子突然變了,整個人如同是旭日照耀下那麽清晰和明亮,就好像站在自己麵前,伸手可及,而且在他的周邊方圓三步之內沒有一片雪花落下。瘦高個兒知道自己見到的不是他真正的身體,這是個場,一個脫體而出的氣場。


    魯一棄被鷹嘯驚動,下意識地抬手,這是本能反應。人的本能,可以在瞬間發揮出身體的極至能量。魯一棄蘊藏在身體深處的神奇就在這一刹那間顯現出來。當然,這隻有高手能覺察到。而麵前的殺手正好是個難得的高手。


    難得的高手見到了“高手”,更高的“高手”。這是瘦高個兒懊悔的原因。這是他在半天裏遇到的第二個這樣的高手,有些不可思議。在這之前像這樣的高手他認識幾個,而且他所有的經曆讓他認為天下也就這幾個。


    麵前這個毛頭小子讓他覺得更加可怕,其他那些高手,包括上午耍弄自己兩次的那位,自己一眼就能瞧出來。而麵前這個小子原先能不露半點鋒芒,他這樣年輕,功力卻已經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他如同朋友兄弟那樣和自己侃侃而談,其實自己的命就在他舉手之間,他是在涮著自己玩兒呢。


    瘦高個兒垂下大弩。原先他是想拚死一擊來把任務完成。可是現在發現自己的目標原來是個更厲害的角色,他沒有一點機會,他絕望了,他覺得引頸就死可以爽快點,少些痛苦。


    “走吧,以後我給你一個單獨的機會。”魯一棄看出瘦高個兒的絕望神情,他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這樣的現象已經不是一次了。怎麽總是在生死關頭,高手們卻退縮了?也許自己身體的深處真的蘊藏著些什麽。可現在自己又能做什麽?讓他離開可能是最好的選擇。


    馬車掉頭走遠,走得有些意外,走得有些慶幸,走得有些莫名其妙。


    馬車走遠了,瞎子和獨眼反倒鬆了糾纏,兩個誰都沒占到便宜。


    魯一棄沒有轉身,因為打發走瘦高個兒後,他稍稍凝神靜心就發現茫茫風雪中還有兩個怪異的氣象。他看不見那是什麽,但他能覺察到氣息的騰躍縱橫。


    一處是青幽幽一團沉穩躍動,青白的氣道從氣團中央一層層溢出。感覺告訴他應該是某種利器鋒芒的刃氣,當然這利器肯定是個少見的寶刃。還有一處並不明顯,白花花地彌漫成一片,悚然卻飄逸,被飛舞的瑞雪遮掩得若隱若現。他覺得似曾相識,那應該是鬼氣。


    他知道為什麽“無羽哨管箭”的箭尖始終沒有對準自己了。


    沉默了片刻,魯一棄雙手合攏,在嘴巴處圈成個喇叭狀,向著那兩股靈逸氣勢高呼道:“哎——!來吧!我們一起走!”


    狂勁的西風把他的聲音送得很遠很遠。


    撥槳入山塘,停舫臨塢頭。


    風動水起波,冬寒柳亦揚。


    江南的冬天比北方來得晚,但是這裏的寒冷滋味卻讓好多北方人難以忍受。那是一種濕冷,讓你覺得那寒冷始終裹附在你的皮膚上,並鑽進你的毛孔直冷到骨頭裏。


    北方大概在下雪吧,要不然這天氣不會連著幾天的陰霾,讓午後的姑蘇城都顯得暗沉沉的。


    一條烏篷船繞了個彎,碰碎了岸邊尚未融化的一些薄冰,轉進了古老的山塘河。唐寶曆元年,詩人白居易在蘇州任剌史時,在虎丘與閶門之間開鑿河渠,築白公堤,即聞名遐邇的七裏山塘。


    “自開山寺路,水陸往來頻”,如今的七裏山塘已經沒有當年詩中所說的那麽繁華熱鬧。河道兩邊的房屋很是破落,顯得有些蕭條,也難怪。畢竟是個亂世嘛。


    烏篷船推開深綠色的河水,穿過山塘橋。船篷的簾布稍稍掀開一些,一雙明亮清澈的秀眸從簾布背後出現,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幾下,秀美的目光迅速在橋身上掃視一遍,應該是在尋找什麽。


    簾布隨即放下,船篷裏傳出一個聲音,那是年輕女子很低很軟的吳語儂音:“莫有格。”


    “唔。”回答這女子的是一個從喉嚨裏發出的低沉而簡單的音。


    船行得不慢,雖然劃船的隻有一個人。但從這年輕漢子粗壯的身材、肌筋凸暴的手臂就可以看出,他劃得很輕鬆,他甚至都沒怎麽用力。船也行得很穩,控製得很是到位,它貼邊抹角地在河道的一邊行駛。好多時候讓人覺得無法通過或者會撞在岸石、塢頭的關口,總能巧妙地通過,與障礙的間隙僅差分毫。


    有人看出劃船的是在賣弄,船棚裏傳出一聲響亮的咳聲。


    船慢了一些,也回到了河道的中間。於是船篷裏便又傳來年輕女子“撲哧”的一聲輕笑。


    又過了通貴橋、星橋、彩雲橋。每次船過橋時,那雙秀眸都會出來尋視。但每次進去都是回的“莫有”。


    過了彩雲橋,船便一下子拐進旁邊的一個小河道。這河道真的很小,比烏篷船寬不了許多,也不知道是流向哪裏的。小河道兩邊的房屋倒是很齊整,而且大多是兩層的樓堂。唯一有些不同的是這些樓的窗戶都不是采用的花格窗欞,而是整塊的木板推窗。這一點與江南建築的特征不符,倒有些像西南地區一些建築的風格。


    河道很短,隻進去了六七個船位就到了盡頭。這裏就像是個水路胡同,而且是個死胡同。盡頭處有個小小的石塢頭,塢頭上去是單扇的黑漆木門。門上沒鎖沒把,是因為這是宅子的後門,不需要鎖的,它的裏側有木橫柵,平常時隻需要也隻能從裏麵關死。


    從風水學上來講,好的宅穴周圍應該有水,因為氣是遇水而止、遇風而散。宅子藏風環水才能保富貴之氣不散。但不是所有水形都是吉相,一般以宅前有圓形和半環形為最上,波形其次,直線形再次。如果是在宅子一側,又是直線形,就為不吉了,富貴之氣會隨水流走;而像這樣宅後門直衝水道的相形就是凶相了,一是宅中富貴不聚,二是因為水在五行屬陰,直衝陽宅後門會帶來諸多凶險。這家宅子這樣布置,要麽這宅中有更凶局相,要麽這宅子是不住人的鬼宅。


    烏篷船棚簾一掀,從裏麵鑽出兩個老人。年大些的是魯承宗,他的麵色蒼白帶些蠟黃,是傷後初愈的貌相。稍年輕的是魯聯,他看著那扇小門兩眼放光,一種抑止不住的興奮和鬥誌在眼中湧動。


    船恰到好處地停在塢頭邊,船頭與塢沿間距離隻有巴掌寬。


    魯聯邁步就要跨上塢頭,被魯承宗一把拉住。魯承宗蹲下身子,細細打量塢頭。他沒放過一塊石頭和一條縫隙。


    “六角龜紋布石,龜紋紋透邊框而外無擋柱。這是個活塢頭。”魯承宗輕聲說道“坎麵雖然無扣兒,可是塢頭往河裏一陷,這水中就不知道會有些什麽厲害玩意兒了。


    “那怎麽上?”魯聯看著那寬度並不很大的塢頭石麵問道。其實這樣寬的石麵,他可以縱身躍過。可是落腳時要正好站直在門前石階上,還必須保證不會因前縱餘力撞在那門上,他思量著自己沒這把握。而且門前的石階有沒有什麽古怪也很難說。


    這才真是叫“未跨尺二檻,已遇兩頭難”啊!


    第三節: 九宮啟


    “柳兒呀,你來試試!”魯承宗沒理會魯聯的問題,他已經開始部署自己的想到的辦法。


    “哎,阿爹,嗯吾來。”隨著發脆發甜的答應聲,隨著這聲軟糯的吳語,船棚裏出來了個年輕女子。這女子正是那個擁有一雙秀眸子,掀布簾尋看橋身的女子。她細高挑的身材,一身藍印布細碎白花麵子的寬鬆薄棉襖褲,腳下衲布底的藍色軟鞋。穿著像是鄉下的采茶女,也像河上過日子的船妹子。她就是魯承宗口中叫的柳兒——魯天柳。


    “聯叔叔,麻煩你格托一把哉。”說著話,魯天柳把大辮子梢咬在口中,穩穩地站在船頭,雙臂捏拳平張。


    魯聯雙手握住魯天柳的小腰,輕輕一提一推,柳兒就同一隻用曬過三伏的麥管草填製的繡枕一樣被扔出,輕盈無聲。


    身體飛出的力量是別人給的,那自己的力量就可以全部用來控製身體的落點和踩踏的輕重。


    魯天柳也不敢直落門前的石階上,雖然她可以控製自己不偏不倚地直落在石階上麵。石階有沒有什麽布置她不知道,不知道才危險,突然的變故是很難應付的。


    魯天柳落在活塢頭上,活塢頭的坎相應該是石散塢沉。但既然知道了坎麵會如何動,就容易應付了。這樣的坎麵兒一般沒扣子,也就沒有總弦和扣子節的,它隻有實點和缺兒之分。知道的人踩踏的步子都在實點上,那這塢頭和平常塢頭沒什麽不同。


    魯天柳不知道實點,她隻好找缺兒。機關消息中所謂缺兒有兩種,一種是布坎之人故意留下的退路,除非是絕斷坎;還有一種是這個坎麵存在的不足和缺點。


    魯天柳找的隻可能是第二種,她身子在快落下的瞬間突然提氣、收腹、鬆膝,捏緊的雙拳張開下壓穩住身形。她的落腳點在塢頭裏側靠近石階處,一雙腳掌都踏在石麵龜紋和邊框的交叉處。雙腳剛著石麵,前後腳掌就內收用力。緊緊趴貼住縫隙兩側。左右腿用力,收攏住兩腿間的幾塊浮石。


    活塢頭要散開下沉,必須是石麵受力,推動浮石下壓,將最外圍的邊框、浮石一層層推散,中間石塊無外圍浮石阻擋才會下沉。外側浮石需要完全讓開,中間的浮石才有散開下沉的空隙。而浮石有一定厚度,這就要求裏側浮石上加的力推開外側浮石的距離大過石塊厚度,全部石塊都推開累加起來就是個蠻長的距離。而浮石越多,這個距離就越長,一同推散開來所需要的推力也越大。


    浮石之間的還有摩擦力,這種龜紋形石塊之間,因為接觸的麵多,所以摩擦力也比較大。而且排布的石塊越多,疊加在一起的摩擦力也就越大。清楚了這些,就應該知道落腳位置盡量選在塢頭麵的中間。


    現在魯天柳便是利用這些道理,唯一不同的是她雖然選擇的是左右方向的中間,卻是裏外方向的裏側。因為她想得更細,裏側的石台階是無法移動的,那裏雖然是活塢頭的邊緣,其實倒可以算是一個實邊兒。


    她腳下的石塊雖然被踩入水中一些,但由於她一雙腳掌和兩腿之間三道向內的收緊力,增加了石塊間的摩擦,使中間石麵的受力麵積變大。受力麵大,壓強便小。再加上魯天柳身子輕盈又提氣壓形,她落在活塢頭上的力道外層石塊間的摩擦力承受住了。雖然石塊也被推開少許,但沉下的深度沒石頭自身厚度大,不能完全推開外圍石塊。


    魯天柳站在活塢頭的石麵上,隨著河水的波動起伏,就像是一枝在風中搖擺的荷花。


    現在她必須穩住身形彎腰或者蹲下查看石階是不是有扣。她雙腿用力內收,所以無法下蹲,她隻能彎腰。這樣的彎腰也很艱難,從臀部往下都要提懸力,同時腿部、腳掌使的側向力。彎腰所需的力道就完全依靠腰椎和腹部的力量。


    一雙手臂大大展開,臀部高高提起,腰部卻下塌,使上身慢慢垂下。不知道這樣的動作太費力還是由於魯天柳太緊張,她的鼻尖和嘴唇邊上起了一層細細的白毛汗。腰還沒有完全彎下來,可是腳下的浮石卻明顯往外移動了一些,活塢頭的石麵離水麵很近了。


    “提住氣,不要鬆。”魯承宗在輕聲提醒。


    其實不用提醒,柳兒就意識到腳下有些鬆,她也知道自己必須換口氣把力提起來。於是,張開嘴巴,鬆掉咬在嘴巴裏的辮子梢。


    腳下的意外讓她還沒來得及對石階查看一眼,落下的辮梢掃落第三節的石階麵上。隻聽到“嘎崩”一聲,那石階的階麵從裏側向外掀起,整個石階麵豎在了那裏。


    石階麵的邊緣貼著魯天柳的筆尖擦過,力道很大,階麵板扇起的氣流衝進她的口鼻,讓她覺得有些嗆人。


    這石階麵的力道確實大,因為它的布置原意是將踏上石階的人掀飛到河裏。幸虧柳兒還沒有完全彎下腰來,要不然這麽大力道的一下就正好砸在頭上,那就慘了,肯定是頭破血流,人事不知。


    即使這樣,柳兒還是嚇得不輕,上身不自主地抬起,腳下繃直使力,整個人又重新站直了。這時是下意識的動作,沒有絲毫的準備,這樣身體各部分使的力就亂了,大小方向都有所改變。


    活塢頭最邊緣的兩道框和最外邊第一塊浮石沉下了水麵,整個塢頭的石麵已經依次向外圍斜下。


    河水漫上來,河水已經靠近柳兒的布鞋軟底。這都沒什麽,可是不知道河裏是否會有什麽怪異隨著這河水上來,一起將柳兒吞沒下去。


    “要散!”甕聲甕氣的兩個字是劃槳的那個壯實小夥脫口而出的,雖然話不多,關切之意卻能明顯聽出。


    魯天柳忙一個轉身,身子側過九十度,手臂張開,雙腿用力方向變成前後收。這樣要比左右收力道來得大。而且她將左手中指和食指輕輕地搭在豎起的石階麵邊緣上輕輕點壓用以借力。


    活塢頭又穩住了,魯天柳腳下的浮石又收回了一些,漫上塢麵的河水又流下河去。她回頭對船上的人俏皮地笑了笑,撇嘴做了個怪樣卻沒說話,一張臉憋得紅撲撲的,那是怕一開口散了氣就提不起來了。


    船上的人都知道她在對誰做怪樣,劃船的小子垂下了頭,沒敢看魯天柳的臉,他似乎很害怕魯天柳。


    豎起的石階麵在慢慢地收回,柳兒必須撤回手指,不然跟著石階麵往下就會被卡在石階縫裏。


    “接著!”魯聯說完話卻沒有馬上動作,他等柳兒朝這邊看過來後,才一腳將船頭那個當小凳子的樹樁挑過去。


    魯天柳明白是什麽意思,右手一接,腕子一個翻轉,將那樹樁抄起,想都沒想,一下子塞在收回階麵的空檔裏。石階麵被卡住了,柳兒耳中聽到石階中哢哢了兩聲,機括停住了。她用手壓了壓樹樁,覺得挺穩固的,便手掌一撐輕輕落在樹樁上。


    第一節和第三節台階是實點子,沒坎麵兒。坎麵動了的石階麵其實不是石頭的,而是一塊青灰色的鐵板,但是它的麵子和顏色做得和另外兩道石麵幾乎一模一樣。不湊近細看根本看不出。這是魯天柳認真查看後告訴給魯承宗的信息。


    活塢頭這裏的坎麵清了。魯聯回頭對劃船小夥兒示意了一下。小夥兒手中槳深深探入水中,橫著狠狠一帶勁。烏篷船船身猛然橫了過來,船的頭尾牢牢地卡在兩邊的屋基上,堵住了整個河道。


    船停住了,魯承宗和魯聯分別拎著木提箱和背筐先後縱身上了石階。船棚簾子動了動又鑽出一個六十左右的老人,留著小山羊胡,那是秦先生。外麵魯天柳這般驚心動魄地折騰,他卻頭都沒探一下,這份心性著實穩當。


    秦先生把魯天柳的背包扔上岸,魯天柳一把接住。秦先生自己提了隻小竹藤箱一個縱步也上了岸。剛踏上台階就深吸兩口氣,這模樣像是有氣喘病。


    劃船的小夥兒一把就將一枝撐篙從船頭拴纜洞眼深深地插入河底,船定得更穩當牢靠了。做完這些他這才縱身上了石階。上來時左手還拎了個直筒筐子,右手提了把水磨生鐵杆的雙刃樸刀,這刀的樣子就如同是把船槳……


    從他縱身的動作形態可以看出,這一縱和魯聯的動作很是相似。的確相似,他們的功底路數本就同個道道,因為他是魯聯的徒弟鄭五候。


    五人都身在石階上麵,這就讓這宅子的後門口顯得擁擠。魯承宗警覺地抬頭看了看後門的上方,這裏是單牆一座,無瓦簷,無花框,裏麵靠近這後門也沒樓廳。這下他才放下心來,仔細研究起麵前的這扇黑漆單門。


    門麵看上去很光滑,光滑得找不到一條板縫也找不到一個釘眼。門上也沒有扣環、拉把,就連門與門框之間的縫隙也抿合得嚴絲無縫,就如同粘合在一起。


    魯天柳將手背慢慢貼近門板麵,就差一塊銅板的厚度時停住,停在那裏一動不動。從張開的手掌可以看出,這不是一隻嬌嫩的手,手心雖然沒有厚繭堆壘,但卻也有楞有線,健美紅潤,而且這隻手肯定具備一定的功力,不然不會懸停得這樣穩若玉石雕塑一般。


    大家都看著柳兒的手,沒發出一絲的聲音,都怕有什麽驚擾妨礙了她超常觸覺的判斷。


    “伊是格鐵板門。”魯天柳給了大家一個肯定的答案,那是因為她手背上超常觸覺感覺到的溫度給了她這個答案。


    “這門別是‘悶口’,外邊打不開。”五候說話的聲音嗡嗡的。


    “呆了你吧,這裏相格人會隻做個‘悶口’,那人丟得勒還不如扇自家耳光哉戴菜壇子遊街勒。”魯天柳邊說邊斜了五候一眼。


    “那、那……”鄭五候那了兩聲沒了後音兒。


    魯承宗回過頭來,望著秦先生開口問道:“先生覺得會是個什麽格?”


    秦先生笑了:“當家的明明曉得的,卻還要嗯吾開口話出來。這樣的長方形狀上下走向,活杠應該橫中間。嗯吾覺得應該是九宮格。是啥格門吾就不曉得了”


    這五人之中,除了魯天柳,秦先生也是說的吳語,另三人倒都是正宗的北腔,但他們之間的交流卻沒有一點障礙。相互之間至少應該是聽得懂的。


    “五珠掛九宮,伊是‘懸珠九宮門’!”秦先生的話提醒了魯天柳,她快口脆語脫口而出。


    魯承宗微微一笑,看著柳兒的雙眼中滿是憐愛。


    魯聯伸手從背筐中抽出一把砍刀,一把烏青厚背砍刀,沒刀鞘,刀刃處有兩指寬的軟魚皮護套保護,砍刀的刀身不算小,厚實沉重,而柄前的護擋卻不大,刀柄也很短,刀柄尾部是個滑溜的圓銅球。


    他單手將砍刀翻轉上提,捏住刀背,用刀柄半圓頭往門的左上角敲去。


    “慢些哉!”秦先生製止了他,“莫急、莫急。這格順序一錯,珠落弦亂,這格門就打不開哉,那就真成格‘悶口’哉。”


    “對格呀,先生,兩、四為肩,然後落上九,掛三、七,一六八為落槽,中五閑格。”魯天柳對九宮門的開啟路數的確很熟悉。


    “那格是木板門,這格是鐵板門。”秦先生說完這話又深深吸了口氣。


    “金、木倒行。先動下一,然後八、六足。”魯承宗開口了,他要沒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是不會做出決定的。此時之所以能直接將解扣的步驟說出,是因為他年邁的記憶裏有一部古籍。


    漢代徐嶽《術數記遺》有雲:“九宮算,五行參數,猶如循環。”


    魯聯又望了秦先生一眼,見他沒再說話,就將刀柄便往下一落。這第一下輕輕敲在門下方的中間,然後是右下角、左下角。


    大家都屏住呼吸,盯住這門有什麽反應。眼睛看不到什麽,耳中卻聽到有東西滾動的聲音。聲音漸漸變大,好像是滾動的東西在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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