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日升,黑白交替,不知有多少時間都隨著悄悄流逝,也不知有多少人會被漸漸遺忘。


    江明從渾渾噩噩中醒來,一睜開眼卻是恍惚無比,隻見日頭當空,白雲幾朵,明晃晃的,赫然是一個大白天!


    他覺得好像是做了一場夢,可是那個恐怖絕望的夜晚,所發生的一切,都如潮水一般湧上了他的腦海。甚至那株妖邪的參天巨樹也正在他的眼前,隻不過不再如記憶中的直入雲頭,而是陡斜的靠在旁邊的石壁之上;根係所有的觸手也全部暴露在陽光之下,沒有一絲生命跡象,幹澀至極,仿佛是被什麽吸幹了,呈一個極其詭異的姿勢,僵直的向著石壁很高處的一方充滿碎石的洞穴中紮著。


    江明躺在地麵上,剛要坐起來,登時皺了下眉,不僅感到自己渾身疼痛、酸軟無力,有一條腿更是難以動彈,又緩了好久,這才算是支仰八叉地坐了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怎樣活下來的,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可謂筋疲力盡。昏時不覺,這一醒,登時感到前胸貼肚皮,嘴唇、嗓子更是幹的仿佛著了火一般,下意識的朝腰間摸去,卻是摸了個空,這才恍然想起隨身帶的幹糧早已在進入流雲山的第一個夜晚被山魈所掠走了。


    茫然四望,這裏正是猜想中的一個狹窄小型深淵,四麵石壁幾乎和古樹差不多高,而這裏除了淩亂的碎石,絲毫沒有水源,甚至連旁的植物都沒有。


    他如今不僅身上有傷,氣力也是十分虛弱,眼下不說馭劍,就是站起來都是問題,被困在這裏,恐怕等不到傷勢好轉,也要餓死、渴死了!


    江明正在迷惘無措間,忽聽附近好像發出了輕微的異響,聽聲音正是從斜倒的古樹另一邊傳來的,由於被巨大古樹身軀遮著,看不清是何物。


    他一緊張,立馬想握劍,但是手中卻是空空如也,也不知道昏迷之際把前塵仙劍掉到哪裏去了,而異響也再度傳來。江明心一橫,便拖著腿從地上慢慢的挪了過去。


    到了古樹身軀另一側,他整個人眼前一亮,前塵劍竟然倒插在地麵上,而它方圓幾尺的地麵盡數龜裂,甚至快要化成了齏粉,而在劍身的不遠處,淩亂的碎石塊中,還散落的躺著兩隻黑色的鳥,不是先前見過的渡鴉又是什麽。


    其中一隻較大的渡鴉毛羽炸開,雙腿僵直,早已經沒了生機;另一隻小的則被壓在一塊碎石下,隻露出一側的翅膀,此刻正在輕輕撲動著,動靜微弱的很,看著已經是奄奄一息了。


    江明不知道渡鴉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但是在這種困境中看到另有活物竟是莫名的生出了幾分親切。


    渡鴉雖然垂死,精神萎靡,但是此時看到了有人接近,仿佛生物的本能一般,瞳孔立馬縮了起來,頗有幾分嚴陣以待的架勢。


    江明當然不會管它會不會有意見,小心翼翼的移開上麵的碎石,隻見它被壓過的翅膀無力耷拉下來,羽毛淩亂帶著血跡,估計是斷掉了,看這情況竟和自己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呀!”


    江明剛伸出手,卻是手麵一疼,伸來一看,竟是冷不丁的被渡鴉給抓破了皮,好在渡鴉受傷無力,傷口隻有幾近於無的血絲浸出。


    他暗惱著這畜生真不知好歹,不過他又看到渡鴉一副可憐兮兮的等死模樣,瞬間生出了同病相憐的感覺,心也軟了大半,想著一隻畜生懂得什麽,何況都要死了,還跟它生什麽氣,便慢慢的把它捧了起來。


    被拿在手中的渡鴉剛開始還掙紮了兩下,後麵可能是沒了精力,頭倒向一邊,半睜著眼,昏昏欲睡。


    江明靠在古樹軀幹上,輕輕的撫摸著它的黯黑羽毛,疲倦虛弱的麵容上似乎泛起了略微的苦笑,“鳥兒,想不到最後和我一塊死的竟然會是你。”


    渡鴉聽到聲音,半睜的眼忽然瞪圓,不過片刻又緩緩微閉了上,不知道是沒有精力支撐;還是因為背上的輕撫,讓它明白了江明沒有敵意,從而放下了防備。


    就這樣坐了半晌,江明剛醒來那會大難不死的精力與喜悅全然散去,一股疲倦困意再次湧上心間。他輕輕的把渡鴉放到自己的腿側,呆呆的望著前方的碎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便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了。


    山間涼氣混著淡淡的月芒,如纏綿的薄霧,在上空輕輕飄蕩著。


    江明隻覺得全身好冷,這種寒冷,仿佛順著整個身子滲到了心底。他低頭看了一眼渡鴉,此刻正緊緊地挨著他的大腿衣物,一動不動,半睡半醒著。


    他撩起一側衣裳,輕輕的搭在了渡鴉的半邊身子上。


    月上中天,四周石壁在月光下也顯得冰冷猙獰了起來,而且有著許多損毀的痕跡;有一麵低腳,更是巨石成堆,儼然成了一小處廢墟。


    江明呆呆的望了良久。


    也不知道餘師姐究竟怎麽樣了.......


    他忽然在心裏頭這麽念了一句,也不禁回想起,落石中,幾近昏死的美麗女子,有一滴眼淚悠然滑落。


    若是餘師姐活下來的話,會不會回來找我?也許會吧;那滴眼淚,是為我而流的麽?


    他想到這裏,隨即怔了一下,接著沉默了半晌,低頭看了一眼身側的渡鴉,臉上似乎也柔和了許多,幽幽的道:“鳥兒,你說是不是?”


    渡鴉哪會聽得懂,更莫說是他心中所想了,隻是微微睜開眼,然後歪了下頭,再度蜷伏了下來。


    夜間漫長,一人一鳥就這樣相互依偎著,仿佛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渡鴉一直昏昏沉沉;江明則望著月頭,若有所思,時不時的說一些話,似乎在這將死之際的夜晚,人也變得莫名其妙了起來。


    “鳥兒,鳥兒,你說我們若是死了,將來歲月,會不會有人還記得我們?對了,我師姐也不知道怎麽樣了,她若知道我死了,肯定會為我傷心的吧,我也再不能和她一起回去了.......”


    “那......那如果我爹知道他的兒子死掉了,會不會傷心,會不會後悔這麽多年都沒怎麽陪過我......”


    “鳥兒......鳥兒......”


    夜過去,天便亮了。


    一人一鳥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少天數,到後麵兩者幾乎都是睡多醒少。甚至有一天江明醒來,鳥兒卻是好久都沒有動靜,他當時心中頓時害怕了起來,那種隻剩下獨自一人的恐懼淹沒了他,好在後來鳥兒又醒來過來,他才落了口氣,看著鳥兒,氣力微弱的道:“鳥兒,你一定要死在我後麵......”


    再後來,江明唇幹炸裂,兩眼昏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隻是意識朦朧的靠在古樹上,就欲沉沉死去之時,他的臉上忽然傳來了毛茸茸的異樣。


    他一番掙紮,終於費力的睜開眼,模糊的看到一張奇怪恐怖的醜臉,但是他卻做不出任何恐懼或驚訝的反應,就這般恍惚了半晌,才像是記起了什麽,發出如同夢囈一般的聲音:“是......是......你......”


    “嘎嘎葛呼.......嘎嘎葛呼!”


    這邊的人影聽到回應頓時興奮了起來,左右跳動著,隨即忽然安靜了下來,頭一扭,伸出了一隻毛絨絨的手掌,上麵赫然有著一枚青色的果子!


    江明呆呆的看著,隱約咽了口唾沫,過了半晌,才艱難的伸出手,不過卻是顫顫巍巍,恐怕把果子拿在手中,也會立馬掉落。


    人影看著好像有些著急的樣子,之後索性直接上前一步,把果子親自喂在了江明的口中。


    江明慢慢咀嚼著,此刻竟嚐不出這果子是什麽味道,但是其中卻有著一絲絲令他瘋狂的冰涼水意。


    也不知道果子有沒有吃完,恍恍惚惚的,他便又睡了去。


    直到再次睜眼,他的意識才不是那麽的恍惚了,同時也感到了無比的饑渴,當他低眼看去,赫然發現腿邊放著十幾枚青黃不一的野果!


    江明愕然不能自持,伸手拿起野果,一枚一枚的吃著,喉嚨處傳來淡淡清涼之意令他重獲新生。待他終於有了飽腹感之後,忽然想起身旁的鳥兒,趕緊看去,沒料想鳥兒吃著野果殘渣,還活的好好的,甚至精氣神比自己還要好。


    他這才微微放下心來,靠在古樹上歇了半晌,才感到身體的氣力在慢慢恢複。而在這同時,他也發現自己的腿側傷口處有著大片的綠色痕跡,細細一瞅,竟然是揉碎的葉子,還隱約散發著一股奇怪的味道。


    江明實在是難以相信這一切,怔了好久,才緩過神來,心中霎那百感交集。


    正當他出神的時候,頭頂上方的古樹突然傳來了幾聲怪叫,接著便“嗖嗖”的幾隻怪物落在了他的眼前。


    詭異的彩色臉上,長長的紅鼻凸起,猙獰獠牙,不是山魈,又是什麽?


    而且此時,它們的懷中都還抱著不少的野果!


    江明縱使心裏有所準備,猛一見到也是大為驚愕,而幾隻山魈好像也發現了他的狀態好轉,登時“哈哧哧”高興的大笑了起來,手舞足蹈間,野果也都滴溜溜的滾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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