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江平生,此時也不免有些感概,正邪雙方為了爭奪異寶齊聚潯陽灘,誰知道等待他們的卻是一個這樣的結果,真是世事難料。


    這邊,幽冥老人忽然長長舒了口氣,不知道是什麽情緒,不過語氣卻有些異樣,輕輕道:“不得不說,通微真人確實令人佩服,剛經曆苦戰,已是虛弱之軀,又麵對著上古異獸加上天地之威,竟是沒有一點懼意,帶著三把絕世神劍就直直的衝進了雷電之中,不知用什麽法子,一束無匹的紅光透出,竟是鎮住了凶悍無比的九陰寒蛇,這下戰場中剩餘的正道諸人才得以活命!”


    說著,他冷笑了一聲,帶著些許莫名的譏諷,道:“可通微這般神一樣的人,死了就是死了,什麽也不剩下了,就為了那所謂的道麽,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後悔?”


    四下沉默,特別的安靜。


    江平生莫名的歎息一聲,對著幽冥老人道:“聽前輩這麽說,通微真人實乃世間奇人也,隻不過他有信奉的道,就如同我等信奉天女一般,他為自己心中的道而死,也算是善始善終吧。”


    這番話剛落,卻是一旁的黑衣老者一反一直以來的鎮定,甚至身子都肉眼可見的晃動了下,似乎是心中有什麽動容。


    半躺在躺椅上的幽冥老人怔了下,用奇異的眼光打量著黑衣老者,心底那份熟悉的感覺也是越來越強,忽然低眉間,卻是瞪大了眼睛,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石桌下老者的那隻手掌上的皮膚,猙獰可怖,猶如烈火焚燒過一樣,皮肉不全,這傷口,又是何等的熟悉......


    江平生微瞥了一眼二人,麵色依舊平淡,沒有話說,倒是幽冥老人眼神紛繁複雜,過了半晌,忽然莫名詭異的笑了笑,看向江平生,淡笑道:“江宗主此言差矣,通微真人是以身殉道,但是你可知,他不顧性命衝進漫天厲雷之中,被天威暴虐,命懸一線關頭,又有誰肯去拉他一把?”


    “哦?”


    江平生略帶疑惑,卻是不知道這其中還有什麽隱秘的內幕。


    幽冥老人嘿嘿一笑,道:“都怪通微太強了,壓得某些人心中喘不過氣,若是他不死,這正道領袖的位置,又有誰敢去想呢?”


    說著他神情略帶譏諷之意,莫名的看了一眼黑衣老者,道:“到最後呀,也隻有他那師弟陸玄真肯去拉他一把,不過最後也是不成了!”


    江平生麵無表情,默然不語,幽冥老人則直直躺下,仰麵望著天花板,又淡淡道:“那些所謂的正道中人都說我聖教中人陰險惡毒,爾虞我詐,我看他們也不怎麽樣嘛!”


    “誒,師父......”


    這時,沈決忽然看向幽冥老人,臉上帶著微微的疑惑,似乎是孩童般的天真好奇一般,問道:“那陸玄真最後怎麽了?”


    四下無聲,幽冥老人轉了轉手中的無妄珠,沉默半晌,忽然輕笑道:“誰知道呢,興許也是死在了那天威中吧!”


    眾人都像是沉默了很長時間,又仿佛很短暫。


    江平生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淡笑道:“幽冥前輩,你剛才說還有機會再見到九陰寒蛇,難不成這上古異獸在天刑和通微真人的神劍之下,竟是活了下來?”


    “不錯。”


    幽冥老人點了點頭,道:“這九陰寒蛇縱使為上古異獸,但是天刑又豈是開玩笑的,又加上通微以命相搏,本是可以消滅的,誰知道,這頭染無數人血的惡獸,後來竟隻是被鎮壓了下來,就鎮壓在之後的正道之首梧桐城中,而且用的就是通微死後遺留下的那三把絕世神劍......”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道:“不過如今隻剩下兩把了,有一把也是在那場混亂中遺失了。”


    江平生啞然,道:“這凶蛇害人無數,本該不存與世間,而那些正道之人竟然.......”


    幽冥老人莫名一笑,淡淡道:“上一任梧桐城主剛坐上正道領袖,根基不穩,便想著這個法子,以神劍組成巨陣去除九陰寒蛇的凶性,已化為己用,妄利用天地奇物增加自己門派的實力,可是想不到的是,缺了一把神劍,威力大大不足,再加上凶蛇為天地所生,又豈是那麽容易就被馴服的,所以便一直鎮壓於梧桐城,三百年來,也沒有派上用場,反倒成了懸在頭上的一把利劍。”


    聽著幽冥老人淡淡的口吻,江平生卻是麵色忽然凝重了起來,眼中精光閃爍,道:“前輩你的意思是......”


    幽冥老人點了點頭,嗬嗬一笑,道:“我們聖教經過三百年的休養生息,實力已有回轉,而那些正道之中,通微已死百年,也再沒出過如他這般的驚豔人物......”


    說著,他看了一眼江平生,又把目光放在奇怪老者身上,眼中似乎流轉著奇異的色彩,緩緩道:“若是得兩位相助,到時我們四派合力圍攻梧桐城,放出九陰寒蛇,大亂之中也不是沒有勝算的!”


    江平生麵色沉吟,似乎是在想著什麽,這時幽冥老人忽然笑了笑,道:“江宗主也不必著急做決定,回去多想想,這樣也好。”


    江平生淡淡一笑,之後兩人也不再提這件事,麵帶微笑的和幽冥老人隨意的閑聊了一會,便要起身告辭,幽冥老人也不多留,隻是命沈決送客。


    看著江平生和黑衣老者走出了總堂大殿,身影逐漸遠了,沈決這才又回到了石室內,而一直麵容祥和的幽冥老人此刻臉色竟然有些陰沉,甚至有幾分狠厲。


    “怎麽了,師父?”沈決平和的問道。


    幽冥老人哼了一聲,冷聲道:“沒想到他竟然也還活著!”


    沈決一時有點摸不著頭腦,柔美的麵容上皺了皺眉,回想了片刻,忽然道:“師父,你認得那個奇怪的人?”


    幽冥老人半躺在躺椅上,一隻手猛地把蓋在身上的毛毯掀起,隻見另一處肩膀處竟是空蕩蕩的,赫然是缺了一條手臂,隻見他目光陰翳的盯著肩膀,道:“不會有錯了,打他進門開始,我就覺得有點熟悉,嗬嗬,想不到竟然還能再見麵!”


    “啊,他就是……”


    沈決與幽冥老人關係親密,自然知道他的手臂被誰所斬,當下神情幾番轉換,由剛開始的微微震驚,漸漸變為若有所思,沉聲道:“當時那人見到天女神像不跪拜,身上也散發出一股令我感到壓迫的氣息,我還好奇,也沒聽說過血月宗有這道行如此之高的人物.......”


    說到這裏,沈決看了一眼幽冥老人的斷臂,神色忽然凝重了起來,低聲問道:“師父,那該怎麽辦?”


    幽冥老人沉吟了一下,皺著眉頭,沉聲道:“憑他的道行,除了當年的通微是誰也奈何不了他的.......不過,他如今已背棄正道,眼下對我聖教有用,往日之仇,就暫時先放一放。”


    沈決默然,猶豫了一下,又皺眉道:“師父,他畢竟是出自正道,還是曾經的絕代雙驕之一,萬一.......”


    他還沒說完,幽冥老人忽然搖了搖頭,冷笑道:“不會的,那個不染凡塵的天上仙,在三百年前就已經死了!”


    沈決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倒是幽冥老人忽然像是又想起了什麽,正色道:“那件事辦的怎麽樣了?”


    沈決微微點頭,道:“都差不多了。”


    幽冥老人沉吟了一下,道:“這件事關係重大,千萬不能有誤,這無妄珠你拿去。”


    沈決接過無妄珠,頓時有隱隱的陰暗煞氣傳來,之後看了一眼,便鄭重的放入了懷中。


    幽冥老人重新蓋上毛毯,身子又躺低了幾分,過了許久,才微微歎了口氣,淡淡道:“這兩人真是一個比一個難對付,一個道行極高,一個城府極深,決兒,日後與這兩人打交道,一定要小心!”


    “是,師父。”


    沈決平和的笑了笑,道:“那江平生的確是挺能隱忍的,不過心中的恨意壓抑的越久,一朝爆發起來,也是難以抵擋的住的,更何況眼下就有一個報仇的大好機會,縱使他心機再深,不還是被師父牢牢抓在手裏。”


    幽冥老人微笑了下,看了一眼沈決,眼中帶有欣慰之意,緩緩道:“如今我們玄天殿年輕一輩中,也就隻有你能成大器了!”


    說完他歎息一聲,望向牆邊幽幽燃燒的燭火,沉默了許久,一雙昏沉的老眼中竟是漸漸明亮了起來,神情罕見的肅穆,低聲道:“我們玄天殿上一代祖師的夙願就是一統聖教,他對我恩情深重,如今我年紀大了,這個重擔以後也就要落在了你的肩上了。”


    幽冥老人臉上似乎帶著淡淡的傷感,此刻也仿佛更蒼老了一些,而那幽幽燃燒的燭火也似誰的目光一般,沉默的望著石室裏的老人。


    ---------


    山路悠長,草木萋萋。


    江平生和黑衣老者兩人從魔教總堂出來之後,一路之上,兩人卻是都沒有說話。


    直到又走了很遠,黑衣老者才忽然打破了沉默,平靜的道:“你有什麽想說的就說吧。”


    兩人依舊不緊不慢的走著,就似很尋常一般。


    江平生也不去看黑衣老者,遙望著前方看不到盡頭的小路,麵帶微笑感概道:“先生,你來血月宗有很多年了吧!”


    黑衣老者似乎沒想到江平生會說這些,稍微怔了一下,才輕應了一聲:“是啊。”


    江平生微笑了下,淡淡道:“先生見識見聞、道行修為皆是世間一絕,這麽多年,倒是還不知道先生看重了哪裏,肯入我這血月宗?”


    說著,他忽地停下了腳步,正視著老者,麵上依舊帶著微笑,道:“可是為了那地宮之下的異獸玄鳥,陸先生?”


    遠方白雲悠悠,清幽鳥鳴。


    荒野山路,兩人對視而立。


    不知何時,黑衣老者看起來蒼老清瘦的身子氣勢高漲,竟是壓過了江平生。


    片刻,山風吹過,他的氣勢漸漸消散,身上毫無任何氣息,宛如一個簡單不能簡單的尋常人,隻有輕拂的黑紗似他不為人知的麵容,隱藏在黑暗中,幽幽無聲的歎息。


    “這個名字,我不用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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