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棲山。


    這座看似如荒山一般的山脈,任誰也想不到山腹竟是中空,而這其中便是有著血月宗最為隱秘的所在,一處地宮。縱使在這弟子眾多的地方,知道此處者也不過寥寥數人。


    偌大的地宮不知沉寂了多少歲月,在四周燭火的映照下,所見之處充滿著古樸怪異,而再遠一點,卻是本就微弱的光亮立馬被深沉的黑暗所吞噬,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


    就是在這樣的壓抑的環境中,地宮大殿內,卻站著數道身影,為首的一人雙手負後,背對眾人,雖是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但是他就往那裏一站,竟是有種俾睨天下的威勢。


    “你們怎麽看?”


    過了片刻,隻見為首的中年男子緩緩轉過身來,麵色溫和,正是血月宗主江平生了。而大殿下方一群人正是宗門三大使者以及一個渾身被黑衣裹得嚴嚴實實的奇怪人。


    “宗主,你不要中了他們的詭計!”


    眾人還沒來得及說話,隻聽一聲渾厚的聲音傳來,聲音急切,幾乎像是喊出來的。


    這發出聲音的不是別人,正是性格最為粗狂的玄武,此時他看著依舊平淡的宗主,心裏更加著急,便上前了兩步,張了張嘴,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麽樣說,過了半天才晾了句:“宗主,你千萬不能去。”


    “四弟……”


    就在這時,一旁的青龍看了一眼玄武,緩緩道:“宗主胸有丘壑,如何判斷,如何處置此事,自有高下,你就別瞎操心了。”


    玄武聽到這話愣了一下,猶豫了半天才又退回了原地,不過似乎仍是不甘心,小聲嘟囔了句:“反正不能信那蛇靈子。”


    “哈哈......”


    江平生卻是絲毫也不放在心上,反而哈哈大笑起來,頗有爽朗之意,笑著搖頭道:“玄武,你平時隻知道打打殺殺,沒想到這次能有自己的看法,不錯!”


    聽到此話的玄武尷尬的撓了撓頭,道:“宗主,你就別挖苦我了。”


    過了一會,江平生才緩緩收起笑意,臉上又恢複之前的淡然,淡淡道:“蛇靈子這次用我聖教天女令召集我等前去總堂共謀大事,而且上次萬聖堂已有動作,想必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青龍道:“凡入我聖教者皆在聖女神像麵前發過毒誓,可是這些年來我聖教明爭暗鬥,自相殘殺的事屢見不鮮,若真的天女有靈的話,嗬嗬......”


    說到這裏,青龍卻沒有再說下去,而是自嘲般的笑了一下,繼續說道:“在天女麵前發過的毒誓尚能違背,這天女令恐怕也代表不了蛇靈子的誠意,隻是如宗主所說,萬聖堂已有動作,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定不會置之不理,在這節骨眼上,想必也搞不出什麽花樣。”


    江平生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隻是宗主,那蛇靈子口蜜腹劍,狡猾陰險,縱然宗主修為高深,可還是不可大意,不如屬下一同前去,到時也好有個照應。”


    江平生細細的打量了一眼青龍,似乎偌大的宗門內,也隻有青龍能當大任了,心機手段俱佳,如果明兒......


    想到這裏,他不禁歎息一聲,苦笑道:“這些年來我宗發展迅速,宗門事務也繁多,而朱雀、玄武對此類事情又不管不顧,為了不自亂陣腳,我離開這段時間,宗門內還要青龍你多多費心啊。”


    青龍還想在說些什麽,可是沉默了半晌,隻是低聲道了句:“宗主......”


    江平生搖了搖手,正欲再說話,卻是一旁最黑暗的角落裏傳來一個略帶嘶啞的蒼老聲音:


    “我陪宗主走一趟吧。”


    隻見從那團黑暗裏,緩緩走出一個奇怪的黑影,從走路姿勢來看,顫顫巍巍的完全就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可是所有人都凝起了神來。


    江平生轉頭望去,臉上神情卻是幾番變幻,遲疑了半晌,才低聲道:“老先生,你的身體......”


    在眾人的目光下,隻見那黑衣人看起來頗為費力的舉起了手,然後輕輕擺了擺道:“無妨的,無妨。”


    而在微微燭火的映照下,他那早已幹枯的手,竟是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肉,宛如在烈火中焚燒過一般,盡顯猙獰可怖。


    此時隻見他站在那裏,猶如枯木一般,但是卻莫名的給人一種倨傲的感覺。


    江平生望著那老先生,看了許久,而後者黑紗覆麵,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但相處多年,他自是了解這位老先生的,沉默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


    而後,他又對青龍交待了一些宗門事務,便和老先生向著大殿外走去,沒過一會,兩人便消失在了黑暗裏。


    大殿內,隻剩下三大使者還留在原地。


    青龍莫名的輕歎一聲,而後走到一直沉默的朱清旁邊,問道:“三妹,你怎麽了?”


    “我隻是有點擔心宗主。”


    隻見朱清看了一眼青龍,而後又轉頭幽幽望去,也不知道看的哪裏,輕聲喃道:“明兒母親走的早,若是宗主再出點意外,那他就真的太苦了......”


    “你不要瞎說。”


    青龍瞪了她一眼,而後看向地宮大殿出口的方向,默然良久,沉聲道:“那位老先生雖不曾顯露,但在平日接觸中,他的見識見聞遠在你我之上,恐怕修為也不是你我可以比的。”


    朱清皺起眉頭,疑惑道:“大哥,你知道他是什麽人?”


    “我不清楚,此人來曆不明,宗主也從未提起,而且宗主與他關係莫逆,也斷然不會害宗主的。”


    看著依舊一臉擔憂的朱清,青龍繼續道:“宗主什麽人你還不清楚麽,有些事比我們看的都透。”


    “我就是太清楚他了,所以才擔心,我知道宗主雄才大略,可是.....可是.......”


    說到這裏,朱清咬了咬嘴唇,仿佛很難說出口一般,過了片刻,忽然道:“可是你沒發現,自明兒母親走後,咱們血月宗就一直在擴大,我怕、我怕宗主被仇恨......”


    “住口!”


    青龍截然打斷了她的話,轉而才發現自己語氣過激了,緩了好一會,語氣才又恢複了之前的平和,道:“這些不是你我該討論的,以後不要再提了。”


    朱清既然已經開了頭,仿佛深埋心中的話再也克製不住,幽怨的道:“你知道的,我是看著江明長大的,我對他就像是對我自己的孩子一般無二了,他這麽多年到底過的開心麽,你們有人關心過麽,我真的不忍心他再受一丁點苦!”


    青龍冷哼一聲,再次打斷了她的話,冷然道:“你若真的是對他好,就勸他回來接手宗門事務,也不至於讓咱們血月宗後繼無人!”


    說完,他便甩了下袖子,走了開去,可還沒走多遠,卻是又停下腳步,頭也不回的淡淡道:“這就是他的命!”


    大殿內,瞬間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隻有朱清還怔在原地,而距離她最近的那盞燭火似乎也快要燃盡了,火光明滅不定.......


    梧心院。


    日漸西沉,餘暉鋪滿院子裏的屋簷窗角,仿佛鍍上了一層金邊,而隨處可見的泛黃梧桐,此時像是暮年老人靜默在夕陽下一般,享受著此刻的安寧。


    若是身處此環境中,哪怕就是不識字的鄉野村夫恐怕也要大為感歎一番,道是如何心曠神怡,是何等身心放鬆諸如此類的話。


    可程笠卻對眼前這般美景絲毫提不起興趣,這幾日他一直守在庭院門口,紛紛落葉如雨,鋪了一層又一層,少年的耐心也逐漸被耗盡,此時他略顯稚嫩的臉龐上,那原本的盼望希冀已消失不見,全部被焦急擔憂而替代。


    他坐在院門口那個盤踞的老樹根之上,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仰頭望天,發呆了好久,忽然莫名的輕歎了口氣,自喃道:“又一天過去了啊。”


    程笠緩緩站起身來,走到庭院裏麵,又望了一眼空無一人的院外,轉而不滿的輕哼一聲,重重的關上了木門。


    他本來打算回自己居所的,可是不知道怎麽的,順著幽深曲折的小徑,心不在焉的走著走著,竟是走到了雲孤鴻所在閣樓的附近,心中猶豫了一下,便想著去見見師父也好。


    待他走到閣樓之時,雲孤鴻正巧一個人靜坐在石桌前,程笠當下慢步走上前去,行了一禮,恭聲道:“師父。”


    雲孤鴻先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聽到聲音明顯怔了一下,轉而微微一笑,“笠兒,你來了啊。”


    “是啊,弟子有兩天沒來看望師父了,今日想著,便來了,師父不會怪罪我吧?”


    雲孤鴻看著麵色嚴肅的小弟子,平淡一笑,然後又挪開目光,望向別處,道:“虧你還記得師父。”


    少年訥訥笑了笑,順著雲孤鴻目光所望之處看去,隻有幾棵零零散散的梧桐,在此處孤孤單單的,顯得有些蕭條,卻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師父為何總喜歡坐在這裏看,似乎已經成了習慣。


    靜靜站在雲孤鴻的身側,他本是繁雜的心,也莫名的多出了幾分安全感,安定了下來。


    “對了,笠兒,來自小桃園和金剛門的三位弟子,安頓的怎麽樣?”


    程笠恭敬的道:“稟告師父,都安頓好了。”


    雲孤鴻微微點了點頭,道:“咱們梧桐城雖為正道之首,但是絕不可孤高自傲,況且他們是第一次來這裏,一定要以禮相待,切記不可怠慢了。”


    程笠沉默了一下,而後認真的點了點頭,“弟子知道了。”


    日暮下,兩個一大一小的影子拉的很長。


    雲孤鴻轉過頭打量著程笠,這個少年仿佛永遠是那麽的朝氣蓬勃,身上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傲氣和逼人的鋒芒,氣質、表情、以及資質似乎都有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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