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生什麽氣麽?”


    看著剛遇之時還是一副成熟穩重模樣的程笠,此刻像是一個賭氣的孩童一般,李夢茹趕緊跟上前去,嘴角卻是掩不住的笑意。


    程笠也不理睬,忽地轉過身,青澀的臉上滿是嚴肅,道:“我師父雖然不在乎禮數,但畢竟是前輩,坐著正道領袖的位置,深受世人敬重,你們還是注意點的好。”


    李夢茹莞爾一笑,道:“好,好。”


    此時江明複雜的內心也漸漸平複了下來,聽到程笠的話,臉上一紅,道:“對不住了,剛才是我失態了。”


    “知道就好!”


    程笠聽到這話,臉上才緩和了幾分,而後又望了一眼身後的閣樓,滿是恭敬神色,過了片刻,對著二人道:“走吧,我帶你們去後院,你們要在這裏住上一段時日,後院就是你們的居所。”


    ......


    院子偏僻處的一座小閣。


    雲孤鴻還怔怔的站在原地,雙肩微垂,如同失魂落魄一般。


    過了半晌,他才又緩緩的向內裏望去,那邊的牆上赫然掛著一副畫。


    畫中有位白衣女子,明眸皓齒,栩栩如生,坐在一張石桌前,輕撫素琴,仿佛真的活過來一般,眼神還帶著笑意,似有若無的與他悄悄對視著。


    隔空相望。


    雲孤鴻微微笑了笑,走到畫前,輕輕撫平畫上的褶皺,看起來極為愛惜,輕聲道:“這裏又來了很多人,你最喜歡熱鬧了。”


    “我們也是這樣認識的,你還記得麽?”


    “對了,有個少年,眉毛眼睛跟你很像,一開始我還以為......”


    還沒說完,他又搖了搖頭,深深的望著畫中的白衣女子,澀聲道:“後來我又想想,怎麽可能,你早就......”


    他似與人閑聊一般,可是聲音卻漸漸暗啞。


    四處靜默無聲,忽然從窗口送進來了一陣微風,吹起了他的頭發,似歲月輕撫他滄桑的麵容,又似倥傯往事,一轉而過,白了發鬢......


    不知何時,他悄然垂下了頭,長發深深掩麵,看不見表情,隻有雙肩微微抖動,似在哽咽:


    “你怨我麽......”


    .......


    江明和李夢茹二人跟著程笠來到後院的時候,已經下午了。後院地方也很大,四周整齊排列著精致清雅的房間,看起來是特意為客人準備的,但是此處依然是悄無人聲,仿佛空無一人一般。


    李夢茹皺著眉頭,問道:“你不是說除了那什麽......淩雲劍閣的人都來了麽,怎麽看起來這裏沒有人啊?”


    程笠板著臉,道:“千佛寺的靜心,靜空兩位師兄為佛門中人,自然是喜愛清靜的。還有金剛門的一位師兄,與佛門淵源頗深,想必此刻他們正在一起探討佛理吧!”


    “啊!”


    李夢茹訝然道:“都是和尚啊?”


    程笠麵色一陣難堪,微怒道:“靜心、靜空兩位師兄乃是千佛寺的得道高僧,渡世救人,千佛寺更是坐鎮南方大澤,為天下正道不遺餘力,你豈能這樣說!”


    李夢茹見他一本正經的神色,白了一眼,道:“那不還是和尚麽,我有說錯麽?”


    程笠怔了下,這才反應過來,她說的的確沒有錯,可不知道為何看她的表情,總有幾分不明的意味,仿佛譏諷一般,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是如何了,過來半晌,才強自道:“哼,你這種俗人,怎麽會懂!”


    江明忽然想起了酒樓中何不憂所講的故事,便是忍不住問道:“紫霄觀沒來人麽?”


    程笠見有人問自己問題,不知為何心裏總是願意說的,雖然臉上還有怒氣,但是語氣還算緩和,道:“紫霄觀已退隱多年,早就不問世事了。”


    說到這裏,他又神色一轉,頗有幾分得意的道:“不過紫霄觀與我們梧桐城世代交好,此類活動不參加,關係自然也是沒話講的!倘若哪一天魔教妖人卷土重來,紫霄觀的真人們定然會出山助我師父,以匡扶天下正道!”


    江明心裏忽然泛起了一股異樣的情緒,有意無意的打量著眼前的少年,隻見他目光如炬,臉上充斥著異樣的神采,像是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仿佛在期待魔教妖人被打的落花流水的那一天。


    “魔教真有這麽可恨麽?”


    “呃......”


    程笠先是驚訝的看著江明,而後正色道:“古往今來,魔教一直禍害人間,天下不知多少俠義之士,為此付出了多少犧牲,才換得如今的太平盛世,你說可恨不可恨?”


    江明默然不語。


    程笠又道:“你可聽說過通微真人的名號,我很是敬仰,可是,就連他也是被魔教妖人給害了!”


    李夢茹看著程笠年紀輕輕,卻一副嫉惡如仇,悲憫人世的模樣,便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屑的道:“我們早就知道了,還用你說?”


    程笠臉上一紅,怔了半晌,才強自道:“你們知道就好。”


    說完,他就轉過身,又嘀咕道:“總之魔教妖人就是人人得而誅之。”


    “哎呀,我知道了!”


    晴朗的下午,忽然天空也仿佛黑沉了幾分,壓的人喘不過來氣,讓人眩目。


    可偏偏他們又是一副理所應當,應是如此的模樣。


    看著他們正氣淩然,看著他們喜笑顏開,那顆心,仿佛沉入了深深的水底。


    程笠帶著兩人又往後院一角走去,指著兩座屋舍,道:“這幾天,你們兩個就先住這裏吧,飯菜有專門的人送。”


    “好,知道了。”


    李夢茹笑著點了點頭,突然又一副正經神色,問道:“我們來這裏是來體驗清靜生活的麽?”


    程笠皺著眉頭,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立刻道:“那當然不是,你們先休息兩天,我還有要事,等我回頭再細細的講給你們聽。”


    李夢茹看著青澀的少年,沒來由的輕笑了一下,訝然道:“你能有什麽重要的事?”


    程笠愣了一下,片刻臉上一紅,轉而又浮現出期盼神色,肅然道:“我還要去等我師兄!”


    李夢茹撇了撇嘴,譏諷道:“你師兄去哪裏了,是不知道回來的路麽?”


    “我師兄去淩雲劍閣了。”


    程笠說完又搖了搖頭,神秘的道:“你不懂的。”


    說完,他就轉身走了開去,可沒走多遠,又突然回頭,正色道:“你們兩個可以跟靜心、靜空師兄探討修行之事,但是切記不可打擾到他們。還有,我師姐的居所,離這也不遠,要是你們兩個驚動到她,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看著程笠漸漸遠去的背影,李夢茹怔了好久,臉上也是陰晴不定,過了片刻,才恨恨的跺了跺腳,道:“氣死我了!”


    江明站在原地,不知為何臉色很差,強擠出一個笑容,柔聲道:“師姐,我有點累了,我先去休息一會。”


    “你怎麽了,不舒服麽?”


    李夢茹轉頭看到江明臉色發白,頓時一陣慌亂,聲音也輕了許多。


    看到師姐關心的樣子,江明心裏卻是一陣酸楚,也許世上隻有她真正的關心自己吧,可是如果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會不會也厭棄自己呢?


    他心裏也不知道,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可是這個笑容在他發白的臉上,卻顯得有幾分淒然。


    寂靜的院子,李夢茹就站在那裏,望著江明恍然的走了過去,輕輕的打開了房門,他略顯單薄的身影,隨後又被一扇門所隔開,卻始終沒有回頭。


    精致簡雅的屋舍內,江明緊緊的靠在門後,他很想大聲的喊出來,可是他隻是緊緊的咬著嘴唇,強忍住不讓自己發出聲來,但是心裏,卻仿佛有一個惡魔,在瘋狂的叫囂著:


    “人人得而誅之!”


    他突然又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當”的一聲,手中的前塵劍掉落在地。他雙手掩麵,倚著木門,緩緩蹲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昏沉,他才緩緩醒了過來,擦幹臉上的淚痕,拍了拍身子,撿起地上的劍,又走出了房門。


    江明惘然的走了一圈,走到了院子較為偏僻的一處,前塵出鞘,黑沉沉的劍,仿佛他的心一般,沒有任何生機,有的隻有那隱藏其中的恨,惱,怨!


    他手握著前塵劍,緩緩舞動,赫然正是玉清劍法。


    本柔和的劍法,此刻卻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狠厲果決,破空風聲,不絕於耳!


    他的心神無論如何也是安定不下來的,他用盡全力揮舞著劍,已毫無章法,似乎發泄一般,狠狠的劈出!


    前塵劍那種心意相同的感覺,前所未有的強烈!


    晚風乍起,他麵沉如水,似乎沒有任何的情緒,但是他的內心如雜草一般,明明知道這樣不對,可是他壓抑不住,又一劍劈出!


    “哢嚓!”


    凶戾的劍氣,勢不可擋,前方的一個爛木樁,應聲而裂,四散而飛。


    聽到這刺耳的聲音後,江明立馬回過神來,手也是無力的垂下,大口的喘息著。


    他許久不能平靜,就這樣靜靜的呆站在昏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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