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殿內,一片寂靜。


    隻有那個美麗女子的聲音,回蕩。


    忽然,嶽卓愴然一笑,整個身體也仿佛沒了力氣一般,微微一顫,隻有那略微嘶啞的聲音傳來。


    “好,好,我嶽卓,無話可說。”


    眾人一時間,或悲,或喜,平日裏嶽卓雖是強橫了些,傲氣多了些,可是畢竟相處多年,他這副失神落魄的樣子,還是不願見到的,心中總有那麽一絲不忍。


    王青山此時也是一怔,猶豫了半天,終是走到了近前,手舉在空中,遲疑了一下,而後緩緩落在了嶽卓的肩膀上,輕聲道:“嶽長老,你......你沒事吧。”


    嶽卓抬起頭,茫然了許久,而後輕輕擺了擺手,道:“我沒事。”說完,他慢慢的走到椅子前,一屁股坐下,怔然不語。


    吳祥與他相對而坐,突然心中升起一股異樣情緒,緩緩走到他身前,低聲道:“嶽長老......”


    嶽卓搖了搖頭,張嘴剛想說話,卻是殿門外傳來一聲焦急的叫喊。


    “師父,不好了!”


    眾人紛紛看去,隻見一個弟子跑到殿內,掃了一圈屋內的人,不知道該怎麽說。


    嶽卓抬頭看了一眼,道:“有什麽話,就說吧。”


    那個弟子略顯遲疑,而後道:“不凡師兄,被......被人打了。”


    “什麽?”


    那個弟子慌忙的跪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出了事情的大致。


    嶽卓眉頭一皺,也不理會眾人,便飛身而出。


    殿內的眾人,遲疑了一下,也緊隨而去。


    ......


    待眾人到了靜思殿的大院,隻見諸多弟子略顯慌亂,看到山莊裏的長輩都來了,紛紛上前行禮。


    “都散了吧。”嶽卓也不轉頭,隻是袖子一甩,匆忙的向一處屋舍內走去。


    跟著嶽卓來的眾人心中皆是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隻怕這接二連三的打擊,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便也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幽暗寬敞的室內,隻見嶽不凡趴在床上,一條條的白布包裹著他的背部,滲出的絲絲血跡早已幹涸,看來正是之前的劍傷。而此刻白白淨淨的臉上卻是莫名其妙的多了幾處傷痕,紅中帶紫。


    嶽卓看到沒什麽大礙,頓時長舒了口氣,蹲在床邊,輕聲問道:“兒子,怎麽樣了?”


    嶽不凡聽到這聲音恍然驚醒,慌忙握住嶽卓的手,道:“爹,是......是張景幹的,替我報仇!”


    一旁的吳祥大吃一驚,訝然道:“什麽,張景?”


    嶽不凡猛地抬起頭,頓時牽動了傷口,臉上一陣抽搐,但仍是盯著吳祥,狠狠的道:“對,就是你的那個混賬弟子,一定不能放過他!”


    王青山臉色凝重,但更多是不解,對著嶽不凡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日輸在我手中,今日趁我受傷,便伺機報複,一定不能饒了他!”


    嶽不凡一字一句說著,充滿了恨意,聲音也是越來越淒厲。


    嶽卓神色紛繁複雜,隻是小心的給兒子查看了下傷勢,卻是默不作聲。


    吳祥心中一沉,嶽卓最為護短,而且經過剛才事情,想必怒氣更加旺盛,牙關一咬,強自道:“嶽長老,此事我定會追查清楚,若真是如此,我定會重重責罰凶手!”


    “責罰凶手?”嶽不凡瞪著吳祥,厲聲道:“我要他死!”


    “住嘴!”


    眾人皆是一怔,竟是嶽卓對著嶽不凡一聲嗬斥。


    嶽不凡滿臉的不可置信,過了半晌,才狠狠地喊了一聲:“爹!”


    嶽卓冷哼一聲,轉即對著眾人道:“咱們出去說罷。”


    眾人麵麵相覷,這下是真的摸不著頭腦了,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好在嶽不凡淒怨哀怒的目光下,默默地跟了出去。


    剛到屋外,又是傳來一聲淒厲的叫喊,“爹!”還伴隨著一陣猛敲猛打牆壁的咚咚聲。


    王青山猶豫了半天,細聲問道:“嶽長老,師侄沒事吧。”


    嶽卓搖了搖頭,緩緩道:“我剛查看了傷勢,不打緊的,隻是多了幾處皮外傷。”


    正當眾人在再問時,卻是一個身著藍色布衣的清瘦少年,緩緩地從一旁的拐角處走了出來。


    “張景?”吳祥心中一驚,不由得喊出了聲。


    隻見那個少年深吸了口氣,平靜的走到眾人麵前,而後重重的跪下,大聲喊道:“弟子張景,願憑莊主和各位長老處置!”


    吳祥見他這副模樣,臉色愈發陰沉,怒斥道:“你還有膽子過來!”


    張景低著頭,看不見表情,隻有他輕輕的聲音傳來:“弟子一人做事一人當,是萬不敢連累師父的。”


    說完,他緩緩抬頭看向嶽卓,道:“此事都是我一人的錯,是我懷恨在心,與旁人無關,不管嶽長老如何處置,弟子都毫無怨言。”


    “有骨氣!”吳祥瞬時來了怒火,指著張景道:“你是翅膀硬了是麽!”


    正在這時,又從遠處跑來一個壯碩的弟子,看起來頗為急切,立馬跪到了張景的身旁,促聲道:“弟子願意為師弟承擔一切罪責!”


    張景看了一眼跪在自己旁邊的壯碩弟子,不滿的道:“師兄,你來幹嘛?”後者卻是毫不理睬,直直的盯著眾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吳祥怔了半晌,才憤然道:“你......你們是要氣死我麽!”


    眾人皆是沉默。


    這時,王青山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嶽卓,而後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常鬆。”


    王青山又道:“那你與張景是什麽關係啊,為何要替他承擔罪責啊?”


    常鬆深吸了口氣,道:“我與張景是師兄弟,平日關係親密。他年紀稍輕,心傲氣盛,自從敗給嶽師兄後,便耿耿於懷,今日才犯下大錯,都是我這個當師兄的約束不力。”說完,他又垂下了頭,道:“請莊主和各位長老責罰!”


    張景臉色一變,又往前跪了幾步,促聲道:“此事與師兄無關,都是我一個人的錯!”


    看著互相包攬罪責的兩人,吳祥麵色紛繁複雜,而後,緩緩閉上了眼,再睜開卻是精光閃爍,五指成掌,就要打去,卻是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


    “等一下!”


    眾人紛紛望去,卻是嶽卓歎了口氣,擺手道:“算了罷。”而後轉臉看向吳祥,低聲道:“這都是凡兒自食其果,吳長老就不要怪罪他們了。”


    “啊?”吳祥滿臉的難以置信,怎麽感覺嶽卓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一時間也分不清他是喜是怒,竟是訥訥回了句:“當真?”


    “嶽長老都這麽說了,還能有假?”


    說著,王青山往前走了兩步,對著張景正色道:“雖說你今日犯下罪責,但嶽長老心懷寬廣,念你年輕氣盛,尚可迷途知返,故饒你一次,還不快謝謝嶽長老。”


    張景和常鬆道:“多謝嶽長老。”


    吳祥麵無表情,促聲道:“還不快滾,回去麵壁兩天!”


    張景和常鬆慌忙起身,對著眾人行了個禮,便略帶茫然的離去了。


    待二人走遠,王青山擰著眉頭,道:“這張景敢做敢當,也算是有些氣節,可怎的這般行事,竟然跑到這裏來報複行凶?”


    吳祥長出了口氣,道:“唉,我這弟子啊,什麽都好,就是性子剛烈的很。”


    嶽卓搖了搖頭,低聲道:“那日比試我都看在眼裏,是不凡羞辱他在先,還不顧同門情誼,重傷於他,年輕人看重麵子,血氣方剛,今日不過想出口氣罷了。”


    “說起來都是我的錯啊。”


    說著,嶽卓看了一眼餘忴霜,坦然道:“今日還多虧餘姑娘點醒了我,我一直教凡兒修行道法,卻忽視了怎麽教他做人。”


    說著,他緩緩仰起頭,怔怔的看著遠處,過了許久,才道:“凡兒母親去的早,我這個當爹的總覺的虧欠了他,而我在這山莊中資曆最老,為人也強勢了些,一直包庇縱容他。”


    說到這裏,他又低下了頭,自嘲般的笑了下,輕聲道:“所以隻要是他想要的,我都會盡力滿足,不知不覺間,凡兒竟是養成了這般狠厲的性子。”


    “剛才在那山河殿,我也算是明白了一個道理,失道寡助啊。”


    嶽卓幽幽的說著,神色黯然,眾人心裏卻是五味雜陳的。


    王青山長歎了口氣,輕聲道:“嶽長老,咱們都幾十年的交情了,說這些幹嘛。”


    嶽卓澀然道:“今日這張景犯了錯,尚有人來替他求情,若是哪一天跪在這裏的是凡兒,隻怕是沒人站在他這邊的,我愧對凡兒死去的母親啊。”


    餘忴霜不知為何心中一顫,竟是湧上一種複雜的情緒,但是她麵色仍是堅若冰霜,這個美麗的女子,仿佛把所有事都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這時,吳祥沉吟了一下,望向失神的嶽卓,道:“嶽長老,我說些真心話,你可別生氣啊。”


    “有話便講,如果生氣的話,剛才早就氣死了!”


    吳祥突然窒了一下,過了半晌,才緩緩道:“剛才我在那山河殿說的可都是實話,嶽師侄這般年紀有如此修為,的確了不起,可就是這......這性子差了些,若是加以勸導,那以後也是一等一的人物。”


    剛說完,隻聽嶽卓冷哼一聲,頭一甩,轉身又進了小屋。


    “哎......你不是說不生氣的麽!”


    吳祥臉色一沉,而後一臉愁苦的看向眾人。


    王青山嘿嘿一笑,道:“這才是嶽長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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