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日月長,情到杜鵑香。比翼相攜手,江湖夜未央。


    且說席無思和陳寶姍二人在啼血穀,儼然過起了神仙般眷侶的生活。兩人在穀中,同食杜鵑瓣,共飲溪中水。白天一起練武,夜晚鸞鳳和鳴,端的是好不逍遙快活。


    這一日,二人練功完畢,正在竹屋中小憩。陳寶姍又端來一碗花茶,席無思飲著花茶,看著眼前的玉人兒,不禁又心猿意馬起來。


    陳寶姍被這熱情似火的眼神看得是一臉的嬌羞,連忙紅著臉嗔喝道:“你這死袁家,天天看還看不夠麽?為何這麽盯著我看?”


    席無思一把拉過陳寶姍,一陣甜言蜜語道:“杜鵑花再美,也不及我寶珊之萬一,如此美景美色,我又豈能看得足?”


    陳寶姍越是嬌羞,在席無思眼裏越是浮想聯翩,兩人相擁在一起,就這麽耳鬢廝磨起來。然而情到濃時,陳寶姍突然一把將席無思推開,低頭不語。


    席無思不解,連忙關切地問道:“寶珊怎麽了?是不是我哪裏做錯了惹你不高興了?”


    陳寶姍搖了搖頭,憋紅著臉,半晌才細聲細語道:“無思哥哥,今日,今日是真的不行,真的不行。”


    席無思意興闌珊,連忙問道:“這又是為何?”


    陳寶姍扭捏了半天,神色突然間傷感起來,幽幽說道:“今日,今日是爺爺的百日祭,我怎麽敢造次?”


    “百日祭!”席無思喃喃自語,忽然之間心裏一陣激靈,不知不覺在這啼血穀中已經逗留兩月有餘,真是時光如箭了。不自覺間,席無思想起了自己離開蕩山寺的初衷,而自己現在又在做什麽?想著想著,不禁開始恨起自己來了。


    二人朝夕相處,早已心意相通,陳寶姍一見席無思的神色,就已經知道他在想什麽了。雖然有諸多不舍,雖然一直都在擔心,但這一天始終都會來的。


    是夜,二人皆沉默不語,夜色美好,誰都不想打破這美好的寧靜。因為他們都知道,不論是誰先開口,都會說出離開的話來。雖然最終會離開,不過還是希望沉默能夠改變結局。


    席無思抽出長劍,衣袖不停地在劍身上婆娑。長劍被擦得直放寒光,在夜色照影下,這一抹寒光更加顯得無情。


    陳寶姍最終沒有忍住,悄聲地問席無思道:“你終究是要走的麽?”


    席無思點了點頭,含情脈脈望著陳寶姍。此刻千言萬語總歸一句話,而這句話又多麽不容易說出來。


    “寶珊,你願意跟我走嗎?”


    陳寶姍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是笑了笑答非所問道:“我知道你們漢人有句話,叫做大丈夫應該誌在天下,倘若我把你留在這裏,最終你也是會不開心的,是不是?”


    席無思收起長劍,拉著陳寶姍的手依依不舍道:“我不想跟你分開,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們一起去闖蕩江湖吧!我有長劍,足可以護你平安;我有真心,足可以陪你今生。”


    陳寶姍依然沒有回答席無思的話,隻是突然眼中含著淚光問道:“你是漢人,我是擺夷人,你終究會嫌棄我是擺夷人的,對麽?”


    席無思一把將陳寶姍狠狠地摟在了懷裏,他好像很害怕失去她一樣,手臂箍地緊緊地。陳寶姍頓時覺得呼吸都被壓抑住了,可不知道為什麽她卻很享受這樣的狀態。


    “你在這裏等我,我如果沒死,一定會回來和你在這裏長伴餘生。如果我死了,我的魂魄也會回到這裏,日日夜夜嗬護著你,不讓你受半點兒委屈!”


    吧嗒吧嗒,淚珠兒從陳寶姍的眼角悄然滑落,摔在地上摔成一瓣一瓣,就像此時她的心一樣,碎了,想合攏也合攏不來。


    陳寶姍使勁兒點著頭,咬著席無思的耳朵道:“我知道,我會在這裏等你,如果你一年不回我就等你一年,十年不回等你十年,今生不回我就等你一輩子。”


    天明時,席無思悄然整了整背上的長劍,柔情萬丈凝視著熟睡中的陳寶姍。沒有多餘的話,隻是淺淺的一吻,轉過身後毅然決然離去。


    剛走到竹林,身後便傳來素琴和歌聲:


    “莽莽蒼蒼兮,四海客,尋尋覓覓兮,任飄零。江湖紛爭兮,誰勝負,抱憾餘情兮,盼黎明。無情江湖無情劍,有情人兒歎別離。去時山花有花信,歸來歸途未有期”


    少年人駐足側耳,聽著歌聲中淒涼委婉,心中亦是感慨萬千:若不是背負了太多的願望,天邊的流星又豈能下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兒女情長隻能暫時拋開一邊。欣賞的人兒啊,可千萬莫說歸來歸途未有期,你的牽掛像是繩子拴住了我的心,即使飄地再遠,也會沿著繩子歸來的。


    雖然說出了江湖了,也知道自己要去尋找黃山,可黃山在哪裏?兩個多月來,他一直呆在啼血穀,幾乎與世隔絕,外麵發生了什麽事他又怎麽會知道?


    站在山頭,席無思迷茫了,他真的不知道該往哪裏去了。望著手中的長劍,江湖路已經從曾經的想象變成了現實,這時他才知道原來現實和想象中又那麽大的差距。


    然而既然出來了,那就算是前方沒路,也要靠自己去走出一條路來。已經闊別家鄉許久,不知家鄉如何?還有柳家叔叔伯伯們,他們都還好嗎?


    對了,既然沒有方向,那不如暫時回家鄉看看,那裏畢竟是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自己的童年,自己走向江湖的第一步,都是在那裏。且先走著吧,或許一路之上會有山哥的消息。


    一路東行,春夏交替之際,天氣漸漸開始炎熱了起來。席無思騎著馬兒,優哉遊哉,一路遊山玩水,好不自在。


    “看來這江湖上也並不是你來我往的打打殺殺。”席無思甚至有點兒失望了,第一次出江湖,便在鎮遠幫和小首陽山兩場激鬥。滿以為江湖都是熱血,誰又曾料想到竟是這般的平靜,甚至有些無聊。


    這一日,行至湖南與江西交界處,行了幾十裏的山路,席無思真的很想找個地方好生的安頓自己一番。可一眼望去,山的那頭還是山,不禁有些沮喪了。又強忍著疲憊走了十幾裏地,這才發現山坳處有煙火人家。


    席無思喜出望外,該是讓自己好好歇歇腳,也是洗去這一路疲憊的時候了。可當他走近山坳處時,才發現這裏的人家個個都神色慌張,麵帶驚恐之色。


    這時一個約百十來戶人家的村莊,幾乎和紅楓村一般大小,村裏住著的都是莊戶人家,也有一戶教書先生。這時,村民們正齊齊站在教書先生的家門口,有的搜開始哭泣了起來。


    席無思覺得很奇怪,這既不像是出喪,那村名又如何會這般緊張這般悲傷?眼見得人群中有個壯漢,席無思便悄然將壯漢拉至一旁,問起究竟。


    那壯漢滿臉的警惕地望著席無思,席無思聳聳肩,故作輕鬆地問道:“敢問老哥,這裏是什麽地兒?這春夏交替之時,正是農忙的時候,為什麽大家都齊齊在這裏,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壯漢見席無思是個俊秀後生,像是個外鄉讀書人,這才放鬆了一點勸道:“先生是外鄉人吧,那就趕緊離去吧,此處再行五十裏,便是縣城了,先生可以在那裏打尖食宿。”


    席無思覺得奇怪,這還沒告訴自己怎麽回事便要將自己攆走,這是何道理?


    正這時,屋內傳出一聲蒼老的怒喝之聲:“你們這群狗賊,我既然落在你們手裏,又豈會懼怕你們?孔子教人成仁,孟子許人取義,我正死得其所。”


    怒喝之聲又夾雜著一陣陣的呼喝,不多時隻見四五個衙役和十幾位錦衣衛從房中押著一個老者和三個青少年模樣的書生來。


    那老者鶴發童顏,雙眼炯炯有神不怒自威,那三個少年則是哭哭啼啼,不住地向衙役和錦衣衛求饒。


    老者怒目罵道:“你們哭什麽?求饒什麽?我平日裏怎麽教導你們的?男子漢大漲又豈能如此軟骨頭?”


    老者一被押出來,村民們紛紛跪下哀求,衙役們和錦衣衛可管不得這麽多,拔出刀就開始一陣恐嚇起來。村民們又攝於威嚴之下,又不得不極不情願地讓開了一條路。


    席無思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卻心中對這老者產生無比的敬佩。孟子曰:威武不能屈,老者年邁,在虎狼之前尚能絲毫不懼,當真是真男子。


    一路之上雖然無事,但席無思也見過聽過錦衣衛之所為,本身就對錦衣衛沒有什麽好感。今見到這般光景,心中更是打定主意,要救下這老者來。


    衙役們呼喝著,村民們嚇得瑟瑟發抖,卻見眼前一個青年後生直挺挺站在那裏,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官府辦差,給老子讓開,小心老子的刀不長眼睛。”


    領頭的衙役揮著手中樸刀,習慣了吆五喝六的人,以為眼前這個後生也會像村民一樣順從。然而他完全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後生不但沒有讓開,反而站的更直。


    這簡直不可思議,眼前這個後生看起來也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怎麽敢擋他們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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