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城西南角,這裏是一大片的低矮的房子,住在這個片區的人,大多是在南詔城中謀生活的外鄉人和本地稍微貧困之人。這裏低矮的房子,潮濕的地麵和陰仄仄胡同也昭示著生活在這裏的人所麵臨的環境。


    在這一大片的房子中央,有一個外表看上去和其他房子沒有差別的大院兒,與其他房子不同的是,這座大院兒一般很少見到主人,每日裏進進出出門庭若市,往來者有衣著光鮮的富商巨賈甚至官家闊少,也有衣衫襤褸每日裏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人。但無論是誰,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每次進去的時候都是興高采烈的進去,出來的時候又都是愁眉苦臉唉聲歎氣,更有憤憤不平者。


    一個身材矮小的精壯中年,穿過幾條巷子,徑直來到大院兒的門口,他似乎對這裏輕車熟路。叩了叩門,兩個壯漢開門迎將出來,中年隨著其中一個大漢往裏頭走去。


    大漢斜了斜眼,有點嗤之以鼻地問道:“徐二爺,今兒怎麽有空來了?不怕被你們幫主發現,打斷你的腿麽?”


    徐二爺跺了跺腳,一下子急了眼,指著那人就道:“兔崽子,好好看你的門,等爺贏了錢,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不要再這裏聒噪貧嘴,爺昨晚做了一個夢,解夢的說我今兒有一筆橫財。”


    那大漢瞬間眉開眼笑,點頭哈腰道:“是是是,二爺您今兒肯定手氣旺到時候可千萬別忘了小的。”


    隨著大漢的指引,徐二爺仰著頭哼著小調,大搖大擺走進了內堂。那大漢轉過頭便一臉鄙夷地哼道:“什麽玩意兒,在老子麵前稱起爺來了,什麽橫財,我看是橫豎都是破財。”


    徐二爺穿過天井,就聽見一陣陣嘈雜的聲音,推開門,偌大的房屋裏擠滿了人。一陣陣的嘶吼聲還有彌漫在空氣中的汗味兒,讓人就快要窒息。


    “少買少賠,多買多賠,買定離手,落子無悔。這位爺您是買莊還是買閑?”


    七八張賭桌前擠滿了人,隨著吆喝聲紛紛下注。一陣骰子聲音響起,隨之而來的便是有人歡喜有人唉聲歎氣。


    “他媽的,老子就不信了,接連開了十四把小了,我不信這回還能開小,這把老子還是押大。”


    徐二爺好像是很享受這裏麵的氛圍,他望著裏麵一張張桌子,眼睛裏幻想的是一大把一大把的銀子紛紛湧入自己的口袋。想著想著,不禁有些得意起來,居然還失聲笑了出來。


    一個滿臉橫肉的家夥見他進來,也陪著笑臉道:“喲!徐二爺來了,您裏邊兒請,今兒多發財啊!”


    徐二爺笑了笑,問道:“今兒哪一桌最怪異?”


    那人連忙指著一桌道:“二爺,那一桌今兒都開了十四把小了,著實是怪異的緊,您不妨去試試?隻要您去了,就一定能扭轉乾坤。”


    徐二爺晃晃悠悠就朝剛剛那一桌走去,這時那一桌子的人正屏住呼吸,靜靜地等莊家開骰。


    莊家是個精瘦的小老頭,一雙眼睛鬼精鬼精掃過一遍眾人,才打開色盅,尖著嗓子叫到:“二三三小,不好意思了各位,這把還是開小。”


    小老頭不理會旁人的不服氣,收錢賠錢,忙得不亦樂乎。就在他收錢的時候,見這徐二爺,也連忙眯著眼笑道:“徐二爺,好久不見,今兒怎麽有空來了?看二爺今兒紅光滿麵,今天肯定能贏不少錢。”


    徐二爺擠過眾人,大剌剌一站便問小老頭道:“賈四兒,開了十五把小了,你這骰子不會做了手腳了吧。”


    眾人心裏驚呼,這人膽子也太大了,竟然敢當麵質疑骰子是不是做了手腳。也罷,連開十五把小,也的確是怪異地很,且看那人怎麽說出道道兒來。


    賈四腆著臉賠笑道:“二爺,您瞧您這話說的,您要是怕骰子有假,用您帶來的骰子也行。我賈四憑手藝吃飯,可從不搞那些歪門邪道的事情。”


    徐二爺點點頭,立馬就和眾人一起,開始賭了起來。


    原來這座大院兒是一個地下賭場,《大明律》嚴禁賭博,南詔城更是管家查得緊。特別是西平侯駐守雲南之後,更是隔三差五巡查城中,指引賭博害人不淺。


    但也有鑽空子的人,將賭場設置在這片髒亂差的區域,管家巡捕一般也不會查到這邊來,即使是查到這邊,也隻是在外圍走走,不會道裏麵去深入巡查。於是,這間賭場便悄然成立,久而久之,習慣賭博的人都會往這邊而來。


    徐二爺本名徐春,正是鎮遠幫賬房徐源的弟弟,因在家中排行老二,所以大家都稱他為徐二爺。徐春好吃懶做是南詔城出了名的爛賭鬼,徐源也多次勸導無果,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是切斷了他的財路。但他每每都能將幫中分下來的銀子積攢起來,到了一定的數額之後,便又會來到這裏豪賭一空。


    賭場裏人聲鼎沸,在賭場的樓上,一個渾身穿著樸素白衣的少年,正站在欄杆旁看著賭鬼們的天堂,時而不住地用手帕捂著鼻子,這裏麵的空氣實在是太汙濁了。


    少年約莫二十多歲,生得是眉清目秀,書生模樣的打扮,兩片薄薄的嘴唇還有渾身柔若無骨的身軀,顯得與這裏的環境格格不入。一個書童模樣打扮的從人,正站立一旁,不時地殷切遞著茶水。


    “公子,那個人就是徐春麽?”書童遞過茶水問道:“我看他也沒什麽過人之處,不知道公子為什麽對他這麽看重?”


    少年微微一笑道:“慧智,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你是不是從來就沒認真聽過?”


    少年的聲音,竟然婉轉非常,聽著讓人十分的悅耳十分地舒坦。而少年和書童也似乎不僅僅是主仆的關係,更像既是主仆,又是兄弟之間的關係。


    書童年約十一二歲,也是生得眉清目秀,乍一看上去,跟那公子就像是兩兄弟似的。書童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少年沒有生氣,隻是溺愛地看了看他,隨即便付之一笑,小孩子的心性本來就是如此,他自己小的時候也是這樣。


    沒有多久,徐春開始變得垂頭喪氣了起來,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似乎快要輸光了。隨著最後一把骰子打開,徐春徹底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剛才的氣勢蕩然無存,賈四對他的態度也瞬間就冷淡了起來。


    沒有辦法,徐春一邊咒罵著自己,一邊垂頭喪氣準備離開。正在他要離開的時候,一個白白淨淨的小孩兒拿著一個包裹,站在徐春的麵前。


    徐春頓時惱羞成怒,開口就罵了起來:“媽的,老子還以為真的是手氣不佳,原來是你小東西在作祟。如今老子輸了,你還要來看老子的笑話不成?”


    那小孩兒正是叫慧智的書童,慧智聽到徐春罵自己,也沒有給徐春好臉色看,嘟著嘴就挖苦道:“天大地大,就你天王老子最大了是麽?自己手氣不行,怪起別人來倒是勤快的很,我看有的人是天生有財路,有的人是到死都賺不到錢咯。”


    徐春正當心煩意亂之時,聽到這樣的話,更是火上澆油,掄起拳頭便作勢要打出去。


    慧智輕輕一跳,遠離了徐春幾步,眨巴著一雙可愛的眼睛道:“徐大爺,您也別急著發火,打了小孩子更會賺不到錢的。”


    徐春也沒曾想要朝一個小孩子動手,本意也隻是想嚇唬嚇唬他,被慧智這麽一頓嗆白,隻得收起拳頭,一臉的窘迫。


    “你是誰家的小孩子,到這裏幹什麽?為什麽又攔著大爺的去路?”


    慧智走近一步,雙手舉起手中包裹遞給徐春道:“我家公子吩咐小的將這東西送給徐大爺,請徐大爺過目。”


    “什麽公子,”徐春嘟嘟囔囔走到慧智跟前,打開包裹,隻見包裹裏竟然是一堆白花花的銀子。徐春掂了掂,足足有一百兩之多。


    徐春頓時有點矛盾了起來,收?可自己不認識這什麽公子和這個小孩子,自己又憑什麽平白無故收人家的銀子?不收?徐春回過頭看了看賭桌,或許有這些銀子,能將往日裏自己輸的錢統統都贏回來。


    徐春有點矛盾,思量了許久,慧智倒是毫不客氣地說道:“徐大爺,您是要還是不要,難道我就這麽一手舉著?這玩意兒挺沉的,久了會累的。”


    徐春拉回了現實,莫非這與昨日的夢境有關?這孩子莫非就是我的善財童子?莫非我徐春今天要翻身?想到這裏,徐春沒有半點猶豫,也不想知道銀子的主人是誰,隻想著憑借手裏的銀子賺回來,到時候再把銀子還給人家也不遲。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更沒有無緣無故的銀子。


    有了銀子的徐春,下注也越來越大,整個賭場裏麵,他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大。賭紅了眼的徐春,已經漸漸失去了理智,他現在極想要贏回自己輸的錢。


    可是好景不長,徐春的賭注越大,輸的就越多,一百兩銀子在尋常人家來看,那就是一筆天文數字,有的人甚至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麽多的銀子。但是放在賭桌上,一百兩銀子就像東流的水,瞬間就可以輸個底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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