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今墨劈手奪過手電筒,朝潭中照去,水潭最闊處寬約有十丈,不規則形,潭水呈碧綠的顏色,深不見底,偶爾會有一連串的泡泡升上來。


    “此地如此幽靜,我還不想這麽早就出去呢。”劉今墨索性也坐了下來。


    “青田老家是什麽樣子?”蔣老二突然問道。


    劉今墨愣了一下,說道:“唔,這麽說吧,青田位於浙東南,甌江的下遊,靠近溫州,屬麗水地區管轄。此地因城北青田山而得名,山清水秀,是魚米富庶之鄉,而且還盛產青田石,很名貴的。還有,提起劉伯溫,誰都知道是咱們青田人。”


    “唉,可惜我從來都沒有去過。”蔣老二自言自語的歎了口氣。


    劉今墨自己說到青田,想一想,也大概有十多年沒有回去了吧。


    自從師傅癩頭僧梅一影去世後,劉今墨便收拾行裝返回青田,臨行時,遵照師傅的遺命,一把火將那個山洞裏的所有物什燒了個精光,徹底抹去了他們生活過的所有痕跡。


    當年上山時自己隻有十歲,如今下山時,已經是二十來歲的大小夥子了,世人誰也不會知道,這個絲毫不起眼的年輕人,卻是身負絕頂武功。


    他憑著當年的記憶,一路打聽著往青田的南田村而去。


    時值1935年初春,中原時局不穩,日軍此時正在策劃“華北事變”,戰爭一觸即發。一路上,遇到不少北方流亡的學生以及逃難的難民,其狀甚慘。


    地處浙東南的青田老家,此刻正遭遇著一場劫難,他趕回來的正是時候。依稀記得自家門前的那株老槐樹下,聚集了一群人,樹杈上吊著幾個遍體鱗傷的人,人群頭裏幾個彪形大漢正高舉皮鞭狠命的抽打著被吊之人。


    劉今墨擠入人群,認出了那吊在樹上的正是自家的親人,其中有父親、母親和唯一的哥哥,衣衫破碎,血凝成痂,全都已經奄奄一息了。


    幾名手持皮鞭的惡棍、一條凶惡的狼狗,還有坐在一旁椅子上的那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抽著洋煙,身後站著幾名勁裝漢子。圍觀的村民們個個麻木不仁,隻是看熱鬧,更無人阻止施虐。


    “住手!”劉今墨攔在了親人前麵。


    人們愣住了,瞅著這個不知好歹的外鄉人,包括自己的父母親,也都沒有認出來這個年輕人就是自己十年前失蹤的兒子。


    “年輕人,不關你事,還是快點走吧。”吊著的父親蒼老了許多,口中滴著鮮血,好心的勸說著。


    劉今墨心頭一熱,差點脫口喊出父親來,一時間淚水滿盈,幾乎奪眶而出。


    “哪兒來的混小子,撕了他。”椅子上的西裝中年人吩咐道。


    一名長相凶巴巴的打手一聲呼哨,那條惡犬呼的撲上來,張開血盆大口便咬,人群中一陣驚呼。


    說時遲,那時快,劉今墨認準惡犬的狗頭輕輕一點,那惡犬悶聲不響的摔在了地上,四肢抽搐,已然氣絕。


    惡棍們大怒,一擁而上,皮鞭鐵棍長刀齊下。


    劉今墨山中苦練十年,從來還沒有同人真正交過手,下起手來也不知輕重,隻見他身影如同鬼魅,掌拳指如風,幾名惡棍應聲倒下,筋斷骨折,有倆個眼見著活不成了。


    中年人吃了一驚,一擺手,兩名勁裝漢子飛身躍起,惡虎撲食般的直擊下來,半空裏劃出兩道弧線,身形矯健優美,博得人群中一片喝彩。


    “撲通”兩聲響,那兩名漢子竟然徑直撲落在了地上,一動不動,人們但覺眼一花,未看清年輕人如何出手,此時喝彩聲尚未斷絕。


    劉今墨出重手點中兩人死穴,竟然不費吹灰之力,此刻深深的感到,原來癩頭僧所傳武功竟是如此的厲害。


    就在這時,有人輕呼了一聲,劉今墨眼一瞥,那中年人從西裝裏掏出一把手槍。


    劉今墨聽師傅描述過此種暗器的厲害,不敢怠慢,真氣驅動,一枚中指指甲如閃電般疾射而出,“啪”的一聲擊飛了那暗器……


    “快走!”中年人低喝一聲,一溜煙兒的跑了。


    劉今墨解開繩索,放下來自己的親人。


    “壯士,多謝相救,可是你闖了大禍啦,先別管我們了,趕快逃走吧。”父親急匆匆地催促道。


    “我不能走。”劉今墨回答道。


    “為什麽?”父親不解的問道。


    “您還認不出來麽?我是墨兒,您十年前走失的兒子啊。”劉今墨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噴薄而出。


    父親和母親終於認出了寒兒,一家人抱頭慟哭,哥哥也在一旁抹著眼淚。


    回到了依稀記得的家中,草屋院落,灶台鐵鍋依舊。


    “父親,那些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拷打你們。”劉今墨問。


    “孩子,我們劉家有一個保存了將近600年的秘密,現在必須傳給你,你帶著這個秘密遠走高飛吧,家裏其他人不會武功,根本逃不出去的。”父親說道。


    “不怕,父親,有我在,以後不必再怕他們了。”劉今墨自信的說道。


    父親歎了口氣,說道:“等我說完這個秘密之後,你就知道非要離開不可了。元朝末期,我們青田出了個劉伯溫,就是我們劉家的先祖,後來官做到了明朝的開國軍師。洪武八年,先祖突然告誡家人,他不久於人世,死後停柩七日方可下葬。次日果然辭世,家人披麻戴孝悲痛不已。第三日,洪武皇上派欽差禦使賜毒酒而至青田家中,見先祖故去三日,遂開棺驗屍,確認已死,回京赴命。第五日,棺中傳來敲打聲,家裏人忙開棺發現先祖已經醒來。


    先祖說,安徽黃山東南方向有一大鄣山,山有一穀,名‘臥龍穀’,穀中有青田子弟看守一處叫作‘太極陰暈’的萬年吉穴,得之可速發,十年左右便可開國。先祖見洪武皇帝朱元璋重民間疾苦,懲治貪官汙吏,便不想使用此龍穴了。他告誡劉家後人,日後無論其何朝何代,如遇當朝皇帝是暴君,魚肉百姓,荼毒蒼生時,便可攜帶信物前往臥龍穀,葬人於太極陰暈,十年後中原便可易主。


    接頭暗語是一首偈語:太極覆太極,青田未有期。天蠶重現日,屍衣伴君行。


    信物是先祖手書的一本《屍衣經》。


    孩子,記住了麽?”


    劉今墨點點頭,說道:“父親,孩兒記住了。”


    父親遺憾的又道:“隻可惜那信物《屍衣經》已經失傳了,聽你爺爺說大概失落於清雍正年間。”


    “父親,今天那些人拷打你們就是想要得知這個秘密?”劉今墨說道。


    “是的,孩子,爹爹要你帶著這個劉家保守了600年的秘密馬上離開青田,走的越遠越好,而且永遠不要再回來了。”父親流淚催促道。


    劉今墨明白了,他是非走不可了,這個秘密劉家能否繼續保守下去,完全依靠自己了。


    “父親,我們還是一起走。”他做最後的努力。


    “孩子,走到天涯海角也會被人追殺的,趁他們還不知道我有你這麽一個會武功的兒子,你趕緊離開就會安全了。”父親緊緊地抓著兒子的手臂,指甲都摳進了肉裏。


    “就是這裏!給我包圍起來!”院子外麵傳來了叫喊聲,還有拉動槍栓的嘩啦聲響。


    “不好,有毒!”劉今墨下意識的猛地喊出聲來,隨即將手電筒照開去,這時發現碧綠的龍潭從水下冒出數不清的泡泡,水麵上像開了鍋般咕嘟起來,一股淡淡的苦味兒彌漫在空氣裏。


    蔣老二已經撲倒在地上,劉今墨屏住呼吸,一個箭步竄到他的身邊,一把抓起,飛身向後疾退,一口氣跑出十餘個相連的洞子,這才停下了腳步,空氣中已經聞不到那種苦杏核味兒了。


    好險,這個蔣老二竟然誘騙自己同歸於盡,著實可惡。


    “喂,醒醒,蔣老二醒醒。”劉今墨抽打著他的臉頰。


    蔣老二已經處於意識喪失階段,隻聽得他口中斷斷續續的囁嚅道:“……龍潭,間歇……氰化毒……同歸於……盡。”


    蔣老二口中湧出一團帶有苦杏核味兒的白沫,他死了。


    劉今墨縱橫江湖,一生殺人無數,可這次蔣老二,臥龍穀中呆了一輩子的青田守陵老人,寧肯與自己同歸於盡也不說出太極陰暈和寒生的下落,卻第一次令自己感到了茫然。


    唉,你這又何苦呢?為了劉伯溫的青田之約,我們劉家和守陵的青田子弟已經付出了太多了。


    劉今墨漫無目的的往前走著,穿過了一個個的溶洞……自己那天奮力殺了十數名持槍的鄉丁,可自己的父母母親和哥哥也都飲彈身亡,一切都是為了保持這個秘密,後來自己逃到了福建和廣東。多少年過去了,自己隱於市井之中,默默無聞的生活著,直到七、八年前的那一天……


    一個身穿草綠軍上衣,袖帶紅衛兵袖標的青年被一群持大砍刀的人追殺,那青年已經身負重傷,渾身血跡斑斑,撲到匍匐在他的腳下,抬起深邃的眼睛望著他。


    劉今墨霎那間被震撼了,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那眼神仿佛一下子洞穿了他的大半生,仿佛催眠般的柔和。劉今墨不知道為什麽,反正他出手了,那十幾個持刀漢子一個不剩,瞬間被他全部殺死了。


    “你跟我走吧。”青年人平靜的對他說道。


    從此,他就始終沒有離開過那青年人的左右,那青年就是首長的兒子。


    這是什麽地方?劉今墨從過去的回憶中醒轉來,此刻才發現,他已經迷路了。


    正文第四十二章藥方


    寒生躺在黑暗之中,不知道時間幾何,感到寂寞難耐,他一骨碌爬起來,撳亮手電,從懷裏掏出那本《屍衣經》來翻看。


    這劉伯溫真不愧為一代易學大師,不但從陰陽五行萬物類相對人體闡述得如此透徹,細微之處更是妙不可言。例如在《男篇》中講到陰陽錐時,這樣解釋道,麵上胡須乃男人象征是為陽,下體陰毛不見光為陰,此二者極俱辟邪之功效,童子尤甚。三十年童身之陰陽錐可破一甲子邪物修真之功力,四十年童錐破兩百年邪功,五十年童錐破五百年邪功,一甲子童錐則破千年邪功矣。


    啊,此淫褻之物竟有如此功效,實乃耳目一新。


    正看到妙極之處,“啪”輕微一聲響,手電筒的燈泡燒爆了,四下裏重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唉,這下壞了,如何打發這漫漫數天的寂寞?


    “吱吱”,寒生扭頭看去,黑暗中是陰蝠首領在召喚他,紅紅的眼睛眨呀眨的示意跟?走,反正無事可做,就去看看也好。


    寒生跟隨著首領鑽過了幾個溶洞和一條長長的甬道,前方竟然現出了綠色的熒光,走近前發現熒光來自甬道盡頭的這個溶洞。寒生跟隨進了溶洞,竟然裏麵綠瑩瑩的光可照人,細看之下,原來石壁上散落鑲嵌著些發著綠光的石頭。寒生摸了摸,感覺涼涼的,看得出它們是天然生就的,很可能在遠古地殼運動的時候就已經形成了。


    寒生知道,這螢石經過打磨之後就是夜明珠,是非常值錢的東西,而且這麽大個是極為罕見的。不過這東西對於自己倒也沒什麽太大的用處,用其來閱讀卻是不錯。


    流水聲來自石壁下,也是一道暗河,水流湍急,寒生跪在水邊掬起兩捧水至嘴邊嚐了嚐,甘冽清甜,潑到臉上,人也精神了許多。


    他坐在地上,湊著熒光翻開《屍衣經》,字跡清晰可辨,寒生大喜,迫不及待的看了起來。


    陰蝠首領知趣的悄悄退出,一會兒派來些小陰蝠送來了許多水果。


    寒生一麵如饑似渴的閱讀《屍衣經》,一麵餓了吃水果,渴了喝山泉,困了就睡,睡醒了接著看。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少天,終於將整本《屍衣經》融會貫通,牢牢地記在了心裏。


    寒生站起身來,腦袋裏卻是一陣眩暈,隨即向前撲到在石地上,《屍衣經》脫手而出,掉落進湍急的暗河裏……


    幾天日以繼夜的不停閱讀,又隻是充饑些青澀的水果,寒生的體力明顯不支,所以,剛一起身,便是一陣眩暈。


    “經書……”他伸手幾抓沒夠著,經書隨著激流衝走了,從此,中國古代唯一的一本辟邪奇書《屍衣經》就這樣失傳了,天下間再也沒有第二個人看見過這本奇書了。


    寒生清醒過來,嚇出了一身冷汗,此書墨跡經水浸泡必毀,可惜呀可惜,劉伯溫保存了600年的手跡毀在了自己的手裏,他的心裏實在是痛惜不已。


    今天是第幾日了?他想起了天蠶,裏麵療傷的山人也不知怎樣了。


    寒生低頭在地上找到了塊不大的鍾乳石,拿在手裏掂了掂,然後走到石壁前,往下連敲帶打著一塊綠色的螢石,別了兩下,隻撬下來一小塊發著綠光的螢石,有鵝蛋大小。


    寒生手裏托著螢石,走出這個溶洞,綠瑩瑩的光芒映射下,可以勉強看得見四周的景物,起碼可以充當手電光照路了。


    陰蝠首領這幾日一直陪著寒生,此刻在前麵帶路而行,約摸一個時辰左右,回到了天蠶洞。


    天蠶裏麵發出了響亮的鼾聲,寒生知道,山人的內傷已經好了。他拿著螢石,綠芒光射進天蠶裏麵,山人叔叔滿麵紅暈的抱著長滿白毛的劉伯溫遺體睡得正香……


    寒生笑了,他終於治好了山人叔叔,蘭兒的親爹,他們一家人要團聚了,《青囊經》又一次的發揮了奇效。


    “山人叔叔。”寒生輕聲呼喚著。


    吳楚山人慢慢的睜開了眼睛,迷茫的眼神尋找著綠芒的來源,仿佛對不準視距般。


    “山人叔叔,你終於醒啦,我扶你出來。”寒生高興的伸出手來。


    “啪”的一聲,吳楚山人的手猛地扣住寒生的手腕,如鋼鉗一般,痛得寒生“媽呀”的大叫起來。


    “你是何人?是否皇上派你來毒害於我?”吳楚山人警惕的語氣道。


    “山人叔叔,我是寒生啊,你睡糊塗啦?”寒生大聲叫道。


    “寒生?你是都察院的人還是左丞相府的人?”吳楚山人喝問道。


    “我,我是南山村的人啊。”寒生也被突然一問給搞糊塗了。


    “南山村?是南田吧,青田縣南田村,你是我劉家的那一房?”吳楚山人鬆了口氣,同時也鬆開了手。


    “山人叔叔,你,你是……”寒生幾乎哭腔著說道。


    “老夫劉基是也……”山人答道。


    寒生後退幾步,心想壞了,莫非這天蠶裏不但可以療傷,而且還可以保存人的生物磁場?想這劉基劉伯溫已經死去600年,他的生物磁場竟然不散,而且在山人叔叔昏迷的時候侵入了體內,把他變了個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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