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在衝元節的喧囂熱鬧中越劃越遠,繞過兩棵紫荊巨樹,隱進一片水汽,又走了盞茶功夫,前麵天邊凸顯出一抹龐大的黑影。黑影隨著小船的移動漸漸清晰,竟是聳立在海中的一座巨大宮殿,青磚黑瓦,飛簷拱獸,看起來十分古樸壯觀。


    等船行到近處,林風發現這殿宇是築在一片寬闊的四方青磚石基上的。石基入水不知多深,邊緣修有一圈類似城牆垛口的圍牆,垛口很寬大,每一個都如城門,可容六七人並排通過,且皆有銀鯪族衛兵把守。


    石基東側建有一個木石結構的大碼頭,碼頭上燈火通明,人流物流往來不斷。小船沒有去大碼頭停靠,而是在大石基西側一處垛口靠了岸。林風四人下了船,那女子帶他們通過了崗哨,走入了這座宏偉又古老的建築。


    進到這裏,林風更直觀地體會到了那宮殿的雄壯,端地是殷日蓋月,摩天接地。不必說那一仞大小的窗花,三丈粗細的梁柱,六尋高低的台階,九尺長短的蓋瓦,單是一塊牆磚,就比林風還高了半個腦袋。


    林風和遊波筠一麵驚奇地四顧仰望,一麵隨著那女子曲折前行。四人未入宮殿,而是拐入了宮殿右側一條通往地下的甬道,甬道應該是後鑿出來的,樣式、風格和那龐大宮殿截然不同。宮殿乃大開大闔,甬道卻婉約精巧。


    道內裝飾得富麗堂皇,長長的銀色地毯從甬道口直鋪到甬道盡頭,兩旁牆麵掛滿了繡花的帷幔,大組大組熒梗枝雕成的燈飾在壁頂和牆頭散發著柔和的白光。甬道一轉,四人麵前出現了一個精致的大廳,高三丈餘,大小不知,擺滿了各種晶瑩剔透的家具和青瓷、絲花、屏風等裝飾物,又有琴、棋、書、畫等各式用物。看著像一個會客廳,又像一個休息室。林風正納悶是何人住在此處?女子已帶他們穿過大廳轉入了後室。


    後室擺著水晶製的飯桌和臥榻,裝點著鋃軒美玉刻的花卉盆景。“三位請在此稍坐,待我去稟告。”女子指了指東牆邊的一排臥榻,示意林風等人在那裏休息,自己拂開對麵的水晶門簾,入了裏間。


    林風三人坐下不久,便聞裏間環佩聲響,料是此屋主人出來,又都站起身子。果然,簾子響處,一位絕色女子款款走了出來。但見她一身銀絲琉璃長裙,仙袂飄然,青髻堆珠,顧盼間風情流轉,行動處回風舞雪,膚不粉而潤,腮不染而彤。連遊波筠都覺她美得不可方物。


    那女子見三人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看,臉上不由浮起一層紅雲,微欠身施了一禮道:“見過三位貴客。”


    一股馥鬱的香氣拂過,林風三人這才回過神來,都忙不迭道:“哪裏哪裏...”全然忘記了剛才是被她派人半強迫帶來的。


    女子讓林風三人重新落坐,又吩咐帶他們進來那女子道:“琢香,你去倒些茶來。”


    琢香應了,自下去準備茶水。


    林風清了清嗓子,“咳咳...不知閣下召見我們,究竟是為了什麽?”


    那女子盈盈在對麵坐下後,方道:“公子稱我小千就好。今日事態緊急,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禮數不周,還請三位貴客見諒。”


    林風趕忙道:“沒關係,隻是...嗯...小千,你說銀鯪族大公想要抓我,是不是真的?”


    女子點頭道:“千真萬確。”


    林風道:“你是怎麽知道這事的?”


    女子道:“實不相瞞,妾身閨名喚作海漸千,是銀鯪族的公主,而大公海漸萬乃是我的親兄長。”


    遊波筠不由叫起來:“哇,你是公主?怪不得這麽漂亮!”


    海漸千聞言微笑著對遊波筠道:“姑娘謬讚了,妾身看姑娘也是花容月貌,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遊波筠聽對方稱讚自己容貌,心中不由頓生好感,歡喜地道:“我叫遊波筠,你...哦...公主你就叫我筠兒好啦。”說著又指著邊上的孑生道:“他叫孑生。”


    孑生拱手向公主施禮,公主頷首回禮。


    林風又道:“公主今天找我們來,有什麽事就直說吧?”


    海漸千有些遲疑,把眼瞧著遊波筠和孑生。


    林風道:“放心吧,他們都是信得過之人。”


    海漸千眼神變得有些傷感,沉吟了一陣方道:“此事話長,妾身盡量短說。林公子也知道,我們銀鯪族是與奧翎族同樣的名門大族,在百多年前,兩族還因為爭奪地盤和權利而不斷發生糾紛和武鬥。但後來因為一些緣故,銀鯪族就變得以奧翎族為尊,年年向其朝貢了。”


    林風奇道:“哦?是什麽緣故?”


    海漸千道:“具體是何事,妾身也未可知,似乎是當時銀鯪族相助了某人而招來了詛咒,從此銀鯪王族不論男女,全都活不過二十周歲...”


    林風和遊波筠一聽都呆住了,不由憐憫地看向這位銀鯪族的公主,她瞧上去也該有十四五,如果真活不過二十歲,那麽再過五六年,如此一位絕代佳人便會在她最好的年華香消玉殞,委實讓人可惜可歎。


    孑生道:“我也曾略有耳聞,如此看,江湖傳言也不全是空穴來風。”


    林風道:“那公主今日找我們來,是與這事有關係?”


    海漸千道:“有關又無關。”


    遊波筠道:“什麽叫有關又無關?”


    海漸千道:“事由此而起,但今天請諸位來,卻不是為此。諸位稍安,請聽妾身細細道來。”跟著海漸千就將事情的緣由完完整整訴說了一遍。


    原來在林風剛到海市時,大公海漸萬便已得到密報,稱奧翎盟王緝捕的要犯林風已經到了這裏,讓銀鯪族大公設法將之擒獲。


    公主海漸千恰好聽到了這個消息,便去質問兄長。平素大公十分疼愛這個妹妹,對她可以說是千依百順,但是這次卻猶豫了。他告訴妹妹,如果他不抓住林風,那麽奧翎族將不會再提供能給他們延壽的“海魂丹”,他和公主的壽數也就屈指可數了。


    可海漸千並不在乎,她更在乎另一樣東西,最後兩兄妹不歡而散,公主哭著回到了自己寢宮。兩兄妹打那之後再沒見過麵。大公幾次派人送來美食或禮物,都被公主拒之門外,但大公這次似乎鐵了心,公主求他之事,他一直未曾應允。到昨日,公主心腹丫鬟琢香來報,說看到八黽族人進了宮。公主立刻派人四下打聽,終於探聽得大公欲在驛館設計生擒林風。公主於是趁大公不在,盜來大公金牌,急急命琢香拿了金牌來救人。好在琢香到時林風三人還未入套,琢香用金牌唬住下屬,這才將三人帶到了這裏。


    林風聽完,又是震驚又是感激又是擔憂。驚的是誰密報了三人行蹤;感激的是公主和琢香不顧安危,擔著如此關係來搭救自己;擔憂的是這一舉動怕是瞞不了多久,大公應該很快就會發現事情原委,等他帶人查來,在這海中宮殿裏,自己三人哪還有逃路。


    俗話說得好,怕什麽來什麽。就見琢香慌忙進來稟告:“公主,不好了,大公來了!”


    林風三人俱是一驚。隻有海漸千沉聲道:“你們隨我來。”說著吩咐了琢香幾句,招呼林風等人進了自己的閨房。


    銀鯪族公主的閨房自是不凡,門首便是一個鑿花鑲玉的水晶屏風,屏風上是銀魚躍月掐絲彩圖,四麵牆罩紗籠錦,掛著各色奇珍玩物,地毯鬆軟華美,當中架有一張偌大的八步秀床,床上邊還掛有“惠風和暢”銀字匾額。


    公主先掀開床前錦簾讓三人藏內,後覺得不穩妥,又把他們帶至另一處屏風後,這裏有兩丈見方一個大浴池,滿滿的溫水上飄滿了鮮花碎片。公主道:“諸位在此稍後片刻,我自會應付,不必擔心。”然後整了整妝容,慢慢踱了出去。


    大公海漸萬讓侍從等在外麵,獨自一人走進公主房間。琢香趕緊大聲問好。大公道:“今日怎麽不見其它丫鬟,獨你一人?”


    琢香道:“回大公話,公主連日煩悶,不喜他人叨擾,故隻留奴婢一人服侍。”


    大公點點頭問:“公主身體還好?”


    這時就見海漸千親自打起簾子從閨房走了出來,見到海漸萬,先深施一禮,“請兄長安。”


    海漸萬忙上前扶住,“你我兄妹何以如此見外,來坐下說話。”說著扶海漸千在床榻邊坐下。他自己也坐了道:“我連日派人送的東西,妹妹一樣沒收,可還生哥哥的氣?”


    海漸千道:“多謝兄長掛心,連日身體不適,故而沒收,兄長不要見怪。”


    海漸萬歎息一聲道:“我們兄妹平素一向親厚,妹妹也知我待你如何,何苦為此事惹得生分,妹妹難道已忘了父母臨終囑咐?”


    海漸千道:“父母親大人臨終所囑,小千無一日一時忘記,倒是兄長你忘記了!”


    海漸萬奇道:“我何曾忘記?這囑咐的第一條就是要我們兄妹和睦,合族團結...”


    海漸千插口道:“對,可兄長已違了此言!你要眼睜睜看著銀鯪族走到覆滅。”


    海漸萬道:“妹妹這話如何說起?”


    海漸千語帶慍怒地道:“現在銀月灣成什麽樣子了,兄長難道不知!”


    海漸萬不說話了,半晌才心事重重地道:“我就是知道,才如此做...”說著溫柔地看向海漸千,瞧著她那含怒欲哭的臉龐,輕聲道:“哥哥對不起你...”


    豆大的珠淚在海漸千的眼眶內滾動,她倔強地咬住嘴唇。


    這時一個侍衛急急在門口道:“稟大公,銀霄殿走水了!”


    海漸萬眉頭一皺,答應了一聲,長歎一口氣道:“妹妹的決心我明白,其實哥哥是跟你一心的。”說罷,走了出去。


    等琢香來報說大公確實去了銀霄殿,海漸千這才將林風三人叫出。三人見她臉上淚痕斑駁,眼睛紅腫,情狀實在是人見猶憐,心中都十分過意不去。林風便找個話題問道:“公主,這銀月灣是什麽地方?”


    公主知道自己有些失儀了,袖中取出手帕,拭了淚,道:“此處是銀鯪族的王宮,隻銀鯪王族居住在此,而銀鯪族的其它族人皆生活在銀月灣中。”


    林風看她情緒緩和了一些,問道:“剛才公主提到銀月灣似乎發生了什麽事,可以說說嗎?”


    海漸千神色頓時凝重了起來,“那便是我求公子之事。”


    林風奇道:“到底是什麽事?我能幫上忙?”


    海漸千道:“公子隨我來,一看便知。”言罷,將三人重新引到前廳內,從這裏穿過一條寬大的走廊,隨後往下走了一層,來到一個大廳內。


    大廳地板中間鋪一條織錦地毯,後麵牆邊整齊擺放著幾張桌椅和木架,前麵牆上掛著一排長長的紗簾。公主示意琢香拉開紗簾,現出偌大一扇落地窗。


    林風等人瞧去,窗外不是藍天白雲,而是一個海底花園,園中掛的熒梗枝如射燈般把花園各處照得銀白如雪。各式水中生長的奇花異草繁盛生長,修剪定型的山石盆景陳列其間。花園左麵還有一條如同星光分列兩旁的漂浮道路,道路筆直通往海洋深處,讓林風不禁聯想到飛機場那閃著信號燈的跑道。


    難道這海底還有飛機?林風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可下一秒,他的臉色卻變得無比難看。就在海底花園的不遠處,熒光跑道的下方,他清楚地看到了一片幽藍之色。


    “是斕花!”遊波筠驚呼出聲。


    孑生嘴巴微張,瞳孔放大,似乎也被眼前數量如此龐大的斕花驚到了。


    海漸千道:“如三位所見,現在的銀月灣已經布滿了此種植物,而它們上次出現,應是在一百多年前...”


    林風凝望著這片詭異的幽藍,好半天才開口道:“我能幫上什麽忙?”


    公主道:“相傳一百多年前,當世界麵臨災難時,有一位從其它時空來的異人,他拯救了這個世界。但銀鯪王族的先祖們,卻因為曾不遺餘力地幫助了這位異人而受到了詛咒。林公子,你也是從其它世界來到這裏的吧?”


    林風大吃一驚,不是因為海漸千清楚自己的來由,而是聽到說還有一人曾在常左創世後還進入過此脈界!這是真有其事還是杜撰編造?如果是編造的,那海漸千為何要騙人,是為了掩蓋皇室詛咒的真相嗎?林風於是問道:“公主,你可有史書詳細記載此事或者其它憑證嗎?不然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幫助你們。”


    海漸千歎氣道:“沒有任何憑證,隻是...”話音未落,就聽“哢嚓”一聲,她腳下石板突然整個翻轉了,將她一下掀進了一個暗格內。


    林風三人措不及防,正待去救,卻見地上石板又翻轉回來,“哢嚓”一聲合上了,接著就有一群戴著猙獰麵具、穿著奇裝異服的人從上麵通道內衝將下來。侍立在甬道口預警的琢香隻來得及喊了一句:“是八黽族人,小心她們的...”其嘴巴便被人嚴嚴捂住了。


    林風三人本是來參加測試的,武器均在銀鯪族驛館被“代管”了,現在說不得隻好赤手空拳迎敵。好在三人武藝不錯,林風又皆具怪力和脈術,要收拾一般的練家子和士兵,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因此三人雖緊張,卻並不害怕,遊波筠甚至有些躍躍欲試。不過那些八黽族人也隻將三人圍在中心,並不急於動手。


    忽然孑生好似想到了什麽,大叫一聲:“不好!”林風耳中就聽“噗嗤”之聲連響,腳下驟然騰起陣陣濃烈刺鼻的紫煙。借著煙勢,八黽族人陡起發難,從他們寬大的衣服下麵噴出一束束手腕粗細白線,白線射到半空彈開成一張張白網,劈頭蓋臉便將林風三人裹了個嚴實,三人根本來不及反抗,就已成了網中困獸。


    身子一被束縛,林風便仗著蠻力想撕碎這些白網,可是它們卻有如嚼過的泡泡糖,你越拉扯,它就越長,無論如何無法擺脫。過得片刻,遊波筠最先倒了下去,接著是林風,最後孑生也憋不住氣,吸進了幾口紫煙,同樣沉沉躺倒下地。八黽族人見三人昏迷,仍自不斷射出白網,直把他們纏成三個人形白蛹才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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