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林今墨看到那群穿著飛魚服的官兵,心中不由得一緊,趕忙掉頭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仗著從小在京北城長大,林今墨熟悉這裏的每一條小路,她在小巷間來回穿梭,拚命的奔跑,那群騎著高頭大馬的官兵竟然第一時間真的沒能追上她。


    林今墨邊跑邊回頭,直到跑到一處巷子深處,身後終於望不見火光了,她才稍微放緩腳步。


    然而不等她慶幸,隻一轉身,卻直接被一個人撞倒在地。


    “哎呦!”


    林今墨摔倒時左手手臂不自覺的撐了下地麵,手腕不小心挫傷,頓時紅腫了起來。


    她輕握左手手腕,掙紮著往後爬了幾下,卻好像被什麽東西勾住了裙擺,再也動彈不得。


    林今墨回頭看去,卻見一個男子從小巷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男子留著一頭怪異的長發,身穿一身林今墨從未見過的甲胄,男子手中握著一柄細長的刀,刀身足有五六尺長,光刀柄就足足有尋常人小臂長短。


    而此刻這把刀刺穿了林今墨的裙子,將她與地麵緊緊釘在了一起。


    隻聽那男子輕聲說道:“我柳宗明從來不動女人,今天算是破例了,對不住了,跟我走吧林小姐。”


    林今墨冷哼一聲,不屑道:“堂堂上屆武林榜第五的柳宗明,竟然也淪為大梁朝堂的走狗了嗎?”


    柳宗明似乎沒想到林今墨這個從未涉足江湖的富家小姐竟然認識自己,聽到她的話,不由得愣了一下。


    “林姑娘說話真不好聽啊。”


    隻見柳宗明輕笑著搖搖頭,表情似乎有些無奈,嘴角卻微微上揚,好似驕傲。


    “日月所照,皆為皇土,誰說江湖中人就不能食君祿擔君憂了?曾經的天下第一後來不也當了北齊丞相嗎?再說了,連武林榜這種東西都是朝廷編的,何來走狗二字啊。”


    嘴上說著,柳宗明俯下身一把抓住林今墨受傷的手腕,隻輕輕一扭,林今墨就瞬間感覺要疼暈了過去。


    “啊!”


    隨著林今墨一陣又一陣的慘叫,柳宗明終於鬆開手。


    他看著躺在地上,因為劇痛而身體顫抖的林今墨,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輕聲歎道:“這種活以後還是別再接了啊。”


    其實他完全可以一把將林今墨打暈帶走,之所以不選擇這樣做的原因很簡單,劇烈的疼痛同樣能讓人失去反抗的能力,但也能讓人保持清醒。


    大梁的天牢裏暗無天日,那裏麵關著的都是大梁這二十四年來最凶殘的罪犯,而看守他們的人,自然也不是普通的官兵。


    在那種地方呆久了,就算是聖人也會迷失自我,更何況隻是一群凡人呢。


    這麽漂亮的女孩子被關進去,下場有多慘,柳宗明心中十分清楚,他必須把林今墨關進去,幫她保持清醒,已經是柳宗明能做到的最後一點事了。


    眼看林今墨掙紮的幅度小了很多,柳宗明伸出手想要一把將她扛在肩上,然而突然寒光一閃,一直趴在地上的林今墨竟從袖中翻出一把匕首,直接刺了過去。


    柳宗明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想到了這女子不會如此輕易的束手就擒。


    他手腕輕輕一抖,化掌做刀直接劈下。


    “嘭!”


    隻聽得一聲巨響,柳宗明整個人直接飛了出去。


    林今墨睜開眼,有些不可思議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匕首,她剛剛明明沒有刺到他,怎的這人好端端的就飛了呢?


    正在她疑惑之時,一個身著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從身後走來,站在林今墨身前站定,恭恭敬敬的拱手行了個禮。


    “二小姐,你沒事吧。”


    林今墨望著眼前這個手持關王刀的男子,先是疑惑,再是驚訝,繼而眼含熱淚。


    眼前這人,正是在林府服侍了林家整整二十餘年的老仆元翼!


    再經曆了這麽久的流亡後,林今墨終於,終於在京北城,找到了一個能相信的人。


    “元翼叔。。。”


    林今墨隻是喊出這個名字,就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元翼滿是心疼的扶起這個他從小看著長大的林府小姐,滿臉的自責。


    但此時大敵當前,他也不好多說什麽,隻好趕忙囑咐道:“二小姐,你從這裏往北走兩條街,那裏有人在接應你,這一路的官兵不良人我都清理幹淨了,趁補位之人沒趕到,你快走吧。”


    林今墨往了一眼還躺在小巷陰暗角落處的柳宗明,無不擔憂道:“可是元翼叔,你怎麽不?”


    元翼將手中的關王大刀扛在肩上,自信的笑了笑道:“解決完柳宗明我就去找你們。”


    林今墨深一口氣,點了點頭,轉身朝元翼剛剛所指的放向跑去。


    其實她現在內心滿是疑惑,為什麽林府上上下下三十餘口都被抓了,元翼叔卻沒事?為什麽在一個府上生活了二十年,她從不知道元翼會武功?


    然而現在這些疑惑都不重要了,她相信元翼,這就足夠了。


    林今墨鉚足了勁,一口氣跑過兩條街,終於在一個街角的小亭子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想過很多可能來接應她的人,想過大管家張才,想過林家的幾個老友,甚至想到過那個道士,但她萬萬沒想到來人竟是那位女子。


    “恩怡姑娘?”


    恩怡看到她,點了點頭,環顧四周確認沒人後,也不多解釋什麽,牽起林今墨的手就朝小巷中走去。


    另一邊,柳宗明聽到林今墨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後,終於不再裝暈,自顧自的站起身,撣了撣胸前的土。


    “柳葉刀,這麽做好嗎?你不怕回去了被皇上問罪?”


    柳宗明笑了笑道:“山外青山樓外樓,能人背後有能人。我隻是天下第五而已,被打敗了又有什麽奇怪的。”


    他學著元翼的模樣,將細長的柳葉刀背在肩上,抬頭望天,無奈的歎了口氣。


    “你們這些人啊,一個兩個的,都太麻煩了,我習武是為了找人打架,不是為了打女人的。”


    元翼點點頭,算是認可了柳宗明這句話。


    他將關王刀刀頭朝下,一把插在地上,雙手抱拳道:“多謝柳公子,元某告辭!”


    說完,他轉身便想走,卻聽身後一陣破空之聲襲來!


    元翼身不轉動,腳後跟輕輕往後一踢,插在地上的關王刀直接破土而出,在空中旋轉半圈,元翼淩空接住,手臂用力一揮,隻見一陣刀光乍現!


    “嘭!”


    隨著刀刃與那股內力的撞擊,一陣氣息炸裂,直接將小巷兩旁的院牆炸的搖晃!


    元翼緊皺雙眉,回身警惕的望著柳宗明,後者麵帶微笑,雙手握持柳葉刀,刀已出鞘!


    “我說了,我是想找人打架的。”


    “早聽說林府之中,有個在武林榜上早該是已死的人,一人一刀獨守林府大門,擊退了八百執戟郎,那人就是你吧,曾經的天下第十,北齊三十萬禁軍教頭周一斬!”


    聽到這個已經二十四年沒人喊過的名字,曾經的北齊三十萬禁軍教頭微微笑了笑,而後搖了搖頭。


    “我叫元翼,隻是個林府養馬的。”


    柳宗明一腳在前,另一腿弓步在後,做出了一個奇怪的起手式,緩緩舉起了手中的柳葉刀。


    “聽說你祖上曾侍奉前朝武神關大帝,武神造同盟背叛兵敗之際曾經刀法傳於你家,我真的很想見識一下,那一刀能斬裂襄樊水壩的關家刀法,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元翼看著這個武癡一般的男子,突然問道:“柳宗明,你覺得天下第五與第十,差距幾何?”


    “天差地別。”


    “說實話,雖然我在林府過的很好,可是有時候真的懷念那個時候啊,不是懷念戰爭,而是懷念那個江湖。”


    柳宗明聽出了元翼話裏的意思,但他並不生氣,隻為微微一笑。


    “那就證明給我看吧。”


    。。。。。。。。。。


    林今墨跟著恩怡從後門躲進了寒月樓。


    來到三樓恩怡的房間,林今墨環顧了一圈,隻覺得這裏與想象中的很是不同。


    雖然屋外傳揚的皆是來客與姑娘們之間的汙言穢語,空氣中飄蕩的解釋極其厚重的胭脂粉氣,然而關上房門,這裏仿佛就是另一個天地。


    屋內空間不算小,但隻擺了一張軟床,一張茶桌,一個於尋常女子相比都不算大的衣櫃,以及一個裝滿了書籍的書架。


    自幼愛書的林今墨看到書架,情不自禁的走上前查看。


    書架上拜訪的,根本不是什麽不堪入目的下流文章,而是幾本茶道,幾本女紅,甚至還有幾本聖人語錄。


    林今墨隨手取下一本,發現書角都已經有些皺褶,顯然,平日裏書籍的主人沒少翻看。


    “林小姐,請坐吧。”


    林今墨回過神來,發現恩怡已經坐在茶桌旁,熟練的沏上了茶。


    林今墨自知這樣在別人房間裏逛來逛去很失禮節,趕忙將書放回原處,規規矩矩的坐了下來。


    恩怡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那是他的位子,每次他來,隻坐那裏。”


    林今墨愣了一下,而後才反應過來,恩怡口中的“他”,正是林安顏。


    林今墨點了點頭,輕聲問道:“恩怡姑娘,你知道林家出事了嗎?”


    恩怡手中衝泡著茶葉,也不抬頭,隻是用那溫婉動人的聲音輕聲說道:“這麽大的事,京北城誰不知道呢?”


    “既然如此,你還敢幫我留我?”


    恩怡將一個紅泥茶杯擺到林今墨麵前,輕輕斟上小半杯,笑著說道:“請用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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