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林未革的話著實讓齊黎雲感激萬分。


    但身在這偌大的京北城,齊黎雲實在想不通林未革為何會幫助他們這一夥朝廷的通緝犯。


    眼看齊黎雲半天不說話,林未革以為她不信,隻好從懷中掏出一團油紙,扔給了齊黎雲。


    齊黎雲接過油紙,在手掌中攤開,隻見那油紙中包裹著一枚漆黑發亮的戒指。


    這枚鐵戒指本身並不值錢,但它卻是是鐵齊門的八大信物之一,寓意著受贈者曾有恩於鐵齊門弟子,但鐵齊門還未報恩。


    鐵齊門一直是北齊第一大門派,所以一直要求門派弟子做事要光明磊落,知恩圖報。


    曾經在北齊,擁有這枚戒指的人屈指可數。


    絕大部分擁有者,都是在鐵齊門的弟子發生意外時,及時伸手援救的江湖豪傑,當然也有不少老百姓。


    當年有個弟子在外遊曆時,被鐵齊門的一位仇家發現,於是被一路追殺,身受重傷。


    那名弟子最後逃到一個村裏,才勉強甩開了仇家的追兵,而善良的村民救下並收留了他。


    在村民不知情的情況下,這名弟子養好了傷回到鐵齊門,臨走前留下了一枚鐵戒指。


    後來這個村莊被那仇家發現,雖然弟子已經離開,但那仇家還是一把火燒了村子。


    隻有村長的小女兒,帶著那枚鐵戒指躲在後山的亂墳崗中,才活了下來。


    之後的故事江湖上都知道了,因為那個小女孩拿著那枚戒指找到了那個大哥哥的“家”。


    於是鐵齊門出動了所有能動用的弟子,共計三百八十餘人,滅了那仇家滿門不說,還將那群畜生的人頭砍下,江湖傳首。


    林未革手持這枚戒指,就說明他曾有恩於鐵齊門門人。


    看見這枚戒指,齊黎雲再也止不住眼淚,隻見她咣的一聲跪在地上,哭泣著要給林未革磕頭。


    林未革見狀不禁有些汗顏,連忙上前拉起齊黎雲道:


    “齊姑娘不必如此,我也不是白救他們,畢竟你答應了跟我做生意的。說起來我還得跟你道歉呢。”


    齊黎雲不解,林未革冒死救出了各位師兄師姐,又怎麽會有道歉一說呢?


    隻聽林未革略帶歉意的說道:“你那信鴿,其實被我派人射殺了。天子腳下眼線眾多,老夫實在不敢放它離開。”


    聽到這話,齊黎雲才明白了為何之前放出的信鴿遲遲未收到回複。


    隻見齊黎雲抱拳行李,輕聲說道:


    “林老爺子救我鐵齊門弟子於水火之中,黎雲感激涕零,無以為報。莫要說一隻鴿子了,就是讓我赴湯蹈火,我也願意。”


    麵對這齊黎雲的一番話,林未革隻是擺了擺手說道:


    “赴湯蹈火不至於,不過這趟護送安顏,也算頗有風險。我今晚在府上設了家宴,齊姑娘也一同前來,到時候我再跟你說說路線啥的。”


    說完,不等齊黎雲答應,林未革就轉過身自顧自的離開了庭院。


    齊黎雲看著夕陽下那有些蒼老的背影,不由得心生疑惑。


    這老人對鎮神頭這般的北齊往事似乎頗有了解,又解救了鐵齊門的眾人,莫非他也是北齊之後?


    齊黎雲在林府轉了整整一個時辰,還是沒能找到所謂的家宴在哪。


    本來周圍還有不少下人,但齊黎雲尋思著這家宴怎麽也不會擺在隱秘的地方,所以並未開口詢問。


    等到她終於發現自己已經在這偌大的林府迷路了的時候,身旁卻早已空無一人了。


    正在齊黎雲疑惑的四處張望之時,卻聽得一陣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呦,女賊,這回尋思著偷啥呢?小爺給你指個道兒?”


    齊黎雲隻聽到這聲音,就有些煩躁。


    她回頭撇了眼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林安顏,不耐煩的說道:


    “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我名字的了,我叫齊黎雲,再女賊女賊的喊,我割了你舌頭。”


    畢竟身在林府,作為主人的林安顏底氣十足,又怎會被齊黎雲的話嚇唬到。


    “賊就是賊,就算我爹和你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生意,也改變不了你偷過我家東西的事實。”


    自知鬥嘴完全贏不了的齊黎雲不再糾結此事,好不容易逮著個活人,又是如此熟悉林府的林家大少爺,齊黎雲自然趕忙問家宴的事。


    “家宴啊?我爹竟然邀請你了,跟我走吧,應該是在我的百花樓設宴。”


    齊黎雲跟在林安顏身後,穿過了林府的後花園,又走近了一片竹林,聽林安顏說是什麽近路。


    身處竹林中的齊黎雲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村子裏的後山。


    這林府到底有多大,才能藏的下如此一片望不到邊際的竹林啊。


    兩人又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才聽到很多人喧鬧的聲音,齊黎雲循聲望去,看見一坐小院。


    從院外望去,能看到院中有一棟三層小樓,此刻燈火通明。


    走進小院,齊黎雲看到院子中央擺了一張巨大的桌子。


    坐在主坐的自然就是林家家主林未革了。


    而林未革的左手邊,坐著一位女子,那女子衣著簡樸,卻隻是坐在那裏,就讓齊黎雲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林未革的右手邊,空了一個座位,想必是林安顏的。


    而那女子旁邊,則是坐著今天白天行刺齊黎雲的林家二小姐林今墨。


    讓齊黎雲感到意外的是,杜鵑就大搖大擺的坐在林安顏的座位旁邊,和杜鵑一通入座的,還有三位女子。


    那三位女子同杜鵑一樣,都是一襲純色的紗衣,想來應該是杜鵑口中百花樓的下人們了。


    能讓下人參加家宴的豪門望族不少,但能讓下人坐在主桌和家主同飲同樂的,齊黎雲還是第一次聽說。


    看見林安顏和齊黎雲一同到來,林未革趕忙招了招手,示意二人過去。


    待到二人近前,突然發現還有客人的杜鵑識趣的讓出了座位,於是眾人落座,家宴算是開始了。


    隻聽了林未革對齊黎雲介紹道:


    “這是我家夫人程寒霜,那邊的幾位都是安顏的侍從,安顏待她們如妹妹,從來同吃同住,讓齊姑娘見笑了。”


    林未革說完,就見一旁的女子舉起酒杯對齊黎雲說道:


    “老爺昨日才和我講,說傷了安顏的高手被請來做安顏的護衛了,萬萬沒想到竟是如此漂亮的姑娘,以後舟車勞頓,安顏就有勞姑娘了。”


    程寒霜說的語氣看似感激,卻在內容上字字珠璣,讓齊黎雲很是不痛快。


    但奈何林未革如今是鐵齊門的大恩人,程寒霜的話又無一不是事實,齊黎雲隻好微微一笑,舉杯相敬。


    林未革自然也聽出了程寒霜話中有話,趕忙示意眾人動筷,試圖緩和一下氣氛。


    不知是不是林未革的阻攔有了效果,之後程寒霜隻顧吃飯飲酒,再未開口說些什麽。


    北方自古有貼秋膘的習慣,今日正值立秋,林府家宴自然滿桌子葷菜。


    在村裏的時候,雖然夥食不能算差,但齊黎雲也從未見過一桌子能有如此多葷腥的,基本上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河裏遊的都涵蓋了。


    沒有程寒霜的打擾,齊黎雲也樂得享受美食。


    隻是身旁的杜鵑和早上一樣,生怕齊黎雲沒吃過沒見過,每夾起一道菜都要和齊黎雲介紹一番,搞的齊黎雲很是尷尬。


    當然,杜鵑也沒忘了向齊黎雲介紹身旁的幾位姐妹。


    除了杜鵑外,那三人分別是紫竹、荷香和雛菊。


    齊黎雲發現這百花樓的下人,都是用的植物名字,問及此事,眾人隻說是林安顏的喜好。


    這四位侍從身上的紗衣,仿佛都和名字中的植物顏色相同。


    而四人頭上,也都插著一枚上好的發簪。


    昨日齊黎雲已見過杜鵑頭上的發簪雕刻的是杜鵑花,此時看其他人的發簪,也一如名字一般。


    想起來昨夜林安顏跳水救人的舉動,再結合今日杜鵑所言和齊黎雲自身所見,齊黎雲開始相信了,林安顏確實對待下人如同親人一般。


    但另一邊,對於真正的親人,雖然早就聽說林安顏因為江湖傳言的“野種”之事,和父母關係不好,但齊黎雲萬萬沒想到一家人能生疏到如此地步。


    席間林未革幾次主動向林安顏舉杯,林安顏卻隻是輕輕的碰一下,嗯一聲,一飲而盡,不曾多說什麽。


    林未革自然想多和兒子說幾句話,想了半天終於問道:


    “安顏啊,聽說你今天出門是求簽去了,求的怎麽樣啊?”


    林安顏聽到這話,皺了皺眉頭,似乎有些不高興的說道:


    “別提了,言玄機那小子今天中了邪似的,我在他那連著求了三簽,一次比一次倒黴。”


    說著,林安顏就把白天遇到的種種都跟眾人說了出來。


    當然,那瞎眼老頭的部分,林安顏隻說遇到了個騙子,畢竟林安顏始終覺得那人就是個騙子。


    聽到林安顏說完,林未革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搖搖頭說道:


    “就這樣吧,天命雖如此,萬事在人為。你這趟拜師之旅,要多加小心防備才是啊。”


    說著,林未革又轉頭對齊黎雲說道:


    “齊姑娘,我好像還未告訴你何時出發,送安顏去何處吧。若是沒有意外,你們明日就出發吧。”


    “至於地點嘛,你需護送安顏到大梁最北邊太白山,那裏住著一位中年男子姓李,隻要他肯收安顏為徒,你的任務就完成了。”


    說著,林未革從桌下拿出了一個精美的木盒,遞到了齊黎雲手邊。


    齊黎雲下意識的伸手想打開盒子,卻聽得林未革急忙喊了一聲小心。


    然而為時已晚,盒子剛剛被打開一個小縫,齊黎雲就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氣力從盒中襲來。


    齊黎雲隻感覺自己仿佛被扔到了一條巨大的河流之中,迎麵襲來的是一股狂風帶起的巨浪,隻一瞬間,就將她拍飛了數丈。


    隻聽得哐的一聲巨響,再看去時,齊黎雲已經暈倒在了百花樓小院中的花壇之中。


    那用鵝卵石一顆一顆堆砌而成的花壇,早已被齊黎雲撞碎,散落一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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