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聽到北齊二字,齊黎雲立馬提起了精神。


    林未革也不是那喜歡吊人胃口之人,看到齊黎雲充滿疑惑又帶有一絲期待的眼神,林未革便指著棋盤說道:


    “這盤棋,便是當年那北齊棋聖顧師言的成名之局。”


    縱然是齊黎雲這樣對琴棋書畫一竅不通的門外漢,也聽說過顧師言的大名,可見此人在民間傳唱度之高。


    隻聽齊黎雲說道:“我聽人提起過,顧師言曾經力戰外國使節,以棋顯國威。”


    林未革聽罷,捋了捋胡子,微微笑道:


    “正是如此。”


    “那是大梁還未起兵伐齊,雖然周圍總有些彈丸小國鬧事,但整體上還算得上天下太平。”


    “那時候北齊占據著小半個中原,可以說是國力最為鼎盛之時。”


    “於是有一年,一個名叫朝日的島國就來北齊朝見。而且來的還不是普通的使節,而是朝日國皇子。”


    “朝日國皇子,帶來了無數的金銀財寶,惹得北齊皇帝滿心歡喜,便問那皇子想要什麽賞賜。”


    “那朝日國皇子,不要功名利祿,也不肯接受北齊豐富的回禮,卻一定要和北齊的棋手下一盤棋。”


    說著,林未革笑著問齊黎雲:“齊姑娘可知,這是為何?”


    齊黎雲低頭思考了半天,也想不出答案,隻得搖搖頭道:


    “怕不是因為這皇子是個棋癡?國內沒對手了,便遠赴他國尋覓棋手對弈?”


    聽到這個答案,林未革哈哈大笑道:“非也非也。”


    “齊姑娘可曾聽聞,棋力亦為國力。”


    “未曾聽聞,還請林老爺子賜教。”


    “要知道,若是國力微弱,連年戰火,百姓民不聊生,又怎可能有人有閑心下棋呢。”


    “所以古往今來,曆朝曆代,隻有國力強盛,百姓安居樂業之時,才會出現非同尋常的棋手。”


    “不止如此,所謂琴棋書畫,其實隻有棋能有明確的高下之分,而其餘三項,皆為世人所言。”


    “所以棋力,才是最能在太平時期彰顯國力的,此乃棋力亦為國力。”


    聽完林未革的解釋,齊黎雲恍然大悟,皺眉點頭道:


    “那朝日國皇子名為下棋,實則是借此探尋北齊國力如何。若是有棋還則罷了,若是無棋,就說明北齊外強中幹,紙老虎罷了。”


    林未革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北齊皇帝自然知道這一點,彼時顧師言正好在北齊任棋待詔之職。於是乎皇帝便讓顧師言與朝日國皇子對弈。”


    “這盤棋下的可謂是驚天動地。那朝日國雖為彈丸小國,卻極為重視圍棋,視之為國之重器。”


    “身為朝日國的皇子,那人棋力高深莫測,據說在朝日國內讓半子亦無人能敵。”


    “顧師言深知這盤棋關乎著北齊的顏麵,下的甚是小心。然而卻正好中了朝日國皇子的下懷。”


    “那人見顧師言招招謹小慎微,於是乎進攻的愈發瘋狂。”


    “那盤棋從清晨下到深夜,卻才下至第八十手,雖然勝負未分,但看棋盤之上,顧師言已是四麵楚歌,機會渺茫。”


    “此時的顧師言,已經是汗流浹背,兩眼通紅,汗手凝思方敢落子。”


    “至第八十三手,朝日國皇子已經是信心滿滿,準備屠龍。”


    “但見此時,顧師言突然起身長跪,大喊道:


    ‘今顧某無謂勝負名聲,隻是懼辱君命,損我北齊國威,特向天請命,願用此生性命,換來神之一手!’”


    “不知時顧師言的話感動了上天,還是一整天的對弈讓他筋疲力盡。話剛說完,顧師言就噴出了一口鮮血。”


    “那口血染紅了整個棋盤,看得人觸目驚心。”


    “然而就在此時,顧師言顫顫巍巍的舉起一顆棋子,在那棋盤上,唯一一塊沒有被鮮血浸染到的地方,落下一子。”


    說著,林未革也拿起了一枚棋子,重重的拍在了石桌之上。


    齊黎雲早已被顧師言的故事所吸引,林未革這一下,仿佛拍在了她的心上。


    她趕忙問道:“然後呢?顧師言反敗為勝了嗎?”


    林未革頓了一下,指著石桌上的那盤棋說道:


    “後世稱此手名為‘鎮神頭’,隻此一手,朝日王子瞠目縮臂,又三十手,投子認輸。”


    齊黎雲看著那石桌之上的棋局,久久不能平靜。


    此刻的她,仿佛置身於那是時代。


    她就坐在那個朝堂之上,就坐在顧師言的身後。


    她能看到顧師言額頭的每一滴汗水,能清楚的聽到他的每一次心跳。


    她看到了坐在顧師言對麵的朝日國皇子,那不甘卻又敬畏的神情。


    她也看到了顧師言在反敗為勝之後,不辱君命的喜悅。


    她甚至能聽到耳旁,傳來了整個北齊人民的歡呼之聲。


    “鎮神聖手顧師言,此乃北齊大風流。”


    她想起曾經有一個無比輝煌的朝代,無數閃耀的人物匯聚的朝代。


    那是有一位天下最美的皇後,對一位後世無數文人騷客仰慕的詩人說過:“這天下有你,才是真了不起。”


    此刻的齊黎雲,終於深刻的認識到了這句話。


    北齊因為有顧師言,有無數如顧師言這般的風流人物,才真的了不起。


    想到這,齊黎雲不由得低下了頭,掩麵痛哭。


    看到齊黎雲突然哭了起來,林未革有些不解,趕忙問道原因。


    齊黎雲抹了抹眼淚,抽泣著說道:


    “我就是北齊最大的門派鐵齊門的徒弟,我是北齊遺孤。我想不通,為什麽我泱泱北齊,會被大梁的鐵騎踐踏。”


    齊黎雲說完,隻見林未革神情肅穆,一雙眼如死死的盯著她。


    “你終於承認你是北齊人了。”


    大梁一統天下之後,曾經大肆抓捕國境內的北齊和西蜀餘孽。


    隻要不肯承認自己是大梁人的,統統就地問斬。


    無數忠於自己國家的名臣望族,都死在了大梁的屠刀之下。


    在這般威懾之下,原本生活在北齊和西蜀土地上的人民,不得不低頭承認自己是大梁人,奉大梁天子為尊。


    齊黎雲剛剛在情緒激動之時,竟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此刻林未革的眼神,他的問題。都讓齊黎雲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懼。


    隻見齊黎雲趕忙起身,後退了幾步,左手伸掌在前,右手握拳在後,擺出一副防守的架勢,警惕的環顧著四周。


    林未革見狀,微笑著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卷軸,扔到了齊黎雲腳邊。


    齊黎雲不解的看著林未革,又低頭看了看那個卷軸。


    她剛剛已經用氣感受過了,周圍雖然有不少人來來往往,但似乎並沒有什麽武功高強之人,都是些林府的下人。


    生怕林未革有詐的齊黎雲,用右手捂住口鼻,以防卷軸裏藏有什麽毒塵粉末,然後用腳輕輕一點,踢開了卷軸。


    卷軸打開,原來是一張緝捕文書。


    那緝捕文書上畫著四個人的樣貌,四個人皆帶著遮麵,眼神殺氣騰騰,分明就是齊黎雲與三位師兄師姐。


    再細看,通緝令上寫著一行字:


    此四賊作惡多端,危害四方,近日流竄京北城,入室盜竊,傷人眾多,現懸賞三百兩抓捕,以保百姓平安。


    齊黎雲從那晚被林未革請進林府後,就一直沒離開過半步,自然不知道外界的情況。


    她想起前幾日飛鴿傳書,向師兄師姐們匯報情況,一直沒得到回信,不由得萬分擔憂,急忙問林未革這文書是何時的事。


    隻聽林未革說道:“你們行動的轉天這文書就貼滿京北城了,不過之前安顏遲遲不醒,我也就沒來得及通知你。”


    如此算來,這文書已經發出了七天有餘了。


    一想到這,齊黎雲趕忙回屋拿上行李,準備離開,結果剛出門就被林未革攔了下來。


    “齊姑娘,你這是去哪,說好的生意呢?”


    一想到林未革近日來好酒好菜的照顧自己,對於自己盜竊和傷人的事也沒有追究,齊黎雲趕忙抱拳行李道:


    “林老爺子,幾日照顧,齊黎雲感激萬分,無以為報。”


    “隻是與我同來的還有三位師兄師姐,此刻他們杳無音信,看著緝捕文書,隻怕他們出城無望。”


    “想到他們在這京北城藏匿的萬分艱難,黎雲必須前去營救。若有命再見,黎雲自當報答您的恩情。”


    說完,齊黎雲想要繼續往前走,但林未革擋在她的身前,搖頭輕歎道:


    “年輕人,遇到事情這麽衝動,難成大事的。”


    “你現在隻要離開了林府,就有無數的京營禁軍和不良人會抓捕你。你別說救師兄,自身都難保。”


    “更何況,你找到了你的師兄們又能如何?不過是和他們一同在這京北城中東躲西藏罷了。”


    林未革說的話,齊黎雲又怎麽會想不到呢。


    但此刻的她,隻一心想趕緊見到師兄師姐,哪怕死,也要和師兄師姐們死在一起。


    看到齊黎雲還不願放棄,林未革無奈的歎了口氣,輕聲說道:


    “緝捕文書發出的那天,我林家正好有一單大生意,就送了三百斤茶葉,五十壇黃酒,外加兩車麥子出城。”


    齊黎雲疑惑的看著林未革,半句沒聽明白。


    林未革又解釋道:“我林家作為這大梁第一商,與鎮南王交好,又受皇上恩典,往來貨物進出城門,皆不必停車過檢。”


    聽到這話,一個瘋狂的想法浮現在了齊黎雲的腦海之中。


    齊黎雲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的望著林未革,卻見林未革微笑著點了點頭。


    “他們三人已被我隨車,送到了京北城外三百裏的一個小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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