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大師命空空


    正道隱居深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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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分兩頭說。


    卻說慕容嫣帶著路癡的何來曉行夜宿走了數日,終於到了五台山,向方丈表明來意,順利見到了空空大師。這位空空大師長得五大三粗,光溜溜的腦袋上兩粒黑眼珠子在慕容嫣的身上滴溜溜一轉,而後念了聲“阿彌陀佛”,揮了揮手,下了逐客令。


    見到他這幅賊眉鼠眼的模樣,何來原本就大為不滿,如今居然二話不說就攆人,正要發火,慕容嫣在旁邊悄悄拉了拉,小聲說道:“我們是來求人的,哥哥切勿生氣。”


    何來這才壓著火氣說道:“大師這是何意,我與妹妹誠心拜見,沒有茶水也就罷了,卻為何二話不說就要攆人?”


    空空大師搖搖頭,微閉雙眼,慢條斯理的答道:“施主欺瞞在先,怨不得老衲。”


    何來問道:“哪裏欺瞞,請大師明示。”


    空空大師道:“江湖傳言,慕容天山之女慕容嫣實為茂德帝姬與金國完顏宗弼所生之女,好吃懶做,生得平庸,怎似女施主這般聰明伶俐貌美如花?”


    這話說的何來想氣都火不起來,為表明身份,他拿出玉佩,空空大師端詳一陣後臉色一變,繼而沉默不語。


    慕容嫣大為驚奇,小聲詢問:“哥哥,我的玉佩為何在你處?”


    “這事說來話長了,容我日後慢慢解釋。”頓了頓,衝著空空大師說道,“怎樣,孰真孰假?”


    空空大師輕輕點了點頭,讓徒弟招待何來,對慕容嫣說慕容盟主臨死之際交給他一樣東西,讓其代為保管,如今完璧歸趙。


    聽到爹爹臨終時有遺物,慕容嫣沒有多想便隨空空大師進了裏屋。倒是何來突然感到一絲疑惑,他知道故事的大體細節,空空大師出現的時間應該在慕容天山死後的第二天或第三天,那個時候,慕容天山早已經斷氣多時了。


    再者,金國處心積慮的就是要慕容天山死,不會留他還有一口氣就揚長而去的。如果真如自己所料,那麽,這位空空大師就是在說謊。


    這麽一想,他心裏有些發毛,借故要喝茶支開身旁的僧人,趕緊溜至門口一探究竟。


    從門縫中,他看到空空大師展開了一幅畫,確切的說,是一副水墨山水畫,山腳下,有一個小屋,門大敞著,卻空無一人。


    這與慕容嫣被封印時的背景一模一樣,他尚未來得及細想,便聽到空空大師念念有詞,慕容嫣突然捂著腦袋大叫一聲,顯得痛苦不堪。


    這個空空大師原來是個妖道!何來腦袋“嗡”的一聲大了,他一腳將門踹開,不顧一切的撲了過去,可為時已晚,慕容嫣喊了一聲“哥哥”,話音未落,一道紅光閃過。


    “雪兒妹妹!”


    情急之中,何來緊緊拽住慕容嫣的手,空空大師見封印受阻,雙目噴火,持棍一陣猛捶,欲將兩人分開。何來知道,若是自己鬆手恐怕今生都無法再救雪兒,心裏想著即便被打斷了骨頭,也千萬不能鬆手。


    “既然如此執著,老衲便成全你,送你上路!”空空大師冷冷一笑,返身抽出長劍。


    “來哥哥,別管我,你快跑!”慕容嫣急的大叫。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何來突然大叫一聲,如一隻發了瘋的野狗,衝著劈過來的這一劍非但不躲閃,反而欺身相迎,雙手拽住慕容嫣,張嘴咬住了空空大師持劍的手腕,猛甩頭,鮮血淋漓的撕扯下一塊肉來。


    劇痛之下,空空大師手一鬆,“咣當”一聲長劍掉地,惱羞成怒,化拳為掌,朝著何來的天靈蓋拍下。


    這一掌勢大力沉,要被拍到,他非**迸裂不可。慕容嫣急的大叫:“來哥哥,鬆手閃躲!”


    “絕不!”話音未落,何來頭一歪,雖然頭部免遭重創,可左肩卻一陣劇痛,整條手臂頓時綿軟軟的垂下。但何來仍舊不鬆手,在躲過這一掌的同時側身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活生生的又撕扯下一塊肉來,鮮血順著何來的嘴角不斷往下流淌。


    空空大師勃然大怒:“哪來的野狗,今日定將你碎屍萬段!”


    話聲剛落,空空大師突然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原來何來發瘋似的緊接著又是一口,這一口,竟然咬斷了空空大師的動脈,頓時,一股血柱噴湧而出,濺了何來滿臉滿身。


    空空大師麵色煞白,顧不得繼續念動咒語,腳步踉蹌摔門而出。他一走,何來隻覺力道小了許多,於是雙腳抵住牆壁,單手死死扣住慕容嫣的手腕,手腳並用,終於將她拉了出來,自己卻累癱在地。


    慕容嫣聲聲呼喚著“來哥哥”,細細的擦拭著他臉上的血跡,輕輕抬起他的左臂突然一扭,骨頭發出“嘎吱”一聲響,何來痛得叫了一聲,脫臼的臂膀接上了。


    “沒事了,你動下試試。”慕容嫣笑笑,這有何難?她跟隨慕容天山走南闖北,見得多了,也便學得多了,自然會的也就多了。


    何來嚐試著動了幾下,果然靈活自如,道了聲謝,爬起來收藏好空空大師遺落的那幅古畫。這幅畫,是回家的鑰匙,是穿越輪回的大門。


    “謝謝你,若非你的舍命相救,恐怕我已遭毒手了。”


    “我舍命相救,那你是否要以身相許呢?或者,陪我睡覺也行。”何來一臉壞笑,全然忘了麵前的慕容嫣還是一個十歲的小女孩。


    果然,慕容嫣被氣著了,氣呼呼的衝他直瞪眼,何來正想變著法的再捉弄她一下,忽聽外麵人聲嘈雜,一陣淩亂而又急促的腳步聲快速的由遠至近。


    “許是尋仇來了,快走。”慕容嫣急忙拉著何來從後門倉皇出逃。剛跑出沒多遠,身後便傳來持棍棒的三四十個僧人,哇哇大叫著在兩人身後追來,看那氣勢洶洶的樣子,若是被逮著,非被亂棍打死不可。


    “出家人不是應當以慈悲為懷麽?如何看起來好似惡犬一般?”


    慕容嫣笑道:“你把人家師傅咬死,徒弟不找你算賬,找誰去?”


    “當師傅的是個妖道,做徒弟的想必也非善類。不過覺得奇怪,為何五台山變成了這般模樣?”


    “這些問題還是稍後再想不遲,眼下逃命要緊。”


    兩人跑了五六裏,眾僧追了五六裏,一些腿腳利索的,已經漸漸迫近了,又追了三四裏,其中一個僧人伸手一抓,鉗住了何來的手臂。


    慕容嫣見狀反手一劍削過去,那僧人無奈鬆手。慕容嫣正要反擊,那僧人往後退一步,擺擺手,道:“我知道你的本事,且慢動手!隻要施主將畫留下,絕不傷人性命。”


    何來裝作糊塗,打起了醬油:“無心采花。看此處遍地花花草草,你隨便采摘一些就是了。”


    “施主若是裝糊塗,那貧僧可就不客氣了!”


    慕容嫣突然道:“且慢!畫由我貼身攜帶,既然你要,拿給你便是。”


    而後,她作出一副要寬衣解帶的樣子,倏地眼睛一瞪,怒道:“還不轉過身去,莫非想占老娘便宜不成?”


    小小年紀竟然自稱“老娘”,說出這番老氣橫秋的話來,何來想想都覺得好笑。慕容嫣又衝他瞪了一眼,似乎在說,不許笑,你要是一笑,那就露餡了。


    “統統轉過身去,老娘要脫衣裳了!不就一幅畫嘛,犯得著窮追猛打麽?”慕容嫣一邊說著,一邊鬆開了腰帶。


    已經追趕上來的眾僧見狀紛紛轉過身,就在這當口,慕容嫣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出手快如閃電,橫劍一掃,眾僧的褲腰帶紛紛被削斷。


    眾僧驚覺上當,羞怒提褲,轉身去找慕容嫣報仇,哪裏還有兩人半點影子,又追了四五裏,仍然不見蹤跡,隻得悻悻而歸。


    見眾僧走遠了,慕容嫣和何來才從大樹後麵出來,選了一條布滿荊棘的路往前走去。這條路雖然難走,但卻非常安全,豺狼虎豹鮮有出沒,那幫僧人也絕對不會來。


    互相攙扶著走了半天,渾身已刮痕累累,兩人咬著牙,沒有埋怨,彼此鼓勵,終於過了這片荊棘。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條清澈的河流,河對岸,有一個簡陋的小木屋,仿佛有人生火,此時炊煙嫋嫋。


    走了半天,又饑又餓,何來不由分說便拉著慕容嫣來到河對岸。門虛掩著,屋裏,有一老者正在生火煮飯,見到渾身是傷的兩人突然出現,老者吃了一驚。


    “兩位何人,何以至此?”


    何來注意到,桌子是由幾條長短不一的木塊拚接而成,樹根作凳子,站在門口往裏屋一瞧,不大的空間裏,除了一張木床之外皆是書籍畫卷。


    一時之間,他不知該如何作答,倒是慕容嫣顯得格外親昵,上前一邊幫忙添加柴火,一邊說道:“爺爺,我與哥哥被人追殺,逃亡迷路至此,又饑又渴,求爺爺賞口飯吃。吃完便走,絕不連累。”


    老者“哦”了一聲,起身走出屋外觀望了一陣,道:“可是那五台山的妖道?”


    慕容嫣點頭道:“正是。”遂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老者聽後長歎一聲,道:“這位空空大師是梅山老妖的第二個徒弟,他的三徒弟叫西山妖婆,大徒弟乃金國王爺,名叫完顏達。你們殺了他的二徒弟和三徒弟,又偷了他的畫,這些妖道又豈能饒你?”


    這老家夥竟然對梅山老妖的底細了解得這麽清楚,該不會是他什麽人吧?這要是他的四徒弟,那我們豈不是自投羅網?何來立刻警覺起來,將慕容嫣拉至身旁,拱了拱手,作揖道:“老人家,全家老小被害身亡,隻留下我兄妹二人逃難至此,實屬無奈,如有打擾請多包涵。”說畢,便拉著慕容嫣就要走。


    “哥哥不是餓了麽,為何急著要走?”


    “此處不是久留之地,性命要緊,饑一頓無關緊要。”


    老者微微一笑,道:“小友不必驚慌,老夫並非妖道魔怪,流落至此,也是天意弄人。”


    何來半信半疑,將慕容嫣緊緊護在身後,生怕她有個閃失。


    “老夫張擇端,字正道,任職於職翰林圖畫院,專攻界畫宮室,金兵入侵,民不聊生,國已不國!”那老者這一聲長歎,讓何來大吃一驚。原來,自從金兵攻進汴京後,朝廷瓦解,張擇端無奈四處逃生,經過輾轉到了五台山,幸蒙方丈收留。然而好景不長,梅山老妖帶著三個徒弟打打殺殺占領了五台山,他僥幸逃脫後無處可去,便選了這個地方隱居,以此了卻餘生。


    “你……你可是作那《清明上河圖》的張擇端張前輩?”


    “難得小友識得老夫。隱居在此,無牽無掛,了卻殘生。”


    居然能夠見到張擇端本人,何來激動的無以複加,突然冒出來一個念頭,既然那些老道一門心思的要自己這幅畫,何不讓張擇端重畫一幅?若是再遇上那些妖道,也可以假亂真。不過如果就這樣貿然請求,這位張畫家定然不會答應,不如拜他為師,一來可以隱居在此,二來也方便找個適當的時機要他作畫。


    想到這裏,他拉著慕容嫣當即下跪,苦苦央求張擇端收他和妹妹為徒,反複強調如今兩人已無依無靠,若不收留,如今世道,不是餓死就是被打死,倒不如在此處安心讀書,有朝一日科舉中第也可報效國家。


    張擇端原本搖頭擺手婉言拒絕,但何來最後這番話打動了他的心思,想到自己如今常感體虛乏力,若是病死在荒郊野外倒也作罷,可這滿屋子的書籍畫畫恐怕亦要灰飛煙滅,那豈不可惜?能夠在有生之年收個徒弟,若是這個徒弟科舉中第,也算不枉此生,於是,他點頭答應了下來,潛心教學。


    兄妹倆嘴巴極甜,人也勤快。慕容嫣負責洗衣做飯,照顧張擇端的日常飲食起居,閑暇之時與何來在屋後又開辟出一塊荒地,種些瓜果蔬菜。


    如果認為僅僅是這些那就大錯特錯了。何來是何許人也?他設下陷阱活捉了幾隻野兔野雞野鴨,將它們關在籠子裏,每日喂食,讓它們產蛋孵孩子,兩個變四個,四個變八個,越養越多,生活條件逐漸好了起來。


    不過他也有短板。畫畫對於他來說,那簡直要了他的命,往往一幅畫沒作完,他已將自己塗成了大花貓,倒是慕容嫣對畫畫頗有天分,在張擇端的教授下精進不少。但何來卻對讀書寫字情有獨鍾,一年時間裏,四書五經翻了個遍,凡是張擇端收藏的,不管是正史還是野史,亦或是那些不入流的小道傳聞,統統拿來閱讀。光讀還不算,一邊讀一邊做記號,一有不懂立刻請教,漸漸的,他請教的次數越來越少,字寫得也越來越好了。


    時光荏苒,一年一晃而過。


    這日,因家中油鹽米存貨不多,兄妹倆征得師傅同意,牽手外出采購。臨行前,張擇端拿出一副精心做好的畫交於何來,囑咐他尋個適當時機將畫交於那群妖道,不得糾纏打鬥,放下便走,應該可以迷惑住他們。


    何來打開一看,若不是真畫在自己懷中,差點以為師傅乘他不備之時偷了他的畫,對師傅的精湛手藝不禁佩服的五體投地。


    “此畫稍有一處改動,真畫屋前空地空空如也,而假畫則有一顆細碎小石子。未免弄錯,徒兒需切記。”


    何來鄭重其事的點點頭,假畫自己收藏,真畫則由慕容嫣保管。用他的話說,最重要的東西當然要放在最心愛的人身上。這一波狗糧撒得也是不要不要的,慕容嫣當即感動得無以複加,加上一年來朝夕相處已有了感情,情不自禁的湊過去親了他一下。


    “親了我,你可是要嫁給我的。”何來嘿嘿傻笑。


    “哼,我可沒那麽好娶的。”這一聲“哼”,雖才十一歲,可小女兒的神態已顯。


    “你要如何才能嫁我?要我富甲天下?”


    “不稀罕!”


    “位高權重?”


    “不喜歡!”


    “那你要怎樣?


    “狀元之才!你有麽?”


    “妹妹,你記好!科舉放榜之日,便是我娶你之時!”何來當即與她擊掌為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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