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鈺故作驚訝道:“她又不分管這一塊,你的調研報告怎麽到她手裏?”


    梅芳容道:“真不該信任她!當時調研報告才隻形成初稿,有些措詞和數據還需完善,正好市領導班子分頭到各區視察危樓她負責嵐橋,陪同期間我無意中提到調研報告,她很感興趣的樣子當場要電子檔,我也沒多想就發了。沒過幾天,她居然在危樓處置研討會上端出我那份報告,僅淡淡提了句‘采納梅區長部分建議’,哎,全文照抄好不好?!”


    “嵐橋區,與尤曉薇部長搭過班子?”白鈺避重就輕問。


    “她倒是挺不錯的領導,情商特別高,跟她一起工作就是感覺心情特別舒暢,”梅芳容道,“作為區長,肯定有跟她意見不合的時候,特別人事啊什麽的,但她總有辦法讓我心服口服,實在……實在是個人物,以她的協調能力當秘書長沒問題,可惜了。”


    又詫異地瞟了她一眼。


    同為市領導,而且市長助理是很特殊很敏感的存在,如此直言不諱評價市委常委,也太……太唐突了吧?


    梅芳容也感覺到了,歉意笑笑道:“哎呀,我是出了名的心直口快,就說說而已您別往心裏去。”


    “哪裏,現在我最需要的就是梅市長這樣願意講的人,要是身邊個個都悶葫蘆我要急死。”


    兩人就這麽說說笑笑來到七號樓,經過交談,白鈺發現梅芳容與雲歌吟完全不同的兩種類型。雲歌吟是那種容易產生曖昧氣氛的,也很綠茶,惹人憐惜的美少婦;梅芳容呢同樣很美,性格外向,樂意與人交流,但不會讓男人有非分之想,而僅僅聊得很開心而已。


    樓體框架還矗立不倒,不過裏麵都坍塌成了空架子。社區工作人員、保安等警惕地站在警戒線前,不停地勸說並驅趕試圖到樓裏尋覓家當的居民。


    白鈺圍著七號樓一圈圈走,不時打量四周建築,皺眉道:


    “如果平地豎起幢7g時代新式樓房,小區管理也成問題,物業費定什麽標準;其它住舊老破樓房居民怎麽想;最麻煩的國有土地產權怎麽劃分等等。梅市長當初拿這套方案的核心是什麽?”


    梅芳容卟哧笑道:“方案硬傷,對吧?沒定稿的東西她拿過去也不知道動動腦子,結果呢研討會上被批評得臉都白了,哈哈哈哈……”


    “噢,你留了一手?”


    白鈺笑道,暗想這還差不多,倘若梅芳容是那種輕而易舉便能誑過去的傻白甜,豈能做到省城區長又提拔市長助理?


    梅芳容笑吟吟道:“也不算啊,調研報告事實沒寫完嘛,我事先聲明隻是草稿後期還有很多東西需要補充潤色,她迫不及待了。白市長,我的本意並非把危樓拆了原地蓋新樓,而是國有土地使用權置換後的土地收儲,正府控製這塊地皮,不限定什麽時候拍賣轉讓,也沒有具體二次開發計劃,這樣短期內不存在搬遷戶商業補償問題。”


    “也不存在潘秘書長介紹的優先回遷和以市場價向開發商購買問題,他說的核心根本會錯了意?”白鈺啞然失笑道。


    梅芳容的坑挖得夠深,讓雲歌吟連同潘富帥這麽久都跳不出來。


    “一個高高在上壓根不知民生疾苦,一個成天玩弄綠茶婊那點小心思,哪有工夫深入研究思考方案?”


    梅芳容悠悠道,“土地收儲目的是什麽?說穿了還是吸引開發商眼球。符合重建條件的老破舊小區都位於黃金地段、商業中心、交通要道,理所當然應該整體開發,但零售肯定不值錢必須整體打包……”


    霎時白鈺悟出她話裏的含意:“如果七號樓重建出售將帶動美達小區房價大漲,不單要給原業主高額補償,以後其它房子拆遷費用也水漲船高,財正難以為係!”


    “一個沒有重建規劃的小區,”梅芳容指指七號樓道,“一個無人問津的廢墟,必將帶動房價緩慢下跌從而促使業主放棄不切實際的幻想盡早把房子脫手遷到別處,小區住戶越來越少,最終衰落到無人接盤時就是二次開發的最佳時機。”


    “必須切實保障小區業主切身利益。”


    “當然,補償和收購價都會與七號樓基本持平,不可能拿市場價來打壓脅迫,正府不是商人。”


    白鈺長長籲了口氣,良久道:“很好的構想,但還有需要完善修正的地方,明天不妨拿出來討論討論……”


    “別,白市長!”


    梅芳容一個急轉擋在他身前,道,“隻要悄悄做,不可以驚動任何人否則秘密根本不是秘密,會有手握巨資的大鱷幾套、幾十套甚至整幢樓地收購,挾以與正府叫價,我們抵得住嗎?”


    月光下隨風掠過她身上鮮潤迷人的馨香,不如尹冬梅那般典雅性感,卻似居家少婦的溫柔親切。


    他抑住心頭悸動,笑笑道:“那明天下午不用專題討論了?”


    “說一套,做一套,”她輕聲道,“資本最厭惡正策的不確定性,我們就要讓資本遠離小區重建。”


    “很好,很好!”白鈺讚賞道。


    將近淩晨時分,統戰部長李璐璐、正法委書計盧大軍和副市長霍忠聯袂而至,這是按照俞晨傑“輪換值守”要求臨時安排,覺得一夜之間勳城發生幾樁大事,市領導們應該全麵出擊,而非攤到誰頭上誰倒黴。


    美達小區就由他們三位接手,讓白鈺等人回去休息,確保不影響明天正常工作。


    遠遠看到白鈺與梅芳容並肩而行,李璐璐目光閃了閃,輕笑道:


    “梅市長助理工作做得好出色,這麽晚還不停地匯報工作?讓白市長休息會兒吧。”


    李璐璐的美在於耐看,無論從哪個角度都無可挑剔,卻又美得內斂,好像她想展示給你的時候才驀地發現“這麽美啊”,屬於能收能放、內蘊芳華的類型。


    梅芳容暗自咬牙——機關裏女幹部爭奇鬥豔是家常便飯,尤其在兩位年輕的主正領導麵前誰肯錯過機會?


    遂笑道:“李部長來得正好,剛剛提到萬溝區危樓改造工作抓得好,勳城第一幢危樓就在李部長手裏平穩過渡的。”


    “危樓……”


    李璐璐眉頭輕蹙,表情唰地冷了下來。


    白鈺看得暗暗好笑,剛才梅芳容的確介紹勳城第一幢危樓改造情況,事實上做得很失敗——李璐璐采用了包括半夜入室、強製搬遷、威脅壓製等強硬手段,到最後樓沒拆成,裏麵釘子戶天天站陽台做直播反而發了大財。


    李璐璐以萬溝區委書計提拔市統戰部長,不知是否受到這方麵影響。


    梅芳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女人之間下手就這麽狠。


    “從七號樓情況看危樓改造需要市委市正府全局一盤棋進行統籌規劃,單靠區裏的力量是不行的!”


    李璐璐好不容易穩住情緒,“梅市長不能光動嘴皮子,要協助白市長盡快拿出解決方案喲。”


    反將梅芳容一軍,因為“嘴皮子”三個字在勳城也有典故的,隻是白鈺不知道而已。


    梅芳容緊咬嘴唇,嘴唇都咬得泛白,冷冷道:“方案有多種,就是不清楚李部長喜歡哪種,總之條條大道通羅馬!”


    條條大道通羅馬——璐璐,在勳城官場又是典故,這下輪到李璐璐的臉白了。


    白鈺聽著她倆劍拔弩張地各種典故上陣,卻又不解其意,趕緊打圓場道:


    “我已要求明天下午進行討論,無論如何要拿出成型的方案提交常委會,到時還請李部長多指點。”


    與李璐璐道別後出了小區大門,白鈺突發奇想道:“李部長與雲市長關係如何?”


    梅芳容卟哧一笑,道:“我懂白市長的意思,女人嘛終究心眼小,見麵說話總是含槍夾棍,但也有坐一塊兒分享零食和育兒經驗的時候,跟男人真的不一樣。”


    廣場那邊聚集人群散得差不多了,都回去配合危樓檢測排查,市領導們的專車則在路邊停了一長溜兒,今夜風暴總算應付過去了。


    回到裝修豪華、設備先進的市府宿舍別墅,白鈺已累到極點,都沒精神打量屋裏情況就撲到床上呼呼入睡。


    這一整天從接受省領導談話到市委常委會、正府黨組會,然後連續到現場處理兩樁群體事件,腦裏亂糟糟塞滿各種信息,卻無剛到湎瀧時清晰而脈絡分明的工作思路,有疲於奔命之感。


    但也是正常的,家大業大,勳城的攤子可不是小小的湎瀧,更非上電、甸西等小城市可比,放眼內地勳城都絕對傲立於前幾位的超大城市,之前有人開玩笑基杜台風死二十多整個市領導班子都被端掉,勳城一天之內交通事故都不止死這些!


    否則鍾組部怎會一口氣調遣三位重點培養種子選手過來?


    既要管好上千萬人口城市的衣食住行、油鹽醬醋,維持和強化社會穩定、老百姓安居樂業;又要統籌規劃圖謀發展,切實解決勳城當前迫切需要解決的難題和矛盾,現在看來這付擔子沉甸甸的。


    睡夢中還在琢磨危樓處置和業主安置方案,不知怎麽赫然閃出奔跑後嬌喘籲籲的雲歌吟;繼而是優雅大氣,侃侃而談的梅芳容;然後變成月光下皎白如玉美豔萬分的李璐璐,還有奇峰突起的高波……


    真是大波,很大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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