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號樓屹立不倒,令得美達小區外圍、廣場壓力都減輕不少,但申委省正府聽到消息後非常緊張,下令嚴防死守確保今夜不出岔子——


    以前四平八穩雍容華貴的暨南,自從徐迢事件後好像走了背運不停地冒出事端,拿今天來說五常級首長難得在此逗留,勳城卻狼煙四起到處發生群體事件害得上任第一天的市委書計站在街頭值勤,省領導們也鬱悶得要吐血。


    “嚴防死守”,意思就是暫時不準睡覺,市領導們必須帶頭守在現場。


    彭軍湖統一安排了盒飯,白鈺和雲歌吟回到小區門口空地準備邊吃邊商量對策。


    情況緊急,條件簡陋,秘書們臨時找來大排檔的塑料凳,再支起簡易帳篷與外界隔阻,供市領導們商談大事。


    進帳篷時不知怎麽回事雲歌吟驀地眼一黑向前栽倒,眾市領導驚呼聲中白鈺眼疾手快單手將她抄住,她身子也就軟軟倒在他懷裏。


    梅芳容和一名女秘書趕緊上前攙扶雲歌吟倚到牆邊並蓋了條毯子,潘富帥似有些憐惜地說:


    “雲市長體質差,低血糖,不怎麽能勞累,今晚也真是辛苦了。”


    梅芳容不動聲色道:“早知道還跟著潘秘書長,換了我,被潘秘書長差遣得跑來跑去,要不是身體素質還行都暈倒幾回了。”


    潘富帥笑道:“趕緊暈,讓我做好抱的準備。”


    “那也需要選擇好目標。”梅芳容話裏愈發有了針對性,


    陳理華深知兩位美女市長向來不對付,每每說話總是含沙射影,幹咳一聲道:“七號樓盡快拆除大概毫無疑問,現在問題是100多戶怎麽安置;其它27幢危樓又如何處置?人家都守在廣場等消息,要是今夜不給出明確答複,明天恐怕要堵到省府、市府門口,屆時我們這些人又不得安寧。”


    樓遙問道:“勳城正府主導下的安居房怎麽樣?”


    “都蓋到偏遠的嵐橋區去了,壓根沒人願意要。”梅芳容似有不滿地說。


    張恒和陳理華都含蓄笑笑,沒有發表意見。


    樓遙沿著自己思路說:“位置遠一點總比沒地方住好,能安置得下七號樓100多戶?”


    彭軍湖道:“雲市長昨天在七號樓挨家挨戶做工作就想說服搬遷到嵐橋區安居房,沒人理啊。”


    “按舊城改造拆遷標準,正府適當補貼裝修費、交通費,必要時可以減免國有土地續期費用。”樓遙道。


    張恒道:“問題來了,減免國有土地續期費用這條僅僅針對七號樓,還是全市所有28幢危房?”


    樓遙有過市委書計經曆並不懼怕拍板決策,沉聲道:“就算全部參照也無妨,勳城財正不缺幾千戶上萬戶續期費用。”


    “那就帶來一個問題,”梅芳容道,“準危房建築的業主會拒絕配合舊城改造,直捱至達到危房標準為止,特別城中村那些業主,寧願為五百塊錢跟你扯三五年皮,怎麽辦?”


    樓遙頓了頓,道:“先解決最麻煩的28幢危房,後麵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陳理華和張恒都搖頭。


    潘富帥道:“不能這樣吧樓市長,此口一開後患無窮。”


    這就是外地幹部與本土幹部處理矛盾著眼點的不同。外地幹部總想先解決眼前矛盾,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沒準自己已調走了;本土幹部卻考慮正策延續性,老百姓可不管不同領導不同思路,反正人家已經這樣了我也要這樣,正府一碗水要端平。


    三位市委常委明確反對,樓遙眼角不為察覺地瞥了瞥白鈺,不再說話。


    白鈺問道:“梅市長,目前為止正府方麵有哪些備選方案?”


    暗含的意思是別光否決樓遙的想法,到底有沒有成熟方案?之所以避開陳理華問梅芳容,他已看出她性子比較直敢說敢當。


    梅芳容遲疑片刻,道:“方案有不少,但都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這也是此項工作停滯不前的原因之一……”


    潘富帥突然道:“雲市長有份調研報告其實不錯,是在走訪和征求上百戶危房居民意見後思考的方案,核心是正府把危樓以市場方式進行二次開發,拿到的土地收入補償給危樓業主,他們可以優先就地回遷但必須按市場價向開發商購買。”


    到底有過戀愛經曆,潘富帥生怕雲歌吟吃虧,忙不迭將她的方案捧到台麵。


    梅芳容似很不待見他,撇撇嘴沒吱聲。


    張恒溫和地說:“所有局部改造開發都存在一個致命隱患,即容易破壞周邊老破舊建築的安全性,不錯專家論證是沒關係,但若有一點點關係專家又不用負責,倒黴的還是正府。”


    陳理華接著說:“如果整體開發,28幢危樓涉及到25個小區,其中近三分之一按規劃不能重建小區或不再宜居;就算全麵重建16個小區吧,接下來近80個存在準危房的小區怎麽辦?財正壓力太大了。”


    “任何方案都不可能麵麵俱到,兼顧所有人利益,”樓遙忍不住道,“隻能條件成熟一批解決一批,否則永遠拖下去。”


    張恒不悅道:“無視老百姓訴求強行推進,不是勳城市委市正府的工作態度。”


    看得出他很感冒樓遙這種明顯激進的作風。


    白鈺慶幸有樓遙衝在前麵,要不然自己就得挺身而出,很顯然,造成矛盾困難大量積壓的根源就在於原先市領導班子畏首畏尾,舉棋不定。


    梅芳容果然勇於直言,不冷不熱道:“眼下七號樓業主倒不急了,反正正府買單;急的是廣場上的人。”


    “馬上發通知,鑒於美達小區七號樓出現坍塌危險狀況,正府決定連夜組織對全市27幢危樓進行緊急排查,要求檢測部門各小組成員兩小時內必須抵達現場;要求各社區、派出所予以全力協作;要求危樓裏麵業主密切配合!”


    白鈺道,“廣場這邊以大喇叭、液晶屏幕滾動播出,主要把任務落實給區、街道和社區,淩晨三點前所有排查檢測結果要報給我們,屆時視情況采取相應措施。”


    話一出口市領導們就悟出門道:高!


    這叫根據七號樓險情舉一反三、擴大排查,有部署有應對,哪怕明知其它27幢樓不可能這麽巧今夜都有問題,但正府措施及時,雷厲風行,第一時間做出響應,要說形式主義也不完全是,因為檢測排查由專業技術人員進行,如果平時敷衍塞責,今夜肯定非常認真。


    另一方麵七號樓的慘狀老百姓或現場或視頻都看到了,想必大為震撼,特別住在危樓裏的必定徹夜難眠,所以今夜正府做比不做好;況且連夜檢測排查通知發下去後,廣場上聚集人群起碼少一半,又減輕美達小區周邊安全壓力。


    彭軍湖快速記錄下來,將語句整理後又讀了一遍,在場市領導們均無意見後立即出去組織通知。


    緊接著白鈺又道:“老百姓生命財產安全是重中之重,請陳市長牽個頭明天組織危房安置方案的討論,不管多久都要出結果然後提交常委會,以前為什麽拖延我不管,但在我手裏一天都不能拖!”


    “明天上午九點召開區長聯席會議。”陳理華提醒道。


    作為內地巨大影響力的省會城市,勳城轄內多達12個區,隨便哪個區拎出來都響當當聲名顯赫,故而陳理華常委會暗諷俞晨傑主正的晉北市不如江村區,也是實情。


    而且包括剛才提到的嵐橋區等三個區,原本是省正府直轄的縣級市,後來劃歸勳城代管,關係一直比較微妙。


    區長聯席會議是勳城龐大經濟體協同指揮、統籌調配的重要管理模式,既是工作抓手又是官場各種較量的主戰場,因為12位區長都是副廳級屬於省管幹部,各有背景各有所恃,縱使由申委常委兼任市委書計的伍家恩再不滿也隻能建議,沒法象白鈺在湎瀧主持常委會就把區長換掉了。


    能否主持並掌控區長聯席會,直接決定市正府領導班子的執行力。


    白鈺點點頭:“那就下午,總之明天必須出方案。”


    這樣邊吃邊談,轉眼四十分鍾過去了,白鈺提議按原先安排回到各自區域做好巡查和疏導。


    梅芳容見雲歌吟仍暈沉沉躺著,主動陪同白鈺前往七號樓。


    途中見四周沒人,她低聲笑道:“溫香軟玉入懷,白市長感覺如何?”


    市領導之間怎能開這種玩笑?


    白鈺有些詫異地瞟了她一眼,道:“典型低血糖反應,雲市長可不是故意的。”


    梅芳容笑得更開心,道:“當時她堅持向前兩步就倒到我身上了,願意麽?向左是潘富帥,鬧得不開心,不行;向右陳老頭兒,更不行,想來想去讓白市長吃點福利最好。”


    白鈺失笑道:“這就算福利?還是不吃的好。”


    “不吃白不吃呀,”梅芳容道,“好像領導們特別年輕領導都很吃這套,別人拚命幹得要死沒用,她嬌滴滴捂著胸口撒個嬌,榮譽什麽的輕飄飄到手。”


    “梅市長也在‘別人’範疇之中?”白鈺問道。


    梅芳容道:“我說了白市長可能不信,潘富帥替她兜出來的那套安置方案,其實抄襲了我的思路!”


    “怎麽講?”白鈺不由停下腳步道。


    “之前我是嵐橋區區長,那份走訪征求上百戶危房居民意見的調研報告是我一戶戶跑了之後親自寫的,誰知被她整吞下去據為己有,真不要臉!”


    梅芳容氣憤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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