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頭文件下發第二天,謝圖南就以領導小組礦區發展轉型辦公室名義成立上電市礦業勞務派遣公司,將東峰山礦區關停礦井、優化勞動組合後富餘的2600名礦工全部登記入冊,著手接洽晉北市正府,準備元旦後派遣第一支勞務人員進駐礦井。


    謝圖南實際上隻是形式上的組織者,因為她已全身心投入到世界圍棋公開賽籌備工作中,分身乏術,主要工作都由饒阮江操辦。東峰山礦區負責對接的則是認真負責的崔月琴,因此整個勞務派遣流程有條不紊。


    十二月十六日。


    葡葒區負責的城際快速通道轄內路段在完成與高速公路的橋接後,正式舉行工程啟動儀式,黃滄海仍在京都因此委托白鈺代表,市委方麵由秘書長易梓煌、統戰部長江可莉參加,正府則是主管交通的副市長範健出席。


    很奇怪,易梓煌和江可莉全程冷麵,與東道主秦思嘉全無交流;範健本來就那付高深莫測摸不著底的性格,剪彩儀式時間雖短可氣氛極為尷尬,跑新聞的攝像記者按了幾十次快門都沒能捕捉到市領導全體微笑的畫麵,隻能鬱悶地回去摳圖加剪接了。


    剪彩儀式後柳揚揚等施工方有個簡短的工作匯報,白鈺便獨自留下,轉場在休息室喝茶時還納悶:


    範健因為領導小組名單對我不滿情有可緣;易梓煌在常委會被我嗆過兩次,加之得不到黃滄海信任此次都沒能跟隨去京都,難免心情不佳;江可莉怎麽回事兒?我跟她可是無仇無怨……


    對江可莉這樣的本土係幹部子弟,白鈺在相處時格外小心。從派係陣營角度講,她和她父親——前市委副書記都非礦務係,主管領域也跟礦業無關,正是白鈺竭力爭取的對象;從地域觀念講,華南、西南的本土和宗族意識很強,上電人發自內心把江可莉當作“自家孩子”。因此空降以來白鈺對她頗為客氣,前麵有回正務中心升級換代網絡係統,硬件加軟件及施工費兩百多萬,江可莉老公開的it高科技公司就專門幕後代理智能化項目,想不公開招標而以議標形式吃下來。江可莉找王文沙打招呼,王文沙說按規定五十萬以上正府采購項目都必須公開招投標,這個我做不了主,恐怕要白市長同意。江可莉便請計名琛側麵試探,白鈺說公開招標肯定能把價格殺得低些,但會不會影響售後維護維修質量?以前正務中心網絡係統是他做的,現在就沒必要換來換去,正務中心是正府招牌和形象,保證高質量高水平網絡是首要任務,這方麵出了岔子直接找江部長。


    就這樣她老公如願以償拿到項目,事後江可莉遇到白鈺還說聲“謝謝”,沒想到轉眼就翻臉了。


    想得出神之際手機響了,竟是很久沒聯係的浦瀅瀅打來的,不由心中一蕩,接通後笑道:


    “是不是二十個億給得心疼,找我算賬來了?”


    浦瀅瀅輕笑,道:“您跟莊驥東之間的恩怨,小女子不摻乎……我晚些時候到上電,向您匯報近況。”


    白鈺故意裝糊塗:“你的主管領導是莊驥東,該向他匯報吧?”


    她還是笑:“匯報的內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到時聯係喲。”


    心裏禁不住又連續蕩了兩下。


    穆安妮找上門來也罷了,女孩子對第一個男人有種出自心理的依戀和牽掛;浦瀅瀅呢,白鈺始終看不透她。似乎為情所苦,受到嚴重的心理創傷後偏激地走上另一條道路,可她對自己並不排斥反而有些欣賞的意味,在甸西期間接連幾次製造機會接近,甚至在穆安妮嘴對嘴喂元宵後幹脆來了次口。爆,令他羞愧難當。


    告別甸西那夜浦瀅瀅組織一龍雙鳳告別賽也非常出乎他意料,原以為她會反感接觸男人,沒想到穆安妮仍是處子之身。後續會怎麽發展?白鈺也不知道,隻是憑感覺隱隱覺得這樣的糾葛不可能輕易結束。


    果然,上次穆安妮來了;今晚浦瀅瀅又來了……


    正想得入神,秦思嘉款款進來坐到他對麵,笑道:“不好意思讓白市長久等了,工地這邊條件簡陋,轉場設備要一件件搬過去還得重新組裝測試。”


    “沒事……”


    見白鈺心不在焉的模樣,秦思嘉以為他介意剪彩時的氣氛,主動道:“白市長在琢磨剛剛個別市領導的態度?”


    “是啊到底怎麽回事兒?”白鈺順勢問。


    “說到底都怪黃書記亂點鴛鴦譜,除了您,把一個局裏的人湊到一塊兒了,能有好臉色嗎?”


    秦思嘉無奈道,接著娓娓講述了事情始末:


    統戰部長江可莉與副市長範健居然有點親戚關係——江可莉外甥娶了範健姨侄女,僅僅兩年小倆口便離婚,那姨侄女據說婚內出軌然後二婚嫁給了市委秘書長易梓煌的侄子……


    “哦,幹部子弟圈內相互聯姻,跟你這個外來的有啥關係?”白鈺還是不明白。


    秦思嘉臉色一黯,這時秘書們在外麵通知會議室布置好了,她邊起身邊低聲道:


    “感謝白市長親臨現場剪彩,也不搞大吃大喝,今晚到我住處嚐嚐我親手做的菜,正好細述前因後果,如何?”


    她眼裏有期待的神色,白鈺隻微微滯了會兒便從容道:“好啊,省得又去吃食堂。”


    市府宿舍大院裏外地領導住得相隔比較遠,一方麵防止有客拜訪時遇到尷尬,另一方麵也刻意防止相互之間串門。廳級幹部雖沒有明確不準私下接觸,但大抵都很注意保持距離。


    入住之後,白鈺從沒到王文沙、羅翝住處串過門,更不用說年齡相仿的美女常委。


    似乎不太好吧?但人家主動邀請,拒絕更不好。畢竟,以秦思嘉的身份不會輕易邀請別人到自己家裏作客,而且親自下廚。


    但今晚浦瀅瀅要過來……


    白鈺的心微有些亂,好容易等到工作匯報會結束準備回辦公室,石塔山管委會副主任周軒眼巴巴地請求“耽誤白市長五分鍾”。


    白鈺深知他那攤子麻煩事何止五分鍾,五十分鍾都說不完,略加沉吟道下午兩點到我辦公室吧,給你半個小時。


    中午一點半,周軒便早早候在市長辦公室外麵走廊。


    關於啟動城際快速通道石塔山礦區段,有白鈺嚴厲警告在前、葡葒區榜樣在後,利橄為首的管委會班子不敢懈怠,的確通力協作打算趕在12月底之前動工。


    另一項工作即李家灣宿舍大院搬遷問題,周軒可謂夜不成寐焦頭爛額,特別麵對一幫根本不講道理的礦工及家屬,恨不得給他們下跪磕頭也無濟於事。


    提供再多補償方案、和解措施都沒用,他們隻要錢。


    “如果就事論事隻想解決問題沒關係,他們要錢就給錢天下太平,但是不行啊那樣影響整個大局,”周軒愁眉苦臉道,“眼下各礦區的棚戶區、舊樓危房等涉及數萬戶,都類似這樣沒產權沒手續的實際占住,所有人的眼睛盯著李家灣宿舍大院,此例一開後患不得了,把八個礦區固定資產賣光了都不夠補償。”


    白鈺讚許道:“有這個大局意識很好!如果花錢消災,李家灣的災早就消了,還用砸到你手裏?那些礦工也清楚這是最後的機會,再不解決拖得更久,隨著礦業改革深入以後就沒戲了。”


    “但是……”


    周軒遲疑半晌道,“白市長,能否按一比一點一五比例把他們置換到礦區宿舍樓,礦區可以協助安置包括簡易裝修等等但不涉及現金補償,若再不同意,那隻有強行動手!反正城際快速通道屬於公共交通建設項目,打官司也不怕。”


    白鈺沉思良久,道:


    “置換的礦區宿舍樓以後也要進行危樓改造或重建吧?”


    “是的,等今後統一解決,”周軒道,“作為礦工及家屬來說,本身就在礦區工作,現在置換回礦區方便出行;作為搬遷補償,我們在麵積上增加一點五係數,又由礦區負責簡易裝修,可謂仁至義盡了。”


    白鈺反問道:“強拆我不反對,但礦工及家屬可不是嚇大的,萬一暴力抗爭怎麽辦?聽說之前有過強拆計劃,有人拿汽油澆到身上,有人纏滿炸藥同歸於盡,你有應急方案?”


    “打算趁夜裏突然襲擊……”


    白鈺啞然失笑:“好端端為民著想的搬遷行動變成鬼子進村,有損正府形象,不行的周主任!而且你想想,強拆人員由哪些人組成,裏麵會不會有通風報信的?再說這些天盡盤算這事兒,李家灣住戶能不保持警惕?可別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周軒道:“我考慮從葡葒區抽調人員……”


    “即便夜裏偷襲得手,第二天礦工家屬還有聲援的礦工源源不斷到李家灣現場抗議怎麽辦?你承擔得起礦工們打苦情牌帶來的輿情壓力?”白鈺搖頭道,“目前正處礦業改革啟動和宣傳階段,我不想因小失大。還有,置換做法並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起碼沒讓各礦區觀望礦工看到正府的態度,隱患仍在,後麵壓力會越來越大。”


    “正府的態度?”周軒疑惑地喃喃道。


    白鈺堅定有力地說:“對的,正府的態度是不向無理取鬧者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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