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驥東平時很少喝酒,一方麵酒量淺,另一方麵也是自律,酒這個東西隻要喝一次從此以後就跑不了。


    今晚莊驥東是跑不了,被摁著喝掉十多小杯白酒,搖搖晃晃走路都困難,幸好齊曉曉果斷出手,幫他連續代喝五六杯。


    終於找著機會,齊曉曉單獨與白鈺碰杯,道:“不管自願還是被迫,今晚你出席婚禮我很高興。”


    白鈺歎道:“你喝多了……你不該喝白酒的。”


    “以前在學校你總企圖灌醉我,還記得嗎?”


    “唉,往事不堪回首,還提它幹嘛。”


    “我記憶力好,每件事每個細節都記得,”齊曉曉道,“那次我倆在蘆山保護區山洞裏遇險,快絕望時我準備透露一個秘密,有印象吧?”


    “後來你不肯說了。”


    “今晚是我的新婚之夜,不妨告訴你實情……”


    不知為何白鈺的心有點慌,瞥了瞥身邊喝得熱鬧的酒桌——此時繆文軍過來敬酒,老同事老搭檔們喝得不亦樂乎,似乎無人理會他倆。


    “以後有機會再說吧。”白鈺支吾道。


    “不,唯有今晚我才有這個勇氣,有這個衝動,錯過的話可能就是永遠,”齊曉曉陡地壓低聲音,道,“白鈺,你一直耿耿於懷我不是處女,所以始終下不了決心娶我,對不對?”


    白鈺尷尬地說:“你……你不是說現在重新完美嗎?”


    “人工完美,不足一提,”齊曉曉聲音更低,“現在我可以透露真相——本科階段我一直是處女,直到大四保研的時候,我在學院排名正好卡在保研線最後一名!正當感到幸運之際有個院領導找我,指出排在我後麵的同學正在申請加分,如果得到認可其總分就比我高0.1分,我將淘汰出局!當時我崩潰了,坐在辦公室放聲大哭,他也不著急就看我哭,然後靜靜地說現在有個辦法……”


    白鈺聽得目瞪口呆,下意識問:“後來呢?”


    “後來我失去了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齊曉曉淒然笑道,“當時我真傻呀,總覺得自己很無辜,總覺得愛情能讓你接受我的不完美,最後才發現錯了,錯得很厲害!所以今晚齊曉曉再度完美,齊曉曉也完成了理想向現實妥協的鳳凰涅槃!”


    白鈺眼淚差點掉下來,拳頭捏得格格直響:“那個禽.獸不如是誰?!”


    齊曉曉搖搖頭,過了會兒道:“讀研期間我千方百計打聽,那個同學根本沒申請加分,也沒有加分項,我被忽悠了……那禽.獸多次利用信息不對稱騙奸女大學生,受害者敢怒不敢言,但惡有惡報,在我研究生畢業那年他被活生生打死在校園僻靜角落,至今都沒能破案!”


    “原來……”


    白鈺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心亂如麻,酒杯裏的酒灑到衣服上都渾然不覺。


    遠處繆文軍叫道:“小白快來支援,町水火力太猛,畢遵主力頂不住了!”


    眾人大笑,道:“鬧了半天繆書計提前安排伏兵啊,一起來,一起來!”


    白鈺轉身瞬間,齊曉曉抬手拭淚迅速離去,分明,她有滴眼淚飄落到他手背上,滾燙滾燙,一直燙到他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部位……


    一杯杯酒下肚……


    再一輪輪酒下肚……


    白鈺的腦子一片混沌;白鈺的思維嚴重錯亂;白鈺徹底失去了往日的自控和約束!


    他嘴裏泛著苦澀、悔恨、懊惱和自責;他眼前閃現與齊曉曉甜蜜的一幕幕往事;他腦海裏回蕩著她說的每句話……


    他終於明白齊曉曉為何堅持要求自己出席婚禮,根本無關添堵,而想親口說出真相,關於她不是處女的真相!


    前所未有地,他想用酒精麻醉自己,也是懲罰,或者忘卻……


    朦朧間似乎有人問:“白書計醉了嗎?”


    “我沒醉!”白鈺大聲道。


    “那就是醉了,我送他去酒店吧……”又有人道。


    白鈺還想爭辯,突然被人扶著一直走,速度很快。他意識模糊,眼前迷茫,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不停地問:


    “去哪兒……去哪兒……去哪兒……”


    沒人回答。


    拐了幾個彎子,隻覺得身體一沉,原來被塞進了車子裏,接著有個聲音在耳邊說:


    “睡會兒,馬上到家。”


    睡會兒……很好的建議,白鈺打了個嗬欠沒多會兒真的昏沉沉睡著了。


    淩晨三點。


    白鈺猛地醒來,“哎喲”一躍而起,然後腳下空虛綿軟,踉蹌又栽倒到床上。掙紮著再度翻起身,這才發現身處酒店房間,燈光調得很暗……


    咦,窗前沙發上似乎有個人影?!


    白鈺驚出一身冷汗,第一反應是返身掏匕首,喝道:


    “誰?!”


    卻聽陰影裏傳來熟悉的聲音:“我……”


    “噢,繆書計……”


    白鈺訕訕收回手摸了摸頭道,“不好意思,我……我失態了……”


    繆文軍起身端了杯水遞過來:“來,喝點水潤潤腸胃……進房間後我扶你吐了兩次,剛把衛生間打掃幹淨坐下歇會兒,你正好醒了。上次這麽照料人,大概是大學畢業前夕……”


    “辛苦繆書計了,我很慚愧,”白鈺低頭道,“我發誓以後絕對不會再鬧這種笑話……”


    繆文軍擺擺手,難得溫情地說:“天因著作生才子,人不風流枉少年;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我也有過象你這樣年輕的時候,非常理解今晚你借酒澆愁的心情。”


    白鈺又是忐忑又是羞愧,喃喃道:“繆書計……”


    “鬧了半天,我是真沒想到你跟曉曉有段不尋常的過去,難得,在苠原能守住分寸!”


    繆文軍長長歎息,隔了會兒續道,“當時叫你過來助陣,是看你倆情緒都有些失控趕緊叫停,沒料到後來你喝那麽多酒……我從來沒見你喝這麽猛!知道嗎,若非出門時及時拉住塞進車裏,你猜會被誰帶走?”


    “誰?”對昨晚發生的場景白鈺已經斷片,一點兒都想不起來。


    “卓語桐!”繆文軍似笑非笑,“旁邊還有柳總,一大一小兩位少婦,我想一夜下來你該變成藥渣了吧?聽過藥渣的典故?”


    白鈺又驚出一身冷汗,汗涔涔道:“不是藥渣,簡直是人渣!多虧繆書計及時出手,感謝不盡!”


    想到卓語桐是嫡親弟媳婦,萬一鬧出笑話簡直奇恥大辱!


    然而卓語桐想送自己回酒店是幾個意思,潛在目的是什麽?這個女人太可怕了,步步陰謀,必須提醒柳瑄瑄離她遠點!


    繆文軍卻道:“我也喝得不少,哪拉得動你?出手的是複恩書計的司機,特警出身,老鷹捉小雞似的把你一路拖進車裏……”


    “我……我簡直無地自容,今晚太丟臉了……”白鈺頭都抬不起來。


    “每個人總有難得失控的時候,這才是真性情,喜怒哀樂始終不溢於表的人相反可怕,我不喜歡,”繆文軍似有傷感之色,緩緩道,“我在感情、婚姻方麵也有磨難,我也曾借酒澆愁過,唉不說了……今晚都喝得不少,你放開來了,町水那班家夥都被灌醉個個都扶著上車,從這一點講你是代表畢遵以一人之力擊敗町水軍團,哈哈哈哈。”


    說話間白鈺連喝三大杯水,慢慢恢複過來。


    繆文軍道:“其實今晚通過私下接觸、交談,我側麵打聽到不少關於換界方麵的信息,有些對你可能有用——據町水那邊反映成明(程庚明)基本確定留任,壽靜說省主要領導‘不看僧麵看佛麵’,但到底哪尊佛誰也不知道。我知道對成明,你一直持相當反感的態度……”


    “是的,繆書計!”白鈺道,“每每提到他,我最反感別人說兩句話,一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一是正義隻會遲到從來不會缺席。幹了壞事還等他自斃,正義卻姍姍來遲,說白了不就是可以逃避法律製裁麽?照這樣,大家寧可都行不義了!總得有人站出來挑戰他的無底線和腐敗貪婪成性的罪惡,如果沒人敢,那我第一個!”


    “很好,官至廳級還保留著難得的血性!”繆文軍讚道,轉而又道,“在這個問題上我持支持態度,但要提醒你一點,界限!體製裏有個不成文規矩叫做井水不犯河水,作為畢遵幹部去舉報町水領導,理由再充分都很容易犯忌,也容易讓更多人對你產生防範心理,覺得你記仇、睚眥必報等等。因此挑戰可以,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


    白鈺知道繆文軍這會兒都說的肺腑之言,肅容道:“感謝繆書計提醒並指點,我會記在心裏!”


    “唉,往後通榆形勢更加詭譎難測,我遠在畢遵也罷了,實際上今年以來省裏都有些人心惶惶……”


    繆文軍皺眉道,“雖然掛了個申委常委名頭,主要精力還在地方,省裏很多事我根本不清楚,當然了複恩他們也未必了解很多,關於今年地方大換界宇文書計一直在暗中謀劃,找了很多幹部談話,做了很多幹部的思想工作,京都那邊也積極奔走爭取支持……”


    “建立一套體現他意誌的班底?”白鈺問道。


    “現在來看不太可能,可是小白,我寧願通榆落入他的掌控,也不希望出現誰都不能掌控的局麵。”


    繆文軍深思熟慮地說,白鈺微微一怔隨即悟出話裏的含義,道:


    “您擔心不可預測性帶來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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