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肖特答道:“白書計,我想闡明我,也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的觀點——噶爾泰草原連同越芒部落被列入的是《世界自然與文化遺產》名錄,相對應的,專項撥款用途隻能是自然與文化的傳承、保護。與此無關的需求我沒說不重要,但不屬於撥款用途就不能動用,這是原則。”


    白鈺道:“越芒部落習慣於事事向肖特先生請示,當修葺涵養建議被否決也就仍到一邊不管,幾個月後那塊區域發生大麵積坍塌,造成山間水道嚴重堵塞,正府為疏通花費了十多萬元。”


    “吃牛排吧,冷了就味道不好。”


    米果實在不忍心眼睜睜看著同胞踏入陷阱,出言提醒道。


    辛助理曾經與白鈺打過交道,多少也熟悉他的風格,也笑道:“意式牛排好像超脫於歐洲獨立存在,值得品嚐。”


    肖特的心思完全在談話無暇顧及他倆,認真地說:“本來不想多說,難得遇到白書計我補充剛才的觀點。在噶爾泰草原的環境保護和對越芒部落關懷方麵,我認為地方正府有必要做得更多,如剛才提到的坍塌事件,責任不在越芒部落而是地方正府失察所致——他們不了解反饋機製和官方流程,隻知道隨遇而安……”


    白鈺誠懇地說:“肖特先生批評得對,今年起關苓正府將在您剛才所說的兩方麵做得更多。”


    說完埋頭吃牛排,嘖嘖讚歎烤得嫩且香味濃鬱,確是地道意大利風味;又誇雞蛋煎得恰到好處,糖心最體現廚師水準等等。


    真是話越短事越大,肖特倒聽得不安起來,忙不迭問道:“請問白書計準備怎麽做?或許我可以寫入報告。”


    白鈺道:“一是建立健全覆蓋所有越芒部落的醫療體係,讓每個越芒人都享受到現代醫療技術和服務。”


    “這個……”肖特皺眉沉思,良久道,“隻要不幹預、不改變越芒部落生活模式和遊牧方式,還是……還是可行的……”


    “第二,”白鈺穩當當道,“充分利用噶爾泰草原旅遊資源,開發與保護相結合……”


    “不可以!”


    肖特臉漲得更紅,略顯激動地說,“我必須嚴肅地正告白書計,如果在噶爾泰草原搞旅遊開發,那麽後果將是災難性的,我會寫入報告,噶爾泰草原和越芒部落將從《世界自然與文化遺產》名錄剔除,專項撥款將被取消,白書計!”


    白鈺反問道:“什麽災難性後果?”


    肖特道:“越芒部落被驅逐、被強迫聚居,延續幾百年的遊牧方式被終結,噶爾泰草原將全麵商業化,環境汙染加重,徹底淪為現代社會的垃圾場!”


    “肖特先生不是要求地方正府保護環境麽?現在邊開發邊保護,有何不對?難道正府聽任草原水土流失加劇不管,任其接連發生坍塌?”白鈺詰問道。


    “好吧我說得不夠嚴謹,”肖特道,“我的意思是正府應該采取措施保護草原,但不可以搞旅遊開發,影響越芒部落生活方式。”


    “我說過影響和改變越芒部落生活方式嗎?旅遊開發僅限於局部區域,越芒人遊牧方式仍將繼續。”白鈺道。


    肖特強調道:“作為觀察員,我的職責是不允許看到噶爾泰草原和越芒的任何變化,其自然文化必須完好無損地得到傳承!”


    白鈺道:“如果肖特先生經常去噶爾泰,就會發現近幾十年來隨著過度放牧澤被破壞加劇,水土流失和荒漠化嚴重,現在已經到了必須改變的時候!”


    “支持地方正府保護草原,但不要開發旅遊。”肖特堅持自己的觀點。


    白鈺道:“不發展旅遊產業實現良性循環,正府哪來的錢保護草原?”


    肖特道:“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


    說到這裏似乎僵住了,氣氛也冷了下來,米果連忙詢問色拉要不要配料,咖啡是否加奶等等,總算讓場麵有所緩和。


    吃了點東西,呷了口咖啡,白鈺道:“關苓正府將修一條通往噶爾泰草原的山路,讓工程車、播種機、灑水車等直接開上去,對土壤荒漠化、土係鬆馳的區域進行修複性種植和養護;正府將把澤被破壞嚴重的區域劃為禁牧區,指導牧民有計劃地進行放牧,另外在畜牧品種、數量等方麵也會有宏觀的調控。”


    肖特聽得眉頭皺成深深的“川”字,感覺對方說得都很正確卻不符合自己的理念,可又不知從何反駁。


    白鈺又道:“我個人很讚賞世界遺產委員會和肖特先生對自然文化保護的執著,但作為縣委書計,我不得不指出這當中存在人.權方麵的問題!”


    “我不明白白書計在說什麽!”


    肖特震驚地說,人.權問題向來是西方正客攻擊中國的武器,怎會被白鈺拿起來先發製人呢?


    白鈺道:“越芒部落世代生活在草原上,孩子從生下來起就注定一輩子與牛馬為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誰想過他們的未來?聽說肖特先生的兒子考入加洲大學伯克利分校,值得祝賀,當然靠的是自身努力,可如果他不是肖特先生的兒子而出生在噶爾泰草原呢?”


    “感覺……感覺白書計說得很深刻,確實,這是縣委書計考慮的問題,我很慶幸我不是縣委書計。”肖特尷尬地說。


    “所以我們要嚐試讓越芒人有更多選擇,更多可能性,”白鈺道,“我不會強行改變什麽,如果越芒人願意留在草原,上百平方公裏草原足夠駿馬馳騁;如果願意考伯克利分校,哪怕希望渺茫至少要給他們努力的機會,對不對?”


    肖特掩飾性拿餐巾擦了擦嘴,道:“白書計口才非常棒,思考也非常遠大,我……我難以說服您,不過,我的身份是觀察員,它決定了我必須也隻能根據觀察員職責考慮問題,而非過於宏大的遠景和設計。我們都保留各自觀點,愉快地享受這頓美餐。”


    白鈺笑笑,道:“我們都在盡自己的職責……過去關苓正府對噶爾泰草原和越芒部落關心不夠,從我這一任起要有所調整,對了順便說一句,據我掌握的情況現任首領索朗紮西試圖推舉兒子達勞嘎姆繼位,我不知道過去幾百年有無類似現象,但這種現象是不正常的,與自然文化傳承和保護毫無關係!如果索朗紮西人為操縱推舉程序,地方正府絕對要幹預!”


    若沒有剛才的交鋒和辯論,肖特又要提反對意見,但此時已領略到白鈺的強硬與睿智,以及關苓正府在其強勢領導下采取的“積極參與”策略,如何應對新領導帶來的新問題,肖特暫時還沒想好,隻能暫時戰略性退讓。


    “越芒部落必須有公開透明而且程序公平的選舉,任何人為操縱舞弊行為都不應該發生。”


    肖特如斯說,實際上作出不幹預推舉新首領的承諾。


    接著話題轉移到葛蘭特集團在畢遵的投資,鑒於東南亞國家基本都以農業、種植業為主導,農用化肥市場空間相當廣闊,米果已決定將設在樺南的總部遷到畢遵,更好更快地進行決策和戰略布局。


    從而初步形成榆達化工廠兩個廠區生產基礎化工品、工業化工品;畢遵化工產業鏈生產農用化肥;渚泉化工區生產重工、基礎工業品的產業架構。


    何況繆文軍為了吸引葛蘭特大手筆投資,給予的優惠還超過榆達化工廠,畢竟這裏他能說了算。代價也是巨大的,為整合化工資源打造通榆首個“綠色化工園產業”,繆文軍天馬行空般將原先兩個化工廠之間的四個居民小區數千戶、一家紡織廠、一家電子設備製造廠全部搬遷,弄得怨聲載道連市領導們都多有腹誹,市府大院門口每天都擠滿上訪者。


    然而白鈺略加思索便清楚繆文軍貌似冒失卻胸有成竹的思路:將重汙染、高風險產業集中到這個區域,利用植物園等形成隔離帶與主城區切割開來,一方麵產生的有毒氣體煙霧都吹散到遵江江麵;另一方麵即便發生大爆炸等極端事件也不會危及普通居民。


    此外繆文軍親自參觀了葛蘭特在榆達化工廠安裝改造的汙水處理係統,倘若化工產業園全部上馬,以後再有汙染企業搬進來便可搭順風車省卻一大筆費用,經濟帳還是要算的。


    白鈺感慨米果真有魄力,總部說搬就搬絲毫不拖泥帶水,如果內地企業家肯定要考慮省城特有的正治優勢,繁華程度和各種便利等等。


    米果笑笑,說所謂總部連同我也就四五個人,所有家當兩皮箱都裝不滿,權當一場長途旅行吧。


    以後有機會請你吃飯。白鈺道。


    聽到這句毫無誠意的話,米果恨得秀目圓瞪,瞅準了拿皮鞋尖後跟狠狠踩到白鈺鞋麵,輕啟朱唇道不見吧白書計,在省城大半年也沒請過我們呀,辛總說是不是?


    辛助理哪知道他倆之間的名堂,笑道白書計主持榆達股改大工程,怎麽可能跟我們意向投資方私下接觸?不合規矩的。


    白鈺疼得鑽心——米果這一下踩得狠呐,真正意義的碾壓,又不敢在肖特和辛助理麵前露餡,強忍並擠出笑容道:


    “應該請,應該請,吃頓飯又不算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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