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兩天思考,白鈺以工作小組名義正式向兩家集團發函邀請到經貿委洽談,並明確表示若以種種理由拒絕參加將直接取消入股資格。


    狠的怕不要命的,再牛b的企業也不敢跟官方正式文件較勁,因為白鈺真要拉下臉來執行,一切都有書麵記錄,後台再硬也沒辦法。


    遲尉親自到場,葛蘭特方麵派的是辛助理,名片上寫著葛蘭特集團中華區總裁葛蘭特女士的高級助手,天衣無縫。


    這輪洽談,白鈺主要試探兩家公司成立聯合公司共同控股化工廠的可能性,不出所料遭到拒絕。


    葛蘭特方麵擔心技術專利被賈洛竊取,從上世紀到現在歐美企業吃足了內地企業模仿、假冒的苦頭;賈洛方麵懷疑葛蘭特技術是否有吹噓的那麽牛,換而言之不同意技術專利作為無形資產估值入股。


    而且雙方在管理理念、生產流程、市場開發等思路上南轅北轍,根本說不到一塊去。


    會談不歡而散。


    辛助理回到酒店沒多久,米果便來了電話,語氣強硬地說:“賈洛集團是申長推薦的,你夾在中間很為難,但不管怎麽說不可以犧牲葛蘭特的利益去討好獻媚!葛蘭特是第一個表明入股意願的,也不會輕言退出;根據你們中國的外資投資法……”


    “我們中國。”白鈺糾正道。


    “外資投資法規定外資企業可以享受國民待遇,所以你代表正府出台任何決策都不能有排它性,不然葛蘭特家族會透過官方渠道進行外交抗議!”


    “好啦好啦,別擺出女強人的樣子,在前男友麵前要溫柔一點。”


    跟米果說話就這個好處,輕鬆而隨意,不象齊曉曉稍稍惹一下就炸毛。


    米果道:“因為今天洽談讓我看到很不安的趨勢,即申長給你,你們很大壓力,當想不出兩全其美的方案後,你們會拋棄葛蘭特,就象多年前你拋棄我一樣!”


    白鈺眉頭一聳,道:“米果,葛蘭特女士!說話可要憑良心,本科畢業後明明你扔下我去了加拿大,怎麽能反咬一口?”


    突然間米果傷感起來,幽幽道:“還記得當年約定在機場吻別嗎?”


    “臨時有事,沒去。”


    “我知道你根本不想去,你骨子裏討厭兒女情長的東西,”米果道,“可我是做好在機場給你一個承諾的,既然沒去,承諾便隨風而逝了。”


    沒想到看似嘻嘻哈哈漫無心機的米果還有細膩感性的一麵,白鈺問道:“什麽承諾,現在可以說嗎?”


    米果輕笑,道:“說也無妨,讓你後悔幾天我心裏會舒服些。我想在機場承諾三年後、你研究生畢業時我肯定回國,如果你沒有新感情的話,我會嫁給你。”


    “是嗎?”


    白鈺真是後悔莫及,當即怒道,“去機場前我們每天都在一起,我也問過你回國的可能性,你為什麽一直不肯說?!”


    “我始終下不了決心,因為父母親對未來的安排很誘人……”


    “很好,你在父母幫助下實現了完美的人生,”白鈺冷冷道,“現在又反過來在我心頭剜一刀,這種感覺想必很不錯吧?”


    米果怔忡掉下眼淚,哽咽道:“白鈺,如果你這樣說,那是還沒有真正了解我……不說了。”


    說罷掛斷電話。


    看著手機,白鈺也真是滿肚子無名火無處發泄,偏偏這時又來了電話並且是外省號碼,他重重按下接聽鍵惡聲惡氣地問:


    “哪位?!”


    對方顯然嚇了一跳,愣了會兒小心翼翼問:“請問……請問你是白鈺同誌嗎?”


    聽到“同誌”兩個字白鈺頓時回過神來,暗自責備自己不該把個人情緒帶到工作中來,須知這會兒是上班時間,自己目前特殊使命決定了每個電話都很重要,當下溫和地問:


    “我是經貿委經濟運行處白鈺,請問您是……”


    對方道:“我叫肖冬,多年前曾做過你父親的秘書……”


    白鈺當即跳了起來,手足無措道:“肖秘書,不,肖主任……肖叔叔,剛才我失禮了,對不起對不起……”


    肖冬是方晟在清樹市順壩縣任縣委書計的秘書,離任前安排到縣審計局常務副局長,之後憑借紮實的理論功底和正直勤勉的工作作風逐步提拔到縣經信委主任後便軋然止步。


    很正常,正科級是縣城百分之九十五幹部的天花板,能努力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


    方晟調任原山省申委常委兼渚泉市詩委書計後,設法把肖冬弄了過來,落地便提拔副處級打破了縣城天花板。


    不過方晟在原山工作時間比較短,基本解決固建重工改製問題後就被提拔為晉西省申長。臨走時將肖冬安排到渚泉市文廣電局常務副局長,正處職,亦算進可攻退可守的位置。


    之後張犖健離開渚泉前衝著方晟的麵子提拔肖冬任渚泉國資委副主任,副廳級,肖冬的仕途也基本上劃上休止符。因為方晟失蹤了,過後在渚泉留的人脈退的退、調的調,省裏又沒人力挺,想前進半步都難於登天。


    再然後也有黃海係幹部到原山擔任過省主要領導,但未必方晟的秘書就能得到優先照顧,黃海係在提拔用人方麵也必須保持平衡,不能讓外界說閑話。


    肖冬笑道:“本來沒想到是老領導的兒子,主要我一直關注固建重工在省外投資情況,感覺這個名字很熟悉,綜合名字和模樣以及履曆大抵猜到……”


    關注固建重工!


    白鈺心裏“格噔”一下,問道:“肖叔叔,固建重工受駱書計邀請而來入股榆達集團,這樣的重大投資應該向包括國資委在內的董事會成員通報吧?”


    “是有備案,不過固建重工今非昔比,讓人有些捉摸不透……”


    肖冬介紹說五年前沈煜能卸任固建重工董事長,接任者邱天華居然來自京都邱家,是邱海波的表弟,之前執掌中原某省大型國企。


    邱天華上任後固建重工高舉“混營發展”大旗,到省外四處收購,都與重型機械無關的行業——蓄電池、光伏、藥業、紡織、不鏽鋼,這回又跑到通榆收購投資者最忌諱的化工產業。


    這種大肆舉債、大舉收購的瘋狂行為引起了肖冬的不安。


    之前說過固建重工由於曆史上的特殊原因,一直由渚泉市正府代管,作為市國資委副主任的肖冬正好負責混改後國有資產管理和生產經營等方麵監督。


    “每到一處以控股方式收購企業,然後把資產抵押給銀行借貸款以及擴股等方式募集資金繼續在當地展開連環收購,攤子越鋪越大,觸角越伸越廣,但固建重工本身負債率已高達82%!”


    肖冬喘了口氣,道,“82%是什麽概率,你一直主管經濟事務肯定知道其後果的嚴重性。高負債率的房產企業都不準突破70%,而作為重型機械集團,行業慣例負債率控製在60%以下!”


    白鈺問道:“肖叔叔,固建重工這樣做的動機是什麽,打造一個大而不能倒的超級企業?”


    “不但如此,其實在這個過程中它不斷有計劃、有預謀地抽空收購企業優質資產,侵吞並轉移企業留下的豐厚家底和資源,最終斷然撤退後扔下瀕臨破產的企業和龐大的債務,還得地方正府出麵收拾爛攤子!”


    “類似這樣收購,固建重工已經發起了多少起?”


    肖冬道:“榆達集團是第9起,白鈺,邱天華是非常狡猾非常陰險的商人,所有收購兼並都在西南、中原、西北地區,他不敢跑到沿海省份,那邊地方正府領導見多識廣很容易識破其鬼把戲;也不敢去東三省玩這套,那邊更狠會讓有去無回。他專門挑經濟落後的地區,利用地方正府領導迫切振興經濟、甩掉包袱的心理,對經營糟得一塌糊塗的國企下手,這樣貌似接手爛攤子,其實經過他們專業團隊資本運作手段,留下來的將是更大、更爛的攤子!”


    “向肖叔叔請教,剝離化工廠之後集團隻剩下中下遊企業、三產企業和非盈利的研發中心、倉儲中心、生產基地等,固建重工會怎樣運作?”白鈺請教道。


    “研發中心往往位於市區,可以拿出來興商業用房甚至商住兩用小區,再把小區抵押給銀行換取巨額貸款,這樣房產賺一筆錢,貸款肯定是不還的,等他們跑了就會發現,業主辦不了房產證因為權證抵押在銀行,銀行收不回貸款要沒收房產,怎麽辦?總不能把業主們趕出家門流浪街頭吧,地方正府隻好自掏腰包!這還是最簡單最直觀的方式,其它……有些手段不便在電話裏說了。”


    這番話似一道閃電,使得白鈺幡然開悟霎時想通另一樁事,不由道:“謝謝肖叔叔指點,謝謝肖叔叔,以後遇到經濟方麵的問題還得向您請教。”


    肖冬喟歎道:“跟著老首長那些年讓我明白一個道理,要防止壞人作惡,就必須比壞人更專業更精明,不然製伏不了他們!所以我一直潛心攻讀經常學與經濟理論方麵的書籍,多少也有點心得,請教談不上以後共同探討吧。前麵幾起收購出於種種原因我未能阻止成功,也是機緣巧合這回碰到你,想起過去老首長扭轉乾坤的手段,希望固建重工的好運氣到此為止吧,嗬嗬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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