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眾怒難犯,外事委主要領導又明顯不願插手此事,汪副主任不得不屈尊跑到研究院召開處級以上幹部大會,在強調了一籮筐客觀因素後,把責任都推到潘小林身上,認為他事前對招投標工作研究不透,被人鑽了空子;事後缺乏有效監督和應變,明明發現招投標價格高出議價卻拿不出有效手段;事後推諉塞責,沒有擔當!


    汪副主任當眾宣布:明年起恢複京都大自然綠化服務公司獨家承包和議價模式,直到有更完善、更科學的模式來取代;


    研究院主管後勤的副院長通報批評,並責成其在院領導班子民主生活上書麵檢討;


    研究院行政辦公室主任、綜合處處長通報批評,扣發全年獎金,取消其評優晉級等資格;


    院行政辦綜合處副處長潘小林記過處分,扣發今明兩年獎金,取消其兩年內評優晉級等資格。


    處理可謂雷厲風行,處罰也可謂力度空前,作為最主要的責任人潘小林被當眾批評並處分處罰後一聲不吭,坦然代領導把所有責任都扛了下來。


    私底下潘小林告訴高園園,多出的三百萬都進了汪副主任腰包,院主管領導、辦公室主任、處長以及自己所得好處有限,無非逢年過節多收幾千元購物卡而已。


    潘小林還透露開大會處理處罰之前,汪副主任單獨給他打了電話,承諾處分期結束後調整到下麵分院任常務副院長,以副代正主持工作,這樣既有了實權,又不會招來“帶病提拔”的非議。


    “會不會調到我們國際戰略研究分院?”高園園還傻乎乎地問。


    潘小林笑道:“怎麽可能,要遵循領導幹部親屬回避正策嘛。”


    去年底汪副主任被抓後,潘小林雖然驚惶倒也不是很害怕,因為小道消息指汪副主任之所以犯事並非出在經濟問題,而是站隊錯誤以及一些不便言說的事,外事委從早到晚跟外國人打交道,不可避免會有“髒活兒”,就看上麵怎麽界定問題的性質。


    然而春節過後研究院常務副院長主動開展“自查自糾”工作,又把綠化和園藝維護招投標的事挖出來了,認為國家平白損失三百萬決不是簡單通報、處分幾個人就能抹平,必須深查到底,決不姑息!


    緊接著便宣布直接責任人潘小林停職檢查,限期向組織說明情況。潘小林陷入百口莫辯的境地,當初自己扛下責任接受懲處,如今汪副主任被抓進去了音信全無,怎麽辯解院領導們都不可能相信。


    鑒於潘小林態度惡劣,拒不配合院裏的調查工作,昨天晚上院紀檢組突然上門將他帶走,其實就是采取雙規措施!


    在院領導看來,必須坐實潘小林在汪副主任指使下暗箱操作的罪名,才能牢牢扣住汪副主任“操縱招投標”罪名,並把他在院裏的嫡係一網打盡。


    而非潘小林吞吞吐吐交代的汪副主任“暗示”、“希望”、“傾向”等等模糊字眼,那樣抓不到把柄。


    高園園徹夜難眠,苦思冥想後意識到此事若無外力相助,潘小林必定被屈打成招,三百萬金額也夠他坐五至八年牢甚至更長!


    而且牆倒眾人推,研究院裏已有風聲說高園園的調動違反組織程序,很可能要把她打回去繼續研究拉美和加勒比地區事務!


    為此,她鼓足勇氣撥通了於煜的電話。


    她相信於煜能幫自己,因為大學期間隱約聽他說過爺爺曾在外事委工作過……


    看著初戀女友,於煜內心深處真是酸甜苦辣百味交集。人生便是如此,當你錯過一道風景線,前方或許是沙漠,或許有更加精彩。


    若非高園園當年的決絕,自己不可能跟夏豔陽滾到一塊兒;若非夏豔陽態度堅決地分手,如今更不可能與卓語桐又碰撞出火花。


    相比趙老的“寄名弟子”無薟,潘小林的事兒輕巧多了。的確,於雲複當年在外事委官至常務副主任,經他提攜的那批幹部正當盛年,區區研究院內部的小爭鬥且潘小林被院紀檢部門控製,打聽消息真是一個電話的事兒。


    但幫不幫呢?於煜有點猶豫。


    要不是潘小林半道殺出來,高園園會不會跟自己走到一起?最起碼有一半概率吧。


    想想令自己難言苦澀的夏豔陽,再想想強勢且有主見的卓語桐,於煜深深覺得還是高園園更適合自己。


    出手相助,潘小林被釋放後與高園園夫妻團聚,就沒自己的事了;任由事態發展,或許……


    想到這裏於煜幡然一驚:難道,難道就算高園園與潘小林離婚,自己還願意接納她嗎?


    連他自己都為這樣的念頭而震驚。


    然而問題不止於此。


    從京都到通榆數年磨練,於煜已非當初為了愛情而流淚的青澀少年,跟隨徐尚立周旋於省領導和省直機關、市區領導之中,使得他遇到問題都習慣不根據直覺進行判斷,而是反複思考好幾遍,直至想通想透為止。


    汪副主任如果因為經濟問題被抓,事情反而好辦,勒令他專門就綠化和園藝維護招投標一事交代清楚,撇清潘小林的責任就行了——倘若潘小林的確沒從中揩油水的話。


    然而潘小林已經打聽到汪副主任被抓因為站隊,那麽性質就不同了,以於雲複的深沉和謹慎肯定不可能攪進去。


    兒女情長從來不在於雲複選項之內。


    所以……


    舌頭在嘴裏打了幾個滾,說出口時變成:“打聽消息應該可以,但幫忙把人撈出來……這會兒沒法回答,你知道的,我跟於家大院中斷聯係好幾年了;爺爺離開外事委時間更長,很多因素影響……”


    高園園淚汪汪可憐巴巴地說:“於煜你不再愛我了,以前你不是這樣子的,無論我提什麽要求都一口答應,還記得嗎?”


    差點把於煜的眼淚說下來。


    他傷感地說:“現在……現在咱倆之間不要提愛好不好?你有了婚姻、家庭、丈夫;我也遇到彼此心儀的女孩,我們都得忘掉過去,擁抱未來,不管未來是什麽樣。”


    高園園突然失聲痛哭,捂著臉說:“不,於煜,不!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婚姻並不如我想象的那麽幸福,調動工作給我的喜悅也隻有一兩周時間,後來我才認識到所有崗位都無聊無趣,在哪兒都一樣!我以拒絕愛情的代價換得的,將來還有可能失去,回想起這一切我真的快要崩潰了,於煜!”


    於煜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靜靜的沒有說話。等她漸漸平息下來,他才輕輕道:


    “我盡可能快地跟爺爺聯係,有消息第一時間通知你,好不好?”


    高園園黯然點了點頭,良久道:“女朋友……一定長得比我漂亮,對不對?”


    夏豔陽的容貌略勝高園園一分,卓語桐則稍遜色些,但勝在氣質和身材兩方麵。


    那天看到藍依穿旗袍裝,於煜就有個感覺:卓語桐不論穿婚紗還是旗袍,絕對高端大氣上檔次。


    別的不說,那高挑的個頭就擺在那兒。


    “唉,怎麽比呢?在我心裏你永遠是最特殊的女孩,”於煜搖頭道,“回去衝個澡上床睡覺,補足睡眠,或許明天就有好消息。”


    出門時於煜刻意與高園園拉開距離,她則低頭滿心煩惱倒也沒留意,默默無言並肩走出巷子,於煜目送她沿著人行道遠去。


    長長歎了口氣,掏出手機準備約車,這時卓語桐打來消息,歡快地說:


    “在哪兒忙呢,家裏客人走了沒,能不能再次上門做客?”


    “我在京都。”


    “出差呀?”卓語桐奇怪地問,“上午還看到徐申長出席全省扶貧工作會議,還有你的直接上司傅秘書長呢。”


    “一言難盡,總之也是工作。”


    “咦,有點沒精打采呀,是不是與初戀情人故地相逢?”


    於煜愣了愣。


    卓語桐好像是兄弟仨結識的女朋友當中唯一能與父親方晟那些女孩子睿智相抗衡的。


    藍依單純且小女人;夏豔陽冷淡而內向;媯海玥直率得大大咧咧,所以,他們的媽媽都不喜歡。


    所以趙堯堯難得對卓語桐表現出興趣,於煜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白翎早就認可卓語桐。


    “沒有沒有,這次任務有點困難,辦起來……呃,恐怕很不順利,我正在想辦法。”


    於煜含糊其辭道。


    “要不要我飛過去陪你?”卓語桐明快地說,“京都酒吧很不錯的,特別三裏村有內地最好的鋼管舞。”


    “算了吧,還不如看大媽跳廣場舞,全程免費。”於煜怏怏道。


    就在附近隨便找了家酒店入住,吃完晚飯邊在胡同裏散步邊焦急地等待消息。


    晚上六點。


    晚上七點。


    晚上八點……


    等到八點半實在按捺不住,又撥通於正華的手機,隔了會兒他才接聽,壓低聲音說:


    “耐心點,二爺和我爸都在等消息……事情有點麻煩,單打聽就費了一番周折,而且不肯我在旁邊。哎,你老實交待到底知不知道內情?”


    “就是不知道才想打聽啊。”


    於正華停頓片刻,道:“今晚無論有沒有消息我都會打電話給你。”


    “好的好的,謝謝舅舅。”


    放下手機於煜心頭陡生出不祥的預感。


    兩位退下來的副國級同時打聽一樁事,竟然“費了周折”,還在“等消息”,可見無薟絕對攤上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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