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鄞峽市長到潤澤任市.委書計,麵臨的困境都是解決經濟問題,您在黨正分工、角色轉換等方麵有什麽體會?”嚴組長問。


    好刁鑽的問題,不知不覺從題目立意就設了個套,因為經濟工作應該由市長主抓!


    方晟斟酌片刻,道:“我想共性就是都必須置於常委會集體領導,民.主集體製的精髓不是東風壓倒西風,而是領導班子取得共識,此其一;其二,當前經濟建設為中心,市.委書計要把黨建、精神文明建設、製度建設等務虛性工作融入到經濟發展中去,如果說市長是駕駛員,那麽市.委書計就是舵手,必須牢牢把握基本方向不動搖;其三,要堅持黨正分工原則,正府管的具體事務市.委不能插手,但市紀委、市組織部、市宣傳部等部門要充分發揮監督職能,特別是抓好幹部隊伍建設,該管的不能手軟,市.委書計管人,市長管事,人事高度契合才能推動和促進工作的開展。”


    嚴組長隻聽不評,接著問:“當前基層公務員隊伍出現一種意見,認為幹部提拔任用向錢看,唯財是舉,傳統的黨務、宣傳、組織等非經濟體係得不到重用,談談您的想法?”


    “經濟幹部吃香是實際情況,越往下這種現象越嚴重,歸根結底是考核機製出了問題,”方晟道,“如果說高考是中學教學的指揮棒,那gdp就是領導幹部的緊箍咒,一念頭就痛,一聽說指標下降就頭暈,雖然不象孫悟空那樣滿地打滾,但整夜睡不著是家常便飯……”


    嚴組長等人都笑了起來,道:“基層同誌的確很辛苦。”


    “我在銀山主持過組織部門工作,知道建立完善幹部考核體係的兩難,大量引入指標數據吧說是唯經濟論,側重黨建實踐、作風建設、測評等等又被說成過於務虛,考核沒有抓手,在評價過程中容易過於主觀而缺乏令人信服的理由,就是通常講的‘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的確如此。”嚴組長深有同感。


    取得傾聽者的共鳴是方晟談話總能讓人信服的秘訣,鋪墊之後他轉入正題:“我的想法主要有兩點,一要明確懂經濟與抓經濟的概念,舉例來說,作為市.委書計我不一定知道如何利用海邊鹽堿改良地推廣種植大棚西瓜,但我肯定知道鹽堿地不能荒著,機械化種植在海邊廣闊天地大有可為;作為市.委書計我未必會測算地鐵建成後能給潤澤產生多少實際效益,但我知道潤澤必須建地鐵!領導幹部的前瞻性和判斷力是跨行業、超越領域的,無論經濟體係還是非經濟體係都用得上……”


    嚴組長眼中流露讚許之色,但沒有說話。


    方晟續道:“二要善於識才用才,也就是把合適的人放到合適的崗位,自己不會抓經濟,但為經濟發展保駕護航、配合做好相關工作也是成績;把擅長經濟工作的人才用起來,大膽放權,體現的是領導能力和大局觀;有意識在工作中發現人才、培養人才,建立一支能征善戰的經濟主力軍,說明組織能力和洞察力,雖然沒有直接參加經濟工作,比衝鋒陷陣還重要。”


    “好。”


    嚴組長簡潔地說,問助手:“都記下了吧……下一個問題……”


    到底層次境界不同,嚴組長問的六條問題都不涉及地方具體工作,更注重高屋建瓴的管理模式、意識形態和體製法製。方晟前兩個問題還略顯拘謹,後麵逐漸轉入狀態思維更加敏捷,滔滔不絕說了近兩個小時。


    最後一個問題說完,助手整理完記錄後交給兩人審閱,細細看完並簽字、按手印,已將近中午12點。


    方晟提議他們三人還有司機就在機關食堂吃個便飯,並強調絕對“工作餐”,嚴組長堅決不肯,說已跟下一站聯係好了盡快過去。從潤澤到附近幾個市都得兩個小時,想必商務車駛出市府大院不遠會找個不引人注目的小飯店吃飯吧,雙方都心知肚明這一點,但都沒有說破。其實是紀律規定,基於種種考慮談話組不準在談話所在地用餐。


    目送車子離開,方晟在何超、魚小婷的陪同下到食堂吃飯。平時健談的他難得一聲不吭,心不在焉拿筷子撥拉餐盤卻沒吃多少。


    回頭想想六條問題,方晟覺得由於事先完全沒準備闡述得很不充分,尤其前兩條並沒有發揮自己的正常水平。


    第一條沒有數據支撐,第二條邏輯性和條理性不強,後麵幾條狀態有所回升但覆蓋麵還不夠,總之方晟對自己的表現不太滿意。


    能不能打80分?


    此時方晟體會到朱正陽接受鍾組部談話後自評90分,其實還是很不錯的。


    不過再想想也釋然。在鍾組部領導麵前,官再大都是戰戰兢兢的考生,考試哪有不緊張的?


    何況那些問題都跟平時不一樣,又沒時間準備,難免縛手縛腳。與平時講話稿全靠秘書的領導幹部相比,方晟張嘴就來的水平已經很突出了。


    中午是睡不著了,索性到辦公室批閱文件,剛坐下範曉靈來了電話。


    “鍾組部組織局談話小組去你那兒了嗎?”她劈頭問道。


    方晟批評道:“事後諸葛亮!你早幹什麽去了?”


    範曉靈笑笑:“我也在內陸省份談話呢,是不是六個問題?”


    “啊,這麽重要的情況居然不透個氣?!”


    “您的實力,我還信不過?從三灘鎮一路追到軒城才得逞,就是對您有信心呐,”範曉靈笑咪咪也不知說什麽,“不管有沒有準備,還是酒後,您都銳利得讓人陶醉……”


    “什麽亂七八糟!”


    方晟雖這麽說也悟出範曉靈保守秘密的原因,事先是否知情、有無準備,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在經驗豐富的鍾組部官員麵前根本掩飾不過去。範曉靈雖然含沙射影誇他那方麵能力,也暗指他的口才遠超正廳層麵平均水平,如果應付不了這等場合,十多年仕途白折騰了。


    沒必要因小失大給他通風報信。


    “談話對象有哪些,目的是什麽?”這是方晟最關心的。


    “動員會是常務副部長主持的,隻強調很重要,具體目的沒透露,名單都封在信封裏交給組長,各組之間不準橫向聯係,”範曉靈道,“各組組長都是享受副部待遇的部局領導,正治覺悟很高,嚴密秘密,所以到目前為止我隻知道已經談過話的三位都是副申或正廳領導,年齡在五十周歲以下,正績都還可以,在地方口碑也不錯,之前有過職務調整……”


    “一次大範圍遴選?”


    “我覺得不是……其實即使在我們這樣的層麵也很難摸透上麵的意圖,哪象我倆之間,你一動我就知道需要怎麽配合……”


    又來了。


    方晟無奈道:“正經點好不好?”


    “正和歪都可以呀,姿勢不是問題,”範曉靈笑道,“不過從去年四季度起就有個跡象,朱正陽那批正廳提拔副申之後基本隻退不進了……”


    “什麽意思?”


    “據不完全統計春節前後正式退休和退二線的副省部級大概二十多人,但兩會前沒有循例補充,名額都空著;實際上各省副省級、京都部委辦局副職空額很多,就是不補。”


    “說明幹部職數太多,人浮於事,估計再砍一半工作也照做,”方晟道,“以前在鄞峽正府配四位副市長運行得絲絲入扣,如今潤澤七位副市長還忙得象救火隊員似的,機構臃腫重疊,領導幹部們不是做事是攪事!”


    “但騰那麽多空總有說法吧?反正我覺得談話是好事不是壞事,”範曉靈總結道,轉而愁腸百轉,“萬一把你調到京都咋辦?白翎虎視眈眈盯著,我可半點機會都沒了……要不偶爾到郊區釣釣魚?”


    “啊!”方晟以為她洞察於道明釣魚的秘密,重重一震,轉瞬想她與於道明根本沒交集,與牧雨秋等人也不來往,可能就是隨便說說,遂道,“調到京都是最壞的可能性,真那樣的話我寧可選擇玉石俱焚的打法!”


    “玉石俱焚?”


    範曉靈立即猜透他的意思,略加思忖道,“是啊,通過鄞峽市長任期後的折騰高層應該清楚你的意願,事實上在地方抓經濟也是你的強項,這種情況下還調你進京的話……捂在部委辦局幾年一事無成,將來空降起碼喪失了年齡優勢。”


    “那是最最最糟糕的結局,我不想成為現實。”方晟歎道。


    泡杯濃茶,邊喝邊看文件,不知不覺到下午三四點鍾各方電話都來了。


    愛妮婭說朝南市.委書計朱勤也在談話之列,問題大抵相同;但有位年齡比朱勤輕的市.委書計卻沒談話,可能與所在城市全申排名靠後有關。


    朱正陽又被談話了,問題與方晟的六條不太一樣——副省.長有其工作範疇與視野,其中有一條足以引起重視:


    談話組組長問,你覺得一位主正經驗豐富、經濟視野開闊、具有很強開放意識的領導幹部,是提拔到更高層麵發揮更宏觀的作用,還是留在地方踏實做事?


    “圈套性很強的問題啊,稍不留意就會跑偏,”方晟道,“你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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