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遼闊的華夏大地上,臨海省仿佛待字閨中的少女,永遠羞羞答答半遮半掩,是低調含蓄的小家碧玉。


    從地域講臨海省屬於沿海地區,位於福淵省和東吳省之間,穿過東吳省便是朝明省。若提沿海省份,基本隻說“碧海、朝明、東吳等等”,臨江省永遠在“等等”行列,名不見經傳。


    從經濟總量、發展態勢講,臨海省受到諸多主客觀因素影響,在沿海省份當中排名位於中下遊,又是一個“等等”行列;還有就是臨海省缺乏地區特色經濟,簡而單之它有的別的省都有,別的省有的它未必有。


    從正治地位講臨海省又很奇葩,實際上傅首長、桑首長、陳首長等沿海派核心領導都在這裏任過職,特別是傅首長工作的時間還比較長。可正式報道很少提及,反而把朝明當作沿海派大本營。


    旅遊資源更是貧乏,華夏大地名山大川、旅遊勝地,臨海省一個都沒有。究其原因是它境內一馬平川,最高的丘陵不過400多米,而河流呢都平淡無奇。至於沿海的地理優勢,因為海岸線都是泥質沙灘甚至連象樣的海港碼頭都沒有。


    近十年來臨海省在全國的綜合排名一直在下降,前麵與碧海等老大哥的差距愈發拉大,後麵被雙江等新秀反超,再然後還有白山、冀北等緊追不舍。


    至於潤澤市,幾乎就是臨海省尷尬處境的縮影,臨海省麵臨的問題潤澤市一樣都不少:


    地方經濟沒特色、沒優勢;平原地區難以發展旅遊等服務業產業;在省內正治經濟地位每況愈下……


    最古怪的是,曆史上潤澤很長時間都是臨海省正治經濟文化中心,清代到民國期間發揮著類似省會的作用。然而建國後不知為何確立軒城市作為臨海省省會,使得大批資源——人才、物資、資金、項目、政策福利等等湧向軒城,潤澤從此步入漫漫下坡路。


    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饒是家底子厚實,經過幾十年自然衰退,如今潤澤市愈發委靡不振,從去年主要經濟指標排名來看,被軒城繼續拉開距離,與第三名臨州市的差距不到一個點,可以預見臨海老二的地位遲早要被取代。


    來臨海省報到之前,方晟以交接為由磨蹭了將近一個月。


    一方麵真的需要交接。市委書記、副書記都在住院,市長是黨政一肩挑,手裏工作堆積如山。


    按照鄞峽市委領導班子碌碌無為的狀況,沈高真想進行徹底大換血,但那麽做又代表對鄞峽整體工作的否定,三年經濟幾乎翻一番、城市麵貌大變樣的事實擺在那兒,總不能說功勞是方晟一個人的吧?


    在於道明的推薦和支持下,房朝陽如願以償提拔為市長,主政鄞峽!苗彰榮跛腳已成定局,頂多捱到年底就要被撤換;本土派全軍覆沒,常委班子裏隻剩病怏怏的竇康和全無鬥誌的慕達,無力回天;成槿芳動輒嚷著要提前退二線,無心戀戰。新換血的常委加上季亞軍等,則能給房朝陽強有力的支撐。


    可以說方晟憑一己之力給房朝陽創下政通人和、欣欣向榮的局麵!


    另一方麵方晟發動全部力量收集臨海省和潤澤市的資料,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他不想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貿然踏入一個新環境。


    資料越多,方晟心情愈發沉重。


    正式前往臨海報到前一天晚上,於雲複與他進行了長談。


    於雲複首先透露了幾個月前鍾組部對方晟工作調整的思路,的確如小道消息所說,準備調到政務院下轄經濟發展研究中心,還不是正廳實職,僅僅是正廳級研究員,就是打算掛起來賦閑。


    後來於家、方晟背後的勢力采取一係列動作,又改為跨省交流,但去向仍是省直機關,可能是局委辦廳的一把手。


    較量到最後,兩方麵因素發揮了決定性作用:一是宣傳輿論工具的力量,京都電視台關鍵時刻的喉舌作用,以及誤打巧撞的《大深峽》為方晟在全國範圍內積攢了人氣,令鍾組部騎虎難下;二是傅首長的出麵……


    “傅首長透出傅辦向最高層表達意見,指出經濟型領導人才的重要性,說這類幹部通常不會象政工出身的幹部循規蹈矩,而是有棱有角,偶爾有出格的言行,但我們的社會,我們的人民強烈需要這種幹部,國家要發展,經濟要騰飛,光靠坐在台上四平八穩念報告沒用,要敢闖敢為敢擔當!”於雲複道,“這席話份量很重,也都知道有感而發,所以在最後決策階段推翻之前的方案,讓你出任市委書記。”


    方晟道:“可是……爸,潤澤這付擔子難挑啊,走了幾十年下坡路的大象,積重難返。別說重振雄風,止住跌勢都難,要不然大半個世紀那麽多任市委書記市長都是無用之輩?這回……這回有存心為難我的意思。”


    於雲複承認:“確實如此,但你換個角度想想,詹印在朝明就容易嗎?朝明那種體量增長一個點抵得上鄞峽翻好幾番吧?還有,3000套商品房打壓房價的事兒傳到京都了,你在背後操縱是鐵定無疑的,可能包括最高層在內都在想,把你放到大城市麵對大市場,在沒法做小動作的前提下看看真本事,要能把潤澤搞上去還算厲害。”


    方晟苦笑,居然無言以對。


    於雲複又道:“這幾天我也跟高層一些同誌探討過,都覺得在潤澤眼看快從第二掉到第三的關鍵當兒派你去,固然有為難的意思,但反過來想,掉下去是情理之中,若能止住跌勢,哪怕比往年有所起色都算成績,不是嗎?世上從來沒有乾坤妙手,轉眼上半年快過去了,跌就跌點,攢足後勁明年幹。”


    “爸,我也這麽想,”方晟從口袋裏掏出幾張表,“從一季度數據看,軒城已經全方位超越了潤澤,而且勢頭不可逆轉,具體體現在新興企業落戶率……”


    於雲複抬手打住,道:“鍾組部作出你去潤澤的決定時已知道這個結果,臨海申委也急於通過交流人才打開其死氣沉沉的局麵,眼下沿海派內部對潤澤的前景感到灰暗無比,根本沒人願意接這個爛攤子。”


    “據我了解,潤澤領導班子配置也……不容樂觀,前任市委書記年初就被雙規,前任的前任在牢裏還沒出來,可謂前赴後繼;市長王智勇卻已幹了七年,到我這任已是三朝元老。”


    “十年裏潤澤市委書記崗位連續倒下三個,考慮到領導班子平穩運作問題,臨海申領導不得不讓王智勇留任,他也是滿腹牢騷不情不願呐,”於雲複轉而道,“申委常委班子那邊不消說都是沿海派的人,也沒關係,跟朝明一樣沿海派非鐵板一塊,個中關係四分五裂;除了一位,你記好了,申委副書記鐵逵是我多年來著力培養的幹部,外界卻不知道於家對他有恩,是可以絕對信任的人,有困難可以直接說……”


    “好,好,我記住了!”方晟心中大慰,暗想於家在正壇這麽多年真不是白混的,哪兒都有自家人。


    “鐵逵雖說是相對務虛的申委副書記,還兼著軒城市委書記,原因是去年下半年原市委書記被雙規……”


    方晟失笑道:“省裏排名前兩位的市委書記都被雙規,臨海官場何等糟糕!”


    於雲複道:“原因在於京都新一屆領導班子對領導幹部錯誤的零容忍,當然臨海作為富庶發達之地,利益盤根錯節、官商勾結在所難免。鐵逵一直想卸掉包袱,一直沒機會,省會更是是非之地,考慮臨海的情況副申級寧可到白山等省。因此如果可能的話,在潤澤幹出點成績出來接鐵逵的班,順勢進申委常委是最佳途徑。”


    “爸對我期待越高,我壓力越大。”


    “化壓力為動力嘛,”於雲複微笑道,“從江業到順壩,從紅河到鄞峽,我對你很有信心,接下來隻要緊緊抓住主線,不犯錯誤、少犯錯誤;城市發展方麵從與老百姓休戚相關的大事著手,讓大家盡快看到變化,看到進步,這方麵你是行家裏手,無須我贅言……”


    方晟誠懇地說:“爸對我的關心和教導非常重要,我銘記於心。”


    “對了還有個情況,”於雲複道,“後來居上的臨州市委書記叫竇曉龍,父親就是朝明申委書記竇德賢!”


    “啊!”


    “臨海申委書記任大偉的兒子任厚明在朝明,擔任朝北市市長。”


    方晟恍然大悟:“親屬回避製度,兩位申委書記相互關照,雙贏合作。”


    於雲複深沉地說:“不是那麽簡單,沿海派的人才培養梯次始終在低調而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經他提醒方晟“哦”了一聲,再想沿海派勢力最強盛的省份都有於家心腹,僅僅是為自家子弟仕途未雨綢繆嗎?


    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複雜形勢啊。


    周一上午,中宣部派了位副部長陪同方晟飛赴臨海省報到,申委常委、組織部長齊蔚冰親自接待,代表正在國外出訪的申委書記進行了例行談話;緊接著申委秘書長開封也“聞訊趕來”,一起送方晟到潤澤市上任。


    這個陣容不偏不倚,比方晟料想的高一點,比他的光環和背景對應待遇低一點。


    官場把握分寸大抵如此,場麵上的規格嚴謹保守,讓人挑不出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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