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歎息,成剛躇躊片刻終於下決心道:“竇康、慕達之流厲害在什麽地方?常委會上較量不過的事,在具體實施中可以貫徹他們的意圖,原因在於多年來本土派不遺餘力培植親信黨羽,煞費苦心安插在各層各級重要崗位,諸葛誠和俞東俊就是本土派新生代代表,本來還有好幾位,都被您和吳書記打下去了。諸葛誠在鄞坪也玩這一套,除了他縣委10位常委當中,忠心耿耿緊跟其後的有5位,還有2位不那麽明顯但也不敢得罪他,剩下3位便是您和吳書記上任後強行安排進去的,下麵部委辦局和鄉鎮一把手更是如此,經過多年清洗和布局,臉上都寫著‘諸葛’兩個字,這種局麵……實在令人為難呐!”


    “我到順壩當縣委書記時,麵對的局麵比5-2-3還糟糕,常委會幾乎發不出聲音,因為被縣長為首的惡勢力代表把控!”方晟平靜地說,“但你要清楚一點,那就是縣委書記不是普通常委,握有最重要的否決權,享有隨時召集常委會有權利,還有官場最核心的人事權,隻要用好這三件武器,就不會有失敗的縣委書記!”


    “麻煩的是即將退二線的兩位常委,一位是諸葛誠的心腹,一位是中間派,組織部那邊傳出的消息說補缺的兩位鎮書記,正好是諸葛誠的左膀右臂……”


    “班子配備問題你不用擔心,組織上會有考慮;常委會也不是比拚票數的場合,要懂得策略和戰術。官場派係並非一成不變,而是流動的、充滿變數的,死黨和愚忠在官場很少存在,絕大多數都遵循自身利益最大化原則。進入權力核心的秘書長,遠遠不如能給大家帶來實惠的縣委書記,肯定會有人主動攀附,會有人易幟倒戈,都是官場常態,你要有心理準備。”


    “明白,謝謝方市長教誨!”成剛連連點頭,心悅誠服道。


    接下來兩人又就鄞坪經濟發展方向、鄞坪旅遊景區建設等問題深入探討,成剛這些年來對縣區經濟有自己的思考,也作了大量調研和考察,各項數據、指標信手拈來,有對策、有思路、有規劃,方晟十分欣慰,誇獎道成剛首場政治秀大放異彩。


    成剛離開後方晟習慣性坐下披閱文件,不知不覺兩個小時過去了才猛地驚醒:外麵一片漆黑,還沒吃晚飯呢!


    擱下筆準備起身,房朝陽敲門進來,笑嘻嘻道:“回報個事兒,順便一起喝個小酒?”


    今非昔比,市長和組織部長私下坐一塊喝酒將是鄞峽重大新聞,別說竇康等本土派,就是吳鬱明知道了也會很不舒服。


    “還不如去食堂呢,光明正大。”方晟道。


    房朝陽也知道實際情況,本來就是開開玩笑,遂坐下把名單遞過去:


    “鄞坪領導班子增補兩位常委,原來諸葛誠推薦的人不能用了,我重新挑選了五位,方哥看看行不?”


    方晟隨便掃了一眼:“行,總之出身要正,不能靠本土派歪門邪道爬上來,大致差不多就行。”


    “我派人下去做過調查,五位都不同程度受過諸葛誠排擠,基本能排除在本土派之外;成剛是鄞峽官場清流,為人正派,有他鎮守鄞坪今後大方向肯定沒問題,”說到這裏房朝陽轉而問,“對了,庚明的事有沒有進展?”


    房朝陽上任後忙得連軸轉,實在抽不開身去省城,關於程庚明案情隻能通過方晟和朱正陽等人了解。


    “上午正陽來過電話,田帥吸毒之事基本定案,林楓、陳益彬與吉豔萍有私情也得到確認,但尤複明又老又醜,身份和經濟狀況明顯不如其他人,他跟吉豔萍又是什麽關係?華傑已開始抓狂了。”


    “難得有把華傑難住的案子,”房朝陽搖頭道,“不管怎麽說,庚明可以排除殺人嫌疑——既沒有動機,也沒有渠道,毒鼠強是烈性劇毒物,以庚明的身份根本接觸不到。”


    “人家市委常委更接觸不到哎……”


    兩人正在議論,手機響了,還是朱正陽打來的。


    “方哥,田帥死了!”


    “怎……怎麽回事?”


    “一場槍戰,華傑都差點沒命!”


    半小時前,嚴華傑、俞隊等帶了幾名刑警身著便衣來到瀟南最大的飛越酒吧。


    酒吧裏煙霧彌漫,光怪陸離的五彩燈光下人頭攢動,狂歌勁舞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刺激下癲狂的男男女女們旁若無人做出各種曖昧或不堪入目的動作。


    限於身份,擔心被道上的馬仔認出來,嚴華傑等人不敢到地勢高的舞台前,而躲到立柱後麵角落裏。隨著音樂聲越來越大,節奏越來越強,鼓點越來越密,幾乎要將耳膜震破,才發現竟然站在四隻低音炮旁邊。再換位置已無可能,否則與周圍人群不合拍容易暴露身份,隻得咬咬牙強行忍住。


    酒吧裏擁入客人越來越多,空氣愈加混濁,濃烈的煙霧嗆得嚴華傑咳嗽不已,盡管沒有象周圍人群那樣大幅度擺弄扭動身體,已是滿頭大汗。


    沒辦法,田帥通常在客人最多氣氛最高潮的時候表演,想見到他必須耐心等待。


    驀地整個酒吧的燈光全部熄滅,聲音嘎然而止,幾秒後突然一聲驚心動魄的巨響震得兩人耳朵發麻,四周燈光閃爍出五顏六色的光芒,舞台正中冷峻地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是田帥。


    他抓著話筒大喊:“哥兒們姐兒們,一起狂歡吧!”


    這是田帥涉案被拘後首次公開露麵,男男女女們興奮地大喊尖叫,聲浪幾乎要將屋頂掀翻。四五個伴唱背著電吉它跳上台,一陣密集而有節奏的鼓點後和田帥一起唱起來:“我要自由!我要飛……”


    客人們隨著節奏或搖頭晃腦附和或誇張地擺動身體,整個大廳成了歡樂的海洋。


    “什麽時候結束?”俞隊大聲問身邊刑警,看來也受不了了。


    “一般連唱兩首,還有一首返場,”刑警大聲回答,“再忍忍吧。”


    話音剛落就聽到空氣中傳來撕裂般的聲音,緊接著正在舞台中央抽筋式舞動的田帥象枯木似的直挺挺倒下去。所有人都呆住了愣愣停下來,幾名伴唱圍上去察看後驚慌地叫起來:


    “他中彈了!”


    “有人開槍!”


    “田帥死了!”


    大廳裏頓時一片混亂,客人們不明就裏地到處亂跑,尖叫聲、救命聲、哭喊聲、東西破碎聲、音箱轟鳴聲一塌糊塗。恐懼和慌亂使大家喪失了應有的判斷力和逃生常識,一窩峰擁向出口和後門,混亂中有人跌倒在地,有人被撞傷,還有人象沒頭蒼蠅見到門就鑽。


    田帥倒地的瞬間嚴華傑撞俞隊一下喊道:“凶手在那邊!”


    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對麵牆邊兩個盆景中間的小門邊有個戴著墨鏡的男子正轉身進去。兩人同時掏出手槍奮力向對麵擠過去,偏偏這時人潮齊齊擁過來將他們卷入其中身不由己被推向相反方向的出口處。


    俞隊一咬牙顧不上傷及無辜和憐香惜玉,左衝右撞硬生生向前猛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力才突出重圍,方喘了口氣卻見嚴華傑已一個箭步衝入小門。他暗自佩服,來不及整理狼狽不堪的衣裝急行幾步尾隨在後麵。


    這是供酒吧內部員工出入的通道,連接衛生間、更衣室和值班室,是刑警隊例行檢查的必查點,因為販賣搖頭丸和迷藥的那幫人都喜歡躲在這裏交易,進可招攬生意退可快速撤離。俞隊飛快轉過幾道彎來到通向後巷的小門,一眼看到嚴華傑在地上翻滾著持槍射擊,綣到對麵花台下麵尋找機會還擊,巷道裏呼嘯著子彈破空聲。


    十多米外巷子盡頭至少有兩處火力點,死死地壓住嚴華傑使他無法起身射擊。好囂張的氣焰,好嚴密的策劃,凶手居然預料到有人追擊,事先在退路上設置接應。嚴華傑衝俞隊做了個手勢,示意自己吸引對方注意由他出其不意進攻,俞隊會意點點頭。


    嚴華傑抬高手臂開了兩槍,巷口兩人以為他要強行出擊立即輪流射擊,子彈將花台打得千瘡百孔。俞隊猛然現出半個身子,對準右側火力點穩穩開了一槍。依稀間聽到“啊唷”一聲,那個位置頓時啞火,俞隊趕緊縮回身體,幾發子彈從他胳臂外擦過去。好險!如此快捷的反應和精準的射擊水平可不是普通凶手能做到的。


    嚴華傑閃電般站起身邊向前猛衝邊連開四槍,身後又衝出幾位刑警,火力齊開封鎖住巷口。


    沒有反抗,說明兩個火力點都被擊中了,兩人小心翼翼相互掩護著逼近巷口。俞隊對自己的槍法向來自信,但並不意味著可以用生命作賭注來證明,對方仍有臨死猝然一擊的可能。


    突然一輛白色豐田轎車停到巷口,車窗裏伸出一支微衝對準他們掃射。俞隊左腿正向前邁出一步收勢不住來不及躲避,被後麵的嚴華傑一把拖住狠狠甩到地上躲過一劫。


    幸虧巷內路燈壞掉了,裏麵漆黑一團,微衝來回盲目地掃射一陣後,隻聽到車門“砰”地一關,車上的人將受傷的兩名殺手拖上車後飛馳而去。兩人急忙從地上躍起跑到巷口,豐田車已迅疾拐彎消失了,正如預料的那樣,車子後麵沒有牌照。


    嚴華傑蹲下來仔細看了看地上的血跡說:“兩個殺手都受傷不輕,這輛車是安排好過來接應的……一夥經驗豐富的職業殺手,一次有組織有步驟的謀殺,他們想掩蓋什麽?”


    他們同時想到田帥,可憐的家夥,也許他回光返照之時能說些重要的事情。


    大廳裏隻有老板孤零零地陪在田帥身邊,欲哭無淚地看著狼籍不堪的酒吧,地上散落著高跟鞋、手機、皮帶、胸罩和衣服,靠門口處還有斑斑血跡。


    田帥仰麵朝天雙眼瞪得大大地盯著天花板,前額位置正中的彈孔汩汩流出鮮血。一槍致命,又準又狠,絕對是職業殺手的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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