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坡森林,在一棵不甚高大樹冠遮天的老樹下方,白斑虎妖淑女施法打開樹根處的洞口,帶著眾人魚貫而入。


    入洞前,林琴猶自不放心,轉身朝身後的範厘問道:“範仙師,我家小離和劉師兄沒事吧?”


    劉在是遊離的師兄,所以林琴習慣順著兒子的輩分,稱呼劉在為“劉師兄”。哪怕劉在本人多次關照,讓她和遊明達隻管叫他的本名,夫婦二人也從未改口。


    範厘道:“大娘放心,劉前輩和小遊離都安全著。”


    林琴見他說得輕鬆,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雷柱,隻得將信將疑地彎腰跳了進去。


    範厘暗鬆一口氣,正要跟著進去,轉頭一看身後的雲霞,不禁吐了吐舌頭。


    “你這小家夥,騙起人來真是麵不紅心不跳,劉在那家夥跟你混久了,隻怕要被你教壞吧?”


    範厘一聽,不由得縮了縮脖子。他修煉的是一顆七竅玲瓏心,如今已經開了四竅,察言觀色的本事不可謂不細致入微。雖然隻有短短半個多時辰的相處,早將她和劉在之間的微妙關係瞧在了眼中。此時聞言,當即舉手賭咒:


    “天可憐見!雲霞前輩,您這可是大大的願望我了。劉前輩那是何等的人才?心性之穩、之定,仿若磐石。我跟著他,向來隻有我近朱者赤的份,哪裏會是他近墨者黑呢?再說了,晚輩雖然修為低微,但自問也是讀了幾年儒家聖賢書,有一顆奮發向上的心……”


    “行了行了,劫雷都快劈下來了,你還敢賭咒發誓,你不怕被雷劈,我還怕被波及呢。趕緊滾下去!”


    “好嘞!”


    範厘大鬆其氣,笑嘻嘻地唱個喏,翻身跳入洞中。


    四下終於無人,雲霞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再一回想先前身中人眼墨蝶的幻術,險些與劉在跨出那一步,一向大喇喇的她,兩頰頓時飛紅,一路紅到了脖子根。


    這時,遠處一聲轟鳴,第一道雷柱終於在醞釀了小半個時辰後,狠狠砸了下來。


    踇隅山兩座主峰上常年繚繞的雲海,也被瞬間擊散,露出西峰的巍峨挺拔的雄姿。


    隻是,此時這座高大的山體,被雷柱集中,在視覺上仿佛被一根巨大的長矛一插到底一般,極其震撼人心。


    下一刻,山巔如銀瓶炸裂,無數道雷弧四處飛濺、遊走,有不少就徑往山下各處而去。


    西坡森林由於被她和蕭統交戰時所產生的大火燒毀,變成光禿禿的一片,反而沒有受到那些碎雷的“眷顧”,隻有一兩道落了單的雷線,擊打在了不遠處而已,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至於指玄觀所在的南坡,由於林木茂密,可就沒那麽幸運了,那些傾斜而出的細碎雷弧,有六成就是往那個方向而去。不難想見,牧靈山莊和平都派,今晚恐怕不隻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那麽簡單了。


    想到這裏,雲霞心頭的陰霾頓時散去了一多半,不禁想到:“也不知道小遊離把那家夥帶到哪裏去了,他倆現在安不安全?”


    正胡思亂想著,洞下傳來白斑虎妖淑女的催促聲。


    雲霞應了一聲,正準備跳下去,突然心有所感,往北方看去。


    隻見遠處有一道細長的雷弧,仿佛長了眼睛一般,在森林中四處遊躥,鍥而不舍。


    “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黴蛋,竟然被劫雷盯上了?”


    雲霞搖頭一歎,當即跳入洞中。隨著她的身影一消失,樹根下的洞門旋即關死,一切都恢複如常。


    ——————————


    此時,雲霞口中的那個倒黴蛋,正沒命地撒丫子往山下狂奔。


    當劫雷抵達峰頂時,瞬間就擊穿了山頂的頑石,狠狠斬在秋英洞中。至於遊離這個倒黴蛋,也才將將抵達西峰的山腳處而已——說是山腳,其實海拔比指玄觀所在的山腰還高,因而也就沒有離西峰之巔太遠。


    那劫雷宛若一道擎天光柱,久久不散,以至於整座龐大的踇隅山都跟著晃動起來,宛若地震。


    遊離甚至來不及關心自家師父的安危,隻能放棄思考,死命往海拔更低處狂逃。


    雷柱轟鳴,在刺穿山巔之後,宛若水銀瀉地一般,立即有無數細碎的雷弧沿著山體四處遊走。其中有一道碗口粗的雷弧,便緊緊綴上了遊離。


    遊離見狀,臥槽連連,當即朝身後打出一道磐石符,變作一塊巨石,橫亙在身後。


    那雷弧長驅直入,如砍瓜切菜一般,瞬間擊穿巨石,緊隨而至。


    不過,雖然沒能攔住雷霆,但那磐石符多少還是起了一點點作用,因為雷弧明顯更細了。


    遊離不敢隨意放出神識,因為這種蘊含天地偉力的劫雷,不僅能毀滅人的肉身,對於神魂同樣有巨大的殺傷力。於是,隻得將神識控製在身周五丈的範圍,也顧不上經脈的傷勢了,開始朝身後狂甩符籙。


    磐石符、土牆符、木刺符、冰牆符……但凡能稍稍延阻那雷霆的前進速度的,都被他一股腦兒地扔了出去。


    然而,這些九品、八品級別的符籙,在麵對哪怕隻剩手指粗細的雷弧時,依舊脆若豆腐渣,二十多道符籙,總共也才稍稍阻滯了雷弧約一息半的時間。


    不過,這點時間對遊離來說,勉強足夠了。


    隻見他猛然躍上一棵大樹,強行咽下湧到嗓子眼的鮮血,雙手掐絕念咒,口喝一聲“稷皇在天,急急如律令!”


    下一刻,以他腳下的大樹為中心,周圍十丈距離內的地麵,猛然冒出數之不盡的樹苗。僅僅過了三息,就拔節瘋長,遮天蔽月。


    做完這些,遊離終於控製不住,嘔了一大口血,同時手中多了一道紅色符籙,正是木行版剪紙成兵符。


    隨著雷弧氣勢洶洶地殺至,遊離一翻腕,立即從原地消失不見。


    那雷弧狠狠擊打在大樹上,立即將其劈作兩半,登時火光大作,熊熊燃燒起來。


    遊離從另一邊的樹上現出身形,那雷霆感應到他的氣息後,不知何故,竟像是認準了他一般,竟然轉了一個大彎,特地繞轉過來。


    “尼瑪,老子又沒晉階,你追著我屁股跑作甚?這麽不依不饒地,到底渡誰的劫?”


    遊離破口大罵一聲,繼續執符挪移後退。


    那雷弧雖然越來越細,依舊是橫衝直撞,擊落樹杈成片,兀自追趕遊離不停息。


    眼見那雷弧隻剩頭發般纖細,遊離本想繼續閃躲,耗也能耗沒對方了,卻怎麽也沒料到,竟是自己先撐不住了。


    沒辦法,他經脈傷勢本來就比較嚴重,若非璿玉子賜下的生氣丸藥效奇佳,也斷斷不可能恢複得這麽快。但遊離的根骨資質本就一般,再大傷初愈,就這般強行運轉真炁,再好的藥也遭不住他這麽折騰。


    就在他身子一軟,墜落在地時,那細若遊絲的雷弧已經鑽入了他的眉心。


    遊離一陣抽搐,兩眼再度翻白,瞬間到底。


    上丹田泥丸竅中,那劫雷的威力其實已十不存一,空餘劫雷本身自帶的天地之威而已,瞬間就被心湖中央漂浮著的蓮花牽引而去。


    饒是如此,盡管那包裹著元神本源的花骨朵頑強地抵抗著劫雷的攻擊,但是仍舊有些許的雷力滲入其中,在遊離的元神本源中一通亂竄,四處搞破壞。


    在這個過程中,一旁的心字印一反常態,非但沒有出手製止,反而全程袖手旁觀。


    不多久,花骨朵被那雷霆攪得被迫盛開,隨即有一縷青煙冒出,在蓮花上空化作一隻掙紮不停的蠕蟲形象,才緩緩消散。


    直到這時,印靈童子才從心字印中跳出,手裏捏著一團黑色的圓珠,反複把玩著。隻見他一揮手,那盛開的蓮花再度合上,變成花骨朵狀。


    童子坐在心字印邊緣,晃蕩著兩隻胖胖的短腿,舉起手中的黑珠,湊到右眼前仔細觀看著,然後嘴角上揚,嘿嘿笑道:“好一隻化外天魔,竟然能瞞過小爺的感應,一直潛伏在小家夥的元神本源中,伺機而動啊——難怪那劫雷會緊追不舍,看來是被你身上的臭味給吸引過來的。”


    那黑珠蜷縮在童子的掌心,一動不動,徹底裝死。


    童子握緊小肉拳,旋又鬆開收緊的手指,咧嘴一笑:“罷了,小爺等待恢複的日子還長著哩,正好缺個寵物打發時光,權且留你一條小命。”


    那黑珠微微一顫,旋又雌伏下來。


    童子改用拇指和中指捏住黑珠,緊閉左眼,瞄準心湖秘境結界上犀犬殘神所化的黑色城堡,屈指一彈,那黑珠頓如離弦之箭,狠狠砸在城堡的黑牆上,又迅速彈了回來,被他一把抓住。


    童子興奮得手舞足蹈,對自己這點小把戲頗為得意,吩咐道:“喂,老狗,快變個箭靶。”


    於是,結界上波紋微漾,黑色的城牆上當真就多出一個畫了一圈又一圈的箭靶。


    童子興奮已極,開始樂此不疲地玩起了這等投壺也似的遊戲來。


    ——————————


    踇隅山南坡山腰略往下,牧靈山莊的攻山大營正如臨大敵。


    山腳的野牛群麵對著四處遊走的雷弧,毫無懼色,悍然奔跑,往山中大營衝撞而來。


    熊力糾集五名金丹期修士,外加自己的本命獸紫金神虎,各守一處,帶領兩派弟子迎敵。


    至於他自己,則召出一件鬥篷,架起一杆長矛,施法張開鬥篷,一把架在了長矛之上,形成一柄擎天巨傘,將整座答應籠罩在其中。


    峰頂傾瀉而下的雷弧,擊打在鬥篷上,如暴雨拍打在雨傘上,發出陣陣刺耳的銳鳴聲,卻都被鬥篷擋在了外麵。


    在扛過了第一波劫雷帶來的餘威後,大營前方頓時殺聲震天。


    熊力循聲望去,兩派弟子已經與犇潮短兵相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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