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而忙碌的一天比賽結束了,評委會當即張貼出築基組小組賽晉級選手的榜單。


    甲、乙、丙、丁四個小組,每組剩下前五名選手,合共二十名選手進入排名正賽。


    遊離的法名赫然位列乙組頭名,翟弼清為丙組第二名,方懷遠同樣為丁組第一名。


    翟弼清見狀,頗有些不服氣道:“你倆都是小組頭名,憑什麽我就是第二?偏偏還是落在一個女修後麵!”


    方懷遠笑道:“你可別小看紫彤,人家再怎麽說也是赤虛派紫雀峰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實力比你隻強不弱。”


    遊離道:“沒看出來啊,你個濃眉大眼的翟胖,竟然還是個大男子主義者?”


    翟弼清一向不喜歡別人叫他胖子,唯獨不會對遊離這促狹中帶著點兒親昵的稱法生氣,挑眉問道:“啥是大男子主義者?本少爺可不就是個堂堂男子漢?”


    遊離一巴掌呼在他後腦勺上,冷笑道:“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至今不敢一個人走夜路?”


    翟弼清左右看看,見其他圍觀者嘴角都有笑意,一把掐住遊離的脖子,紅著臉道:“你可閉嘴吧!”


    這時,方懷遠指著甲組的名單道:“武家二小姐也晉級正賽了。”


    遊離拍開翟弼清的爪子,道:“武澧瑜能位列甲組第二,僅次於玉清穀的元湫,武家的底蘊的確不容小覷。”


    話音未落,卻聽到人群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哪個登徒子,敢在背後議論本姑娘?”


    眾人聞言,紛紛轉身目視,卻是一個身穿淺黃色襦裙的少女,不是元湫,又是誰來?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遊離暗暗吐槽道。


    元湫雙手負後,老氣橫秋地從人群後麵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小跟班也似的雨桐。


    遊離招呼一聲,當即為雙方介紹一番。


    “原來是玉清穀和丹峰的師妹、師弟,幸會幸會。”翟弼清充分發揮自來熟的優點。


    元湫卻是看也沒看他一眼,轉而對方懷遠含笑點頭,然後轉臉朝著遊離道:“別在這邊磨蹭了,築基組評委會的幾位評委著你去青雲村青雲廟一趟。”


    遊離問道:“有什麽計較?”


    元湫有意逗他,故意打啞謎道:“去了便知。”


    遊離強忍著送對方一個白眼的衝動,卻見其身後的雨桐暗暗遞來一個眼色,當即會意。


    翟弼清著了點惱,陰陽怪氣道:“一個小丫頭片子,打哪兒學來的壞毛病,拿腔作調的?”


    元湫終於正眼看了過去,眼神殺人。


    翟弼清被這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姑娘的氣勢給唬了一跳,下意識地躲到遊離身後,嘀咕了一句:“瘋丫頭。”


    元湫秀拳緊握,若不是雨桐見勢不妙,趕緊拍了拍她的肩膀,生怕她一個人忍不住,直接掄錘砸人。


    元湫冷哼一聲,旋即對遊離道:“別磨蹭了,趕緊走吧。換作是我,肯定不會讓一群老前輩幹坐著等自己的。”


    遊離抱拳,衝二人使個眼色,三人立即落荒而逃。


    雨桐看著三人飛也似的離去的背影,低聲笑道:“師妹,你這氣勢,足當百夫之勇!”


    元湫細眉一挑,得意地哼了一聲。


    ——————————


    遊離三人乘坐青梟抵達青雲村,翟、方二人返回清遠酒樓,遊離收了青梟,獨自一人趕往青雲廟。


    青雲廟是聖山縣道會司在安化鎮的衙署,被仙盟暫借過去,作為本屆仙盟大比的臨時辦事處。


    廟中供奉著地皇、人皇坐像,其中尤以人皇為主祀神,所以又被當地人叫作人皇廟。


    遊離進得廟中,照例先給兩位神祇敬香。隨後,在明德道長的帶領下,徑直來到後院的一間廂房門前。


    “道心老弟,三位評委和一位鑒察使都在裏麵。”明德交待一聲,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緊張,然後徑自退下去了。


    遊離站在門外,恭恭敬敬地打個稽首,沉聲道:“真玄派道心,拜見前輩們。”


    言訖,裏麵立即傳來一個低沉的女聲:“進來。”


    遊離心思百轉,隨即邁步上前,輕輕敲了敲門,然後開門而入。


    屋內陳設極簡,一張八仙桌,四把椅子而已。至於裏間,則被一麵垂簾隔絕開來。


    坐在中間的是一位頭盤靈蛇髻的坤修,想來便是剛剛出聲的那位了。


    遊離再次恭恭敬敬地行禮。


    那身上絲毫沒有氣息波動的坤修,麵無表情地問道:“道心,召你前來,你可知是何事?”


    遊離略作沉吟,試問:“回評委,可是晚輩參與顧先生賭盤一事?”


    “你既已知曉,可知罪?”發話的是她右首的一位老者。


    遊離記得此人,正是築基組評委席上一直坐著打盹的那個老道人。


    他曾特地詢問過方懷遠,得到的答案是:老者出身太虛派,姓陸,道號“開顏”,同時也是仙盟九位新任副盟主之一,管轄的正是太虛派所在的中部道區。


    於是,他不卑不亢道:“據晚輩所知,曆屆仙盟大比,似乎都未明令禁止參賽者押注。何況,晚輩隻是代人押注,否則若是晚輩有心作假,以顧文銘先生的為人和信譽,也斷不可能將頭注交給晚輩來開。”


    “還敢狡辯!”


    陸開顏半眯半睜的老眼猛然露出凶光,同時身上氣勢外放,一身威壓如淵渟嶽峙,壓得遊離脊背不停下彎,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遊離強撐一口真炁,丹田內炁海翻湧,沿著任督小周天瘋狂運轉,同時暗暗運轉傳心術,全力對抗著對方那股威壓之下不怒自威的神識壓迫。


    隻是,雙方修為終究相差過於懸殊,遊離僅僅支撐了五息工夫,便膝蓋一軟,跪倒下去。


    就在他雙膝即將落地時,身上的威壓驟然一鬆,同時身子下方傳來一股柔和的力量,瞬間托住他的身子。


    “小陸啊,差不多得了,就算是試探,也得有個底線。”卻是那主座的坤修開了口。


    陸開顏聞言,眼皮再度耷拉下去,笑嗬嗬道:“玄姝前輩說的是,不過,既然是要調查比賽是否存在舞弊行為,自然還是要好好試探一番。南凜道友,你說是也不是?”


    陸開顏邊說著,邊看向單獨坐在一邊的一位老道士。


    “南凜?”遊離心頭一顫。


    他雖然久居邊境,對天下各派的情況所知有限,但忽視誰也不可能忽視本派的生死大敵——上清宗。


    南凜正是上清宗長老一級的高層人物,是師父璿玉子重點普及的人物。此人目前已是金丹中期修為,出身於上清宗紫虛峰一脈,是上清宗現任宗主的得意弟子。


    自遊離進屋以來,南凜雖然一言不發,但一雙鷹目卻從未離開他身上分毫。見陸開顏發問,麵無表情道:“陸兄的好意,貧道心領了。事關仙盟顏麵,任何事都不是小事。首屆仙盟大比召開時,就有人私設賭局,我師叔當時就提出來,為防徇私舞弊,要求嚴禁此類行為,卻一直未受到重視。你看看,今日果然就有此類事情發生了吧?情形究竟如何,還得貧道親自一試。”


    不由分說,便見其寬袖一蕩,立有一道無形無色的罡氣飛出,直奔遊離而來。


    遊離如臨大敵,哪裏還敢藏拙?當即施法開啟貼身穿著的摛雲錦袍,同時雙手並用,接連打出兩道八品石牆符。


    他本想再打出兩道八品冰牆符,奈何南凜堂堂金丹高修,出手速度何其快也,豈會給他從容應對的時機?


    正經是,遊離能趕在他的法力罡氣抵達之前,迅速打出兩道符籙,單就這一手,就足夠令在場其他人動容了。


    下一刻,那純粹由精深的法力形成的罡氣,看似無甚威力,擊打在兩道石牆上,卻似砍瓜切菜一般,瞬間破防。


    遊離大駭,丹田炁海上空,鏡像符一亮,遊離當即從原地消失不見了。


    隻是,在他遁入空間縫隙之前,那罡氣還是擦著他的後腳跟而過。雖未打正,罡氣餘威卻瞬間刺破其鞋底,劃破腳掌。


    遊離躲在地底,一手持土芥符,一手取出一粒生氣丸,迅速服了下去,然後忍不住罵道:


    “媽蛋,幸虧老子夠謹慎,早在進門之前就預先運轉鏡像符,複刻好了換影符,不然真要小命不保了。南凜那老賊,行事可比南木那無腦之輩要陰狠多了。當著仙盟三位評委的麵,竟然敢下此毒手,分明是想來個先斬後奏啊。看來韓衝的話要麽是還沒傳到,要麽是被無視了。”


    罵歸罵,接下來擺在他麵前的就是另一個現實問題:在場四人中,有三位金丹高修,另一位評委至少也是凝丹期,自己就算想跑,又能跑到哪兒去?


    思來想去,感覺事情還是無解。他索性躲在地底,一動不動,徹底躺平了。


    無移時,腦海中驀然響起女聲:“出來吧,凡事有我。”


    遊離有些疑惑,這個坤修的身份他還真不清楚。問方懷遠和翟弼清,都說沒聽過。


    聽對方的話頭,似乎有意要保自己,但是非親非故的,他如何敢輕信?


    正猶豫隻見,那聲音再度響起:“謹慎有餘,魄力也太差了點。有老娘在,南凜小兒傷不了你。再不出來,信不信老娘有的是辦法讓你求我?”


    得,話都到這份兒上了,他還能說啥?


    少頃,遊離再次現身於原地,地麵已經是一片狼藉。


    那坤修冷冷道:“怎麽樣?現在可滿意了?”


    南凜麵無表情道:“晚輩一時失神,下手重了點,還請前輩見諒。”


    一時失手?鬼才信你!


    遊離暗暗在心中一口氣問候了對方祖宗十八代。


    其後,那坤修道:“你打的又不是,求我見諒作甚?好歹也活了一把年紀了,連最基本的事實判斷力都沒有?該跟誰道歉,不用我明言吧?”


    南凜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別看他已經是一百多歲,且得了“真人”稱號,但眼前這位女子麵前,還真的隻能自稱一聲“晚輩”。


    不僅是他,就連已經一百九十歲高齡的陸開顏,在她麵前同樣要執晚輩禮。


    究其原因,除了對方年紀確實比他二人都要大了一截以外,最重要的還是戰力,這位號稱“天下第一女修”的奇女子,正是丹峰的戰力擔當。


    她就是當今仙盟盟主玄機聖人的師妹,玄姝仙子。


    思量片刻,南凜隻能認慫,抱拳道:“貧道自尊心作祟,出手失了分寸。”


    遊離迎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不說話。


    堂堂的一名金丹真人,能拉下麵子在小輩麵前承認錯誤,已是難得,可偏偏還得不到對方的諒解,氣氛一時有些尷尬起來。


    陸開顏正要出麵緩頰,玄姝卻說道:“小家夥,凡事適可而止吧。信不信我給你治個不敬上位者的大罪?哪怕是對方有錯在先,但在修行界,真人的體麵也輪不到你來糟踐,你可明白?”


    遊離稽首以拜,道:“承蒙南凜前輩看得起,不知現在可覺得晚輩有資格贏下五、六兩輪比賽?”


    南凜臉色發黑,額際有青筋暴出。


    玄姝道:“既然南凜你沒話說了,那此事就這麽著吧。小道心說得也沒錯,你就算信不過他,難道還用懷疑‘陰陽顧氏’的信譽不成?”


    南凜起身抱拳,甩袖而去。


    嗣後,玄姝坐在八仙桌後,猛然眨了眨眼。


    遊離抬起頭來,正好撞向對方的目光,臉上的表情瞬間精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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